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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浮生若梦4

作者:此处无声_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尹希真的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


    她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在集体房里“安静地存在”:吃饭时让开通道,洗衣服时等在最后一个,轮到打扫就把每个角落打扫得一尘不染。


    她意识到,控制那些自己还能控制的,好像就可以忘记那些不可控的。


    床单的角要绷成完美的直角,瓷砖缝里的污垢要用指尖一点一点扣干净,马桶里的污垢要擦三遍。


    她像是回到了实验台前,步骤、次序、用力的角度……努力维护的秩序给予了她最后一层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她再也没有了原本的锐气,更没有了曾经的所谓威严。


    小心翼翼和麻木成为了她生活的主旋律。


    那曾经鲜活的、意气风发的心声;曾经骄傲的、略带偏执的心声;曾经痛苦的、挣扎的心声……再也没有响起。


    午饭后人少,恰好又轮到了尹希当值。


    她卷起袖子,把橡胶手套往上提了提,兑好稀释消毒液,蹲下刷洗第一格地砖。


    水声细碎,刷子摩挲地面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重复地回响。


    枯燥乏味,却让尹希心安。


    身前忽然多了一道影子。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她来不及看清身后的来者是谁,就被大力地攥住了后脑的发,被人这么拎了起来。


    头皮被用力撕扯,原本在干活时扎起的长发随之散开,覆在尹希的面前像是红色的河流。


    下一秒,却是眼前一黑。


    第一下,额头被撞在粗糙的墙面上,一圈白光在眼里炸开。


    第二下,额角撞到马桶圈,白釉与骨头相碰发出干涩的“嗒”。


    第三下,她整张脸被硬生生按进冰冷的水里。


    “天才水性不太好啊?”有人笑,笑声里有甜腻的恶意。


    氯的味道灌进鼻腔,卤素挥发的刺痛从鼻窦冲到脑门。


    尹希本能地想抬头,却被那只手按得更深。


    “什么天才,明明就是欺世盗名的骗子!”


    “害世界毁灭的罪人,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保着这种渣滓不判死刑,晦气。”


    耳蜗被水封住,七嘴八舌的骂声变得遥远且钝。


    在挣扎着起身的间隙,她看见自己在水里扭曲的影子——散开的发丝像将死的珊瑚,眼睛因窒息与消毒水的刺激布满血丝。


    她竟然还保有最后一丝庆幸:“还好,马桶之前已经刷洗干净了。”


    “每天装什么清高呢?”身后的人把她的脑袋拽起来,又重重压下去,“知不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你该死呢?”


    尹希脑袋昏昏沉沉地想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英雄,给我们磕个头吧。”有人在后面说。


    她的脑袋被砸向地面,磕出“咚”的一声响。


    “别——”她想说,水却再一次从嘴角灌进气管,声音变成一串狼狈的咳。


    施暴者嫌她挣扎,把她的手腕往后掰,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脖颈。


    她的视野被水和泪糊成一片,世界只剩下瓷面的冷白、消毒液的刺嗓气味、以及耳边那群人若隐若现的叫骂。


    待被放开时,她像被丢弃的抹布一样砸在地上。


    她试图翻身,但手掌刚撑到地面,橡胶手套“叽”的一声滑在水渍上,整个人又磕回冰冷的地面。


    额角的疼从钝变尖,耳朵里的轰鸣像旧电梯的钢索在拉动。


    脚步声逐渐远了,盥洗区只剩“滴答、滴答”的声音,是水珠从她的面庞发梢一滴滴砸向地面的声音。


    她躺着,没有立刻爬起来,好像也没有气力做这件事情。


    世界在她的视网膜上慢慢移位,瓷砖的缝隙糊成一条影。


    她分不清脸上哪些是水,哪些是血,哪些是泪。


    她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起身,擦干净地,收拾好现场,像什么都没发生。


    她甚至知道应该从哪个角落开始拖,才能把拖痕压得最整齐……


    可是她感觉此时此刻就是忽然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站起了的气力。


    悲鸣。


    悲鸣是从胸腔底部被挤出来的,不是抽泣,是如同刚出生的幼儿一般的恸哭。


    “我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意识越模糊,好像痛苦就越清晰。


    “与其在这里蹉跎一生,是不是就这样死在这里我还能少受一点羞辱?”


    “我的生命,还能有什么意义?”


