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上干了这么多年的老管事,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他都能被吓成这样,让众人不免惊愕。
尤其是安王,他本就悬着的心这下更加忐忑。
“人呢?”
“在……”老管事两股战战,“在井里。”
这一刻,安王竟偷偷松口气。
死了就好。
凌初与辛和钰同时注意到安王的窃喜,默默对视一眼,默契地压下了鄙夷之色。
随即,安王又恐慌起来,极度的不安之下,人也变得更加暴躁。
“就这点小事也把你吓成这样?人死了就丢出府啊!按规矩办事都不会了?!”
安王的怒吼彻底压垮管事的,他膝头一软就跪了下去,“不能丢出去啊王爷!您……您还是请些高人来做场法事吧。”
“笑话,那等怪力乱神之说岂能进王府?”安王嘴上不允,眼神却开始动摇。
他当然怕啊,不管是真有冤魂还是活人作祟,无非是冲着陆磐和他来的,他总觉得头顶悬着一把看不见的铡刀,随时都会落下。
可是……
“王爷。”辛和钰出声,对他拱手道:“管他什么高人,进了王府的门,都得把舌头铰了,您大可不必忧心。”
安王依旧没松口。凌初不禁冷嗤,不是怕外人乱说话,那就是怕高人真的看出了真相。
怎么?敢包庇杀人犯,就不敢让人知道了?总不可能是担心在法事上,明城县主真的现身索命吧?
她柔柔弱弱地靠向辛和钰,“大人,妾身害怕,要不明日一早妾身就先行回去?”
辛和钰有些为难,想了想对安王道:“王爷,您府中秘辛本官不好插手太多,反正只要按您的意思奏呈上去就行了。”
听辛和钰要甩手走人,安王又坐不住了。他当然希望辛和钰把装神弄鬼之人捉出来,再不声不响地处理掉,这要是走了,那他又该找谁解决这心头大患呢?
“辛大人莫着急,且再留两日吧。”安王心不在焉地客套着:“时辰也不早了,今日先歇下再说。”
辛和钰没再推辞,凌初本意也只是给安王添个堵,目的达成自然也不会纠缠。倒是管事的,见安王想躲回房里休息,着急问道:“那王爷,秋草……要如何安置?按照下人的规制恐委屈了她……”
原本下人死了,有家人的命家人把尸身领走,再赏两个钱,没家人的草席一卷拖去乱葬岗,能是什么大事?
可秋草死得太邪门,就这么送出去,只怕送不走冤魂,把尸体停在王府也不能太草率,他是半分都不敢怠慢,生怕惹祸上身。
见管事如此诚惶诚恐,辛和钰好奇,“待本官亲自去看看吧,兴许只是出了意外,最近王府多风雨,这才让人多想。”
他对安王道:“王爷,眼见才能安心,没准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天色已晚,安王看了眼头顶惨白的玉盘,心里万分不情愿。可辛和钰说得也有道理,若不亲眼所见,他只会在胡思乱想中更加惶恐。
最终,安王一咬牙,“走,本王倒是要看看,一个小丫鬟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秋草的归宿在王府一个偏僻角落的井里。这里是下人吃住的地方,安王还从未踏足至此。
之前寻找秋草的动静不小,这会儿下人们纷纷围在几丈开外,有胆大着往水井那探头望了望,却也不敢靠近。
安王一现身,众人纷纷行礼告退,待人散尽后,井边情形才映入眼帘。
原以为会看到一具惨白的尸体,结果只有大片的血。
辛和钰停下脚步示意凌初不用再上前,凌初微微摇头,她不怕的。
井边的血迹很奇怪,不是一滩,而是由点点滴滴的溅落连着一片片小血泊,血手印和拖拽的痕迹断断续续,可见秋草在死前挣扎了很久。
血泊旁有一块石头,鲜红一片,几乎被染透。凌初上前细细看了眼,血迹甚至还没凝固。
就在不久之前,秋草在这里被砸伤,摔倒在地后手脚并用地想要逃命,却被穷追不舍地追打。
一个丫鬟,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虐杀。
一阵风穿过旁边的竹丛,萧萧之声像极了低沉的呜咽。
凌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到井边。借由灯笼的光亮向下一看,惊怵之下险些将灯笼脱了手!
秋草死得好惨,半个脑袋都被砸烂了,看不出人形的那一半脸上,染血的眼珠子吊在外面。另一只眼没能闭上,就这么死死看着她头顶的方寸天空。
好像在质问来确定她是否断气的人,这样,他满意了吗?
换乱过后,凌初很快冷静下来。她抬手制止想要过来的辛和钰,转头对安王勾起唇角。
“王爷,得劳烦您移步来看看。”
安王不敢,凌初催道:“只有您能看得明白。”
“你这是何意?”安王很恼火。一个辛家人带来的外室,连他府上丫鬟都不如的下贱身份,怎么敢用如此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凌初看出他的恼羞成怒,收敛神态后退两步。安王在辛和钰的注视下,无可奈何地走到井边,不出意料地被吓得失声尖叫。
在他想要转身逃跑时,凌初站在他身后幽幽问道:“王爷,也是县主死时的样子吗?”
“放肆!”安王挥手驱赶她,凌初轻易躲过,依旧直视着他。
冰冷,嘲讽。
“仪宾大人呢?他也该来看看,明城县主死前是不是也如秋草这般,拼命地想要逃命?她是被仪宾用石头砸死的?她的半个头颅也成了这个样子?”
“闭嘴!”
安王落下泪,可因为眼睛瞪得太大,这眼泪也没多少哀色。凌初只看到浓浓的恐惧。
不过在恐惧之后,安王仿佛终于想起自己是明城的父亲,他重新看向井口,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秋草的死状,他大张着嘴却无法呼吸,一口气憋了好久,才哭嚎着跪下来。
“啊——”
若不是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凌初或许会动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为县主庆幸,庆幸这位把她当宝贝养大的父王,终究没有彻底地抛弃良心。
可安王哭得再凶又如何呢?
他不会为明城讨回公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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