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缓缓转醒。
周遭是高高竖起的花墙,花朵凋败,枝叶枯萎。身前身后,浓重的雾气弥漫,去路一片渺茫。
他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看,脖子上的玻璃瓶不见了!
陆昭立刻在周围找了起来,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冷静下来才隐约记起有人拿走了。
这时,他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道声音,“快来呀。”
仿佛是一个少女向情人耳语。
陆昭大声:“是你拿走了我的东西吗?”
那声音轻笑,“累身之物,留着有何用。往后你就留在这里,与我们一同逍遥。”
陆昭这才明白抓走他的也是那天晚上出现在他房间的人,准确来说,是鬼。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不由得靠到花墙上。
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声音兀自说道:“等你彻底忘却前尘,就能看到出路了。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再也不必孤零零的。”
意思是在这个花园待得越久,他会慢慢忘记一切,就像得了失忆症?
陆昭打起精神,看向花墙,旋即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他抓住花藤,三两下爬到了上面。定睛一看,心却凉了大半。
目之所及是雾气,浓重的雾,吸入一口就像在肺里放了一勺冰块。能见度极低,只能看到相邻的花墙。
这是一个花墙迷宫。
仿佛笃定了他很快就会忘记一切,那声音暂时消失了。
陆昭翻身从花墙下来,一头钻进雾里。
他摸索着前路,不确定时就爬到花墙上看看。
但这里似乎真的没有出路。
伴随时间过去,他经常会突然冒出“自己是谁,在这里干什么”的感觉。
让他想起做义工时候见到的养老院老人。得了阿兹海默症的他们被永远困在记忆迷宫。
空白感再次袭来的时候,陆昭咬破了下唇。
疼痛让他瞬间思绪回笼。
“何必呢……”那声音如琴弦续续弹。
“凭什么由你来决定那是累身之物?”陆昭丢下这一句,继续寻找出路。
声音不知是被他问住了还是不屑看他挣扎,再也没出现。
忽然,陆昭听到了女人哭泣声。
转过一个拐角,一个女人忽然出现。
她对着花墙哭泣,满脸泪痕。如惊弓之鸟,慌张地望向陆昭。
“你不用怕,我也是被抓进来的。”陆昭慌忙解释道。
女人缄默不语。
陆昭一靠近,便听到回音一般的话语。
侧耳倾听,是三个,“孤独呀”。
他抿了抿唇,对女人说:“你的家在哪里?我们一起出去。”
女人仍不说话,只沉默地流泪。
忽然间她的身体变得透明,一下子就消失了。
陆昭想到榆城里失踪女人的情况。
她们消失是被带到这里来了?在这地方待久了会渐渐失忆,这些女人多来几次,直到彻底把过去忘记了,就会走出花墙迷宫,永远留在这里?
可抓她们来的鬼怎么判定是否符合条件?
就比如他是一个男的,来榆城还不到两天,却被鬼抓来了。
陆昭继续往前走,又见到了一个女人。不过这个女人已经不哭了,她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花藤上一朵枯萎的花苞。
“孤独呀。”
靠近她,陆昭也能听到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与上一个女人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就消失了。
头脑一片空白的间隔越来越短,陆昭脚步跟着快了起来。
他又遇到了四个女人,无一例外,靠近她们的时候能听到“孤独呀”的回响。
而且消失的间隔变短了。
直到陆昭见到了一个女人,哪怕是走到她面前,自己也没听到回响。
女人的眼泪似乎流光了,花藤上枯萎的花苞摇摇欲坠,她伸出双手,让它掉入掌心。
四周的雾气倏地散去了。
她起身向前走去。陆昭蓦地发现前面就是出路,提步追赶时却觉得后腿被扯了一下。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花藤悄悄攀到他的腿上,死死地缠住。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走出迷宫,尽头似乎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人,她对女人伸出手臂。
雾气慢慢聚拢了回来,花藤也放松,缩回花墙里。
陆昭喘着重气,用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大脑里的空白感消退了一点。
看来,回响消失的时候,就是她们彻底忘却一切时。
他也一样?
陆昭捂住耳朵,只能听到胸腔里的那颗心在重重跳动。
隐隐约约,有一道男声的回响:
“孤独呀。”
他吓得松开了手,心脏边缘浸染上一丝绝望。
妈妈的骨灰丢了,他会忘掉这一切,变成一个行尸走肉。
沧海镜的毒也解不了了。
陆昭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索出了沧海镜。
他难掩激动,幸好那天晚上做梦之后心里不安,将碎片贴身携带。
解开包裹碎片的布,陆昭将碎片举高。
镜中迷雾散去,迷宫路线清晰可见。
他心下大喜,猜测鬼就是梦里得到了沧海镜碎片的王二娘子。她跟赵家阿夭一样,虽然得到了超乎寻常鬼怪的力量,却也被规则束缚着。
陆昭立刻用镜子引路,寻找出去的路。
寻路过程中,他发现花墙会移动。
怪不得就算他留下路标也会回到原地。
空白感袭来的间隔越来越短了。
陆昭吃力地举起沧海镜碎片,镜片划破掌心,血沿着手腕流了下来,交叠着红线。
那声音似乎笃定他就要屈服,又跳出来劝说道:“可怜人,如何挣扎,亦无出路。何苦,何苦。”
陆昭根本不管她说什么,扬起胳膊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下把他的脸都扇红了,但理智也跟着回笼。
“你决定不了别人是否可怜。”
陆昭提起沉重的腿,向前走去。
血沿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红花。
花墙可以移动,但路动不了。留在地上的血成了指引他出去的路标,越是临近绝境,越是清醒。
蓦地,陆昭脑海中“嗡”地一声,他忍不住扶住花墙。空白感如潮水般涌来,冲击过往的记忆。
他注意到了面前花墙上一朵枯萎的花苞,心中忽然闪过那个女人彻底失忆前的举动。
他想给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却发现手抬不起来了,整个人膝盖一软地跪在了花墙前,两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去接花苞。
不!
