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谢青晏背脊,翻身落地,险些将其撂倒。
“你快走,这香只对修士管用!”话音未落,弥漫香气已是呛人,眼前身影一晃,温扶冬未及多想,将少年接入怀中。
谢青晏方倒下,妖鬼便簇拥而来,将二人包围。
“咯咯咯。”耳旁阴灵笑声,她柳眉倒竖,搂紧怀中之人,往后退。
身后忽有雾状黑爪攀上肩膀,寒气渗入骨头,冷不丁哆嗦。
温扶冬牙关打颤,试探少年鼻息。
这香她上辈子见过,至今无应对之法,只因其古怪之处,便是修为越高之人,作用越显。
好在她不过灵根未开,废材一个。温扶冬强撑站起身,指尖符纸燃烧,斥退妖鬼,方迈步,头脑却发胀。
怎么回事?
她摁住太阳穴,脑海空白,血雾朦胧。
连她也中招了,这香……还改良了?
温扶冬神识一黑,心头骂道死秃头,往后栽去。
﹡
滴答声漫开耳边。
阴冷潮气弥漫,温扶冬醒来,浑身如蚁噬咬,胳膊有只千足虫,讨厌甩去。
手臂拉动铁链,她动作一僵,靠于面前,这才见四肢被缚。铁链绑在手腕,透过门缝,与另岸相连。
四方光线昏暗,若有鬼影闪过,地面是铁石的冷,喉头也腥甜。
这是……哪?
铁链与门框相撞之音,她仰头观察,所处之地未变,仍是昏昧走廊,身旁却阒无一人,不见谢青晏身影。
她只记得,昏迷前,倒在了谢青晏怀里……
温扶冬坐起身,揉着发晕的头,靠上门。本欲闭目养神,不料木门轰然坍塌,心喊“简直岂有此理”,随之便仰面朝天,落入个怀抱。
“……”
什么破门!
她支起身,低头瞧去,那木门碎作残渣,质量这般糟糕。下头也非是地面,而是撞开门后,压在谢青晏身上。
温扶冬抬起屁股,又往下瞧,触及他鼻尖,见人尚活着,浩气长舒,目光却落至对方手腕,眉心一跳。
……谁把他们绑一起的?
她抬起手臂,铁链随之晃动,二人手臂相连,由铁链勾缠。温扶冬试着拉动,却越发缠得厉害。
“喂。”银铃剧颤,清悦脆耳,这少年应是被她方才所撞,也没点声息,她低低一唤,见无反应,推去对方。
“谢寄欢,谢寄欢,醒醒……”
夜色静悄无声,只有水珠滴落,漫开走廊。少年碎发拂乱,盖住面容,卷翘睫毛轻颤,乌浓如蝶羽。温扶冬掰过他头,往睫毛戳。
“喂,醒醒……”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
死了吗这是?
她叹声,不耐一啧。
看来这么些年,邪佛的香也改良不少,竟能让人昏迷如此之久。眼下她病得不轻,动下要是死了怎办?
温扶冬坐起身,往后瞥去。
跟头死猪一样。
她泄愤似的揍去拳,坐于谢青晏身旁,揍至满意,才舒气,冰凉指尖触及,忽然愣住。
玉色胜水,却也似结寒霜,异常冻人,像是轻柔羽毛挠过,痒意便漫上喉咙。她呼吸慢半拍,筋络攀上层酥麻,这才反应来,蓦地抽回手。
她冷不丁翻身,试图解开铁链。
待出去后,便甩开他,从此一分两散,各自为安,再不相见……
便是这时,周遭鬼影乍起,化作漆黑手臂,齐拥而来。温扶冬身形不稳,被猛然一推,撞至谢青晏肩膀。
她疼得吸气,一头栽入少年身体,身下之人淡香,清浅入怀,便觉陷入温柔窝里。
“!”温扶冬心惊肉跳,猛地起身,手撑着地,又被只鬼手捉弄般一拨,整个人往他栽去。
她情急发力,手臂爆出青筋,这才扒拉着地,堪堪停下。身下之人眼也未睁,墨色羽睫长长的,鼻尖轻触,如蜻蜓点水,温热寒风交缠。
好险好险……
温扶冬呼吸停止,慢慢起身,方才触及之处,却阵阵发冷,空气也变得黏糊,荡开软乎涟漪,漫入心头。
她良久没动,愣神之际,绰绰鬼手又来,桀桀笑着,将二人脊背相靠,摁头绑在一起。
“……”
天杀的。
后背触感冰凉,能够明显感受,少年硬/挺身体,隔着薄薄衣裳,脊背曲线紧贴。他的身体总是冷的,又如清晨雨露,沁人心脾。温扶冬不敢稍动弹,身后也变得柔软,敏感异常。
静默少顷,她青筋暴动,一头朝谢青晏撞去:“醒醒!”
