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接吻的后劲，有点大。
那种冲击神经的陌生颤动，像不断膨胀的绵密泡沫，将尹潇密不透风地裹住、再拥紧。
无时无刻。
八点不到，尹潇站在图书馆门口的长队中，不太自然地抿住唇又松开。一股股冷风无情地钻进领口，她却解开围巾，甚至感觉脖子后浮起热气。
她神思恍惚地跟着前面的同学挪动到门口，意料之中，被戴岚精准无误地截住。
戴岚戴着顶熊耳朵的毛绒帽，挽住她胳膊，龇牙笑，“老实交代，crush是不是晋升成男朋友啦？”
尹潇摇头遮掩，“没有，都没表白。”
戴岚不解，“等什么？亲都亲了。”
尹潇跟着人潮走进图书馆，被头顶热气一烘更加打不起精神，表情恹恹的。
“成年人亲一下也不算什么……昨晚你不是还说，表白只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吗，剩下百分之十是什么？”
戴岚被挤到闸机口刷脸，僵硬地看向镜头，嘴巴却没停。
“剩下的是我根据多年观察总结出的经验！有可能他喜欢你，但没答应表白，那绝对是由于一些外部的客观原因，阻碍他跟你在一起……”
尹潇刷脸走进一楼大厅，有些出神，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冒出昨晚她姐发来的那篇采访。
如果宜智那边有人坚持让易知砚联姻，算外部的客观原因吗？
“诶那不是易知砚学长吗？”戴岚脱掉帽子，突然拿手肘推推她。
尹潇跟着走到大厅正中央的巨幅海报前，瞳孔慢慢聚焦，认出了右下角那张清隽又疏离的脸。
戴岚指着上面一行字念出声：“……人工智能与数据安全分享交流会？诶就在今天。”
尹潇想到易知砚早上发的那条消息，问她上午有没有空来图书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她脑子太乱了，一半遵从身体本能的渴望，一半因为采访产生担忧，让她整个人几乎割裂。
所以她回复没空。
尹潇垂眼，拉了下还在研究海报的戴岚，“走吧，这种专业的东西我们听不懂，赶论文要紧……”
话说到一半，斜前方的旋转楼梯罩下黑影，她下意识抬头看。
易知砚从二楼平台走下来，一身西装更显身形修长，戴着副金丝框眼镜，单手插兜。他稍微侧身，跟周围的几个人聊着什么，表情寡淡，少见的透出几分凌人的气势。
“嗯我眼花了吗？”戴岚也看到了易知砚，愣了愣，紧盯他的左手，小声问，“他的无名指上是戴了戒指吗？”
尹潇视线顿住，大脑空白一秒，无意识看眼自己左手。
哦……她没戴。
当初说好在学校装不熟，那他是不是违约了？
尹潇纠结地望向他毫不遮掩的抬手动作，默默叹气。
但是，协议里只说了不能在社交平台或者公共场合主动暴露婚姻关系，确实没说不能戴戒指。
身边的戴岚还处在震惊中，扒住她衣袖絮叨，“难道学长结婚了？太不可思议了吧，他就结婚了？”
尹潇呆在原地许久，干巴巴地回。
“可能吧。”
—
易知砚这一天忙得几乎杳无音讯，早晨不见人，晚上也只能看到书房的灯彻夜亮着。
尹潇几次走到书房门口，抬手又放弃。她想问问他为什么戴戒指，或者问问他宜智的继承人和婚约。
但她没找到机会，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开口。
昨晚酒精上头总归是冲动了，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对他了解并不够，依旧隔着一层随时会破裂的假关系，其实没有渗透进他生活的资格。
隔天，家里还是只有尹潇一个人，偌大的房子里空荡又自由。
一大早，钱月女士寄来的养生泡脚包终于到了，尹潇拆开快递拿出自己那份，然后提着包裹出门坐地铁，打算直接给连加一周班的尹漪送到公司。
宜智公司位于经济开发区内的金岩大厦，属于近几年刚发展起来的地段，地铁并不直达，还要转一班公交。
