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宋婉仪便摘下了头上的帷帽。
她今日并未化妆施粉,巴掌大的小脸黄黄的,唇色微见青白,虽显憔悴,却也更加惹人怜惜。
一见到福芝,她便红了眼眶。
宋婉仪:“崔夫人……”
“别急别急,先喝口茶吧。”
她来的目的福芝也能猜到几分,左不过和郊游时的经历有关。
那天摸了脉象,福芝便知道她体质虚寒,只是人多口杂,她也不便细说。
宋婉仪端着茶杯,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神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是实在没办法了。
与吕其真成婚三年,始终未有身孕。若不是仗着娘家势大,又占着几分少年夫妻的情分,只怕吕家早就纳了好几房妾室。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本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却落得个善妒无出的名声。
宋婉仪心气高,如何能甘心?
昨夜更是,吕其真在床榻之上,试探地说起了母亲想要给他送妾的话。虽然宋婉仪想方设法敷衍了过去,心中却难在安宁。
病急乱投医一般,想到了那日林姑娘欲言又止的样子,今早一起来,便火急火燎地朝着她家中赶了来。
福芝麻利地净了手,仔细给她诊脉起来。
宋婉仪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福芝皱眉,她便心中一抽。
“我这成婚三年还是无孕,崔夫人……”
福芝温声打断:“不必见外,唤我福芝吧,我也叫你婉仪可好?”
宋婉仪哪还能在乎这些虚礼,只点点头追问:“……福芝,我这究竟是什么问题?”
福芝看她消瘦的面颊,手腕她虚虚一合还有空,只叹了口气。
“婉仪,你是不是月信常年不准?要么淅沥不尽,要么数月不见?”
宋婉仪眼前一亮,忙点头:“正是如此!”
“吃了好些药去调理,可终究还是不见效。”
“福芝你也知道,京中看妇人之病的大夫本就少,女医更是寥寥几人……即便是夫君为我在外寻来的药,也起不了作用。”
林福芝当然知道京中的情况,许多女子碍于礼教大防,不敢去寻男大夫看病,要是妇人隐疾,更是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正因如此,杏林春中有个她坐诊,才会迎来如此多的病患。
她医术好是一回事,京中苦女大夫少久矣更是另一回事。
福芝摇了摇头:“不,问题不是出在医药上。”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京中如今审美十分古怪,姑娘们瘦得如霜打白菜,为遮盖面色,又得上一层厚厚的粉。
越是昂贵的脂粉越是细腻,其中所添加的矿石也更多。
像宋婉仪这样的富贵人家,所用自然是最好的,长期以往,毒素渐渐入侵肌肤,面色愈加蜡黄,脂粉也只得愈加厚重,直到毒入骨髓。
福芝心中暗叹,若真是好的,怎么不见男子也饿得自己两眼昏花,涂脂抹粉呢?
偏偏只有姑娘们受这样的罪!
但这终究不是福芝或是宋婉仪一人能改变的世道。
作为医者,她只能选用对方能接受的方式劝解。
“婉仪你身体虚弱,再加之常年饮食阴寒,自然月信不调,这才难以受孕。”
“若要调理,不能光靠吃药,得从饮食着手。还有这脂粉,性属阴寒,若想要孩子,也得停一停。”
宋婉仪皱起眉,本想听她说些什么难得的名贵药材,却不想竟然是这样寻常的事物,什么脂粉,又有何干系?
心中的信任削弱了几分,问道:
“可要添些人参鹿茸之类?”
福芝不答,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提笔唰唰写下一张药方。
让宋婉仪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若是信我,这张方子先吃上半个月,若无疗效,杏林春的门自然由你砸。”
宋婉仪确实打听过福芝的来历,知她随宋清辉游医多年,或许真有些奇方。
听她说得如此肯定,心中的疑窦也消散两分。
福芝将药方轻轻推至宋婉仪面前,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婉仪,日子还长,总得先养好身子,往后才有无尽可能。”她目光温润,却自有力量,“既然从前试了那么多方子都不见效,何不信我这一次?”
宋婉仪盯着药方上龙飞凤舞的字,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自然……多谢福芝。”
*
其实给宋婉仪开的多是食疗方子,这半月不过是要先调理她的饮食习性,之后才会真正用药。
既然想到,福芝也不迟疑,朝着杏林春走去。
才出家门,就明白早先竹影说的封路是何意思。东街上金吾卫四处搜查,小贩的摊子被掀得乱七八糟,瓜果蔬菜滚了满地。
行人个个屏息凝神,贴着墙根疾走。
这偏偏是去杏林春的必经之路。
福芝跟着零星几个路人,沿着屋檐小心前行。
不觉行至从前住过的小院。
虽然她如今不住在这里,但宋大夫却重新租下了这处,供医馆值夜的伙计歇息。
福芝刚触到门环,却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的争吵!
“娘的!这到底是什么道理!狗官偷了咱们得粮饷,还不让我们上报!”
