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安踏出紫宸殿的刹那,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扑面而来。她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面上却不动声色。
“怀远,”她声音压得极低,“查昨日琼林宴,父皇与卫兰说了什么。”
“是。”
回到长乐宫,李乐安挥手屏退左右。鎏金香炉里,沉水香燃尽的灰白余烬簌簌落下。
“为何......”她无意识地掐紧掌心。这些年父皇对寒门士子的提拔有目共睹,若说嫌弃卫兰出身,实在牵强。
李乐安神色一凝,难道皇帝要对卫兰下手?可转念一想,现下冯晟应该已将事情禀告给了皇帝,卫兰是苦主,皇帝应当不会对她生出嫌隙才是。
突然,李乐安猛的站起身,广袖带翻了案几上的青玉茶盏。她回忆起十四岁那年,曾无意间听到父皇对工部尚书说:“利剑出鞘,终有折断之日。”
皇帝想要一把见血的刀,去劈开世族豪强盘根错节的势力!那些世代兼并的土地,那些隐没不报的田亩,那些吸食民脂民膏的门阀,都要用这把刀去斩。
而恰逢此时出现的卫兰,再合适不过。年轻有为,出身贫寒,且与地方豪强之间有血海深仇。
可自古做这把刀的臣子,哪个能得善终?商鞅车裂,晁错腰斩,张居正死后抄家......这些名字在史册上滴着血。皇帝要用卫兰做改革之刃,却也会在她染血过多时,亲手折断这把刀。
“备车出宫!”李乐安马上向芳苑吩咐。
“可是……”芳苑迟疑片刻,提醒道,“您才回宫,尚未去跟皇后娘娘请安。”
“把南海进贡的珊瑚树送去。”李乐安已疾步走向殿门,“就说我改日负荆请罪。”
卫兰踏入花厅时,李乐安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你知道父皇的用意?”李乐安突然转身,眉眼间尽是焦灼。
“我知道。”卫兰的声音很轻,她跪在琼林宴上谢恩时,心里明镜似的。可她还是接下了这柄悬在头顶的利剑,因为这是她等了很久的机会。
李乐安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乱响:“你知道商鞅怎么死的?知道晁错什么下场?!”
“车裂于市,腰斩东市。”卫兰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没有丝毫波澜。
“那你还……”李乐安急步上前,“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我这就去求父皇......”
“公主,您金尊玉贵的长大,虽有一颗仁善之心,但是您真的知道底层百姓的日子吗?”
窗外的桃花突然被风吹落,花瓣拍打在窗棂上,像一声声急促的叩问。
李乐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殿下,”卫兰上前一步,“您道我为何不等?”她看向李乐安,眼中似有火在烧,“因为每等一日,就多一户人家卖儿鬻女,多一具尸体抛尸荒野!”
“微臣选择追随殿下,”卫兰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却更显坚定,“一为您待民如子的仁心,二为您与我同为女子。但我首先是贫民百姓之子,然后才是女子。我想为这世界女子谋一条出路,却更想为这世间受苦的百姓谋一条生路。”
最后一句话散在风里,像一声沉重的叹息。
“殿下,不出所料,此次我回乡,冯晟冯大人会私下与我同行。”
“私采银矿乃诛九族的大罪,届时证据确凿,黄家难逃一死。”
李乐安突然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没有我,你一样能办成这件事。”
“殿下,女子光明正大进入朝堂并非一蹴而就之事。而我却急于报仇,急于为西川百姓求一条出路。”卫兰诚恳说道。
她再次深深作揖,“我还有一事相求,在我回西川之后,恳求公主能够阻止黄恬荔接近三皇子,若是三皇子牵扯其中,这件事恐怕再生波折。”
卫兰刚踏出公主府大门,不远处的茶楼雅间里,冯昱死死盯着卫兰离去的身影,胸口如被重锤击中。
“表弟,现在信了吧?”贺弈舟拍了拍冯昱的肩膀,“这一个月来,公主多次召见卫探花郎。”
尹宪知叹了口气,“阿昱,天涯何处无芳草。”
冯昱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壶。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窗外,卫兰正熟稔的同公主府门前的守卫拱手道别,她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然已是公主府的常客。
“我不信......”冯昱声音沙哑,“公主不会......”
