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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明心

作者:尺璧非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乐安带着三名伶人回到了自己府中。


    她向芳苑吩咐道:“将他们安置在水镜台住下。”


    水镜台是府中专设的戏楼。京中权贵之家大多自养伶人,以供宴乐之需。李乐安从前对此并无兴趣,戏楼一直空置,如今倒真派上了用场。


    三名伶人已换上了整洁常服,彼此对视几眼,中间那人突然跪下,并悄悄拉了拉同伴的衣角。另外两人也随之跪倒。他伏身道:“奴等叩谢长公主殿下恩典。”


    李乐安垂目看向他们,语气平和:“起来吧。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名兰秋,”中间的伶人连忙回答,又侧身示意左侧那位,“这是墨琴,”再转向右侧,“他叫文笙。”文笙正是方才在台上神色有异的那位。


    李乐安微微颔首,“今后你们只管安心唱戏。安吉姑姑晚些时候会将你们戏班其他人一并送来,以后水镜台就是你们的居处。”


    “是,谢长公主恩典。”兰秋机敏地再次躬身回应。


    芳苑上前一步,正欲引他们退下。不料文笙突然又一次跪倒在地,声音微颤:“公主殿下!”


    兰秋慌忙去扯文笙的衣袖,声音带着急促的低斥,“文笙!你做什么,快随我回去!”


    李乐安却抬手止住了兰秋,目光平静地落在文笙身上:“无妨,让他说下去。”


    文笙伏在地上,声音虽微颤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坚决:“求殿下开恩……奴,奴想自赎其身。奴已攒够了赎身的银两,只求殿下放奴归去……”


    兰秋急忙打断,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向李乐安连连躬身:“殿下恕罪,文笙他今日是糊涂了,尽说胡话!我们这就回水镜台,绝不给殿下添乱!”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乐安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开口:“不必赎银,你若真想走,本宫可以还你自由身。”她目光转向另外两人,“你们也是,如果想离开,现在直言便是。”


    兰秋闻言,立刻摆手,语气几乎有些惶恐:“殿下说笑了!奴和墨琴哪儿也不去,能留在殿下府中唱戏,是我们天大的福分!”一旁的墨琴也沉默地点头,表明与兰秋共同进退。


    “为何?”李乐安看向文笙,又看了看兰秋和墨琴,“文笙求去,你二人却愿意留下?”


    文笙抬起头,眼中含泪:“回殿下,奴家中父亲病重,当年实是无奈才卖身入班。如今……如今只想回乡侍奉双亲,尽人子之责。”


    兰秋叹了口气,代答道:“殿下,我和墨琴是打从有记忆起就在戏班里摸爬滚打的,除了唱戏,身无长物。能得殿下庇护,有口安稳饭吃,有方寸之地容身,便是天大的造化了。至于其他……不敢奢求。”他的话平淡无奇,却道出了最底层的生存逻辑,尊严于饥寒面前,是一种奢侈。


    李乐安默然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们先去水镜台安顿,稍后自会有人将文笙的卖身契送来。”


    “谢殿下恩典!”文笙重重叩首。兰秋和墨琴也行礼谢恩,随即兰秋几乎是拽着文笙,匆匆退下。


    一进水镜台的后院厢房,兰秋便甩开文笙的手,又是气愤又是不解:“你糊涂!晋元长公主是出了名的宽厚仁善,咱们整个戏班跟了她,日后便是有了依靠,再不用四处漂泊、看人脸色!你竟要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亲手推开?”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尖锐:“别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被卖!你家里又不是只剩你一个男丁,如今你这样子回去,他们当真欢迎你?不过多个吃闲饭的!”


    文笙倔强地别开脸:“无论如何,那是我爹娘。我必须回去。”


    “你!”兰秋气得跺脚,却知再劝无用,没好气地甩下一句,“好!你若在外头活不下去了,可别指望还能回得来!”


    文笙紧抿着唇,低声道:“任何后果,我自已承受。”


    一旁,墨琴始终沉默地整理着他们寥寥的行李,仿佛这一切的争执都与他无关。


    花厅内,李乐安静坐良久,忽而抬眼问侍立一旁的怀远:“给安吉姑姑的摆件送去了吗?”