“这些年吃苦受累,好处都教他们捞尽了!”
“早年间打仗还好,要咱们卖命,好歹吃得饱穿得暖,如今没仗可打,竟然饿死的比战死的还多!”
“还说咱是叛徒,妈的,这群狗东西,究竟谁才是叛徒!”
福芝心下一震,竟然不小心扯动门环,发出一声脆响。
屋内霎时寂静,旋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未等她反应,就被几人制住,反剪双手捆了结实,安置在门边的椅子上。
这三个人都蒙了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不似京城众中人眉目柔和,带着几分尖锐和阴鸷。
眉骨十分高,眼眸却漆黑如墨。
为首的高个子男斥骂道:“老三去哪里守门了,竟然放了个小丫头片子进来!”
另有一个子矮小的,目露凶光:“若是她出去告密,咱们全都得交代在这儿。依我看,不如一了百了!”
福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困住她手臂的麻绳是她平日用来捆药材的麻绳,两指粗细,十分牢固。
但她并不焦急,只是眯着眼看着这几人。
另有一个胖子从两人身后一瘸一拐地走出,拦住那矮子的刀:
“……罢了,她不过是个姑娘,咱们何必再造杀孽。”
正在这时,一个精瘦汉子也急匆匆推门进来,边走还边喊:“大哥,金吾卫往这边来了,咱们得赶紧……”
“……这个是?”
他猛地收住话头,警惕地看向福芝。
福芝心下已然了然,这就是早前竹影说的逃兵几人。
不过,听他们的话,似乎另有隐情……
福芝不想涉足他们的是非之中,但她一人,面对这四个壮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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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能够突围而出,也很难得以万全……
福芝皱了皱眉,平静开口:
“……几位大哥,我是这旁边医馆之中的大夫,今日只是来小院中拿药材的,并未见过你们。”
那矮个子闻言,眼中凶光更盛,刷地抽出腰间短刀:
“你莫不是有什么算计,我告诉你,别想耍花招!”
福芝却不见惧色,目光落在他渗血的右臂上:“你这伤口再不止血,怕是要废了胳膊。”
她声音平静,“金吾卫就在附近,若我喊一声,你们谁也跑不掉。但我若真想报官,方才推门时便可呼救,何必与你们多费口舌?”
高个男子眯起眼,示意矮个子收起刀。他蹲下身与福芝平视:“你真是大夫?”
“这小院里晾晒着的都是药材。”
她微微抬起被缚的双手,“若不信,可让我先为他处理伤口。你们四人中,除他之外,那位胖大哥走路时右腿微跐,怕是旧伤未愈。”
几人面面相觑,显是都被说中了。
那胖子忍不住道:“大哥,这姑娘似乎真有本事……”
高个男子沉吟片刻,终于挥刀割断福芝腕间绳索,但刀尖仍抵在她腰后:“莫耍花样。”
福芝活动了下手腕,先走向矮个子。
撕开衣袖,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已然化脓。她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囊,撒上金疮药,又去拿出干净布条包裹好。
“伤口太深,须得缝合。”她手下不停,“只是现在不便,我只得为你止血。三日之中绝不可沾水,否则这条胳膊真要废了。”
矮个子咬唇忍痛,额角沁出冷汗,却硬是一声不吭。
接着福芝转向胖子:“腿伤多久了?”
“快、快两个月了。当时从马上摔下来,军……大夫说养养就好,却一直不利索。”
福芝按压他膝侧,胖子顿时痛呼出声。
“骨头错位未正,自然好不了。”她手法利落地一推一按,只听咔哒轻响,“现在试试。”
胖子迟疑地迈步,顿时惊喜:“真、真好了不少!”
为首的男人终于收起刀,神情莫测。
外头金吾卫的脚步声接近,几人神情又是一慌。
福芝拱了拱手:“柴房后有个通道,出去便是官道,直通往山林。我今日只是来取些药材,并未见过诸位。”
几人对了对神色,最终还是没有动刀,为首男子拱了拱手:
“姑娘今日之恩,我等没齿难忘。”
“不论姑娘信与不信,但我等绝非那等窝囊的逃兵,个中缘由不便细说……但既然承了姑娘的恩情,断不会再做灭口之事。”
“若不是被那些蛀虫逼到绝路,我们兄弟又何至于此……”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几人神色一凛,迅速从柴房遁去。就在最后一人身影消失的刹那,院门被猛地推开。
几个身着锦袍的金吾卫大步踏入,为首之人鼻翼微动,似是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他目光如炬,看向福芝:“这里可有人来过?”
福芝正俯身整理散落一地的药材,闻言抬起头来,怀中抱着的药草恰到好处地掩住了衣襟上的血渍。
“只有民女一人在此整理药材。”她语气平静,“军爷在寻什么人?”
那几个金吾卫在院中四下查看,目光扫过墙角堆放的药材,又落在福芝沉静的面容上。
片刻后,为首之人挥了挥手,一行人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