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的撕扯让苏曦尧的脸更加白了几分。
她避开公主的目光,最终只是极快地、几乎是狼狈地又行了一礼,声音干涩:“公主说笑了。奴婢卑微,怎会与李大人有情。奴婢先去查看药膳。”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疾步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背影匆匆忙忙。
李知行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
西南公主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看向李知行:“我说错什么了吗?她好像要哭了?”
李知行收回目光,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公主率真可爱,并无错处。只是她……胆子小,经不起吓。”
小厨房里药香弥漫,苏曦尧沉默地守着药罐,眼神有些发直,盯着罐口噗噗冒出的白气,不知在想什么。
绿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拣着药材,偷瞄她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
她踌躇了一会儿,才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姑娘,您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位公主殿下,自来熟得很,这连着五六日了,天天都往府里递帖子说要见公子,公子之前都让秦十三找由头回绝了的,一次都没见过!”
她见苏曦尧没什么反应,又急急补充:“真的!府里上下都知道!今日……今日实在是那位公主直接闯到院门外了,声音又大,公子大约是怕闹得不好看,才……才不得已见了一面,说了不到一盏茶的话呢!公子对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苏曦尧拿着蒲扇的手顿了顿,眼睫低垂,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是吗?”她起身,打开了药罐子,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药汁,语气平淡无波,“以李知行的手段,若真的不想见一个人,莫说是异邦的公主。便是朝中重臣,皇亲国戚,也有的是法子让对方连郡王府的门都摸不着,更别提能‘闯’到他的院门外,还能让他‘不得已’见上一面,相谈甚欢。”
绿柳一时语塞,“这……”
厨房里只剩下药汁咕嘟咕嘟的声响,和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一盏茶的时间后,药终于熬好了。
深褐色的药汁被滤进白瓷碗中,蒸汽氤氲了她低垂的眉眼。她将碗放入托盘,递给旁边的绿柳:“好了,趁热给李知行送去吧。”
绿柳接过托盘,却踌躇着不肯走,眼巴巴地看着苏曦尧:“姑娘……还是您送去吧?公子见了姑娘,心里一高兴,这药喝下去也见效快些。”
“贵妃娘娘只是让我来照料,没让我去他眼前晃来晃去,你快送去,药凉了变苦了他更不乐意喝了。”
苏曦尧拒绝得十分干脆。
绿柳知道她的性子,不好再劝,只得硬着头皮端起托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清辉阁里,李知行仍坐在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西南公主已被他以“需静养”为由送走了。见绿柳端着药进来,他抬了抬眼。
“公子,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绿柳小心翼翼得将药碗放到他面前。
李知行瞥了那碗浓黑的药汁一眼,却没动,反而问道:“她呢?”
“苏姑娘还在厨房收拾。”绿柳低下头,更不敢看李知行。
“把药拿回去,让她送过来。”
这话,听得绿柳头皮发麻。
这两个人到底是想怎样!
“公子,姑娘怕是抽不开身,这药……”
“那就等她抽开身。”李知行打断她的话。
“是,奴婢这就去请姑娘。”绿柳不敢再多言,慌忙行了个礼,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院子。
小厨房里,苏曦尧才刚洗干净了手,便看见绿柳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那碗药。
“姑娘……”绿柳都快哭出来了,“公子他……他不肯喝药,说非得让您送去不可。”
苏曦尧擦拭动作的手顿住了,指尖微微收紧。一股无名火混着酸涩猛地窜起。
这又是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冷了几分,“他爱喝不喝。”
“姑娘!您就去一趟吧!”绿柳急得跺脚,“公子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他说不喝,那就真的一口都不会碰!这才刚退了热,万一再反复可怎么好?算奴婢求您了!”
苏曦尧闭上眼,心口那处仍旧是不争气得揪紧了一下。
李知行总有办法,能够轻而易举地拿捏住她。
沉默了片刻,她终究还是认命,“药给我吧。”
端着那碗重新温过的药,苏曦尧再次踏入主院。
李知行仍旧坐在原处,见她进来,眼底掠过一丝微光,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苏曦尧将药碗轻轻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声音平板无波:“李大人,药温好了,请用药。”
“闻着就苦。”李知行的语气里带着点挑剔,“方才晾了那么久,怕是药性都散了。让人拿去再煎一碗来。”
苏曦尧忍住将药碗扣在他头上的冲动,“太医嘱咐过,此药需要按时服用,大人还是趁热喝了吧。”
“不想喝。”李知行干脆别开脸,“除非你喂我。”
苏曦尧一怔,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喂我,或许就没那么苦了。”他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一副等着她伺候的架势,苍白的脸上竟透出几分理直气壮的脆弱感。
这样的李知行看在苏曦尧的严重,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方才与别人谈笑风生时,可不见半分脆弱!现在又来她这里演给谁看?
“爱喝不喝。”
她懒得应付,连礼数都顾不得,转身就要走。
恰在此时,院门口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惊喜的声音:“曦尧?真的是你!我刚回来就听说你来了!”
李观月拎着几个精巧的食盒,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她一眼就看出院中气氛不对。
那石桌上明显没有动过的药,李知行那副模样,还有苏曦尧显然被气到的样子,心底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自己这个哥哥,还真的是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飞奔。
李观月立刻上前亲热地挽住苏曦尧的胳膊,将她往回带,嘴上打着圆场:“哎呀,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哥又犯倔不喝药了?他就这德行,一生病就跟个小孩似的,曦尧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