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灯下骨》 第100章 秦二 听到凌初来了,辛和钰没什么反应,倒是辛腾云很是玩味地呵呵一笑。 “才几个时辰没回去,她就找上门了?未免太缠人了些。” 辛和钰依旧没什么起伏,“怪我,来之前跟她说了会早些回去,她知道最近那些事,怕我被祖父训斥。” 他大方揶揄:“父亲的妾室们不也是这么可心吗?” 辛腾云脸上有些挂不住,让人把凌初召来。凌初打扮得体,比之上次确实更像个贤妻良母了。 她向辛腾云盈盈一拜,“见过老爷。妾身怕大人喝多了酒会胃疼,所以特地来给他送药,还有我自己煲的汤。” “哼哼,你倒是细心。”辛腾云审视的目光如银针一般又冷又尖锐,“自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没再见过你了,你能把我儿子拿下,也是有点本事啊。” 凌初眼观鼻鼻观心,“当初是恨,但我除了大人也没有更好的倚靠,后来仔细想想,我该恨的不是大人,也不是辛家。” 她抬眼直视辛腾云,“我的仇人只有凌虎。” 对上她坦荡的目光,辛腾云思忖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竟起身对凌初鞠了一躬。 别说凌初,就连辛和钰都措手不及,下意识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辛腾云见状也不恼,那张老好人的脸上挂满了愧疚。 “不管怎么说,凌虎是仗着我辛家的权势才害死你爹的,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放心,既然我儿子要了你,那你这辈子吃穿都不用愁。” 凌初心中冷笑,是,吃穿不愁不难做到。但她辈子什么时候结束就不好说了。 她咬牙不语,手掌被辛和钰捏了捏。 “父亲若真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还我婋婋一个公道吧?那个凌虎,杀了就是。” 凌初瞪大眼,又不敢乱说话。辛和钰则无所谓地转着扇子,“不就是个运镖的?用谁不是用?我婋婋怎么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给我做外室本来就委屈了。回头我娶了妻,她更抬不起头,总得给她点补偿吧?她大伯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辛腾云看看辛和钰,又想看凌初的时候,被他的好儿子挡住视线。 他坐回去,端起茶盏轻啜。 “一个镖师,死活倒是无所谓,不过眼下没有旁人可用,暂时还不能杀。那个案子究竟怎么判的我没过问,钰儿你看着办吧。” 言下之意,辛和钰若想翻案,他不拦着。怎么断都行,只要不耽误凌虎给他做事。 凌初没想到辛腾云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只想要凌虎偿命!杀不了他又有什么用?! 辛和钰拍拍她的手背,“行了,能让你父亲不枉死,你也该知足了。” 凌初低眉顺目,正要跟着辛和钰一起告退时,辛腾云开口留她下来单独说话。 辛和钰心烦不已,老狐狸要试探到什么时候?!凌初却反过来安抚他。 她敢来,就已经预料到这些了。 “大人,马车上有药,汤也在小炉子上煨着,你先暖暖胃。” 辛和钰哪敢自己先走?出了房间就守在檐廊外。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凌初忍不住动了动眼皮。当父亲的把儿子的女人深夜扣下单独说话,都不用担心有损名声。 不愧是腌臜到骨子里的名门望族。 辛腾云没去看凌初,品茶的仪态始终端正。两人谁也没说话,僵持了半盏茶之后,才听得辛和钰一声闷喟。 “凌娘子,我儿就劳烦你费心了。” 凌初不觉得他只是为了表一表为人父的拳拳爱子之心,因而回应也很冷淡,“这本就是妾身应尽之责。” 辛腾云放下茶盏,双手搭在膝头,正襟危坐,神色是少见的肃穆。 “我知道你接近我儿是为了替父报仇,但他对你是真的上心,我与和钰虽面上父慈子孝,心里他未必亲近我。” 凌初纳罕。他总不可能以为几句肺腑之言,就能策反她吧? 辛腾云看得出凌初的戒备,苦笑道:“有些事是我当年做得不对,让他对我心有芥蒂。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虽然所做一切,不是只为了他。” 夜已深,他有些疲惫了,连脊背都没有刚才那么笔直了。 “辛家在墨州称霸这么多年,为非作歹仗势欺人,我清楚。可大家都是一族至亲,有些事不好管。别看我们表面风光,实则为了维系这累世的声名,总有许多迫不得已。我为的是整个辛家,难免让自己儿子受些委屈。” 凌初猜想他说的是在辛和钰六岁那年,逼他弑母之事。这是在试探她知道多少底细? 辛腾云独自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多少有些失望。 “罢了,这些话跟你说的确不妥,我只是想让你别太拿着你爹的命案为难我儿,辛家,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 他说得诚恳,竟让凌初都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 她不敢松懈,既然辛腾云要玩父子情深这一套,那她也会。 “妾身曾跟大人说过与亡父的骨肉之情,大人他……很羡慕,他说他也想要寻常人家的平淡亲情,所以老爷应该想多了。不管面上还是心里,大人都是想亲近您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辛腾云眼眸微颤,当着凌初的面,竟没能忍住鼻酸。 他以袖遮面,轻轻挥了挥手,“下去吧。” 在关上门之前,凌初特地又看了辛腾云一眼。 他到底是演得太好?还是…… 回到马车上,辛和钰第一句话就是:“别信他,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凌初不言,任由辛和钰将她搂在怀里。辛和钰阖眼靠着车壁,喃喃说起:“父亲敢让我看着办,说明我翻不了什么风浪,明日我打算先看看卷宗,你觉得应该先从哪查起?” 凌初早有想法,“凌虎吞并我家镖局之后,很多镖师都走了,有的是我爹手下的,不服凌虎,有的是凌虎的手下。” “他的手下也走?”辛和钰问:“是真走了,还是……” “我就是怀疑这件事。”凌初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世上能有几个像凌虎这么心狠手辣的人?他手底下的人未必对他这等行径看得过眼,或者害怕自己走上我爹的老路,总有不敢跟他干的。这些人可能有些已经被凌虎追杀灭口了,但或许还能有一两个侥幸活下来的。” “好,明天就查。” 第二天,辛和钰果真雷厉风行,要来了曾经金虎镖局和银豹镖局登记在册的户部卷宗,比对如今的户籍,果真有十几人已不在镖局。 凌初一一翻阅,名册上许多都是看着她长大,被她一口一个“叔”喊着的人。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翻倒最后,她眉头一蹙,“秦二?他怎么可能——”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清算开始 秦二这个名字掀起一片片回忆,过往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在凌初眼前闪过。 不管是她爹的镖局还是凌虎的,所有人都可能被灭口,唯独这个秦二最不可能了。 辛和钰拿过名册看了眼,“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凌初欲语先叹息,“他……原先是我爹手下的人,但为人不太老实,我爹不器重他,他倒是一直很想去凌虎那,不过是碍于劳契还没到时间才耗着罢了。” 凌虎吞并凌豹的镖局,秦二得偿所愿,他应该是凌虎最忠心的狗腿才对。 户籍上写着秦二在一年前失踪的,到底有什么事,会让他才在凌虎手下过了一年的好日子就不知所踪? “或许是他自以为拿捏了凌虎的把柄,贪婪太过引火烧身?”辛和钰说,“也没准在凌虎对他动手之前逃走了。” “但愿。”凌初盯着名册犯难,“我爹出事的那一趟镖,秦二就在队伍里,若他活着就能当个人证了!可仅仅失踪二字,我要怎么去找他……” 心头那团火苗又开始窜动,烧得凌初烦躁不已,“大人,还能不能查到当初是谁报失踪的?你说我要怎么样去找凌虎镖局的里的那些人打探?” 将她的焦急看在眼里,辛和钰却没有说话。他将凌初的整只手握在掌中,一股热流顺着凌初的手淌进心窝里。 凌初忽然有些鼻酸。 好不容易能有个证人…… “别急,我会派人去找金虎镖局的人刺探,总归能问出些东西。”辛和钰柔声安抚她,凌初深吸两口气压下躁动,这才点点头。 辛和钰问凌初:“若你爹真的是中毒身亡,哪怕只剩骸骨也能验出来,只要——”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 若他是凌虎,哪怕有靠山,也万万不会把自己的罪证留下。 果不其然,凌初的唇色更白了几分,“我爹的尸骨……凌虎不肯交出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爹在哪……” 大抵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辛和钰怕她伤心,赶忙补救道:“没事,卷宗这种东西,怎么改还不是看我的意思吗?我刚看过了,两年前给你爹验尸的仵作如今已不在府署,我派人去寻了。他会说出真相的,就算不说我也能拟好口供,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能让他按手印画押!到时候你爹冤死的事实好歹能让大家知道。” 眼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沉默间,凌初想起辛老爷的话,才生出的那么一些怀疑又打消了。 他对辛和钰真有些父子情又如何?他包庇杀人凶手,甚至可能是指使凌虎杀她爹的元凶,在她这里,辛老爷就是恶人。 她把名册紧紧攥在手里,一遍遍默念,大仇终有得报时。就算现在动不了凌虎,哪怕只能为她爹的死正名也是好的。 凌初盯着辛和钰,刚要说话,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辛和钰扣住她的后脑,与她额头相蹭。 “凌虎的命,想要也很容易。” “不行。”凌初摇头,“不能打草惊蛇,我和我爹娘都能等,等到你换了墨州这片天的那一日。” 辛和钰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们都在盼着这一天,他更是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就算是用他这条命,和他们的分离来换。 