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晧和谈仲先也在无色玉之中。
两人听见了规则。
“坛中黑玉都抽到了各自的数字，这代表你们的顺序。从第一人开始，接受无色玉的挑战。若无色玉杀了黑玉，便可晋升黑玉。若黑玉杀了无色玉，便再接受其他无色玉的挑战。直到决出生死。如此往复，直至喊停。”
无色玉的惊喜与黑玉的凝重互为照应。
黑玉僵着脸看钟意，“大人什么时候喊停？”
钟意微微一笑：“那要看坛主什么时候喊停。”
“疯子！你们这帮疯子！”
一个黑玉咆哮，“老子不跟你们玩了！就为了区区一些丹药，什么破玩意儿，就要老子送命！老子是来飞黄腾达做人上人的，不是送——”
“命”字跟着他的头掉在了地上。
咕咚咕咚，顺着台阶往下滚。
恰好滚到了闻晧脚下。
闻晧看着死不瞑目的人嘴里吐出一个“命”字。
反胃感上涌。
他对“魔教”的理解是靠着一次又一次杀戮和血腥堆起来的。
这一刻，这两个字又深刻了些。
谈仲先深深地看了闻晧一眼。
心里知道，还不够，还差得远。
钟意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本就不存在的血，“还有人要说话吗？”
一片噤声。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从指缝到指尖，伴着悠悠长叹，“你们进来也有些年头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万古愁是什么样的。外人说我们是魔教，那我问问，你们有一个人是被逼进来的吗？”
面对鸦雀无声，钟意嘲弄地笑了，“被自己的欲望驱使的人，要么登顶，要么丧命。若只是区区几颗丹药，连我也觉得是不划算的买卖。所以坛主大人有令，能坚持过百人的黑玉，奖励一部总坛才有的五品功法。至于无色玉，成为黑玉这个奖赏还不够吗？”
五品。
黑玉的目光骤然灼热起来了。
陆昭：“余锏，五品很厉害么？”
余锏：“身法诀就是五品。”
陆昭沉吟，“那我占了大便宜。”
“品阶是分水岭，没有品阶的功法，再吹得天花乱坠也是垃圾。”余锏淡淡道，“从五品往上，品阶越高的功法越难修炼，需要的修炼资源也越多。”
陆昭：“身法诀是总坛最低等的功法，意思是分坛最厉害的功法连五品也没有？”
余锏：“没错。”
陆昭：“那大家一定挤破了头想进总坛，分坛的人要多久才能进？”
余锏：“不以时间论，以实力论。每三年总坛会有一个大会，分坛橙玉以上者可往参加。若能突围，便可进入总坛。”
平台的重要性。
陆昭这才开始明白为什么分坛所有人都挤破脑袋想突破等级。
只有走到钟意和巫玿的位置，才有可能进入总坛。
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陆昭，分坛这些人还算不上‘修炼’。他们只是一条条妄图登天的狗。”
余锏不掩话里傲然和蔑视。
“而你，已经站在有些人穷尽一生，梦寐以求的起点。”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跟他们相比，你很幸运。”
陆昭不解：“为什么跟他们相比？”
这话把余锏问住了。
钟意忽然侧过脸，抬起耳朵。
“坛主发话了，若你们其中有不想参加的，可以退出。”
他的视线扫过几个面露喜色的黑玉，“但必须降级到无色玉。”
不甘，恼怒，放弃，平静。
终于在所有人脸上看到了决绝，钟意看向抽到了1的人，“开始吧。”
想往上爬的人太多了。
第一个黑玉杀了五个人，然后被第六个人所杀。
闻晧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谈仲先。
谈仲先今天似乎不在状态，他眼下发乌，右手微微颤抖。
闻晧关切：“师兄，你还好吗？”
谈仲先的眉头皱了一下。
“我没事。”他嘱咐闻晧，“再等等。”
闻晧听谈仲先的，他打算挑一个水准比较差的黑玉，或者等对方因车轮战疲惫不已的时候。
他也跟谈仲先说好了。
不过，闻晧必须杀了对方才能当上黑玉。而他到现在都没杀过人。
他既跃跃欲试，又带着些许恐惧和迟疑。
大师兄说魔修死不足惜，每一个魔修背后都堆满普通人的骨和血。
甚至有一些大魔头囚禁人的魂魄，利用人魂修炼，何其可恨。
杀魔修，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闻晧闭上眼，在心里反复默念。
忽然，他感觉被人从背后用力推了一把，身体猛地前倾，从人群里冲了出去。
彼时一个黑玉连杀七人，手中霸刀染血，恶狠狠地嚷着“还有谁”。
见闻晧冲出来，打量他两眼，举起霸刀：“找死！”
闻晧愣住了。下意识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个无色玉太害怕了，想逃跑，可乌泱泱一堆人挤在一起，他就用身体冲撞别人。
闻晧在最前面，他撞开闻晧，慌不择路地奔下山的路跑。
没两步身体就一软，倒在地上。
血汩汩地流，人已经没了。
