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也别忘了——”英茀抬眸,斜斜地看着徐夫人,眼中的哀伤也夹杂了一点怒意,“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既然徐夫人如此不待见我,何必让徐二公子再来娶我,徒增徐家烦恼呢?”
说完,她就向忠勤伯夫人磕头。
“求夫人给英茀做证,请了我二叔和祖母来,帮我向徐家退婚吧!”
“好孩子快起来!”
忠勤伯夫人赶忙拉起英茀,心疼地说,“有什么误会我们好好商量!”
英茀却不起身,她执意拉着忠勤伯夫人,眼底寒芒乍现。
“夫人有所不知,我表哥崔曜的确从桂嬷嬷口中得到我落水的消息,误以为我有生命危险便来伯府看我,谁知从春藜口中得知我不过是踩到水湿了裙角,便让春藜去找您借衣服,自己则一直在外等着,回萦和春藜在内室服侍我穿衣服,这些您都瞧见了的,可徐夫人却一口咬定我不知检点,私会外男。”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果然走进来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来,身穿绛紫色锦袍,头戴福巾。
正是在桂嬷嬷的监视下,进了屋子的崔曜。
桂嬷嬷脸色一白,指着男子结结巴巴地道:“你不是……你不是进去了吗?”
崔曜并不理会她,绕过众人走到忠勤伯夫人面前行礼。
“小生崔曜见过忠勤伯夫人。”
拜过忠勤伯夫人后,崔曜才一回头,怒斥桂嬷嬷:“嬷嬷不是说完我表妹在阁中就走了,你为何知道我进去了?难道你们还派了人在暗中监视我?”
他表现得痛心疾首,猛捶两下胸口,长叹一声,朝一旁穿男装的回萦道:“就怪回萦,你这热爱习武的丫头!一天天总说穿男装方便习武,现在令徐夫人的计划功亏一篑了!”
徐夫人让他的话一说,忽然想起来,刚才自己沉浸在成功捉奸的欢乐中,竟忘了,那个暗中监视的秋雁在哪里去了?
该不会,让他们打晕了吧?
不论怎样,今天她算是被王英茀摆了一道。
眼看计划有变,她只能按下怒气,换上一张笑脸。
“原是一场误会!”
说罢她就去拉跪在地上的英茀,谁知英茀一拂手,一双星眸怒目而视。
“夫人说得好轻巧,一句误会就将败我名声的事情轻轻揭过。”
“是呀。”
崔曜也道:“我现在想来真是奇怪,为何嬷嬷明知我妹妹只是湿了裙角,却要对我说她落水?让我担心?为何明明已经喊了我过来,徐夫人却又急匆匆地过来?还带了旁人来,徐夫人你究竟意欲何为呢?”
几句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总算看明白了。
剧情反转实在有趣,原本以为王姑娘为人放荡私会外男,没成想居然是未来婆母心思狠毒,诋毁未出阁的姑娘,想要坏人名声。
“徐夫人你真是好糊涂!”
忠勤伯夫人将英茀扶起来,道:“前段时间英茀还请求我帮忙,向你提一下她和徐二公子的婚事,没想到她对徐二公子一片丹心,你这个做母亲的竟然如此狠心!”
“也罢!也罢!”
她压住怒火,慈爱地看着哭得一脸委屈的英茀。
“当年,你们这门婚事本就是我保的媒,如今就让我来结束吧。”
“快去将王主事和王老夫人请到雨花阁中来!”
王承甫夫妇和王老夫人等人很快来了雨花阁。
看了周围情况,郑玉桂和王老夫人俱是一惊,心道不好,没想到王英茀这么快就开始搞事了。
听完忠勤伯夫人的讲述后,王承甫已然动怒。
“祖母,二叔!今日徐夫人辱我至此,望祖母二叔为英茀做主,替我退婚吧!”
英茀的声音十分哀恸,让周围看热闹的小姐夫人们也不由地感同身受起来。
大家装作不经意地去看王家人,只见王老夫人的眼角鱼尾纹颤动几下,事发突然,显然她也不知怎么开口,只能看着王承甫怎么处理。
沉默半晌,王承甫终于起身,看了一眼英茀,随后走到徐夫人面前,沉声道:“既然徐夫人如此不待见我们王家女儿,我便替英茀做主,退了这门婚事吧!”
徐夫人震惊地抬头,她现在懊悔极了,本来是要让徐燕生死心退婚,却没想到,她今天的计划竟让整个徐家名声扫地,她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咬紧牙才使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气得发抖。
“既然王大人也这样说,那便退了吧!”