    眼泪汇着各种液体流下,混合着痛苦像羊水一样包围着她。


    “明明我只是想,只是想……”


    “只是想可以被当成英雄啊。”


    一个个念头像一块块被啄走的肝脏,痛得撕心裂肺。


    她的自尊、她引以为傲的理性、她用头脑铺起的那条康庄大道,都在一瞬间化作了尘埃。


    而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感受着这一份苦痛。


    那被时空的枷锁禁锢在观众席的看客。


    他明明可以轻松折断那些施暴者的手,但隔着名为时光的窗纸,他甚至无法流出代表自己灵魂的泪水。


    他想攥紧拳,却连自己的臂膀都感受不到。


    他想回答尹希的问题,想告诉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想告诉她哪怕再过了很多年她仍旧睿智、冷静、可靠,可哪怕灵魂已然歇斯底里,却发不出自己的声音。


    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从远到近,在尹希再次陷入昏迷之前,听到的是来者的抱怨:


    “怎么搞成这样……”


    “上面说了,不能让她死了,还是转去单人牢房吧。”


    眼前再次暗下,但这次却有了些异样感,像是即将从睡梦中醒来。


    直觉告诉齐遥,他即将从尹希的回忆中脱离。


    隔着时空的屏障,即便知道对方什么也听不到……


    “你就是英雄,从一开始就是。”他用尽全力大喊着,“他们怎么说都不重要,我怎么说也不重要。”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说了才算。”


    在一切重归黑暗之前,在岁月胶卷的片段之外——


    “另一个”尹希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从沉重而潮湿的回忆中挣脱出来,齐遥睁开了眼睛。


    密匙仍旧散发着辉光,辉光那样刺眼,以至于让齐遥匆匆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光。


    尹希还没有醒来。


    齐遥看向仍旧沉在漫长梦境中的女子,脑海中闪过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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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个身影。


    十八岁时的生涩;二十岁时的骄傲;二十二岁时的意气风发;二十三岁时的决绝……


    他是那样幸运,才能有机会走近、了解、感受那样一个耀眼夺目的灵魂。


    沉睡着的女子枕着自己的长发,暗红色散落一地,将齐遥的思绪拉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时他尚且年少,父亲也还在他身边。


    他从图书馆中翻出了一张陈旧的手绘皇宫地图,看着上面父亲的署名,捧着它找到了父亲。


    “这里,为什么叫玫瑰花园?”年幼的齐遥用指尖点向地图的一角。


    他当然去过那,但那里明明种满了阴麦与菌子。


    他看不懂地图的标注,却能看得懂父亲眼中逐渐盈满的沉痛。


    明明只是人到中年却已经白了鬓发的男人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发。


    “这是我年轻的时候,给你母皇种的。”男人的声音沙哑也轻,“那个时候,我把那一整块花圃种满了玫瑰。”


    齐遥乖巧地点点头,却仍是不解:“但那里现在都种着阴麦和蘑菇呀?”


    中年男人的声音仍旧耐心而又温和,说出的话却是残酷的现实:“粮食不够了,有地当然都要种上能吃的东西。”


    “更何况,”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太阳都没了,玫瑰花……也都枯萎了。”


    齐遥观察着父亲的脸色,他不想让父亲难过,却尚且不太明白这种难过的来由。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好奇心问出那个问题:“所以……玫瑰花是什么样的呢?”


    “玫瑰呀,”或许是因为又想到了一些美好的回忆,中年男人努力牵了牵唇角,“明艳、漂亮、骄傲,就像你的母亲一样。”


    “每年玫瑰盛开的时候,整个花圃都是它的香气。红艳艳的一大片,风一吹,像红色的海洋。”


    齐遥偏了偏头,听得一知半解,却还是附和着:“所以,玫瑰很漂亮。”


    “嗯,很漂亮。”父亲当时应该是这样说的。


    若干年过去,他早就理解了当时父亲的悲伤。


    但此时此刻,看着尹希披散着的、卷曲的长发,他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异样的念头。


    ……明艳、漂亮、骄傲,红艳艳的一大片,像红色的海洋。


    如果,他有朝一日真的可以活着离开大赛的话,他一定要到父母的墓碑前献上一束麦子。


    然后轻声道出这个好消息——


    “父亲,我好像知道玫瑰花海会是什么样子了。”


    他要向他们炫耀,他找到了他想要追寻的玫瑰。


    只是当下,踝骨处传来的疼痛与麻木突兀地打断了他的畅想,提醒着他们尚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


    尹希还未苏醒,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正常的,毕竟没人知道密匙真正的效用到底是怎样的。


    但他依稀感受到,尹希的呼吸正变得越来越轻……


    与此同时,他脚踝处疼痛的蔓延方式也让他暗道不妙。


    他割开靴管和裤腿,才发觉墨色已经顺着他的血管蔓延上了小腿。


    钢针上居然还淬了毒,意识到这一点,齐遥皱起了眉头。


    不能再在这个房间里面坐以待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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