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希像是被抽离了魂魄一般回到了实验室,她蜷缩在自己办公室的靠椅上,指尖神经质地反复抓挠着自己的小臂留下一道道红痕。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反复查看数据。
绝望的情绪让她开始自我催眠。
“这是一场梦,对,我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梦,那我就可以操控这个梦的可能性了!并且只要等醒来,一切就会好起来。”
她这么想着,但此时此刻没有谁能比齐遥更清楚事情残酷的真相。
这个什么XQ8370,显然就是日后的“吞噬者”。
他能通过胸口的沉闷感受到尹希此刻的情绪,她是如此痛苦。
是了,她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也会第一时间辩驳自己自欺欺人的谎言。
“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睁开了眼,最后狠狠在自己的胳膊上抓下一道血痕。
“只要泄密出一个字,我之前亲手点燃的火焰就会成为属于我的火葬场。”
尹希站起身,步子轻到像是踩在随时可能碎裂的冰面上。
“我都能想象那些营销号会写出什么样的推文……啧。”
是啊,那些掌声会被舆论的巨浪拍成退潮后的泡沫,一触即逝。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尹希的步子依次亮起又熄灭,冷白的光照进眼中更是刺眼得不行。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眼球在努力提醒着身体的主人,已经到了该入眠的时间。
但此时此刻叛逆的主人在储藏间门口输入了冗长的指令。
伴随着电子锁咔哒一声弹开,冷气扑面而来。
一把枪端端正正地躺在深槽里,枪身乌黑,枪柄上的防滑纹路被冷凝水沾湿,泛着一层薄霜。
“最初立项的时候,安全预案里假设了新能源可能带有辐射。没想到用来封存XQ8370的急冻枪会在这种情况下用上。”
“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它封存,但,死马当活马医吧。”这么想着,尹希戴好挂在一旁的护手,将枪拿了起来。
“氮束温度正常、喷口通畅、弹匣电量满格……”
她瞄准地面轻轻扣动了一下扳机,淡蓝色的寒雾在地砖上凝成了一朵霜花。
地砖边缘碎裂,清脆的一声“咔”似乎给了尹希一些力量。
“只能成功,只能成功,只能成功……”尹希在心里不断复述着,像是在背诵一段经咒。
回到安全舱时,XQ8370像是画布被戳破了一块的豁口一般悬在半空。
苍白而破损的安全线,只剩下微微抖动着的光边,仿佛风中残烛。
尹希一步步走近,提枪,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筋膜在手臂内侧绷紧,她举起枪,用枪口对准了那块黛色的中心。
扳机扣动的瞬间,冰蓝的束流像是一柄刺剑,直击核心。
比起眼睛对于现状的捕捉,剧痛先一步在右手炸开。
不是纯粹的冷,却也不是热,是两股相反的力量同时在血肉里扯出一道口——像万千枚滚烫又冻裂的针,沿着肌腱被一寸寸按进骨髓,再将皮肉剥离。
尹希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己的右臂,眼前的一幕却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那团暗色物质顺着冰面攀附上来,枪口到握把的金属正被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吃掉”。
黑色沿着她的手套护边窜上来,贴着皮肤往上爬。
当它触及腕骨的那一瞬,她几乎听见了骨头被砂轮刮蹭的声响。可当她试图甩脱时,黑色痂样的东西却黏得死死的。
尹希咬紧了牙关,“不行,这件事情只能让我一个人解决……我可以的,我可以解决任何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向后退着想将右手抽出,指尖仍旧死死按住扳机不松。
踉跄的脚步撞到了一旁带轮的器械车,金属盘里的试管叮当滚落,碎了一地。
“等我把它止住,我就说,就说这是‘可控的微小异常’。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切,我就还是天才、是英雄。”
又一阵撕裂,从腕到肘,再延伸到肩窝……
疼痛让尹希的呼吸断成一截又一截,像是有人卡住了她的咽喉。
齐遥几乎要伸手穿进这段回忆,那种如同千刀万剐一般的疼痛一样地映照在他的灵魂上但他却无暇顾及。
他的母亲生前也遭受过这样的痛苦吗?那些应对吞噬的子民也遭受过这样的痛苦吗?
而此刻正在遭受这一切的尹希,曾经又是如何忍受住这样的痛苦的呢?
