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日头偏西,夏星燃收拾桌面,看到封竞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本书在看,他没有打扰,收拾完就进去了。
没多久,陈晓宇就来了,一来就找铛铛,给他看新得的小玩意。
“哇!”铛铛眼睛亮了,“竹蜻蜓!”
“我三叔做的!给你玩!”
铛铛早把“不跟陈晓宇玩了”那一套抛到脑后,跟陈晓宇兴冲冲跑去外面院子,还没跨出门槛就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陈锋低头看他:“怎么不叫人?”
铛铛往后退了一步,腮帮子鼓起,像只凶狠的小兽。陈锋觉得他这样子挺可爱,想摸他的脸,还没碰到呢小孩就大声喊:“星星!”
夏星燃立刻抬头,冷冷地瞪了陈锋一眼,走过去把铛铛抱起来哄了两句,让他和陈晓宇一起出去玩,才走回来问陈锋:“你是欠吗?你非得逗他?”
“我没逗他啊。”陈锋冤枉,“这小屁孩怎么还记仇?”
夏星燃懒得理他,走回柜台后头继续收拾。
陈锋跟上,讪讪地摸着鼻子,说:“局里有点事,我跟我叔晚上都得值班。”
夏星燃了然:“今晚晓宇跟我回去,你别管了。”
“谢了。”陈锋轻快道,他知道夏星燃一定会这么说。
夏星燃抬起头,见陈锋还在看他,奇怪:“看我干嘛?还有事?”
“谁看你。”陈锋貌似嫌弃地转开脸,想起另一件事,拿出个装泡菜的土陶坛子。
“这是我叔给你和……”他往旁边翻着经书的江韵桓望了一眼,跟小时候一样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但似乎怎么称呼都行,因为江韵桓翻着经书,只在听到陈守文名字的时候,微微抬了下头,很快又低下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看都没看他。
“……给你们做的。”
江韵桓吃不惯市面上卖的重油重盐的咸菜,就陈守文自己做的还能入口,陈守文就老做了送来。
夏星燃看那坛子,又试了试份量,满满的一坛,他说:“帮我谢谢陈叔。”
“客气什么。”陈锋十分大方,反正费事的又不是他,“要收拾了吗,我帮你。”
“还有一个客人。”夏星燃探头往院子里望去,“再等等。”
“啪——”
竹蜻蜓歪歪扭扭,打在了封竞的书上。
封竞饶有兴致地拿起来,这玩意是他小时候玩的,没想到还能见着,再看旁边,两个小孩并排杵着,眼巴巴等着他还。
封竞起了玩心,很礼貌地问:“能让我玩一下吗?”
陈晓宇立马去看铛铛,铛铛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陈晓宇才说:“嗯,叔叔你玩吧。”
封竞站起来,将竹蜻蜓下头那根细长的竹棍压在掌心,颇有技巧地轻轻一撮,那竹蜻蜓便快速旋转着飞了出去。
两小孩齐齐:“哇——”
直打到了墙边的竹子才掉下来,陈晓宇跑过去捡。
铛铛再看封竞,眼中多了点崇拜,他又拉拉陈晓宇的衣袖,陈晓宇这回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愣愣地望着他,铛铛又去扯他,一个劲儿冲他眨眼,陈晓宇无措地抓着脑袋,铛铛急得差点跺脚。
封竞看在眼里,觉得这两个小孩挺可爱,一个古灵精怪,一个憨头憨脑。他问古灵精怪的那个:“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铛铛没说话,他看着封竞,封竞的目光很温和,他看着看着,不由自主说:“我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说完,心想遭了,赶紧捂住嘴。
封竞觉得他实在可爱:“你已经跟我说话了。”
铛铛还是捂着嘴,眼睛睁大,瞪他。
封竞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发,他克制住这种奇怪的冲动,弯下腰,手肘撑膝,视线同铛铛齐平,很认真地问:“怎么样我才不算陌生人?”
等了会儿,铛铛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细细小小的,说:“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封竞今天第二次做了自我介绍,这回不那么炫技似的文绉绉,而是直接在手机上打字,放大了让两个小孩看。
“这就是我的名字,我叫封竞。”
铛铛凑近,陈晓宇也探头跟他一起看。铛铛的睫毛忽闪,抬起眼睛看着封竞,说:“我认得这两个字。”
封竞有些意外,微笑说:“那你很厉害。”
铛铛露出得意的小表情,清清嗓子:“我叫铛铛。”
“哪个铛?”