世上有很多事都可以动摇,但这件事不可以,绝不能因为贪恋一时温存就慢下脚步。 昨日用地图去投诚,辛腾云没有接纳他,他得想别的办法,让老爷子定下让他接班的心。还要尽快取代辛腾云,直接接管辛家的机密。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争取到机会?有谁能给他这份助力? 连辛和钰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定夺权衡的时候,凌初不用看他的脸都知道他在想事儿。 而她也从来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性子。 得帮他。 凌初离开辛和钰的臂弯,“秦二的事先别查,免得惊动人。现在有了查案的名头,我就算被发现也能遮掩过去,我想去跟踪凌虎。我不信他为辛家跑来跑去的办事,一点马脚都不会露。” 辛和钰下意识就要回绝,话到嘴边同样忍住了。 这是她的家仇,一味把他保护在小院中,她不会同意的。 “你自己多小心。” “嗯。”凌初很谢谢他的成全,“这不是一两天的事,我得有阵子不能回来了。” “什么?”辛和钰下意识握紧她的双臂,“你单枪匹马在外面太危险。” “你可以派暗卫跟着我。”凌初没有改变主意,“前提是不会被发现。” 可那也…… 辛和钰自知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妥协,“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他的嗓音有些喑哑,许是忙了这么久都还没喝一口茶水,亦或实在不想开这个口。 凌初把茶盏端到他面前,“你先帮我探探凌虎的行踪,等他有动作了我再跟上。” 辛和钰随意撇了撇茶沫子,也不管茶水有没有凉透,就这么牛饮了大半盏。 以前他处处挑剔,茶叶只要雀舌,茶盏只爱瓷玉,烧水的壶非金银器不可。更别说水要哪一种,烧到几分开。 有了凌初之后,她不讲究这些,也看不惯他讲究。 茶水凉了要倒掉?谁让他刚才不喝?烧水不用费柴火啊?大夏天喝两口凉的还能窜肚子不成? 雷霆手腕只用一两回,辛和钰就改了他的臭毛病,如今只要茶叶没发霉,都能入得他的口。 辛和钰有时甚至会喝着苦涩茶水自我说服,毕竟茶水再苦也总比断头酒好喝。 趁着出行之前,凌初赶忙收拾东西,辛和钰插不上手,拧着眉看她忙里忙外。 “我给你安排五……六,还是是个暗卫吧?” 凌初直起身子,“要不大人干脆跟着一起去郊游踏青?” “人太少了万一碰到什么事——” “人太多了藏不住!”凌初手里动作未停,“我是去跟踪,不是踢馆子,顶多两个!” 辛和钰妥协,“一个在暗处盯着,还有一个贴身跟随你。” 凌初不肯,“你见过谁跟踪还两个两个上啊。” 这次辛和钰不肯再让步,折扇敲了下她的脑门。 “我太好说话了?” 待东西收拾好,凌虎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为了随时出发,凌初连晚上睡觉都不敢脱衣服。 就这样耗了两天,小院门终于被敲响。 侍从来禀,凌虎独自出门了。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看出门道 听到这个消息,凌初二话不说准备出门。 彼时天光还没亮透,睡梦中的辛和钰听到动静醒来,想与凌初道个别,凌初却只匆匆瞥了他一眼。 “还早,你回去睡吧。” 辛和钰失笑,“你不应该像个出征的将军一样,跟我说一句等你回来吗?” 凌初嗤了声,“镖师的规矩,不说回来以后的事。” 转眼,她就跟暗卫一起消失在辛和钰的视野中。 辛和钰无奈,觉得自己这副深闺怨妇的姿态着实是没什么出息。 凌初追上凌虎,远远跟着他往东边走,随从的暗卫小声道:“他是要山里。” 胸膛中心如擂鼓,凌初脚下飞快,这次她一定要掘出点东西来! 其实辛和钰从来没跟她说过政局权谋之事,但她都明白。辛家再是作恶多端,也不会轻易被撼动。 皇帝若是能动或者想动辛家,就不可能让他们为非作歹这么久。哪怕闹出点塑金身的荒唐事,也不会迅速引来杀身之祸。 只有做出天子最忌惮之事——造反。 那山里有汉子挑沙土,保不齐是什么铜矿铁矿,只要找到证据,朝堂自然会派兵马来收拾辛家。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凌初脑海中闪过。 辛家被清算,那辛和钰会不会…… 下一瞬,她就收回心绪。还未发生之事,她现在不该杞人忧天。 他们跟着凌虎,一路出了黎城,在益阳镇二十多里开外,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暗卫告诉凌初:“上次我们也找到了这里,可惜出了几家村户就没发现什么了。” 凌初觉得有哪里不对,没来得及细想,就跟着凌虎潜入山中。 山道难行,凌虎慢了下来,凌初和暗卫在山峰上跟得也更加小心,生怕被他发现了。 跟了这一路,日头已经西沉,周围也不太能看得清了。赶在夜幕彻底落下之前,凌虎终于到了一户农家小院。 柴扉被拍响,听起来不像什么暗号,也没听到他吆喝什么,看起来不过是寻常的走家串户。 屋里走出个男人,把凌虎迎进小院,两人低声说着话,饶是凌初耳力再好也听不到。 须臾,周遭彻底暗下。农户院中也没添什么灯火,只屋里亮着昏黄油灯,窗上偶尔能映出有人走动的光影,确实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凌初有些丧气,和暗卫蹲守在树上,两人身上抹了雄黄,避免毒虫靠近。