他想要喊出尹希的名字,想要敲碎灵魂间的玻璃,却无能为力只能成为这场悲剧唯一的看客。
眼前忽明忽暗,冷光在尹希的瞳孔里碎成无数块。她努力抬眼,看向XQ8370。
那团暗色平静地悬在那里,蛮横地覆盖掉了所有冰霜可能出现过的痕迹。
“没用的,努力与坚持,都没用的。”
那一瞬间尹希绝望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黑影逐渐覆盖她的视野,像逐渐息屏的显示器。
她终究还是松了手,又或者说,她的手已经失去了所有抓握的力量。
冰冻枪的残骸被暗色包裹、吞噬,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尹希向后倒去,地面冰冷,像从骨缝里往外冒的寒意。
她张了张嘴,像一条被丢上岸的鱼,只有齐遥听见了的心语终究化作了喉咙里没能挤出的破碎气音——
“都结束了……”
没有机会再做出更多的慨叹,黑暗便彻底合拢了。
世界在一瞬间失重。耳边的嗡鸣停了,臂膀的疼痛止了,所有的感知都变成了无关痒痛的一粒灰。
是的,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齐遥置身在一片黑暗中,他终于知道了尹希那被吞噬者吞噬的右臂背后,究竟有着怎样压抑而又无力的过往。
跟所有青年英才一样光鲜亮丽地开头,凭什么属于尹希的是这样的结局。
可还不等他回味清楚每一分痛觉的来由,就再次被抛进了下一个记忆。
视野被白浸染,只剩下一点红一明一灭的。
待视线聚焦,才能看清这是一间窄小而又陌生的房间,而闪烁着的是悬在高处的监控。
房间里没有窗,只有一盏灯勉强将屋内照亮。
铁架床铺上铺着洗到起球的床单,枕头薄得像是被踩过一脚的面包。
消毒水与潮湿的霉味混在一起,几乎像是被一路从鼻腔按进肺里。
齐遥能听见尹希的呼吸,是受伤后特有的浅、短、轻。
她的右臂缠着厚厚的绷带,皮肤里像是压着细碎的电,却是已经没有丝毫疼痛的意思了。
尹希的眼睛眯了起来,勉强看清了门上那块小小观察窗以外的景象。
水泥灰的走廊偶尔有人影掠过,脚步声也随之荡了进来。
“这里是,看守所?”尹希这样想着。
头两天,都有护士进来给她检查伤势。
棉签碰到伤口边缘,明明皮肤已经完全溃烂却没有丝毫疼痛感随着棉签的走势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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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止是痛感。
就连最基本的触觉,似乎也消失了。
与之相比更能为尹希带来痛感的,是护士嫌恶的眼神。
第三天,护士揭掉了最外层的纱布,检查了创面后在记录板上写下了写什么,属于尹希的“特别关照”时间也就结束了。
手铐咔哒一声扣紧,冰冷的金属咬住手腕。
有人在外面打了一个哈欠,说道:“走吧,集体房。”
从封闭的白到拥挤的灰,过渡只用了几十步,却好像已经足够载满尹希一生的苦楚。
集体牢房里,混杂的异味袭击着尹希的鼻腔:
洗涤剂与廉价烟草的气息混杂在浓郁的汗臭味里,挥之不去的霉味像是此时此刻为尹希而下的、绵绵不绝的大雨。
铁架床、储物柜,厕所与盥洗室只用半人高的挡板隔开。
十几双眼睛在她进门时默默抬起来,盯得尹希背后发麻。
“就是她?”有人低声问道,难掩幸灾乐祸的兴奋。“长得还挺乖的。”
“就是电视上那个,”另一个人说道,“搞能源的那个,造了个能吃光世界的玩意。”
有人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小天才喔,进来当姐妹咯。”
尹希没有反驳,事实上也没有说话,哪怕是大脑都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她把目光垂下来,像在与地面上的尘灰交流。
狱警喊了几声“2854”,在被推搡了一把后,尹希才意识到这是属于她的编号。
狱警指着一个上铺的位置和一个空着的铁柜说道:
“规则问她们,打扫卫生轮到谁自己看墙上的表。”
夜里,灯一灭,整间牢房像一个上锁的铁盒子。
呼吸、梦呓、翻身时金属弹簧的轻响在盒子里回荡着。
尹希把自己蜷缩在那一小块床垫上,又一次漫长的失眠。
她盯着斑驳的天花板,数过那里每一处水渍的边界。
齐遥意识到,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尹希的心声了。
第二天早饭时,尹希躲在墙角,端着一碗稀得能当镜子的粥。广播喇叭里有人在念新闻,比起本就刺耳的电子音,新闻的内容则更加刺耳:
“就XQ8370事件,学界多位专家表示,这是科研伦理的沉重警示。”
“据悉,涉事研究员尹某在实验设计与安全评估中存在严重过失,目前已判处终身监禁。多地有民众自发聚集,呼吁加重刑罚,判处其死刑立即执行。”
熟悉的声音响起,好像是尹希迷茫的灵魂短暂地从恍惚中挣脱了出来:“我?终身监禁?”
即便在场没有人能听到尹希的心声,众人的目光仍旧再次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旁边一个短发女人把勺子搁进碗里,朝她吐了口口水:“少装出一副无辜样。新闻都说了,你自己研究出了那个什么鬼玩意,搞不好全世界都要因为你完蛋!”
“听说她导师都发声明了,说早就劝你别搞这些的。我家儿子探监听说她跟我一个牢房,都叫我要好好‘关照’她。”另一个鼻子有点歪的女人说道。
“导师?”尹希低低呢喃着重复这个字节,重复着,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浑身颤抖。
那个引领她走向光明前程的人,那个会叮嘱她保重身体的人,那个在她身后留下一声叹息的人……亲自把她推向了深渊吗?
盛世需要英雄,末世需要罪人。
而窃火者会永生永世被鹰鹫蚕食肝脏,是早已被书写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