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雷响隐隐约约。
易知砚推了下眼镜，烦躁地扯松领带，歪七扭八地挂在脖子上。他的手指收紧，拇指按住微凉的戒圈，缓缓转动。
“没机会了吗？”
阮筝摆明是拿话刺他，笑着摇摇头，“不见得吧，你跟她的假婚姻结束，我的小助理不就能光明正大追了？”
“我说了不是假的。”易知砚扭头直视阮筝的眼睛，没有被激怒，语气一贯的冷淡，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我跟她结婚了。结婚的意思是，我才是可以正大光明跟她在一起的合法伴侣。”
说完，易知砚抬脚往外走，一刻不停地推开门，走到尹潇身后停住。他的目光缠住她笑得颤抖的肩膀，不假思索地开口。
“老婆。”
背对他的女生肉眼可见僵住，耸起的肩霎时松了劲，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呈现一种明显的逃避姿势。
他的脑子里忽然有根弦绷紧，沉沉地叹口气，不由得抬手，探向她逐渐远离的身影。
“贺森。”
阮筝眼疾手快地按下他的手臂，走上前和他并肩，冲台阶下的男生招手，顺便将车钥匙抛了过去。
贺森探出头，立刻收起嬉笑的神情，嘴角的酒窝也淡下去。他伸手接住车钥匙，冲这边恭敬地点头，反手开门。
“阮总，回公司吗？”
“回。”阮筝悠悠然扫了易知砚一眼，走下台阶，经过背帆布包的丸子头女孩时，小幅度偏了下视线，假装抱怨地补充一句，“虽然没见到宜智的人，但是达成另一笔交易，也很划算了。”
高跟鞋重重砸在地砖上，她神闲气定地向后摆摆手，弯腰上车。
“易大神，说话算话。”
关上门，几点雨丝被风带入廊下。
尹潇退后半步，不小心撞上身后的人。坚实触感吓得她主动往前两大步，熟悉的胸膛热量掠过肩头，像是无形中笼罩住了她。
贺森忽然转身，担忧地看眼地上晕开的水渍，把手里的长柄伞塞到她手里。
“拜拜小水，下次聊，当心别淋雨。”
尹潇的注意力还飘在身后，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回他，“好，拜拜三木。”
雨势渐大，蓝色越野迅速融入雨幕，消失在视野里。
尹潇莫名松口气，解锁屏幕，重新点进滴滴。
“尹潇，刚才为什么装看不到我。”
低哑的嗓音落下，尹潇并没有意外。
她抬眼看向易知砚，若无其事地解释：“刚才那个男生是我发小，我们的朋友圈重合度很高，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我结婚了。如果告诉他，还要提醒他不要说出去，甚至要在共同好友面前避免穿帮，很麻烦。”
说完后她仰头等易知砚的回复，可不知道是不是雨雾太大的原因，易知砚脸上的表情尤其冷硬，唇色很淡，一瞬间让她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尹潇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别再关注婚姻搭子的情绪，她低头，手指划开屏幕，专心致志地选择回柒园的路线。
屏幕却霎时一黑，易知砚出乎意料地盖住手机，手指张开，将她的手也牢牢包住。
尹潇没缓过神，盯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浮出异样的不理解。
不理解易知砚难得称得上霸道的行为，和他有些顾不上分寸的靠近。
“一起回家。”易知砚仍旧没松手，语气生硬得不留余地。
“行。”
尹潇冲他点头，清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讶异。同时，这几天困扰她的某团细线自然解开。
—
上车前，雨恰好停了。尹潇甩了两下雨伞，识趣地主动递给易知砚收到后面。
打开车门，尹潇眼前毫无征兆地闪现一抹抢眼的玫瑰金。
她右手搭在门上，弯下腰，观察了下座椅上的方形礼品盒，想了想，拽着提手提到眼前，冲对面的驾驶座晃晃。
“这种礼盒你怎么不收好？我差点没看见坐到它。”
易知砚刚上车打开暖气，手掌挡在风口调整温度，头也不回地解释。
“反正就是送你的，拿着吧。”
尹潇提着盒子上车，把自己的帆布包放到后座，低头打开礼盒奇怪道。
“怎么突然送我这么多香水？”
“也不算突然，上周听到你在手机上刷这几款的广告，我就买了。”
他脱下厚实的西装外套，随意甩到后排，回身看她，“本来篮球赛那天拿到之后要给你，但……后来没找到机会，因为我有些急事要忙，也因为。”
他忽地顿一秒，抬手靠在她椅背上，眉眼微动，放轻语气。
“你在躲我。”
轻浅的话落在耳边，尹潇刚拆开一瓶橙色花果香。香水瓶子沉甸甸地压在手心，她的心也倏然一坠。
