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侍郎今日一整天都不在府中,郑景淮总算得了空。他拘在屋内太久了,对着父亲那一张不言苟笑的脸,好像谁欠了他几百吊钱似得,让郑景淮很是压抑。
他心情大好,哼着轻快的调子,脚下生风,脸上堆积着舒畅的笑意,碰见什么人都笑脸相迎,连门房那只知道傻笑的杂役丙,他也乐呵呵地去打招呼。
穿过垂花门,见匾额上写着“疏月院”,他踏过门槛走了进去,见门房旁有一扫洒的小厮,便抓了人来问道:“你们娘子在不在?”
那小厮抬眼一看,见是二郎君,便轻声了道:“三娘子在屋内习字呢,让我们都不要进去吵她。”
“习字?她写多久了?”
“约摸一个多时辰了吧。”
郑景淮听罢,径直绕过那小厮,走进回廊,直往那正房去。小厮在身后叫喊着他,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这二郎君真是的……”小厮见他走远,也懒于再跟上去了。
絮柔正坐与她书房的雕花木窗前写字,她偏爱这处景象。因她的院落中央栽种了许多木槿,盛开时堆积在枝头,花团锦簇,很是可人。风一吹过,枝叶带着花朵轻轻摇曳,簌簌的落花像飞舞的蝴蝶,混合着宁静宜人的花香飘进屋内。
她正是希望在此能找回内心的平静,一早就将《心经》从书架上翻出来后,仔细誊抄。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她凝神下笔,在案前悉心书写着,写到最后这个“净”字时,忽然听到身前异动,接着笼罩下了大片阴影。
她还以为是哪个下人走过,并没有在意,继续手上的动作。
可那团黑影一直笼罩在她的书案上,挥之不去,她终于忍无可忍,抬起了头。
“终于发现我的存在了?”郑景淮一手支着窗,身子歪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二哥哥,你怎么来了?”
絮柔停下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下,见他穿戴齐整,一身浅黄锦袍,披着一件团菊大氅,墨发用镂金鱼纹缎束起,再用玉饰相配,像只张扬的花孔雀。
他笑颜逐开,将她的笔从手里抽起,搁置在笔架上,“别写了,再写下去眼睛要坏了,随我出府玩吧。”
郑景淮怀着期待的眼神,像是认定了絮柔会果断答应,不曾想她面不改色,摇了摇头。
“阿娘这几日让我好好待在府里,不要出门。”
“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郑景淮有些讶异,依旧靠在窗边,把玩着帘子上垂着的香囊,“阿娘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她顾着教姨母的两个孩子呢。”
絮柔想起来,确有此事。阿娘的妹妹张姨母,送来了两个幼女,阿娘说如今我们大了,府里又没有新出世的孩子,阿爹整日忙于事务,她日日觉得了无生趣。张姨母府中孩子众多,偏这几年落下了病体,有些顾不过来,她便主张将姨母家的孩子接来寄住几日。
悉心教导,又是贴切照顾,相处了不多日子,觉得这两个孩子乖巧听话,很是亲人,便让她们住下来,在郑家的私塾上学听讲。
张姨母也很是高兴,因这郑家是百年书宦人家,她这姐姐也是响彻京城的才女,在她膝下养着,定能养出两个秀外慧中的孩子,可让自己省心不少。
见絮柔神色松动,郑景淮便知她心中所想,催促道:“来吧来吧,二哥哥带你见识些新花样,还是在老地方,我在那儿等你。”
说罢,不给絮柔反应的机会,便踏着欢快的步子走远了。
絮柔看着他怡然自得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今日恰巧又是松儿当值。
他在角门百无聊赖,便掰着手指数着未来一年的工钱。他在心里点着数,来来回回的确认,攒下来可以租一辆宽敞的马车,够他来回故乡好几次了。
总算是找到了点乐趣,日子便有盼头了,他暗暗自喜。却听觉远处传来走路的声响,以为是秦妈妈或是张管事来巡查了,连忙回到角门旁站直了,假装巡视着四周的异动。
只见远处走来一男一女,身姿绰约,风度翩翩,举手抬足间全然不像那些粗俗的下人。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二郎君和三娘子,正往这边走来。
松儿便知他们今日又要偷偷溜出府了。
他喜笑颜开,等着那二人走近,便抢先问候道:“郎君、娘子安好呀。郎君今日气色瞧着可好,眼角眉梢都着喜气,莫不是得了什么好彩头?让小的听听也欢喜欢喜。”
郑景淮一笑,折扇敲打在松儿的肩上,“你这猴儿,嘴吃了糖霜么?快去给本公子备车,我要与三娘出门。”
松儿点头哈腰称好,往门外一阵风似得溜溜地跑了,不多时,拉来一辆马车,上头坐着赶车的也是他的叔叔。
他放下踩凳,恭恭敬敬地随侍在一旁。
那三娘子今日穿着一袭绿荷藕色襦裙,整个人容光焕发,经过他时,还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松儿看得有些呆了。
三娘子不骂人的时候,柔柔弱弱的,还是很清纯淡雅的。
“松儿,看好这处,回来有你的赏。”郑景淮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是,是,谢二郎君。”松儿回过神来,脸上堆砌起笑容,弓着身恭送他上车。
马车在平直的道路上缓缓行着,絮柔靠在软垫上,这松儿的叔叔是行车的老手,丝毫不觉颠簸。她张望着车外的风景,见街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富有生气。
“二哥哥要带我去哪?”