    “早已送到了。春台班众人也已安置于水镜台。”怀远略一迟疑,又道,“那文笙……留下赎身银子方才离去。”


    李乐安微微颔首:“收着吧。”


    又是一阵寂静弥漫开来。蓦地,她站起身:“备马。”


    昌陵侯府的门房见到李乐安时大吃一惊,阖府上下谁人不知二公子与公主那段事,只是后来便再无声息。他慌忙迎上前叩拜:“参见公主殿下!”


    “冯昱可在家中?”李乐安利落地翻身下马。


    门房心下称奇,面上却恭敬回道:“二公子正在书房温书。殿下里面请,奴才这就去通传。”


    李乐安信步而入,被引至花厅等候。


    另一边,冯昱闻讯骤然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本能地起身整理衣袍,动作到一半却忽然顿住,沉默片刻后只淡淡道:“知道了。”


    近侍小声提醒:“公子不换身衣裳吗?”


    冯昱摇了摇头,“不必了。”


    花厅内,茶香袅袅。冯昱踏入厅中,便见李乐安独自立于窗前。她闻声转身,未等他开口,竟双手合拢,向他行了一个郑重无比的大礼。


    冯昱下意识后退半步,惊疑不定:“殿下这是何意?”


    李乐安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诚,“冯昱,我是来向你请罪的。以前是我太过狂妄任性,仗着你倾心于我,便肆意妄为,却从来没想过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今日登门,郑重向你致歉。”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过去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我的错。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或者希望我为你做的,只要不违背法律和道义,我一定尽我所能去办到。”


    冯昱彻底怔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仿佛又变回最初那个坦荡明亮的李乐安,一时说不出话来。花厅里静悄悄的,只听见窗外风吹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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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沙沙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忽然来同我说这些?”


    李乐安神情认真,眼中带着清晰的反思,“因为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狂妄自大,何其可笑,又何其伤人。我从前总觉得,既然是男子,就不必像女子那样在意贞洁名声,就算和你有了肌肤之亲,也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诚恳,“可现在我才明白,我这样的想法,和那些仗势欺人、轻视践踏百姓的权贵有什么区别?我自以为洒脱,其实不过是另一种上位者的傲慢,既轻视了你的真心,也看低了天下男子。仿佛你们的清誉与情感,就可以随便对待。这不是平等,而是欺压,是歧视。冯昱,对不起。”


    冯昱凝视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与恍然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片深沉的平静。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主不必忧心,我已经放下了。”


    李乐安闻言,心下微微一松,却仍坚持道:“我方才的承诺永远作数。你若有所需,只要不违律法道义,我必倾力相助。”她顿了顿,语气诚挚,“这不是交易,是我真心想要弥补过错。”


    冯昱抬眼看向她,随即掩下所有思绪,“我暂时别无他求。若他日有所请,再劳烦殿下不迟。”


    李乐安欣然应允,“好,一言为定。”


    她微微笑了笑,语气缓和:“如此,我先告辞了。”


    冯昱安静执礼,姿态恭谨:“殿下慢走。”


    李乐安离开昌陵侯府后,并未回去,而是径直去了卫兰的居所。此时卫兰尚未下值,李乐安不想贸然上门让卫母不自在,就安静地在卫家附近等着。


    卫兰下值归家,便见到了等候已久的李乐安。还没等她开口,李乐安就主动说道:“今日我又想明白了一些事。之前我们争论,其实都陷在了‘谁对谁错’的想法里。可这世上的人,活的环境不一样,想要的当然也不同。有的人还在为吃饱穿暖发愁,活下去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有的人日子好过一些,就开始希望活得有尊严、有选择。”


    她顿了顿,目光清亮而坚定,“重要的不是非要争个对错,而是能不能尊重每个人基于自身处境做出的选择。仓廪实而知礼节,若人尚在饥寒之中,便不该拿‘尊严’去苛责他的选择。若吃穿不愁,追求尊严与体面,也应该得到尊重。我希望,能尽我所能,让每个人……至少能有选择看重什么的机会。”


    卫兰静静地听着,一开始有些意外,慢慢目光里多了欣赏与暖意。


    她轻轻扬起嘴角,感叹道:“殿下能想到这一层,实属难得。倒是我先前执着于世间残酷,言语间有失偏颇,竟也成了另一种强求。”她顿了顿,神色坦然,“殿下说得对,无论是求生存,还是求尊严,都是他们当下最真实的路。我们能做的,并非评判,而是尽力让这世道,容得下更多的选择。”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争论的那点小隔阂顿时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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