二人跌落在地,他半阖着眸,这才醒来,注意周身铁索,四肢麻木渐散。
温扶冬冷冷看去:“烦请师兄解开。”
少年神识渐清,指尖稍动,喉头仍旧沙哑,闷笑了声。他指尖轻勾,绳子便软落。
温扶冬灰扑扑起身,撑着谢青晏腿,哼道:“多谢师兄。”
“不谢。”谢青晏浑身乏力,躺着未动,五感回升后,耳边便只有那少女声音。他一身红衣,乌发凌乱,镀满残破光色,眼里浅淡的红,零碎月牙儿,这么瞧来,令人有些异样之感。
“不过。”他眸中寒光渐深,目光下移,微一挑眉,“先从我身上下来?”
“……”温扶冬跨坐于他腰,沉默许久,一声不吭站起,“我去探路。”
她转身就走,又觉神色有异,掩饰般拾帕拭汗,不想这绣帕,竟是从那少年身上抽出,后知后觉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会带这种玩意儿,又是爆裂一咳,飞也似的逃走。
少女眼神闪烁,犹如琉璃色灯火,绽放明亮火光,却难掩耳廓红晕,跑得东倒西歪,冥冥黑夜,散发鲜活与滚烫。
谢青晏靠于墙,瞧去她离开方向,笑了声。
温扶冬头脑空白,只觉心口怎这般热?奇怪奇怪,便大口呼气,谁知拍着胸脯,心头猛然作恸,疼得不行,心想莫不是被气的,却有股无形力量,拉着她后退。
她疼痛难忍,蹲身舒气,抬头,对上谢青晏的眼。
“?”
风声宛若止步,她沉默着,像是听见那人很低地笑了声,呼吸节奏也格外分明。
“锁心咒。”谢青晏眯眼,瞧出端倪,旋即挑眉,示意她看去,脸上的笑愈发痞气,“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得待在一起了。”
“……”温扶冬往下瞥,手腕泛着红纹,再次确认两眼,难受极了,“他定是故意的……”
谢青晏闻言,却是笑了,唇角一勾,挑逗问道:“故意什么?”
温扶冬冷哼不语。
谢青晏低头,指尖自她鬓发一划而过,笑道:“小丫头,你紧张什么?”
温扶冬怒气更甚,瞪道:“我没有紧张。”
谢青晏枕着胳膊,曲起只腿,“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放心,这锁心咒有时间限制,过不了多久就会自行解开。”
“最好……”她话音未落,眼前人身形一晃,往前栽来。
温扶冬将他接住,面色更沉。
又是这香。
怀中少年神志不清,眉间微微皱着,看样子很是痛苦。想来方才与她对话,也是强撑身体。
将将还想着出去后一分两散……温扶冬揉着鼻梁,闭眼瞬息,屋内邪气暴涨,化作浓郁黑雾。
他是死是活,才与她无关!
鬼影围绕二人,浓烈血腥味,呛得不透气。
白符瞬如流火飞出,炸作天空惊雷,深处传来惊悚尖叫,齐退入黑暗。她眼也未抬,淡淡冷呵:“好大的胆子,连你老祖宗都不认得了?”
一声既出,四方小鬼即刻退散,温扶冬将少年横抱起身,蹙眉瞥去:“你最好祈祷姑奶奶的雷法管用。”
语毕,惊天闪雷从天而降,闪作紫藤烈焰,直破浓云阴雾。轰然声起,廊间天光大亮,哀嚎遍野,黑气消散为尘末,沿船身木板,劈作两半!