“阿昱,”尹宪知按住他的肩膀,“你醒醒吧,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冯昱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茶楼外,卫兰的马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一地零落的桃花瓣。他弯腰拾起一片,指尖微微发抖。
长乐宫的更漏滴到三更时,李乐安仍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纱窗,在地上投下一片冷霜。她突然坐起身,攥紧了锦被。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卫兰这些时日的言行,分明是在试探。试探她这个公主究竟有多少决心,多少能耐。能成事便携手共进,不能成便独自前行。
“好个卫兰!”李乐安气得笑出声来。随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在胸中燃起:“我一定要让你亲眼看看,我李乐安真正的能耐!”
她赤足下榻,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西川”二字。墨迹未干,她又重重添上“银矿”二字,最后一笔几乎划破纸张。
紫宸殿内,沉香袅袅。
“你近日是怎么回事,如此老实地待在宫里,听闻你还常去叨扰皇后?”皇帝拿起一枚棋子轻轻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朕说过,不会让你去西川。”
“父皇,”李乐安忽然抬眸,眼中带着少见的温软,“女儿想着再过一两年出嫁,陪伴父皇的时间越来越少......”
皇帝皱了皱眉,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与关切,“你当真喜欢那个卫兰?朕听闻你多次在府里召见他,他引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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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皇帝的语气陡然一沉,暗含着丝丝杀气。
“儿臣看他长得好看,而且状元和榜眼看着有点老了。”李乐安故作不满地嘟囔道,她心里清楚,此时不能再加深卫兰与她的联系了,不然不用等卫兰成为那把刀,她就没命了。
“胡说,”皇帝轻笑一声,脸上的怒色稍缓,“状元和榜眼也不过二十出头。”
“儿臣多次召见卫兰,是因为她曾来找儿臣申冤,说永县县令贪赃枉法,鱼肉乡里。”李乐安故意露出几分不屑,“女儿自然不能轻信,便派人去查了查。也多次找卫兰询问细节。”
说到这里,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在吊着皇帝的胃口。“我的人查到永县县令除了贪腐,似乎还有
些......别的。不过既然冯大人已接手,女儿便不再过问了。”
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良久,他突然轻笑一声,笑声中却带着几分深意:“你这些年四处申冤,倒也有些名声了。”话锋一转,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不过嫁人,才是你的正事。”
李乐安低头应是,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暗芒。她迟疑片刻,轻声道:“卫兰曾与儿臣说过,永县县令之女黄恬荔已入京,正住在刑部右侍郎府上,想借机接触三弟。”
皇帝的手突然顿在半空,冕旒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王世杰?”
“王大人许是并不知情,”李乐安急忙补充,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只当是寻常投靠的亲戚。但三弟年纪尚小,若被人哄骗......”
皇帝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冕旒下的双眸微微眯起,“王世杰......”皇帝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突然在扶手上重重一按,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区区一个县令之女,也敢打皇子的主意?”皇帝突然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王世杰怕不是糊涂了,连这点事都看不
清?”
李乐安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动,不再多言。
“行了,朕知道了,这件事你无需操心。”皇帝站起身,走到御案前,突然回头看向李乐安,“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皇帝的声音忽然放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后那边朕已经交代过了,开始给你备嫁妆了。三月内若你还没有主意,朕就会拟好驸马人选,你且安心待嫁便是。”
李乐安心头一紧,急忙抬头:“父皇......”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皇帝抬手制止她,“你近日这般待在宫里挺好,以后少出宫,女儿家亲事是最要紧的。”
“卫兰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西川那边的情况,朕自有分寸。”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你自幼聪慧,应当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殿内的烛火摇曳,在皇帝的龙袍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李乐安沉默半晌,低声应诺,“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