凌初还带了些干粮,撕一半递给暗卫。 夜色下看不清暗卫的神色,但他接干粮的动作有些迟疑。凌初不解,“不饿?” “不是,多谢娘子。”暗卫嚼着干粮,心中有些纳罕。 他们暗卫都知道凌初是大人的宝贝疙瘩,也查过她的身份来历。虽然这一路上他看得出凌初有功夫在身,但也并没太当回事。 镖师的女儿,学点拳脚功夫也正常,直到凌初熟稔地找树干歇息,还掏出干粮时,他才意识到,这位娘子远比他想得更厉害。 她好像比他们暗卫还适应蹲守监视的枯燥。 凌初感受到他的探究,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以前干过这事。” 两年前,她也是这样昼夜不休地盯着凌虎,在黎城的小巷里当过脏兮兮的乞儿,企图找到凌虎落单的机会去杀了他。 可惜她没能等到这个机会,就因几个醉汉的纠缠被凌虎发现。再后来就是被凌虎欺骗,差点死在老男人手里,最后败走静山。 暗卫不敢多提凌初的仇怨,沉默地吃完干米饼,“您先歇会儿,后半夜我再叫您?” “不用。”凌初靠着树干,直直盯着远处灯火未灭的小屋,眼中布满的血丝被隐藏在黑暗中。 “我可以。” 她以前也这样独来独往,再说了,眼前就是仇人,叫她怎么阖得上眼。 二更时分,农户主人出了屋子,去隔壁的房里睡觉。不一会儿,屋里也灭了灯。 长途跋涉只为留个宿?凌初笃定屋里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万籁寂静,月光透不进密林,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周遭倒是热闹,夜枭鸣叫,山猫逐鼠,不远处还有獐子那酷似狗叫的低吼。 凌初一言不发地熬着,熬到天亮,凌虎出了门。与农户打了声招呼后就打道回府。 暗卫也摸不着头脑,“我这有迷药,去那屋里看看?不过上次我们也查过,没看出什么。” “嗯。”凌初没有急着跟上,这会儿她终于能看清农户周围的地势。 这里说是个村子都算不上,只有零星几户人家,比之陈杏望去过的山脚下还要冷清。 这么偏远,又不见多少田地,难道都是猎户?也不见院中有什么弓弩兽皮。 她再仔细一看,那双熬了一宿,早已干涩通红的眼中终于有了光芒。 “不对,院子有问题。” 暗卫没有接话。 这一点刚才不就看出来了吗? 凌初摇头,“不是院里的东西,是这个院子就不可能坐落在这儿!” 农家小院不大,位于半山腰,后面紧贴着山壁,像是特地凿出来的一片平地。 往下是一条小溪涧,四周草木茂盛。 暗卫不太确定,“娘子是觉得,特地住在这种地方不太对?可依山傍水,没什么问题啊?” “那也得看依的是什么山。”凌初笃定,“寻常山坡是没什么,但这里太陡了,还不是在山脊上。若有暴雨,头一个冲垮的就是他们家!” 她又指着下面的溪涧说:“你看,两边草木比别处更加茂密,土壤更湿。最近没怎么下雨,水流才不大,一旦到了雨季,河水涨上来,这院子就离洪流太近了。” 暗卫自愧不如,他们执行的任务,大多是查探可疑人等的身份,或是去富贵人家窃取密信。 山村农户过的是什么生活,房子盖建在哪里,他们都不知道。上次明明该看出来的事情,却白白延误那么久…… 身旁人的沉默让凌初回过头,淡然安慰他,“你们不是神人,我也就懂这点东西了,反正这不是来了吗?” 暗卫心里感谢她为自己说话,“那咱们要等到天黑之后,迷晕他们进屋查看?” 凌初咬着唇想了想。 “不!”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又见溶洞 竹林遮掩了凌初的身形,掩不住她的野心,“晚上摸进去,又不能点灯,就算有东西也难查出来。” 要查就趁着天亮着。 暗卫还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看到鹰视狼顾之态,他想了想,对凌初颔首道:“凌娘子,大人有句话要属下时刻提点您,万事切莫急功近利。” 凌初猛地惊醒,没有辛和钰在身边,她确实又回到曾经行事不顾后果的作派。 冷静权衡之后,她决定双管齐下。 “白天先试探一趟,晚上也好有个数。” “那您想怎么试探?”暗卫问。凌初已然有了主意,没什么比大大方方进去更容易的。 她问暗卫:“你身上有辛家的令牌吗?” “有。”暗卫掏出令牌递给凌初,凌初看了看二人的衣着,不是什么夜行衣,只是方便行动的窄袖短袍,凌初还特地换了男装。 这身打扮倒是很合适。她收好令牌,“一会儿你装作找凌虎递话的同僚,若那院子主人找你问暗号,你当如何?” 暗卫迷茫,“我们至今都没查到过什么暗号。” 凌初摇头,“不对,看好了。” 她忽然一巴掌拍在暗卫脑袋上,没怎么收力,生生打得暗卫一阵耳鸣。 “放你娘的屁!还敢试探老子!” 凌初声音不大,但骂得极为顺口,收手之后,刚才的凶煞瞬间收了回去,“记得下手重一点。” 暗卫眨着眼,半晌没说出话,“这……一定要动手吗?” “最好动手。”凌初并不是开玩笑,“能被派来传话的,地位不会很高,也就跟凌虎差不多。这种人没那么多谦谦君子的规矩,都是一群粗汉。而且你凶悍些,那人才会怕你。” 暗卫又问:“那万一真有什么暗号呢?” “嘁!”凌初失笑,“暗号那是匪帮才用的,好几拨人马互相串场子,才需要分辨是谁的人。可这里压根没别人。” 除了这户可以的农家院,其他几家,也是零零散散建在不该建的地方,显然都是一伙儿的。 凌初仔细看了一遍,这些院子都是差不多的新旧,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由同一人下令建好的。 她微微眯眼。 