折腾近一小时，尹潇才到金岩大厦门口。站在楼下，她却没打通尹漪的电话，跟保安周旋了十分钟，才被放行。
工作时间，一楼大厅冷冷清清。暖色光透过玻璃幕墙撒在锃亮的方砖上，淡得只剩一圈轮廓，清浅空落，跟这座大楼的设计风格一致。
尹潇根据姐姐给的定位，绕过电梯厅，径直走进角落里的咖啡厅。
醇厚的咖啡香飘在空气中，尹潇吸了吸鼻子，视线投向吧台边。
尹漪穿着驼色大衣坐在高脚凳上，表情严肃。她对面的男人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侧脸冷峻，表情很臭。
他单手搭在桌沿，手腕上的银色手表折射出几道光，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明显能听出冲天的怒气，他的姿态也是掩不住的高高在上。
尹潇蹙眉，指甲刺进快递盒上没撕完的胶带，碾过几下。她踏出一步又收回脚，咬牙等到男人离开，才小跑过去。
“姐，谁啊？他说话真难听。”尹潇把纸盒扔到桌上，不满道。
尹漪耸耸肩，拿起杯子喝口热美式，“我领导，教我做事呢。”
“他很厉害吗，还是只会动嘴……”尹潇先入为主觉得他不行，忍不住吐槽两句。
尹漪倒笑了下，拍拍尹潇的肩，“不用对我领导怨气这么大，他教我做事是为我好。”
“姐你上班把脑子上傻了吧！怎么帮他说话？”
尹漪一脸认真，“因为我在今早的接待工作中确实有失误，但他没扣我钱，还帮我赔偿了损失。”
尹潇迟钝地收起下巴，恍然大悟，“啊……不扣钱确实还可以。”
“好啦，别担心我，这边的工作我还应付得来。”尹漪抱起快递盒，冲小妹露出安慰的笑容，往回走。
一扭头，她的视线恰好聚焦到前方的角落里，那里的沙发座刚坐下眼熟的两个人。
她微挑了下眉，偏头看尹潇，“你老公怎么在这？”
尹潇反应几秒，才望向她指的方向，一眼认出易知砚挺拔的侧影，老实交代。
“不知道，他这两天很忙，只有早上会给我发微信，大概说下今天的行程。”
“所以，他早上跟你发的行程是？”
尹潇别开眼，兴致缺缺，“跟他合伙人忙公司的事。”
尹漪忽地沉默，观察她一会，几次张开嘴又闭上，一脸纠结的表情很难忽视。
尹潇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假装无所谓道：“姐，你想说什么就说呗。”
“我那天发你的采访看了吧？”
“嗯。”
“他对面那个红唇金发的女孩子……”尹漪压低声音，“采访的主人公，阮筝。”
尹潇出乎预料的平静，她扫了眼两人相碰的玻璃杯，又悄悄观察下金发美女，真心实意道。
“她提前回国了？她好漂亮啊，气场好强，不愧是能管理大公司的继承人……”
“妹啊！”尹漪冷不定戳一下她的额头，语气恨铁不成钢，“现在是夸人的时候吗？你不该先打电话问问易知砚这什么情况吗，别真的被宜智推动毁了和你的合约。”
“不会。”尹潇收回视线，坚定摇头，“现在毁约，是我赚，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尹漪重重叹口气，“行就算是这样，哪怕是作为假的结婚对象，你看到这……也一点不在乎？”
“不在乎。”尹潇扯扯唇角，学着姐姐刚才的姿势拍下她肩，“好啦，别担心我，跟他的相处我还应付得来。”
尹漪扯了下胸口的工牌，像是对她没话说，挥挥手向另一头的电梯间走去。
尹潇掐住指尖，没再看角落的沙发座，绕过电梯间，推门走出金岩大厦。
天色忽而暗沉沉的，狂风卷起台阶下薄薄一层尘土，在空中形成飞舞的漩涡。
尹潇被风吹得眯起眼，退回廊下看看天色，临时决定打车回柒园。
她点开滴滴勾选车型和价位，犹豫几秒，一口气全部勾选，在按下确认键前退出界面，毫不迟疑地拨通易知砚的电话。
电话接通，她开门见山。
“协议上说，每月给我转五千当作帮你演戏的片酬，还算数吗？”
对面安静几秒，显然没预料到，缓缓开口，“算数。”