“铃铛的铛。”
封竞的心蓦然一动,他想起封莹之前说过的话 。
“——哥你知道吗,他可喜欢听叮叮当当的声音了,铃铛一摇立马不哭,笑得口水都流到脸上,都说外甥像舅,是不是随了你?”
封竞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铛铛从他手里拿过那个竹蜻蜓。他现在跟封竞认识,不算陌生人了,也不要陈晓宇传话,他从挎包里掏出一块糖,示意封竞把手摊开,然后把糖放进封竞的手心,表情郑重,像完成某种仪式,对他说:“现在我们认识了。”
“嗯,“封竞蜷起手指,硬硬的糖块抵住柔软的掌心,“认识了。”
铛铛问:“那你能再飞一次给我看看吗?”
*
应该不会再有客人,江韵桓带两个孩子先回去了。
夏星燃问杵在柜台前头的人:“你还不走,不值班了?”
陈峰站着没动,盯着夏星燃的头顶看了一会儿,说:“我要去参加比武大会了。”
夏星燃专心理账,头没抬,不怎么走心地应付:“哦,你要当武林盟主?”
陈锋不爽地在柜台上敲了敲:“是全省公安系统比武大会。”
竹尖一顿,薄薄的记账纸多了一道破口,夏星燃又沾了点墨水,落笔的痕迹比先前更深重。
陈锋问他:“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又没聋。”夏星燃干巴巴回他,“你厉害,行了吧。”
“……废话。”陈锋道,看着夏星燃,“以前我打不过你,现在你肯定打不过我。”
夏星燃终于抬起了头,正要开口,就看到陈锋身后的封竞,不知道站了多久,立马换上待客的笑容,问:“茶喝得惯吗?”
那竹叶茶的确有股淡淡的草香,跟封竞之前喝过的茶都不太一样。
“挺好喝的,很特别。”
又是很特别,夏星燃笑了笑。
“怎么支付?”封竞问。
夏星燃把打印了二维码的立牌转过去:“扫码支付,支付宝微信都行。”
陈锋的目光在这个进来的男人身上停留了几秒,又转过去盯着夏星燃,夏星燃才接着刚才的话回答他:“陈锋,你皮痒了是不是?不要以为现在当警察了我就不敢揍你。”
封竞点了支付,听到了那边收款到账的声音,正要转身出去,突然停了下来,往夏星燃看过去。
夏星燃奇怪地回视他,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盯着他。
封竞状似好脾气地提醒:“碗。”
夏星燃差点忘了:“哦,对!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他把理了一半的账本合上,想着干脆明天再继续,摘掉围裙就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陈锋问:“什么碗?”
“没事别瞎打听。”夏星燃瞅他一眼,把空食盒连同泡菜坛子一并塞过去,“交给你个光荣任务,帮我拿我家去,谢啦。”
*
“刚才那个是你朋友?”
“对,朋友,从小一起玩。”
“还打过架?”
夏星燃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闹着玩的。”
其实那时候也不小了,就是两三年前的事,夏星燃分出点心神回想,当时他和陈锋为什么打架?哦对,是那年过年,陈锋从警校回来,非得逗铛铛,说他是夏星燃从垃圾箱里捡的。铛铛哭得喘不上气,小脸都憋紫了,夏星燃实在气不过,等把铛铛哄睡着,连夜把陈锋从家里薅出来,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警告他以后再敢说一个字,朋友没得做,见一次打一次。
那次他下了狠手,陈锋的脸过一个星期还是肿的,好不容易恢复得差不多了,陈守文从外地办案子回来听说了这事,又把他揍了一顿。
晚霞铺天,鸟雀归巢,岚竹寺也由喧嚣归为沉寂,偶见僧人穿行来去,都会同夏星燃合十作揖,有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僧人见到夏星燃,笑着喊了声“小师叔”,被夏星燃追着跑。
那小僧人讨饶,嘴里说着“不敢不敢”,看到封竞,又微微躬身:“随喜赞叹施主功德。”
寺里的香客捐了功德才会这么说,夏星燃往封竞看去。
封竞笑笑,微微颔首。
晚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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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开始了,那小僧人对夏星燃说了句“小师叔再见”,飞快跑了。夏星燃好气又好笑,问封竞:“你真的捐钱了?”