这附近的地势……非要把房子建在这么别扭的地方,不会是为了掩盖山洞吧? 她回神,继续交代暗卫,“记住,别被对方唬住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交给我就行。” 两人来到山路上,凌初还特别嘱咐:“你走路的姿势还得再粗一些,别跟你家大人一样娇气。”暗卫默默腹诽,回去他就要把这话禀报大人。 他们装作风尘仆仆地赶来,径直踢开柴扉,强闯农院。 主人家赶忙提着锄头出来,不等他质问,暗卫率先按照凌初的吩咐发话:“有东西要带给凌虎。” 农户拿不准他们的身份,也不敢随意开口,转而审视一旁的凌初。 凌初板着脸,一副睥睨之态,没有刻意绷着,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站在这方土地上都是她纡尊降贵。 这神态,还是跟辛和钰学的。 她对上主人家的视线,冷冷开口:“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主人家更加迟疑,“你们找错人了,什么虎的,这里没有!” 凌初装作耐心耗尽的模样,抽出辛家令牌,“让他出来见我。” 主人家对暗卫又打量一番,似是看出点臣服之态,猜测凌初是辛家派来的女大人,还带个做事的喽啰。 这里本是荒山,除了凌虎和他带来的人,从来不见外人。眼见凌初越来越不耐烦,暗卫的手也搭在腰间短刀上,主人家终是妥协了。 他冲凌初作揖道:“女大人息怒,虎哥刚走了。” “什么?”凌初拔高音调,“事情还没做完他就走了?” “他……他应该做完了吧?”主人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凌初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阴沉,“他平日都这么早就离开?” 主人家拿不准她想听什么,只好老实交代:“差不多吧。” 凌初眼神不善,“这个时辰……他回去要不了那么久,定是趁着这段时间,背着我去做了别的事!” 她揪住主人家的衣领,“他离开的时间不对,你为何不上报?!莫不是跟他一伙儿?” “饶、饶命啊!”主人家吓得双腿发软,“我就是个看门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别人,我、我上哪报啊!” 凌初不依不饶,“你是凌虎找来的?” 主人家连嘴唇都在抖,“是……不过我跟他不熟,真的就只是来做活儿的。” 凌初不满地放开他,恼怒地捏了捏拳头,暗卫适时进言,“大人,要不您亲自走一趟?” “要我亲自走?”凌初眼中几乎要喷出火,再次看向主人家时,对方连忙下跪求饶。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走,我真的只负责守个门。” 凌初心下更加确定,屋里藏着的就是溶洞口。 她给暗卫递了个眼色,“你,去一趟。” 暗卫点头,跟着主人家进了屋里,凌初不进去,而是去了隔壁房间搜查。看起来还是怀疑凌虎,要检查他跟主人家有没有私下的银钱交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主人家把暗卫送下去之后,赶忙来到房门口,见凌初搜查,只能揣着袖子心有戚戚地守在外面。 凌初没翻出什么,看了眼主人家,倒没多刁难,这才晃悠到凌虎待过的那间屋子。 果真是溶洞。 洞口的位置十分刁钻,在靠山那面墙的上方,有身手的人能直接跃上去。平日用砖石填上,因整间屋子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累成的,所以很难看出有什么异样。 若是夜里搜查,只怕搜八百回都找不到。做得如此隐蔽,还真是用了心思的,看来其他几户应该也是如此。 因凌初恶人先告状的一番威慑,主人家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奉上的茶水被凌初嫌弃,只能干巴巴地陪在一边。 而凌初,也开始想另外一件事了。 杨妞儿被扔到那山中,没有走溶洞,钱渊死了那么多妾室,也不可能各个都如此麻烦地抛尸,说明除了这里,肯定还有另一条道。 要是能通过溶洞找到矿坑的位置,就能反推出地图路线了。 大半个时辰后,暗卫终于回来。他的脸色不大好,只对凌初禀道:“办妥了。” 凌初领着暗卫离开,走出小院后还不忘看了主人家最后一眼,嘱咐暗卫:“盯着他。” 暗卫纳罕,走远后才问凌初:“娘子怀疑他?” 凌初卸下装腔作势的假面,轻笑:“唬他的!省得他跟凌虎多嘴。” 辛家哪有什么女大人?她不怕打草惊蛇吗?还是让人比较稳妥。 “你找到那矿坑了?”这才是凌初最关心的。 可惜要让她失望了,暗卫只是摇摇头,“没有……”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还得是他 下了溶洞之后,暗卫摸黑走了许久,最近雨水不多,洞内没什么积水,也避免了水声引人注意。 走到一半,他就看到前方有火光,本来想蒙混过去,可惜避不开看守的人,只得掉头回去。 “当时我看到些微光,从那再过百丈左右,应该就能出去了。”暗卫说。凌初叉着腰,仰头看着天空有些犯愁,“下半年雨水少,也没法趁着涨水偷摸过去。回头再跟大人商量要怎么办吧。” 暗卫问:“咱们现在回去?” “不。”凌初摇头,“我还要去查一下秦二的事。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你就不用跟着了。” 