九九八十一道至纯灵符,劫妖雷!
传说为大妖历劫之雷劈下,天际皆染为紫色,不过瞬息,黑暗散去,化作骇人惨叫。
她弱质纤纤,单手托住怀中人,近身空气也稀薄,素色长裙若霜寒竹株,净得扎眼,没有半分情绪,背脊单薄却挺直。风拂过发梢,也多层冷意。
鬼影无所遁形,冲向黑暗深处。
那里,传来阵阵野兽般低吼。
是它在宣扬不满。
“杀不了你?”温扶冬盯着那处,微微眯眼,忽地笑了,“就凭你?”
她只手抱谢青晏,飞掠而去,爆炸如石破天惊,搅弄风云,须臾,化作无数黑线,缠绕温扶冬双手。
她瞥去眼,掌心收紧,用力扯碎。
“天地,一体现。”
“嗔天,封妖令。”
又是一道,异界彻底粉碎,伴随阵阵咆哮,黑影化为尘埃飘散。温扶冬踩碎结界,空间便轰然坍塌,碎为粉末。
周遭无人,她没好气将人扔在地上,道:“若不是为了救你,那老登也不会这么快认出我!”
她才晓得,鬼佛那家伙尚未苏醒,压根没记起她,偏偏她将才出手,又将人打醒了!
她不合时宜想起,那锁心咒又是怎么一回事?
温扶冬坐下身,推去谢青晏肩膀:“醒醒!”
“你刚才救我一命,我这人就这么个良好品格,恩怨分明,我如今救你把自己搭进去了,算还你了,两清了!现在你我没关系了!我们还是冤家!”
她支在少年心口,愤愤道,便是这时,谢青晏醒来。
“……”二人四目相对,温扶冬眨眨眼,乖巧一笑。
他撑肘起身,瞧了眼少女手,揉着心窝,嗓音沙哑,带着还未清醒的倦意,轻佻笑道:“你离我远点,我还是未出阁的少男,莫要玷污了我的清白。”
“……”温扶冬拳头紧握,忍住怒火,“谢师兄想太多。”
不知这姑娘做了什么,少年捂着头,只觉哪哪都疼。起先只是怀疑,如今浑身酸麻,更是确认。
“你莫不是趁我昏迷悄悄拿我泄愤?”他揉了揉胳膊,又揉了揉腿。
温扶冬冷哼,揪着他衣裳起身。
“干嘛?”
“找人!”
方才她催动灵力,本就没多少,可算是透支,如今通身榨干,却也无意发现,灵力又有所增长。
看来,灵力恢复之事,像是与战斗有关。
温扶冬深呼气,不待谢青晏追问,拽着他晃悠,廊东转去廊西,打开门瞅瞅,又离开。
“到底找谁?”谢青晏无奈摊手,跟在身后。
少年落影颀长,抱臂行于回廊,身后天光熹微,镀满身银色。
应是快天亮,他发尾也缀着些白,淡淡瞥来时,随风摇晃,瞧着又娇又嫩,唇色是浅薄的红,周身气息也是冷的,近人冻骨。
温扶冬未作理会,终于找着南芪。
她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俨然快羽化登仙。温扶冬无奈,将人先行背起。
“怎的不醒?”
房内,她掐着南芪人中,仍不见醒,不免有些焦灼,看去身后少年。
视线交汇,他靠在椅上,掀起眼皮,腰身搭着衣裳,兴味索然,支手昏昏欲睡。
一想到日后很长段时间皆要与此人形影不离……可恶!温扶冬气得大口咬梨,屋外忽传来脚步声,风风火火闯入。
薛翎声先至:“小姐,您让我好找!”
温扶冬手一抖,便听哐当一声,门外那人石头般,先是深吸口气,以至响亮得,里外皆能听见。
薛翎指着门处谢青晏,怒道:“怎的又是他!”
温扶冬梨未咬下,眼皮突地跳动。
薛翎语含委屈:“小姐您突然不见了,都不知道丫头我有多担心,您居然......居然就背着我出来同那野男人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