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徐府灯火通明。
李乐安一行人踏入徐府大门时，府中管事早已恭候多时。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远远便听见丝竹之声。
“卫大人到，贺公子到——”
徐隆兴快步迎上前，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当即向卫兰深施一礼：“卫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转向冯晟时已换上热络神色，“贺兄可算来了。”说罢侧身引路，“诸位快请，家父已等候多时。”
宴席上觥筹交错，徐家主频频举杯。酒过三巡，徐隆兴终于按捺不住：“听闻贺兄与西北周大都护有亲？”
冯晟手中酒杯一顿。昨日他与李乐安已对好说辞，周三公子最宠爱的妾室正是‘贺成’的亲姐。
“惭愧。”冯晟轻叹一声，指尖在杯沿摩挲，“家姐不过是个商贾之女，能在周三公子后院得一席之地已是万幸，岂敢妄称结亲？”
“表哥此言差矣！”李乐安突然拍案而起，脸颊酡红，“上月我去探望表姐，周三公子亲口说过要扶正表姐！”她打了个酒嗝，“到时候......”
“阿晋！”冯晟厉声喝道，“休得胡言！”转向徐家主时已换上歉然之色：“舍弟酒后失态，让诸位见笑了。”
徐家主捋须笑道：“年轻人嘛......”
“还不带周旺回去！”冯晟对李乐安使了个眼色。
李乐安不情不愿地起身，周望舒连忙搀扶。徐隆兴见状起身：“我送两位公子回客栈。”
回程路上，月色朦胧。
“李兄与周大都护府上这般相熟？”徐隆兴状似随意地问道。
李乐安脚步虚浮，大着舌头道：“那...那是自然！我从小与表哥表姐一起长大，与亲兄弟姐弟无异。不仅周三公子对姐姐爱甚，周大都护也很欣赏我表哥......”
徐隆兴听得两眼放光，连忙凑近想再探听一二。待将二人送回客栈，他匆匆赶回徐府，却不知身后李乐安的眼神早已恢复清明。
李乐安离席后，徐家主举杯恭贺道：“老夫在此祝贺贺公子与周大都护结亲！”
冯晟苦笑摇头：“小孩子胡言乱语罢了。周三公子虽宠爱家姐，但扶正之事......”他欲言又止。
一旁的卫兰适时插话：“徐公有所不知，周大都护最重门第。不过......”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若是立下大功，倒也未尝不可。”
徐家主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今日得遇诸位，实乃我徐家之幸！”
徐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父亲，那李元晋所言......”徐隆兴急切道。
徐家主沉吟道，“再观望两日，你们这两日找那李元晋套套话。”
“是。”徐隆兴点头应诺。
“贺家真是好运道，同为商贾之家，竟然能攀上周大都护，妾室还能扶正！江奎那老匹夫，当年求娶大姐时......”徐隆盛愤愤不平道。
徐家主皱起眉头，“好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搭上周大都护这条船！”
窗外，一片乌云悄然遮住了明月。
客栈客房内，烛火摇曳。
“徐家人会信这套说辞吗？”周望舒迟疑问道。
冯晟从怀中取出一枚鎏金令牌，烛光下‘周’字清晰可见：“进西川前，我特意向周三公子求了这枚信物。”令牌翻转间，背面隐约可见周大都护府的徽记。
“你原本就打算......”周望舒杏眼圆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卫兰笑着解释：“贺兄原计划便是以周三公子门客的身份行事。”
李乐安轻笑一声，“看来这周三郎的名声，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可不是？”周望舒忍俊不禁，这位同她是本家的周三郎曾在京城待过好几年，是出了名的顽劣之人，很是带累了周大都护的名声，却也正是这些地方豪强攀附周家的好门路。
冯晟正色道：“这两日徐家必会多方试探。”他目光扫过李乐安和周望舒，“切记言多必失，现有的说辞已经足够。”
“我省得。”李乐安郑重点头，周望舒亦正色应诺。
此时的县衙，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表弟远道而来，真是蓬荜生辉啊！”黄仁伟满脸堆笑，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褶子。
王琛大剌剌地往太师椅上一瘫，靴子上的泥点溅在织锦椅垫上：“少来这套虚的！这一路颠得小爷骨头都要散了。”他嫌弃地扯了扯衣领，“赶紧备热水，再找两个伶俐的丫头来伺候。”
“是是是，这就安排。”转身出门的黄仁伟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竟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但想到女儿如今还要仰仗王家才能攀附天家，他强压下怒火，阴沉的面色稍霁，扬声唤道：“来人！去醉仙楼订一席上等酒菜，再叫红袖、绿柳过来伺候！”
不多时，丫鬟们捧着鎏金铜盆进进出出，王琛泡在撒满花瓣的浴桶里，眯着眼睛享受红袖的揉肩。
“公子，这力道可还舒服？”红袖软语问道。
王琛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若是美人儿肯陪小爷一起泡，那才叫舒服！”话音未落，手上猛然用力，将猝不及防的红袖整个拽进了浴桶。水花四溅中，传来女子惊慌的尖叫声。
翌日，王琛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腰间玉佩叮当作响，身后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随从。街边小贩纷纷避让，生怕冲撞了这位京城来的贵公子。