暗卫不敢丢下她一个人,不过秦二的事他没负责调查,所以只能听候凌初差遣了。 下了山之后,两人回到益阳,租马赶去一个叫小丘的镇上。 小丘挺远,到那已是第二天,选了家客栈住下后,暗卫怕她辛劳太过,主动请命:“娘子有什么要做的,属下去就行。” “有一事确实要麻烦你。”凌初说:“你帮我打听一下暗巷在哪?” 暗卫领命,退下之前忍不住劝道:“娘子先休息一会儿吧。” 前天晚上凌初在树上熬了一宿,昨天日夜奔波,晚上干脆在路边凑合的,要是累出个好歹,他的命就不保了。 凌初以前也经常跟着父亲走镖,路上什么辛苦都受过,原本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可能这两年没再如此跋涉过,还真觉得有些疲乏。 她没犹豫,倒头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暗卫已经回来了。 “娘子,暗巷离这儿不远,咱们晚上——” “现在就去。”凌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又不是青楼,人家白天也做生意的。” 她先去了家铺子,拿银绞子换了些铜板,然后当街找了一对夫妻,买下他们的衣服鞋袜,让暗卫换上。 暗卫眉头紧锁,“娘子,这是……” 他们吃过不少苦,流过不少血,但穿别人衣服还是头一回。 况且这男人……一身汗馊。 见他嫌弃,凌初解释道:“去暗巷的男人都是身份不高的,将就些吧。” 暗卫不敢违抗,硬着头皮换上衣服,凌初又在药铺里买了些栀子和干桑葚,泡出的水抹在脸上,能让皮肤又黄又黑。 “一会儿你装作去寻欢的嫖客,随便进一家,还跟之前一样,言行粗一些。”她想了想,“荤话会说吗?” 暗卫的脸色又红又白,“会、会一些。” “啧,看起来不像。”凌初不大满意。这暗卫太斯文了,杀气有余,俗气不足。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还怎么装混子? 保险起见,凌初还是摇摇头,“算了,我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她忽然有些丧气,毕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能天衣无缝地配合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心照不宣地明白她的心思。 要是有辛和钰在…… 她晃晃脑袋,脚下步伐加快。 只要给钱,想找个男人还不容易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高呼,“凌婋婋!” 凌初一顿,转身就看到辛和钰长身玉立。她揉了揉眼,见他还站在那儿,不是自己的幻觉,这才雀跃地小跑过去。 “大——咳咳夫君!” 阳光正好,洒在她笑容洋溢的脸上,看着暖融融的。她满眼璀璨,欣喜若江河奔腾,冲得辛和钰心潮涌动。 为了这一刻她满心满眼的奔赴,他来对了! 辛和钰张开双臂,抱住扑向他的人儿,臂弯被填得满满的感觉让他心下餍足。 “你怎么来了?”凌初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有多开心。辛和钰瞧着她的小脸,强忍住亲上一口的冲动。 “六年前娘子不告而别,为夫只能千里寻妻。” 凌初不解风情,辛和钰只好解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才两天而已!”凌初嘴上嫌弃,却不自觉踮起脚,“我说真的,不会这里也有事吧?” “没事,只是接到传信,就过来帮帮你。”辛和钰帮她理了下头发,“你好像瘦了。” 凌初不以为意,“正好我有事要办,你帮我?” 辛和钰求之不得,听凌初说完她的打算,看向候在一旁的暗卫,和他身上一套不算干净的衣服。 暗卫暗忖,连他都嫌弃的衣服,大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 果然听到辛和钰埋怨,“别人的臭衣服,我不想穿。” 凌初也知道难为人,倒也不勉强,“那算了,我去找别人也一样。” “诶等等!”辛和钰突然想到什么,“你找别人,和他假扮夫妻?” 暗卫突然瞪圆了眼! 刚才凌娘子可没说这个! 凌初撇嘴,“倒也不一定,但找个老头演我爹好像更难。” 辛和钰气笑,“你啊……” 他召暗卫上前,“把衣服换下来。” “大人……”暗卫欲言又止,“这衣服……不干净。” 辛和钰不语,一个眼神就让暗卫乖乖闭嘴。趁着暗卫告退去换衣服的功夫,辛和钰向凌初抱怨:“本郎君这一身皮肉很娇贵的,万一被什么脏臭之辈染了病,得泡药浴吧?啧,那些伺候的人手脚都笨,也不知道能不能尽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凌初立刻表态:“我亲自给大人搓背!” 辛和钰满意了,有她这句话,别说穿上脏衣服,就是扒层皮都没话说! 半个时辰后。 只能容纳两人擦肩而过的幽长巷道内,许多人家的门头上都挂着个竹牌,有的索性开着门,一两个半老徐娘倚着门,脸上涂着一两文钱一盒的粗制脂粉,瓜子壳吐了满地。 辛和钰一身痞气地走过她们,嫌恶地摇摇头。 哪怕再伪装,也掩盖不了他的细皮嫩肉。但恰好他的辛家兄弟们,有不少都被惯得没正形,稍学上两分,在配上这一身破衣服,旁人打眼一看就是祖上富过这辈败光的混不吝。 其中一户胆子大点的暗娼径直拦住他,“郎君留步,进奴家院里喝喝茶?” 辛和钰不让她触碰,“我要年轻点的。” “有!