钟意看出来闻晧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但他没必要保一个无色玉的命。
在万古愁，人命不如草芥。
草芥尚可入药，人命又有何用？
不过他记得这个人。钟意很不经意地瞥向陆昭。
他忽然开口：“等等，这个无色玉是被人推出来的，可以放过。”
黑玉把霸刀往肩上一扛，冷笑道：“好啊，跪下给爷爷磕个头，就让你回去。”
磕头？
怎么可能！
闻晧受不得一点侮辱，“不可能！”
“那你就死！”黑玉虎目圆睁，挥动霸刀。
罡风扫向闻晧，他翻滚躲开，有些狼狈。
一片惊呼。两个无色玉躲闪不及掉了脑袋。
霸刀在黑玉手中轻如羽毛，不给闻晧一丝喘息的机会，劈头盖脸砸下。
闻晧运转心法，眼中黑玉的动作骤然慢了下来。
霸刀贴着脸擦过，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浅坑。
闻晧喘着粗气，感觉到脸上有冰凉的腥味流下。
用手指沾了沾，流血了。
横七竖八的罡风劈了过来。
闻晧一边躲闪，一边找黑玉的破绽。
但他手中无兵器，身法不灵活，挨了好几下。
身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几道刀伤。
眼看闻晧落入下风，陆昭眉皱得紧。
他要出手，被余锏打断了，“死不了。”
这时陆昭听到了钟意的声音，“你们从前认识。”
不是疑问句。
陆昭诧异地扭头，“坛主早就知道了。”
钟意：“没错。”
陆昭：“为什么？”
他以为钟意会知道。
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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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摇摇头，眼里的迟疑一闪而过，“我不知道。”
这时他又偏了偏头。
陆昭眼尖地发现他的耳垂上有一抹绿色若隐若现。
余锏：“是蛊虫。”
看来巫玿就是用蛊虫给他下达命令的。
钟意：“依我看，他赢不了李骁。”
似乎有下文，陆昭没接话。
钟意压低了声音，保证这一切只在二人之间流传，“坛主发话，他的命可以留，包括跟他在一起的另一个人。”
陆昭困惑，“代价？”
钟意：“没有代价。”
这四个字像囫囵吞枣，模模糊糊的。看来就连钟意自己，都不知道巫玿对陆昭青眼有加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只是对一匹黑马的欣赏。
余锏不相信，“倘若没有代价，他不需要告诉你。”
没错。陆昭隐隐感觉，他对巫玿而言有很大利用价值。
见陆昭点头，钟意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挥舞着霸刀的黑玉忽然感觉膝窝传来一道难以忍受的疼痛，手中霸刀落地，半只腿跪在地上。
好机会！
闻晧已经看出黑玉的破绽，霸刀落地的瞬间，立刻俯冲上前，两指并拢，刺向黑玉腋窝。
黑玉吃疼，满眼惊惧地看着闻晧。
这小子居然往他练功的伤处下手！
闻晧下意识把霸刀踢开了，但下一刻那把刀又被踢了回来。
是谈仲先。
对上谈仲先沉静如水的目光，闻晧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想起来这是一场生死博弈，并非制服对方就可以结束。
“我要杀了你！”黑玉气急败坏。
他不死就是自己死。闻晧不想死。
他一脚踩住刀柄，借力将霸刀踢了起来。
黑玉跟他同时仰头，伸出另一只手去拿。
咔。
分不清声音来自另一个膝窝被击中，还是闻晧卸了他受伤的那只胳膊。
黑玉的手软塌下去，闻晧拿到了霸刀，挥向黑玉的脖子。
刀锋割破血肉的刹那，刀身立起，向下劈去。
惨叫声响彻广场。
黑玉的胳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血喷涌而出，溅了闻晧一身。
黑玉捂着伤处坐在地上哀嚎，惨叫。
但他没有死。
这意味着胜负未分。
闻晧没有上前。
他攥紧刀柄，有些迟疑。
忽的有什么破空而来，击中他的肩头。
闻晧身体前倾。
下一个击中的手他的手肘，再是手掌，手指。
他感觉自己像提线木偶，转眼之间将霸刀送了出去。
闻晧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头。
大抵算不上一颗头了。
因为刀贯穿了黑玉的面门，他的脑袋跟豆腐似的，被劈成两半。
闻晧下意识松开刀柄，后退数步。
他不是故意的。
一阵有节奏的、沉闷的掌声响起。
钟意走了下来，一边鼓掌，一边走。
他的步伐和掌声一样，重重地压在闻晧心上。
“你赢了。”
钟意举起手指，指着闻晧。
还没完，他的手指调转方向，选中了谈仲先，“刀是你踢给他的，这个人是你们一起杀的，所以你也破格为黑玉。”
众人骇然。
但很快他们想起了那句话。
万古愁，向来没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