“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随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琛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少废话！小爷我自有打算。”他眯起眼睛，想起临行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黄家、银钱、秘密。那个黄仁伟，区区一个庶子，永县贫瘠之地能刮出多少油水？哪来的钱财供女儿穿戴那般奢华？
想起黄恬荔那妖娆的身段，王琛深觉可惜。可惜大哥处处防着他，父亲也偏信大哥。他此行定要查出黄家背后的秘密，让父亲刮目相看！
不远处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周望舒猛地放下茶盏：“那不是王琛吗？”
冯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锦衣男子趾高气扬地穿过街市，不由眉头紧锁：“刑部侍郎家的二公子？”
“正是那个草包。”周望舒压低声音，“去年他当街纵马险些踩踏幼童，还是公主出面教训的。”
“这到有点麻烦。”冯晟低头沉吟。对于王琛他也略知一二，王瑚素来喜欢与他较劲，偏生有个不争气的弟弟时常坏事。
李乐安眉心微蹙，“他怎么来此？这个蠢货最是口无遮拦，若让他撞破我们的计划......”
卫兰思索片刻，“黄仁伟之女进京投靠王家已有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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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王家从她口中探得了什么？”
“即便如此，”周望舒忍不住压低声音，“王家怎会派这个成事不足的草包来查探？”
李乐安若有所思：“怕是这蠢货擅自行动，王氏父子并不知情。”她望向窗外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冯晟倏然起身，“事不宜迟。”他环视众人，目光如刃，“三日内必须从徐家口中撬出银矿所在。”声音陡然一沉，“绝不能让那个蠢材坏事。”
窗外忽起一阵疾风，远处，王琛的马鞭声隐约可闻。
徐府暗室，烛火摇曳间，徐家主从锦匣中取出一块矿石。青白相间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断面处银星点点。
“贺公子请看。”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矿石表面，“这样的成色，便是西北军镇也难得一见。”
冯晟接过矿石的刹那，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借着烛光细看，指腹沾上了些许银粉。
“徐公这是......？”冯晟佯装不解，余光却将密室四角的守卫尽收眼底。
徐家主突然凑近，带着陈年茶渍的牙齿在烛光下泛黄：“只要周三公子能说动周大都护......”他枯瘦的手比出三根手指，“这矿脉，老夫只留三成。”
“三成？”李乐安指尖一挑，茶盏在案几上转了个圈，“老东西倒是贪心。”
周望舒正在擦拭佩剑，闻言蹙眉说道：“要伪造周三公子的文书吗？？”
冯晟凝眉，“不可，伪造的文书终成把柄，我们不能陷周大都护于不义。”他转向卫兰，眼中寒芒一闪，“看来，要给他一点压力了。”
卫兰瞬间领悟，“在下明日便去拜访黄大人。”
与此同时，街市上传来一阵骚动。
“小娘子别跑啊！”王琛醉醺醺地拽住一个姑娘的手腕，“跟小爷回府，保你吃香喝辣！”
姑娘惊恐挣扎，竹篮里的烧饼撒了一地。围观百姓敢怒不敢言，纷纷低头避开。
“王公子。”卫兰突然挡在二人之间，修长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王琛的手腕，“光天化日，还请自重。”
王琛吃痛松手，待看清来人，狞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没根基的穷酸探花！”他突然拔剑，“今日就叫你知道得罪小爷的下场！”
卫兰几经闪躲，衣袂翻飞间，黄仁伟带人匆匆赶到。
“表弟！”黄仁伟冷汗涔涔，“卫大人是朝廷命官！”他心中暗骂，若是在永县杀害朝廷命官，必会引来朝廷彻查！
王琛收剑入鞘时，剑穗上的玉坠狠狠抽在卫兰脸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转身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客栈内，李乐安见卫兰脸上的伤痕，眉头紧蹙：“伤得不轻，我帮你上药。”说着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
“多谢公子美意，我自己来便好。”卫兰侧身避让了一下，李乐安想起还有其他人在，便又坐回原位。
周望舒愤恨不已，“王琛这个王八蛋！”她握紧佩剑，指节发白。若非不能暴露身份，她早就出去给他一剑了！
陈烈也怒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冯晟眸色深沉如墨，声音冷冽：“此等目无法纪之徒，待此间事了，定要上奏朝廷严惩不贷！”
李乐安轻抚腰间软鞭，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看来以前打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