有!”暗娼凑到他耳边说:“我亲侄女儿,还干净着呢,郎君享福了。” 辛和钰抛了抛手里的铜板,正要进院里,就被追来的凌初拉住。 装起泼妇,凌初简直驾轻就熟,“哎哟你个天杀的,来这种地方!去别家我都不说你,怎么能来这家的,这家死过人啊,你就等着被割肉剁骨做成包子吧!” 她这一嚎叫,所有人都伸出脑袋凑热闹,暗娼被搅了生意,气得上手就要撕打凌初。 “你胡说什么?我家什么时候死过人!” 凌初把辛和钰扯到自己身后,指着暗娼对骂:“还说没有!连我都知道,一年前有个汉子进了你院子就再也没出来,你们这脏屋里指不定藏着什么黑心肝的屠户呢?!” “这哪是我家的事!”暗娼急了,指着东边大喊:“明明是崔家干的!” 凌初一喜。 “哦,你知道在哪?”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春动 前一脚凌初还将信将疑,后一脚就不屑冷笑。 “那么指名道姓地说别人家?怕不是你们有过节,故意给人泼脏水吧?” 她指着过来的巷口嚷嚷:“我可是门儿清!从这个巷子进来第三家,别人都传遍了。你休想把我夫君骗走!” “天杀的是谁胡说八道?哪有这么毁人生意的!”暗娼梗着脖子叫喊,恨不得把整条巷子的人都骂出来,不少人嫌吵,又怕丢了生意,只好开门出来劝说凌初。 “小娘子你被人唬了,那事儿真是崔家出的。” “嗐,也不能算崔家的事,人家不过是借了张床。” 凌初叉着腰,一时也有些犹疑,“什么叫借了张床?那女人就不是他们家的?” 几人七嘴八舌,拼凑出了真相。 说来那崔家也是倒霉,接声音接得好好的,有一天来了个女人,主动给了不少钱,求崔家借她间屋子,就连她接客的钱都给崔家。 崔家见钱眼开就答应了,谁知第二天她就不见踪影,连带院子里的破板车都不见了。 紧接着就有人找来,说他们镖局的一个镖师来了这儿就再没回去。崔家人一看,屋里还有血迹呢! 那个女人和镖师去了哪里,至今没人知道,害得崔家因此背上杀人越货的骂名,从此那生意差得哟…… 凌初还是不信,“那个女的怎么不选别家,偏选了他崔家?” “谁让人就在巷子头一家呢。”一个暗娼嗑着瓜子,“定是那女的想拦人,怕他进了别的院子。也不知什么过节,居然追到咱们这种地方。” 凌初与辛和钰对视一眼,猛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听到没?你还敢在这寻花问柳,不怕被吊眼鬼收了去?!” 辛和钰呲牙咧嘴,“你怎么就知道是吊眼鬼?” 凌初啐了口,“呸!吊眼的女人最是坏心,能杀人的心还不够坏?” “诶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一个吊眼尖下巴的暗娼把瓜子壳扔到凌初身上,“别把什么坏事都扯到吊眼上!巧了,那个女人我还真见过,还挺年轻,就是可惜了脸上有道疤。” 杨妞儿和陈杏望的话突然在凌初耳边炸响。 这女人莫不是…… 凌初压下心底鼓噪,指尖刮了刮自己的脸颊,“脸上有疤?难怪男人不要她。” “嗐,真在那还好说了。”暗娼指着自己的眼下,“她破在这儿,好长一条!看着挺吓人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男人用刀砍的。” 眼下有条疤……是村长家的老四媳妇! 凌初很庆幸她还活着,但为什么要带走秦二? 见再问不出更多,凌初拧着辛和钰的耳朵离开,两人这才松口气。 辛和钰迅速换下衣服,揉着自己的耳朵叫苦不迭,“夫人你这手劲儿也太大了,瞧瞧,为夫的耳朵都快被你揪下来了。” “呸!我都没使劲儿。”凌初嘴上嫌弃,仍对着辛和钰的耳朵吹了口气。 辛和钰顿时浑身一僵,折扇半开挡在自己身前。凌初不解,“怎么了?” 她怎么…… 辛和钰挠了挠自己耳朵,心下直呼后悔!奈何从耳根蔓延开来的红晕遮掩不住,惊得凌初咋舌:“大人?我就吹了你耳朵一下,你也害羞啊?” “你——”辛和钰偏过头清嗓,压下躁动后才重新迈开步子,“走!回去洗澡!” 客栈里没那么多讲究,浴桶直接摆在屋里。没了外人在,辛和钰又开始矫情上了。他看着刚买回来的浴桶,掩鼻皱眉:“一股桐油味,怎么用?” “我已经洗过两遍了。”凌初挽起袖子,“你是洗澡又不是喝,有点味儿怎么了?” 辛和钰依旧哀怨,“现在想想,你逼我喝的茶水也挺好的。” 凌初觑他一眼,把指尖的水弹到他脸上,“拿茶水泡澡,你是金子做的哟!” 店小二送来热水,得了辛和钰的赏钱,恭恭敬敬地掺进桶里,“贵人郎君,您看这水温合不合适?不够小的再去烧!” 辛和钰摆手让他退下,凌初也跟着要出去时,被他拦腰抱住。温热的气息漫到凌初颈间,是辛和钰故意使坏。 “你答应了我什么?就忘了?” 凌初不服气地斜睨他,“嘁,你当我会害臊?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没看过。” “凌婋婋!”辛和钰把她扛到床上,非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这无赖一耍,他们俩都顿住。 静山洞潭里幽凉的气息似乎就萦绕在周围。那个时候,凌初直勾勾挑衅辛和钰,辛和钰把自己扒得只剩中裤。 月老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他们的红线牵上了。 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凌初还是想笑,“行,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不就是伺候你洗澡吗?