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房,是农家人最要紧的屋子。
农户人家自个儿住的屋子可以不好,可存放粮食的仓房是一定会舍得下功夫下料子的。
开高窗、涂墙面、夯地基。且墙面和地基都会用火烤过,还会涂抹石灰熏艾草防虫防潮。
殷实些的人家,仓房一整个儿全用石料来建,火烤后请了泥作匠人来抹灰刷墙,那便再是严实不过。
林家的仓房当年也是使了好料子建的,只没请泥作匠人来涂墙。那甚九浆十八灰的实在费钱费功夫。
她家与大多数农户人家一样,仓底铺陈草席子,墙面和地上的缝隙都用糠秕或稻草填充。
这些东西虽年年要换,可在农家易得,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农户人家,最不吝惜的便是力气。
林真直起腰笑着对林屠户道:“仓房的石砖还在,草席子也是新的。定是大伯给咱家换的,还洒了石灰防虫,能直接用,大伯对咱家可真好。”
林屠户嘿嘿一笑,并不接话。才他就瞧着巧儿那丫头拉着真姐儿说小话,这院儿里的黑瓦石砖如何没的,想来真姐儿已知道了。
先前陆富贵来他肉摊子上哭诉,说是家里修葺屋子还差些黑瓦石砖。
陆富贵说得凄惨,老大一个人了还抹眼泪,又是在肉摊子上,他懒得计较便点了头。再者,他先前以为自个儿不会回枣儿村了,这才轻易许了陆富贵来撬砖捡瓦的。
先前真姐儿说起枣儿村的屋子,他就不知如何接话,现索性一言不发。
他家真姐儿自打醒来后行事愈发有主意了,他有些时候还真有点儿怵她。
林屠户只一味干活儿,将林大伯才给的新米新面都倒在仓房的大缸里。粮食进仓一家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接着便要去收拾行李打扫屋子。
仓房出来是林屠户的屋子,再往前是中间的堂屋、林真的屋子和最后一间无人住的空房。
再有东厢房三间,分别是灶屋、杂物间和从前陆秋娘纺线织布的工房,现也空着。西边儿只建了一间房充作茅房,边上搭了一个草棚子堆放柴火。从草棚子往后拐便是后院儿。
后院比前院宽敞些,从前是家里的菜地和牲口棚。林屠户搬到慈溪县快十年了,现下怕是不成样子了。
果然,林屠户卸了粮食,才将陪伴自个儿多年的老驴子拉去后院儿。
不一会儿又出来找砍刀:“这从前搭的牲口棚实在不成样子,得趁着没落雨将棚子重新修整一番。”
屋子刚收拾完还没歇口气的众人又绕去了后院儿拔草整地。
这一天,便是干活、干活还是干活儿。
林真晚间烧水烫脚把自个儿摔进架子床里的时候,才一翻身就睡过去了。睡眠质量之好,连身边多了个小尾巴也不在意。
翌日,还是燕儿将林真喊起来的。
梳洗过后急忙去灶屋,朝食都上桌子了,可得跑快些。
今日朝食是苗娘子烧的,昨日夜间林屠户便将家里的钥匙都给了苗娘子,包括仓房。另还给了一个装了银钱的匣子,打开一看,有零有整,还有几角银子。
“我手里还有些整银,那是真姐儿的嫁妆,不能动。家里的钱现是少了些,可你别忧心,我自会赚钱养家。”
竟就这样将家底儿都交给她了?
灯芯儿爆开,屋子里的烛光晃了一瞬,苗娘子捏紧了钱匣子。再回头去瞧林屠户的时候,人都快睡着了。
直到今儿一早,苗娘子坦然地摸了钥匙取粮的时候还恍惚了一瞬。
她从前进门一年多了,莫说家里仓房的钥匙,就连燕儿爹藏钱的地儿在何处,她都是怀了身子才晓得的。
满打满算,她才踏进林家门两天罢?
又去屋子里摸了一回那个压在箱子底下的匣子,她才踏实了。
人与人之间,差异居然如此之大?她们娘俩果真是转运了。
“今儿我起晚了,明日朝食我来做罢。”林真端碗后赶紧表态。
苗娘子笑了笑:“哪里需要分得如此清楚?你们还小,正是觉多的时候,不必起那么早。家里的事儿就这些,转着身就做完了。再有,一日三顿饭,日日如此,真姐儿还怕找不着机会烧饭啊?”
“成!咱们是一家人了,您也别不好意思使唤我。”林真见苗娘子真心,也不再多言。
而饭桌上一道吃饭的林屠户也不多话。一家子安安静静用了饭,林真快手快脚去洗碗。
“真姐儿,真姐儿?”
林真才擦了手就听见林巧儿在外头喊她,她赶紧应了一声:“哎!我就来。”
一把拉上背着小背篓的燕儿,她赶紧出门,还不忘回头冲她爹喊:“爹,我和巧儿去山上转转。你去了我大姑家可别忘了给我讨篓桑叶啊!”