“那天在学校图书馆一楼，你看到我就扭头走了，还拉走旁边的人。”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陈述客观事实，也没给她留反驳的机会，“是在躲我吧。”
听他又重复一遍，尹潇才茫然地抬眼，隐约意识到他在等她说点什么。
尹潇双手合拢放在盒子上，抠了抠顶端的褶皱雕花，缓慢张嘴。
话没出口，车载蓝牙忽然显示已连接，中控屏弹出陆闻的来电。
易知砚向后靠，看她一眼，又一动不动地看了会闪烁的屏幕，接通电话。
“怎么样？阮筝答应不插手宜智的事了吗？”
易知砚弯曲膝盖，左手疏懒地撑着头，手指断断续续地敲击镜框。
“答应了，但她想跟我们合作另一个项目。”
“你同意没？”
“嗯。”
尹潇听着突然觉得不对，两个人的聊天似乎涉及到了公司规划和合同，这大概率不是她能听的。
她不想知道太多秘密，赶紧往窗户边贴近点，假装听不见，兀自拆开手里的香水，将整整六瓶全部放在腿上。
耳边陆闻的声音忽高忽低，他气都不喘就开始聊后续跟环岛的合约细节，话里话外都是算计，想着怎么从这个天降合作中捞一笔。
尹潇几次想主动避开，抬眼看下易知砚无所谓的表情，又收回手。
低下头，她无所事事地捡起一瓶香水，解开装饰用的粉白丝带，往左手腕喷一下，抬起手轻嗅。
香气很淡，前调清冽，溢出些醇香的茶味。
她皱皱眉，不太习惯地放下，手指按在手腕内侧用劲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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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旁边沉默的易知砚突然看过来，伸出手，拿起另一瓶外观剔透的递给她。
“试试这个。”
尹潇刚接过，电话那端的声音戛然而止，寂静片刻后，爆发一声陆闻的惊呼。
“靠！你边上有人啊，你疯了吧，我们刚聊的那些……”
易知砚平静打断，“没事，我老婆。”
“你？你……你带弟妹去见的阮筝？”陆闻磕磕巴巴地问出声，明显还处在震惊中。
“不是，碰到了。”易知砚向上提了提衬衫袖口，不满地吐槽他，“你现在问题这么多，早干嘛去了？说好一起去宜智堵人，没想到你还给我临阵脱逃，真行。”
“哎没办法，我闺女装病不想去幼儿园，我问什么也不说实在是走不开啊，不过我已经让老七接走了，他最讨我闺女喜欢，让他哄哄看……”
陆闻话里先是丧气，过会又像打了鸡血，尹潇越听越有意思，坐正一些，放松地窝进椅子里听他絮叨。
易知砚时不时看她几眼，没说话。
尹潇彻底松懈下来，边听陆闻长篇大论的辩解，边一瓶瓶试香水。
不同的香气飘在鼻间，辛辣的玫瑰香、干净的皂香、还有类似夏日葡萄冰沙味的甜香……没一会她两只手腕上都是混杂的香味。
尹潇拿起最后一瓶淡橙色的柑橘香，一鼓作气喷在手腕上，低头闻了闻，却只闻到上一瓶冲击力极强的玫瑰香。
她失望地垂下手，目光不由自主偏向左侧。车内光线暗淡，窗外的高楼阴影挡住易知砚的一侧身形。
雨后初晴，光刺破云层，影影绰绰地落在两人中间，像是分界线，增添点游离在外的距离感。
易知砚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处，手里捏着一个空糖盒，手指修长，显出几分勿扰的疏冷。但她细想了想，好久没见他一口气灌五六颗薄荷糖了，也算多一点鲜活的气质。
尹潇勾起嘴角，脑子被几层叠加的香水气冲击得快宕机，莫名地伸手拽住他右手腕，轻轻拉到眼前，往他手腕上直接喷了下。
明媚的光打在他小臂上，顺着流畅的线条蜿蜒。尹潇攥紧手指，鬼使神差地凑近。
或许是香水喷多的缘故，车厢里甜味馥郁，像浸泡了一整瓶清透甘甜的橙子气泡水。
易知砚有瞬间的愣神，他盯着女生头顶毛茸茸的丸子头，呼吸一滞。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腕内，带来脉搏更强的跳动。
他耳边有些轰鸣，没有收回手，安静地任她摆弄手腕，感受着翻来覆去的一呼一吸。
“喂！易知砚你在听吗？阮筝到底对那垃圾婚约什么态度，你问没啊？”电话对面猛地顿住，低声骂一句，“靠，我忘了还有人，我不是故意的！你……我不打扰你跟弟妹，挂了，再见。”
啰嗦十几分钟，陆闻终于挂断电话。可他挂得干脆跟逃跑似的，尹潇被逗笑，松开易知砚，看了眼手里这瓶柑橘香，满意点头。
“这个好闻。”
易知砚从突然安静的氛围中找回理智，后知后觉陆闻说穿了什么。他向下扣住尹潇的手，眼神定定地望向她平淡的脸。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些不明缘由的慌，声线不稳。
“宜智安排了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