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王承甫和郑玉桂一走,整个行麦院的院子里便显得格外的寂静。
“春藜,去将所有人都叫到院子里来。”
春藜走了后,英茀起身向雨儿吩咐了两句,然后走到露月的面前,露月无望地抬头,正好看见英茀高高在上的一双眼睛。
出人意料的,从英茀的眼中,她没有看到憎恶,也没看到厌弃。
她张张嘴,想问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如何也张不了口,刚才的剧烈挣扎已让她透支了所有力气。
雨儿从屋里抬了把椅子出来,在众人的帮助下,雨儿将露月扶起来坐了上去。椅子被垫了软软的靠垫,露月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英茀在露月的对面坐下,她和露月对视,然后递给她一个水壶。
“露月,你喝点水吧。”
她震惊地看着英茀,她不明白英茀的用意,但她的确渴了。拿过水壶猛灌了几口后,她才觉得稍稍活了过来。
此时,合院众人也都在院中站定。
大家诧异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露月,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露月可是犯了大错的罪奴,为何小姐却还让她坐着?
小姐是让人来看自己的笑话的吗?露月看着众人,悲哀地想,她还没有在人前如此丢脸过。
“露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那时候我多调皮啊。”
沉默很久的英茀终于开口了,却是从一个露月从没想到的角度。
“我五岁时,父亲母亲不准我去采荷花,我就偷偷跑去荷花池,结果因为脚滑摔进池子里了。七岁时,我又跟湘姐姐去灯会,导致湘姐姐磕到了头,那是哥哥第一次生气,狠狠打了我的手板心,还将我捆了,准备带去向湘姐姐赔罪。后来,我就不那么调皮啦,因为我的祖父、父亲和哥哥都死了,我的母亲也疯了,这个世界再不会有人疼我了。于是我跑到山上,我想跳下去,这样到了地下,就又会有人爱我啦。”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她杏仁般大眼,在说话时总能给人传递不同的情绪。比如此时,她传递出一种回溯过往的悲凉。
看着这双眼,露月鼻子一酸。
那是多遥远的过往啊,如今听小姐说起来,像是在前世了。
露月的眼泪砸在地上,砰砰作响。
“或许你已不记得了。五岁时,是你不顾生命危险,将我从池中拉起来,我们坐在池子边,哈哈笑了半天。七岁时,是你跪在地上抱着哥哥的腿哀求,我才幸免一顿家法。那时我们又抱作一团,我还问你,露月姐姐,你被哥哥踢到了肩膀,疼吗?你却说一点也不疼。可我想你肯定撒谎了,哥哥力气那么大,怎么会不疼呢?后来,在悬崖边,也是你死死地拉住我。你对我说,小姐你要活着,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很多爱你的人。”
英茀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事情,但周围观看的人已经有人开始拭起泪来。
他们现在才知道,原来露月能够过得像半个主子一样,竟是因为和小姐有如此羁绊。
英茀轻轻用手擦了眼角的一滴泪。
“可是露月姐姐,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小……姐……”
露月恍然抬起头,英茀的模样在她眼里变得陌生起来。她讨好英茀,帮助英茀,只是为了在这个家中过得更好。她以为,英茀也一直将她当作一个普通的下人而已,可英茀好像不这样想?
英茀的脸上有泪水,她伸出手想帮英茀擦一擦,可英茀却向后一退,让她抓了个空。
“露月,我们两清了。”
阳光软绵得犹如一团棉花,照在她的眼前。
“啪。”
一盒珠宝放在露月面前,散发出盈盈光芒。
“这原本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但以后用不着了。你收了吧。”
“以后不要帮你的母亲哥哥还债了,拿着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你本应该值得更好的衣服、更好的人生。”
露月瞪大眼睛,她原本以为,英茀向二老爷要了她的处置权,是为了更好地羞辱她。却没想到,她对她的审判,如此温柔。
她甚至对自己说,她本该值得更好的人生。
“小姐!小姐!我错了!我错了!”
她剧烈地尖叫起来,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她从椅子上挣脱,猛铺到英茀的脚边,身旁的两个粗使婆子却很快将她按住。
英茀低下头最后看了她一眼,她已不再流泪。
“露月姐姐,我原谅你了,但我们也就到这里吧。”
两个婆子将憔悴的露月带走了,英茀坐在石凳上只感觉到地上的寒气在慢慢上浮,天渐渐暗了。
“诸位。”
英茀将一叠文书放在桌长,轻轻地用镇纸压好。风将文书吹得颤颤的,也拂过了英茀的长发。
“这是大家的卖身契。”
众人看了刚才那一场大戏,现在竟大气也不敢出,但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叠卖身文书。
眼神里有恐惧,有惊慌,也有不知所措。
“今日让大家来看露月,并不是我想敲山震虎吓唬大家。”
英茀细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卖身文书上。
“我想让大家知道,大家的文书并不在东院二夫人那里,而在我的手上。我明白,大家都是看着我如何落魄的,中途难免会有人生出异心。”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众人皆哗然,大家心知肚明,露月虽是因为私吞钱款出府的,但这其中巧合,若没有英茀的手笔,绝不可能这么顺利。
有几个丫鬟婆子已脸色苍白,浑身发起抖来。
大家这才发现,这位脾气性格顶好的小姐,原来并不如大家想象的那样任人欺凌。相反,她这次露出的爪牙,让所有人都为之恐惧。
“今天,我就关起门来说亮话。我可以让露月走,也可以处置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不要想着东院会有人保你,如大家所见,出了事,他们只会弃你们如弊履。”
月光氤氲,如一层薄纱,轻抚着英茀姣好的脸庞。
“但我既然可以原谅露月,便也可以原谅大家。”
“可我需要你们的投名状。”英茀的话拐了个弯儿。
“只要你们肯将过往二夫人和老夫人向你们买过的消息全部告知,我保证,你们的过往,我既往不咎。你们的以后,我替你们担待。”
此话一出,几个丫鬟婆子瞬间面露喜色。
三小姐这是在给他们活路,此时不走,还等什么?难道要等到像露月一样,被二夫人抛弃,被二老爷发卖出去,才想起来找三小姐救命?