林家大人今日人人都有事儿做。
昨儿在林大伯家吃饭时,林屠户提了摆酒的事儿。日子定在四月廿八,有些赶,可苗娘子要在村里行走。
这事儿宜早不宜晚。
是以,不止林屠户家,连林大伯一家都为这事忙起来了。
李金梅要去村里相熟的人家定下办酒要用的鸡鸭和塘鱼,另外的小菜村里头谁家地里都有,虽是好买得很。
可也得先去与人说好了,她识得的人多,哪家东西好哪家是厚道人李金梅都知道。
摆酒的桌子条凳碗筷则是林大伯去借。
酒水已经定下,价是便宜了些,可猫儿巷不送货,好在自家有头老驴子,赶车驴车走一趟便是。
最要紧的肥猪也不肖费心,林屠户有门道,提前一日去拉回来宰杀了便是。
剩下的就是请灶人和请客,村里原有灶人,可人不得空。倒是给林屠户荐了外村的一人。
林屠户今儿一早便要去请灶人。回来时转道去青桑村请大姐林香莲一家来吃席。
青桑村是个好地儿,好水好土,村人种桑养蚕卖蚕丝,日子过得富足。
林香莲模样好人能干,林家给足了陪嫁,可当年嫁到青桑村人还是要道她一声:“走了好运。”
语气酸溜溜中不乏艳羡。养蚕缫丝、捻线织绢,无论哪一样,总比地里刨食来得轻松。
林真就是盯上了大姑家的桑叶。
现今养蚕是一年三季,春蚕最佳,夏蚕和秋蚕次之。如今春末夏初,蚕量减少,这时候去讨上一些桑叶不会碍事。
若不是时间紧迫,林真也不想去讨嫌,她依稀记着枣儿村的前山上有几株野生桑树。
可她今儿上山还要找碰冰子(薜荔果),还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实在没功夫再去寻桑叶了。
她今儿一定要将桑叶豆腐给制出来!
前世有段时间古法神仙豆腐不要太火,林真自然也跟风做过。
神仙豆腐好做,斑鸠叶子切碎,搓揉出汁水,过滤后加水与澄清的草木灰水同煮。煮好的汁水放入容器内静置三五个小时后就能得到一块翠色剔透的神仙豆腐。
可说实话,神仙豆腐不太好吃。
斑鸠叶本身的那股子青蒿味儿实在很难祛除,得到的神仙豆腐必要下重料才能吃。只一个碧如翡翠的颜色,在暑气灼人的夏日里有些可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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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林真在县城实地考察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慈溪县繁华,有消费市场,可竞争压力大啊。
先不说坊间有门脸的正经铺子,便是在巷子内敢自个儿支摊子卖东西的小摊贩,谁手上没两把刷子?
她先前在水井巷的香饮摊子上两文钱买的豆儿水,也就是绿豆汤。
色如春水,琥珀光浮,没加碎冰,但里头该是加了薄荷,一啜而脏腑生秋[1]。
林真喝了一碗后,灰溜溜跑了,打不过,打不过啊。
总之,用神仙豆腐拍视频当噱头挺好使,可要真卖这东西,不好使。
林真想制的是另一种,桑叶豆腐。
同是色如翡翠的叶子豆腐,可味道却要好上不少。若是比例调配得当,空口吃也是能成的。
孟夏过了大半,她必要趁着夏月赚到这笔钱!
林真干劲满满,可才上山没多久就被脚下的路打败了。
村里的小道还好,可山上的路着实难走。裤脚不知不觉已然全湿了,鞋底子上也沾了湿泥,越走越沉,越走越慢。
这还是人来人往的前山,不用开路,循这村人踩出来的小路走就成。可即便是这样,林真也走得艰难。
林茂安不耐烦了,将人领到了山溪边上,撂下一句:“在这儿等着,别乱跑。我去将那果子摘来给你瞧瞧。”
山溪边上草木茂盛,在此处打草的村人多。抬眼就能瞧见俩婶娘在此处割草,他便放心将自家两个妹子和一条小尾巴扔在此处。
若不是昨日不知怎的,就被林真这丫头忽悠了要带她寻果子,他才不耐烦与这些小丫头们在一处呢!
他早摸鱼去了!
进山后倒是凉快许多,林真歇了一口气,摸出背篓里的镰刀开始割草。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给自家老驴割两把嫩草还是能的。
“燕儿去玩儿吧,家里只一把镰刀,你人小可别割了手。”瞧燕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补了一句。
“那捡些柴火家去也成。”
“扑哧!”
林巧儿在一旁笑她:“真姐儿,你放眼瞧瞧,这哪有一根柴火给你捡?这外山的柴火早被捡得干干净净了。我哥平日里打柴都要往里走远些才能找着呢!”
她冲着燕儿招手:“来,咱俩一道。让真姐儿逞强去,咱俩挖些白茅根家去煮水喝,这个用竹片就成。”
“怎还小瞧人呢?”林真不服气,埋头割草不说话。
旁边的林巧儿叽叽喳喳撒欢,大伯家人多,青壮也多,家里的重活轮不到巧儿做。可扫地洗衣喂鸡养鸭的得搭把手,她今日也是难得能松快些。
“呀!怎碰到了这蛇头根了!”
“哪有蛇?哪有蛇?”林真一下子跳起来!她最怕这东西了。
“哈哈,瞧你那小怂样,还想进山?你也只能在山脚这片转转了,若往里走,草木深深。草里藏的,树上挂的,可专等着往人身上钻呢。”林巧儿语气森森吓林真,连手上痒痛都忘了。
林真被她说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巧儿,你就作怪吧。哪有专往人身上钻的蛇?真姐儿莫怕,你仔细瞧瞧,是蒟蒻。长的花麻蛇一样,可若是制成蒟蒻豆腐,用油烹后,滋味极好哩!”边上割草的婶娘喝水歇息,见了这边的热闹也来搭话。
林真低头一瞧,那不就是魔芋嘛!叫甚蛇头根!
吃的时候叫人家蒟蒻,不小心碰了手,又骂人家蛇头根。
正想回嘴呢,“咚!”
一个秤砣样的绿果子扔在了林真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