尹潇不客气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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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给我转五千吧。”
易知砚含糊地笑了声，嗓子里像是混了沙砾，“你之前不是拒绝了吗？”
尹潇脑海里毫无征兆地闪过他坐在咖啡厅的背影，矜贵冷漠，很难猜透真实心思，和她对他的初印象一样。
只是后来相处多了，真真假假的亲昵和暧昧逐渐迷惑她的理智。此刻，那些相处的画面遥远又有种分裂感，两个人不近不远的关系终于回归原位。
她清清嗓子，一字一句，“我改变主意了。”
—
[已收款]
转账五千，对面秒收。
易知砚视线定住，嘴角的笑意凝滞许久，他的太阳穴有些涨痛。
似乎……哪里不对。
“易大神，到这堵我的是你，坐下一句话不说去接电话的也是你，太过分了吧？”
话音落下，浓郁的茉莉花香涌过来，易知砚皱眉躲开，瞥向旁边的熟人。
“筝姐，我为什么找你，你不是很清楚吗？”
阮筝懒洋洋地靠在桌边，歪歪头，勾起手指缠住额前的碎发，故作惊讶地问，“什么哦？我怎么会清楚易大神在想什么呢？”
这句讽刺在易知砚看来无关痛痒，他面无表情地坐下，懒得兜圈子，直奔主题。
“别插手宜智的合作。”
“你不说我也没法插手了。”阮筝浑身松散，翘脚半躺在沙发椅上，“还没来得及跟宜智聊，就被你拦住，你还专门选择在宜智楼下拦我，目的不就是让十七楼的那帮老狐狸知道吗？”
她豪放地撸起袖子，俯身靠在桌上，冲易知砚赞许地点头，“我特意提前一周回来，没想到你信息倒是灵通。”
易知砚有些怨气，“形势所逼，尤其是你的采访更是雪上加霜。”
“Sorry，正好借假婚约挡一档国外的桃花，不然回国也很麻烦。”嘴上这么说，阮筝脸上没半点歉意。
易知砚嘴上也没留情，“用假婚约挡桃花，匪夷所思。”
“呵。”她冷笑，“你用假结婚挡假婚约，更匪夷所思。”
“那你想错了……我是真结婚，也没想挡什么，不图利单图人。”
“随便，我不管你，反正婚约没落到纸上，我们呢也都不乐意，不过就是忌惮家里蠢蠢欲动的几个傻子。”她笑笑，压住嗓音吐出几个字，“不如我们谈个交易。”
易知砚懒懒地掀起眼皮，不太感兴趣，“什么？”
“我可以不插手宜智和环岛的合作，成与不成看你，但你要帮我完成另一个项目。说直接点，我给你机会，你给我技术。”
易知砚曲起手肘撑在扶手上，心里仔细权衡利弊，“可以。”
阮筝满意地站起身，伸长手臂左右扭动下脖子，“行，具体情况改天细聊，我今天就走了，当我没来过宜智。”
易知砚捞起旁边的西装外套，忽然想到答应胡蛟的事，赶紧转身跟上阮筝，穿过电梯间走向大厅。
“周末有空吗？”
“哟，约我？”阮筝将头发勾到耳后，满脸新奇，笑得肆无忌惮。
“胡蛟约你。”易知砚淡淡道。
“哦他啊，那让他找我助理预约吧。你知道的，我刚回国，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她抬抬下巴，示意易知砚看外面，“蓝色越野旁边那个，我回国刚招的助理，贺森。”
她拎着车钥匙甩一圈，高跟鞋忽地停在地砖上，耷拉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幅看好戏的口吻提醒旁边的易知砚。
“你老婆好像跟我助理认识？”
易知砚穿外套的动作卡了一秒，视线牢牢缠在门外的两人脸上，他表情依旧冷淡到麻木，喉结却控制不住滚动几下。
“对我想起来了！”阮筝用劲拍掌，如梦初醒似的凑近道，“我助理桌上摆了张相片，除了他和他父母，还有个姑娘，你猜是谁？”
易知砚不吭声，淡淡扫她一眼。
“我看着就是你老婆。”阮筝像感受不到他的低气压似的，吐字清晰地戳破，“我助理是喜欢这位尹同学吧。”
易知砚眼底起了一丝波澜，语调强行平缓，沉声道。
“那又怎样，他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