“浔阳楼。”郑景淮道,那是一家位于南坊承门大街的茶楼。
“怎么不去茗香阁?”絮柔心生疑虑,茗香阁距离近,且是京城最大最有名气的一家茶楼,为何跑到有些距离的南坊去。
“一会你就知道了,浔阳楼有我的好友。”
郑景淮卖了个关子,絮柔也不急着问,因知道他平时就爱广结好友,一同玩乐,这次也不出奇,便安心下来坐在车内,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闪逝。
郑景淮带她来到浔阳楼,一进门,便轻车熟路地跟店小二交流,那店小二一见是他,脸色立马变得恭恭敬敬,请他们进了三楼尽头的包厢。
絮柔方才在门外觉得这茶楼鄙陋,进来才觉得别有洞天。
茶楼内布置得像园林一般,有假山花竹为隔,堂下供人走路的回廊做成石桥的模样,隔间的每一处,以不同州县地方为名,里头尽是当地的装潢设计,独居风情。
她看向写着“并川”的匾额,想起图志上说这是北地的一处城镇。
往里看去,花桌上摆着各样姿态的彩绘陶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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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北牧民族的穿戴,墙上挂着北地人的壁画,里头画的人都是着高冠穿大履,与京都截然不同。
她不禁感慨,“店家这是走了多少地方,才能开这样一处特色鲜明的茶楼?”
郑景淮笑道:“这儿相聚的都是来自四海八方的游人志士,都是在各地行商数年,天南海北,他们哪儿都走过了,来京都歇脚或是买卖,都会来这处,久而久之,店家收集这些来客的所见所闻,在茶楼内加以改造,才形成了这浔阳楼。”
他们走到一处宽敞的厢房内,郑景淮让絮柔坐在帘子后的小厢房内。
“一会我的友人们会来,絮娘不便露面,可在这用些茶点,顺便听听那些人,今日又带来什么新奇趣闻和物件了。”
絮柔见他心情快意,可见这浔阳楼是他常来的逍遥之所,又听闻浔阳楼的来历,便问道:“你的那些友人,可也是商贾之流?”
“是,他们都是四处游荡,居无定所的商贾。”郑景淮毫不掩饰,眸中闪烁,神色骄傲,似乎有些心驰神往。
絮柔不想像个老婆子一样扫兴,苦口婆心地劝慰他,只是有些担忧:“阿爹最是不喜这种行商之人,朝堂现下也严厉打击他们,我们清流之家,怎么好跟那些人往来?万一传出去,说我们官商勾结,岂不是不好?”
她自幼被教导“无商不奸”,商人都是重利轻义,违背世俗仁礼之辈,絮柔担心哥哥是被人诱骗了。
“你呀,小小的年纪,竟然活像个老学究!”郑景淮被她一本正经地模样逗笑。
絮柔眉梢一皱,就要发怒,听他说自己像那老学究,不就是骂自己是古板的书袋子吗?
“他们既然能通过路引进京,清清白白,自然不是那等尔虞我诈的奸商,况且我与那几位都是熟识了,知根知底,多年的挚友,他们进京都是来找我打点,实在不必担心。”郑景淮温言道。
“多年的挚友?好啊你,居然和这些商人来往几年了。”絮柔打心眼地觉得,她是郑家与二哥哥关系最亲密的人,可她居然都不知道这件事。
外面有些许响动传来,絮柔隔着层层竹帘望过去,见几个人影涌动,架势豪爽,大大咧咧直言:“喂!隹水先生到哪儿去啦!”
郑景淮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小声道:“不要外传出去,不然这些人可就遭殃了,你好好待在这!”说罢就走出去了。
还“隹水先生”呢,这二哥哥还给自己搞了个称号,以掩饰自己的官宦子弟的身份。直接从自己名字中的淮拆开而成,简单又无意义。
絮柔觉得有些可笑,她如果是老学究,那郑景淮就是胸无点墨的白丁。
可她又转念一想,为什么说外传出去就遭殃了,方才不是说这些人清清白白吗?
絮柔紧紧地盯着竹帘外欢声笑语的几个人,心里有些发毛,难不成这是什么远方逃难来的罪犯吗?
她现在跟这些人待在一室,二哥哥又在外头豪爽畅言,岂不是与虎谋皮?
絮柔不安地张望着四周,只见身后有一扇密闭小门,木雕镂空处可以瞥见店家杂役走动,更有护卫巡视,便稍稍放下心来。
她捻起案上那金黄流油的蟹黄酥,放在口中细细品尝。
蟹黄的香气在唇齿间爆开,她对帘前客人讲的一段南方异闻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