徐夫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落在英茀的耳朵里,从刚才那虚假的泪痕上又滚落下一行热泪来,她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的脸,然后看着自己手掌中的泪水。
她成功了。
**
英茀退婚的事并没有在忠勤伯府掀起什么波澜,伯府席面照常举行,席面结束后,烟花会依然如期开始。
晚宴后,沈清立刻欢喜地拉着英茀朝后花园跑去。
英茀任由沈清拉着她在青石小路上奔跑,两侧的木芙蓉开得正好,硕大的花朵坠在枝头上,沉甸甸的,嫣红如画。
淡雅的木芙蓉香气夹杂着香甜的木樨花香气,在风中打着旋儿,仿佛英茀此刻的心情。
绕过假山,沈清将英茀拉到一座凉亭里坐下,她朝英茀俏皮地眨眨眼睛。
“英姐姐不必将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徐家那臭小子不配娶你,是他的损失!你这么漂亮,又聪明,他以后绝对会后悔!”
沈清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朝旁边的空气锤了几拳。
“下次我一见到他,就替你揍他!”
“好。”英茀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乐了。
“呐,”沈清将英茀推到凉亭边的座位上坐下,指着英茀道:“英姐姐现在就不许伤心了哟,看那儿!等下那里将会放烟花,我敢保证,是近日京城里最好看的烟花了!”
顺着沈清的手指看去,只见那里的天空黑漆漆的,只零星地坠着几点星子。
“这可是我爹给我说的,全府最佳观赏点,我没告诉任何人哟,只告诉你。”
沈清自顾自地说话,英茀也笑着揽住她,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地坐在凉亭里,等着烟花放起来。
“英姐姐,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沈清压低声音道:“上次我父亲不是逼我去看人么?母亲为了帮我,就拖宫里的娘娘,帮我得了一个公主伴读的名额,公主伴读至少要一年,所以,这一年里,我父亲都不会逼我去相看人家啦!”
她的声音实在有掩藏不住的喜悦,连带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也发出雀跃的叮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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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茀看向沈清,真诚地恭喜道:“恭喜你呀,真为你高兴。”
沈清看她面上淡淡的,以为她还在想着退婚的事情,懊恼起自己嘴快没考虑到英茀的心情,便腾地一下站起身。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宫中吧?这样也能让徐家后悔!”
“我?”英茀不敢置信,进宫当伴读哪有这么容易?
沈清肯定地点头,她低着头思考了片刻后,继续说起来。
“听说这回要选好几位伴读,这样吧,我去给爹爹说一声,让他劝你家二叔也帮你去争取争取,一定可以的!”
她计划得很好,甚至知道通过忠勤伯去给她二叔施压,但英茀内心清楚,恐怕就算二叔表面答应,心中根本不会留心此事。而她的二婶和祖母,在她退婚后,肯定会马不停蹄地替她相看人家,然后讨要聘礼填王英齐的空缺呢!
一阵风吹过,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被沈清撞到,还是风的缘故,紫叶枫树上有几片叶子掉下来,飘飘洒洒地落在凉亭下方的水池中。
英茀看着紫叶枫的叶子,凉亭中的灯影幢幢,映照着她的脸忽明忽暗。
“我就算了吧。”英茀笑笑对她说。
沈清刚要问为什么算了,假山处忽然传来丫鬟的喊声:“小姐,三少爷他……”
丫鬟疾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沈清听了她的话,脸上瞬间泛起一层喜悦的绯红。
她烟花也不看了,欣喜地对英茀说:“英姐姐,三哥哥竟然回来了!我就知道,我的生辰他没赶回来,过了后他也一定会赶回来的!”
她的高兴很能打动人,英茀也替她开心。
“那你先去看他吧,我自己在这里看烟花就好啦。”
“啊、这……可我答应陪你看烟花的。”沈清面露难色。
英茀轻松一笑,点点沈清鼻子道:“谁都知道你最喜欢你家三哥哥,你也好久不见他了,快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坐坐就行,你要实在过意不去,等会儿过来找我就是。”
“好吧。”
沈清欢喜地抱了一下英茀,“那英姐姐你可要在这里等着我哟!”
说罢,沈清便迈着喜悦的步伐,一溜烟儿不见了。
周围再次万籁俱静。
英茀坐在亭中,旁边是朱漆栏杆,她轻轻地靠上去,远远地望着远处城楼上点起的第一盏宫灯,这代表整个京城都入夜了。
忽然,“咻——”的一声巨响,金色的烟火在夜空中璀璨绽放。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身旁的枫树中点缀着点点红色,而她琉璃般明亮的眸子里,也映出漫天的华彩来。
英茀忽然鼻头一酸,眼睛里有一股热流涌上来,她赶紧使劲眨眨眼,避免有泪滑过。
轻轻地碰了碰眼睑处,她自言自语地道:“真好,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黑夜中,宁静的空气,是她唯一的倾听者。
转瞬,第二朵烟花凌空而起,飞溅的光点将整个后花园照得明亮,而亭角的暗处,忽然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王姑娘。”
男子背着光,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月白色的锦袍在烟火中显得忽明忽暗。又一连腾空升起好几朵烟花,都化作了漫天流金,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映照得异常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