“捐了一点。”封竞谦虚,“像你说的,我既然住在寺里,承了寺里的庇护,就想尽一点心意。”
夏星燃点点头,心里不免对封竞有所好感,也就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这寺里除了方丈,还有七个师父,两个年纪大点,是方丈早年收的徒弟,剩下五个年轻些,是方丈徒弟的徒弟。”
“他们跟你好像很熟?”
“我住隔壁嘛,都是邻居,相处久了自然熟了,有时候寺里有活动,比如清明祭祀放生,春节腊八的布施什么的,我都会来帮忙。”他往封竞看了一眼,“布施就是免费发粥。”
封竞没说话,只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为什么叫你小师叔?”
夏星燃摸摸鼻子,面色微红。总不能说他之前出过家,是老和尚最后一个弟子,那两个年纪大的算是他师兄,剩下的按辈分的确得管他叫小师叔。
夏星燃打哈哈:“那是开玩笑的,他们有时候要下山,都会坐我的车,或者要买什么东西不方便出去,都会托我买回来。”
封竞讶然,这和想象里的出家人有些不一样。
夏星燃仿佛知他所惑,伸了个懒腰,说道:“和尚也是人嘛,也有生活,平日困在这寺里,四面墙围起来就这么大点地方,也会无聊。”
两人继续往前,不约而同地闲庭信步,速度比前一天慢出许多。夏星燃边走边跟封竞讲这座寺的历史和建筑。
“这个是伽蓝殿,供的是伽蓝菩萨,地藏殿供的就是地藏菩萨,天王殿里是弥勒佛和韦陀……”
“你对这些很了解?”
“只是知道个大概,不算深,耳濡目染。”夏星燃面上带笑,语气也轻快,“有句话不是说,酿酒厂附近的小麻雀都能喝二两,换到这儿就是寺庙附近的小麻雀都会念两句阿弥陀佛,我就是那只小麻雀。”
他说着,双手合于胸前,头颅低垂,压低声音念了句“阿弥陀佛”,末了抬头冲封竞眨一眨眼,真好似一只专挑和尚念经的时候调皮捣蛋的小麻雀。
封竞握拳抵在唇边,勉强遮一遮翘起的嘴角,问道:“那小麻雀一直在这里会不会无聊,有想过飞去其他地方吗?”
这个问题让夏星燃感到相当意外。
他一怔,步子都停了下来,直勾勾望着封竞,眼中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震动。
他们对视着,夏星燃才发现这个男人的目光宽广深邃,探不到底,他不知道他是认真,或只是随口玩笑,回过神后,不自在地将目光落向别处。
那里恰好立着一块水牌,上写“焰口登记”,负责登记的僧人应该也去上晚课,只剩一张孤零零的桌子。
封竞也看过去:“焰口?”
“就是放焰口的意思。”夏星燃给他解释,“是一种法事,超度亡魂的。
封竞的心动了一下:“除了超度,还能做其他法事吗?”
“可以的,还有祈福祈愿、消灾消业,都可以。”
封竞沉默,片刻,他转头看着夏星燃,才问:“祈愿的话……会很灵吗?”
夏星燃很想说自己觉得并不灵,但此刻的人站在面前,夕阳将影子拉长,人影伶仃,看起来无端哀伤。
“会的,”夏星燃直视封竞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很灵的,心里所想的都能实现。”
他并非好奇心重的人,带过的香客不知几何,面上热情,其实根本懒得探听旁人私事,但面对这个像是凭空出现的、斯文英俊看起来闲钱不缺、应该拥有完美人生的男人,突然想了解更多。
他来寺里烧香拜佛,是想求什么?
做祈愿的法事,又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你想……祈什么愿?”
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
问完就觉得冒昧,来寺里的,不管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还是敬佛上香的香客,总揣着不想为人知道的秘密。
夏星燃暗自懊恼,刚想找补,就见封竞嘴唇动了动,开口说:“我——”
封竞看着夏星燃,这人实在有种奇特的魔力,就像他问他饿不饿,他会说饿,他问他有什么心愿,他也想对他说,无所遁形。
“寻人。”封竞缓慢开口,“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