霎时,丫鬟婆子们都挤破了头拥上来,七嘴八舌地将这些年二夫人从他们口中探得的消息一一讲出。
等众人的“投名状”缴纳完毕后,天色也完全暗下来了。屋檐上的灯笼散发出盈盈暖光,直照得屋下枝叶幢幢。
“小姐今天可真是厉害。”
春藜喜滋滋地夸赞。
“一本佛经,不仅为自己赢得了退婚,还为行麦院除了内奸。我最近新学了一个词正适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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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什么词?”英茀笑着问她。
“一箭双雕。”春藜自豪地说。
英茀笑了笑,唤了张烈进院子。
“那我再教你一个词,叫——一箭三雕。”
说罢,她对张烈道:“让你母亲宋妈妈将大夫人的丫鬟冬芸月银结了送出宅子。若她不肯,你就让宋妈妈对她说,行麦院的事,三小姐已全部知晓,饶她一命,望她好自为之。”
张烈得令离开后,春藜不解地问:“小姐为何要处置冬芸?”
英茀轻点她的眉心,笑道:“你猜母亲下午来找我,是受了谁的挑拨?”
“是冬芸?”春藜慢慢地回过味来,转念一想,又兴奋地说:“所以,小姐早就知道今天冬芸会带大夫人来行麦院?”
英茀笑着点头,不置可否。
“下一步,就该退婚了。”英茀的声音轻得让人听不真切,又很快隐在漆黑的夜色里。
这一次,她不仅要退婚,还要旁人茶余饭后说起来,错不在她这里。
**
这一日,忠勤伯府再次张灯结彩、笙歌鼎沸。
因为这次是忠勤伯夫人的大寿,忠勤伯属意大办,所以宴请了几乎整个京城交好的显贵及亲眷。
各家出行自然是各色马车,但忠勤伯府因府邸有大小限制,因此没有那么大的空地给各家停放马车。于是,伯府便包了离伯府不远的一个马场,作为各家停放马车的场地,各贵人们只需由下人从马场引至府中即可。
这天下午,天色晴好。鸿风练马场的门口,早早地就站了一水儿小厮们,个个身穿统一的绛紫色圆领袍,神情喜悦。
吏部主事徐家的马车停在了马场门口,立刻有两位小厮笑脸迎上前来,一位给徐家的马夫引路,一位则给下车来的徐夫人请安后,引着徐夫人向忠勤伯府走去。
鸿风练马场门口至忠勤伯府大门这段路,平日热闹的街市早已被清场,两旁的几棵桂花树飘散出浓烈的香气来,沁人心脾。
徐夫人很满意脚下红毯与道旁桂花的香气,这才配得上她的身份。毕竟儿子高名中举,她正春风得意,走在路上的心情也畅快。
越往近处走,道旁绿植换成了遮阳的大榕树,并间杂着一些木芙蓉,此时木芙蓉正在节气,团团绯红点缀在绿叶间,更显格调。
徐夫人本陶醉在这迷人秋景中,却忽然听见前面巷口有人窃窃私语,她不由地皱眉。
循声望去,只见个身材窈窕的小姐正在巷子里和人说话。
徐夫人越看越觉得这背影、声音都尤为熟悉,吩咐小厮先离开后,她便带着贴身桂嬷嬷和丫鬟秋雁往巷口走,准备去看看究竟是哪家小姐。
还没走近,忽听一温柔男声道:“英妹妹今日不若再去与他说清楚,这样拖着,母亲那里我不好交代。”
听到这句话,徐夫人脸色一变,秋雁更是险些叫出声来,桂嬷嬷连忙捂住秋雁的嘴,三人猫着身子,藏身在粗壮的榕树枝干后,悄悄观察巷子口的动静。
竟是王英茀!徐夫人按捺住砰砰作响的心跳,大气也不敢喘。
透过灌木枝桠,徐夫人依稀看到那男子身材精壮,比英茀高大半个头,穿着一身墨绿直裰,头戴福巾。
英茀在男子面前显得尤为乖巧,脸蛋红扑扑的,羞涩极了,说话的声音也像含了一块饴糖,格外甜腻。
“好,我再去问问他,能不能早点退婚。”
徐夫人在树干背后将拳头握紧,咬着银牙愤怒地想,这王英茀,果然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