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曦尧沉默良久,才极其缓慢得点了点头。
她太累了。
就像方禄之所说的,今晚即便回去,也是于事无补。
方禄之这才松了一口,“我去找掌柜开两间房。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
说着,他便朝着客栈大门走去。
然而——
“曦尧,快走!”方禄之突然慌乱得大喊了一声。
苏曦尧抬头,那扇原本关着的客栈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门内,只有一张方桌。
方桌旁,端坐着一个人。
暗淡的天色照不进这破旧的客栈。
客栈已经掌了灯。
烛火跳跃,他一身纤尘不染的墨色锦袍,玉簪束发,姿态闲适优雅,手中端着茶盏,就仿佛是在自家厅堂品茗一般。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他缓缓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如同幽深的寒潭。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笑意。
是李知行!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苏曦尧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嗤笑了一声。
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缓步走到苏曦尧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悦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曦尧,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该回家了。”
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瞬间冻结。
在李知行的身后,秦十三的身影如铁塔一般。
他的手中,赫然押着被绳索捆绑、堵住了嘴,满脸泪痕的绿柳!
苏曦尧眼前一黑。
所有的希望,都在顷刻间,被这个男人随意得抹灭。
“放开她!”
方禄之怒吼一身,竟不顾一切得冲过来,想要挡在苏曦尧的身前。
明知是螳臂当车,他还是不能眼睁睁得看着李知行再次将苏曦尧拖入地狱!
李知行没有动作。
他身后的秦十三如同鬼魅一般闪出,只一抬手,就已经扣住了方禄之的肩胛,让他动弹不得。
“方公子!”苏曦尧失声惊呼。
李知行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苏曦尧脸上那道狰狞的假疤痕,全然不顾她的挣扎,声音低沉而危险,“曦尧,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让表哥甚是心疼啊。”
苏曦尧偏头,想要躲开他的触碰,“你放过他,放过方家,我跟你回去。”
“放过他?”李知行像是听到了这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目光终于转向了被秦十三牢牢按在一旁的方禄之,“我从前倒是不知道,方大公子对我表妹如此情深义重。”
他踱步到方禄之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他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开口带着刻骨的讥讽,“为了她,居然可以连命都不要,可真是感天动地。”
“李知行!你就是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方禄之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李知行。
“不得好死?”李知行轻笑,“方大公子与其在者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还有你那尚在诏狱里’静候圣裁’的父亲和你方家满门吧。”
听到这些,方禄之眼神巨震!
“你……你想干什么!”
李知行慢条斯理得整理了一下袖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我想要干什么?呵呵……方大学士’草拟诏书,心怀怨怼,藐视君上’令陛下震怒,牵连甚广,此案若非我从中斡旋,你父亲早就被按律处置了。方大公子也是熟读刑部律例,当知道此案若是坐实,将如何宣判。”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方禄之惨白的脸色。
“方家男丁,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归京。女眷……没入官籍,充为贱奴。”
“不!”方禄之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身体剧烈挣扎,却依旧被秦十三按得死死的,“李知行!你敢如此构陷忠良!那不得好死!”
“构陷?”李知行挑眉,“证据确凿,何来构陷?我只是提醒方公子,英雄救美之前,还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看看你方家满门和你的这位心上人,到底孰轻孰重。难道你真的要让方家满门,为你这愚蠢的‘神情’陪葬不成。”
方禄之如遭雷击。
所有的愤怒、挣扎和勇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他……赌不起!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就这样葬送整个方家。
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眼底,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放开他。”李知行满意得看着方禄之这一副被彻底击垮的模样,对着秦十三淡淡吩咐,“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不值得费神。”
秦十三松开手。
方禄之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李知行不再看他一眼,转过身,再次面向苏曦尧,伸出手,“曦尧,过来。”
苏曦尧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带给他痛苦的手,终于惨笑一声,认命般得闭了闭眼睛,伸手握了上去。
李知行牵着她的手,如同展示一件失而复得的战利品,在经过方禄之身边的时候,他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嘲讽——
“方大公子可还是要好好活着,看看本王……如何善待你的心上人。”
方禄之死死咬住嘴唇。
屈辱和绝望如同毒藤,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几乎窒息。
路边,早有一辆华丽的马车静静等候。
秦十三押着泪流满面的绿柳紧随其后。
马车启动,碾过城外的尘土,朝着那座金碧辉煌,却如同巨大牢笼的郡王府驶去。
苏曦尧靠在冰冷的箱壁上,眼神空洞麻木,如同死水。
方禄之依旧僵立在客栈门口。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他才缓缓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上的泥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要报今日之仇,让李知行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三日后。
郡王府里,清晖阁厚重的门扉被猛的推开。
李知行拽着苏曦尧,将她狠狠掼进房内。
几日未进食的苏曦尧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门被关上,李知行落了栓。
他转过身,墨色长袍在珠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绝食?”李知行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以为用这种法子,就能够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