忽然间,陆昭神智清明。他一把拍开了即将掉落的花苞,有些诧异地看向雾里。
“什么人,胆敢擅闯仙境?”
女声在临门一脚时被打断,气急败坏。
淡淡的声音紧随而至:“走,我只能拦着她一时。”
余锏?
陆昭认出来了。
他扶着花墙站起来,举起碎片,一路狂奔。
没有移动的花墙和空白感阻挠,他很快找到了迷宫的出口。
两侧花墙猛地收拢,试图将他留下。
一道模糊的人影在白光中翕现,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
“陆昭!”
一声暴喝,陆昭纵身跃起,在花墙合拢前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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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撞到了余锏身上。
两个人摔在地上,余锏揪住了他的领子,才没让他滚出去。
“哈、哈、哈……”
陆昭仰面躺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不住喘气。
他转头,看见余锏脸上有一道血痕,像指甲划破的。
“又欠你一次。”
喘匀了气,这是陆昭说的第一句话。
余锏一怔。半恼半气似的嗤了一声,“你要还不清了。”
他把陆昭扶了起来,解开手腕上的帕子,给他包扎掌心伤口。
他还学会了绑两个兔子耳朵,只是没有陆昭绑得漂亮。
“这是哪里?”陆昭打量起周围。
看着像一个花园。
翠峰山峦般的跑马高墙,围起一片小桥流水。山石之中,芍药锦簇,颜色各异。八角重檐留青瓦,葫芦宝顶衔匾额。上书“牡丹亭”。
花丛里传来嬉笑声。
几个女人在扑蝶,既有十来岁的,也有三四十。脸上如出一辙的天真浪漫,无忧无虑地顽笑。
陆昭和余锏两个男人在这里格格不入。
但其中一个女人看见了他们,毫不犹豫地邀请他们一起,“一起来呀!”
陆昭下意识回答:“不用了,你们玩。”
与此同时,余锏侧身挡在了女人和陆昭之间。
见他不来,女人也不生气,回头跟同伴一起玩去了。
两人来到牡丹亭中。
亭里的圆桌上放着各色美食,几个女人围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辩论。陆昭驻足听了一会儿,原来在聊时政。
一抹青烟飘了过来,悠悠落在地上。
谈天论地的女人们齐声打招呼,“亭主来了。”
青烟浮现出一个女人的面容。
陆昭认出来,她就是梦里得到了沧海镜碎片的女人。
“你是王二娘子?”
“是。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王慧。”
王慧下半身还是青烟的样子,披帛环身浮动。陆昭猜想她早就死了,现在是鬼魅,“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累身之物,留着何用?”王慧身形一晃,便飘到了陆昭身侧。她的声音也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孤寡之人,入世只有无尽的痛苦。不如留在这里,与我等作伴。我们绝不会因为你是个男子,便轻蔑于你。”
陆昭:“我在梦里见过你。”
王慧怔了怔。
“你的丈夫对你很不好,他打你。这就是你说的轻蔑吧。”陆昭心平气和,“你把这些女人留在这里,是为了帮她们。”
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王慧有些生气,下半身的青烟隐隐冒出点红色,但听到后半句时,又转回青色,仿佛见到知己那般,激动地附和道:“没错。她们都是不被重视的孤寡之人,我帮她们去了累身之物,长长久久留在这牡丹亭中,享尽世间荣华。”
她以为陆昭认可自己的行为。
“可这只是你以为的‘帮’。”
王慧的神色冷淡下来,身体旋即飘到陆昭面前。
她冷冷一笑:“你虽是男子,我却看得出你境遇与我们相同。明明是同路人,仍为□□二两所累。你看看,若没有我,她们现在还在夫家受苦,一生岁月蹉跎在了后宅之中,我这不是帮是什么?”
陆昭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是躲。”
他拿起桌上的书,封皮上写着《陆宣公奏议》。陆昭没看过这本书,但结合刚刚听到女人们谈论的话题,“她们也可以谈论政治,但在你创造的这个假世界里,谈论再多也不可能改变现实。躲起来做这些事,是自我麻痹。跟被困在外面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在外面,困住她们的是后宅,在这里,困住她们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