来!” 她当真要动手解辛和钰的腰带,反倒是辛和钰后退一步,衣服都来不及脱就钻进浴桶中。凌初被他溅了一脸水,“这都要报复回来?小心眼。” 辛和钰哭笑不得,“难得占你一次便宜,还是留着以后吧,你先出去,我自己洗。” 凌初不知道他别扭个什么劲,掸了掸身上的水,头也不回地出去,嘴里忍不住嘟囔,“要我留下的是你,要我出去的也是你,难伺候!” 足足半个时辰后,辛和钰才一身清爽地放凌初进来。凌初二话不说跟他商量起正事儿,丝毫没注意到男人刻意掩饰的目光。 这一趟凌初就是为了查秦二失踪,虽然知道人是怎么不见的,却不知该怎么找老四媳妇,就连她的动机都想不明白。 “秦二我熟,他没牵没挂也没成家,不管运镖走到哪儿,歇下脚第一件事就是花几个钱去暗巷。老四媳妇以前就是被老干关起来做暗门子的,会不会他俩在老干的屋里就认识了?” 凌初都已经神游天外了,辛和钰还在想入非非,在凌初看过来时他才堪堪回神,“有可能,老干还在牢里,回去我问问他。” 虽然心思飘了,但辛和钰可舍不得让凌初一个人煞费苦心。他倒是想到了一茬,“如今凌虎的镖局里,是不是一个你爹的手下都不剩了?”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安王府之变 曾经声明在外的银豹镖局,手下镖师数十人,哪怕当初有许多不肯跟随凌虎,好歹也留下了十几个。 可短短两年间,他们不是“出意外”就是“骤疾”,“失踪”的也不在少数。 秦二还真的是最后一人。他不见以后,金虎镖局里再无凌豹的兄弟。 凌初咬牙冷笑:“凌虎灭口可灭得干净,连向着他的狗腿都不放过。” 她真是不懂,爹爹慷慨又实诚,做人做事从不耍心眼,这么正直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凌虎心狠手辣,手里人命一条接一条,偏偏还能有那么多人敢跟着他? 凭什么恶人活千年?凭什么她连最后一个证人都找不到了…… 辛和钰把凌初的脑袋扣在自己肩头,“老四媳妇肯定知道什么,她应该还没死。” 事不宜迟,他们当天就回到益阳,把老干从牢狱里提出来。 他两条小腿只剩下森森白骨,膝盖以上用药保住了,整个人枯瘦如柴,吊着半口气生不如死。 再次见到辛和钰,老干浑浊的双眼猛然睁大,干哑的嗓子啊啊叫着。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辛和钰习惯性地扯动嘴角,余光瞥见身边的凌初,这才想起自己不用假笑了。 这是凌初第一次见到老干,被他半人半鬼的样子吓到,但和他相比,柳三娘不惨吗?那些被囚禁私卖的女人不惨吗? 她稳了稳心神,问道:“两年前你骗来的三个女人,两个卖去了钱府,还有一个被你留作暗娼是吧?” 老干连忙点头,凌初松了口气,“她人呢?” “跑了,早跑了。”老干讷讷回答:“一年前,官府突然到处搜查暗娼,她就是趁着那会儿逃走的。” 时间上倒是能和陈杏望说的对上。 “她叫什么名字?”凌初问,老干回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辛和钰眯起眼,“那你是怎么称呼她的?” 老干的喉头艰难滚动,“我……没怎么叫过她。” 凌初深深吸了一口气,若说老四媳妇这个称呼,是一个女人在嫁了人之后才有身份。那在老干这里,女人不如牲口。 辛和钰偷偷瞟了凌初一眼,他庆幸自己的残忍没有被嫌恶。 他问老干:“你的巷子里,有没有来过金虎镖局的人?” 老干太虚弱,仅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没了力气。他乞求看向辛和钰,“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收个皮条钱,不会随便找客人问话……” 辛和钰失望地晃了晃折扇,“一点用都没有,白费我那么多好药。” 他抬手,便有狱卒上前,老干哪会不知自己即将要被抹杀,扯着嗓子干嚎道:“大人饶命!大人要找谁,若是来过我这儿,我可以帮你指认!” 辛和钰让人把秦二的画像拿出来,老干眯眼看了看忙不迭点头,“他来过!就来过一次。” “你记性有这么好?”凌初质疑,“莫不是为了保命瞎说的?” “我真记得!”老干的嗓音沙哑到破音,辛和钰赏了他一碗水,狱卒拿开碗时,老干还用舌尖够着那最后一滴水。 他总算缓过半口气,立刻求道:“我真不是说谎,那个汉子是和别人一起来的,他嫌我屋里婆娘太丑,我啐了他一口,被他狠打了一顿。不会记错的!他最后也没在我院里睡!” “和别人?”凌初急着问:“另外一个长什么样?” “两个都是粗汉子。”老干回:“另一个人……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体格,脸上没疤,也没说话,给了钱进去就办事。” 凌初先是一急,而后冷静下来。 镖局里就那么多人。年纪体格且不说,脸上没疤,会逛暗巷又不爱说话的人,也没那么难找。 前提是,那人还在金虎镖局。 辛和钰递眼色给狱卒,狱卒殷勤奉上茶水,“娘子,这是——” 没等他说完,凌初径直拿起茶盏一饮而尽,辛和钰失笑,转而继续问老干:“那个人来得勤吗?” “勤!”老干似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有时十天半个月不来一次,可能是做活去了,但只要他来,就是连着三五天,一整年都是这样。最开始我屋里只有那一个女人,后来有了别人他也不换。” “呵,这是把人家当姘头了。”辛和钰若有所思,凌初同样有了个猜测,“那你可知道,打你的人后来去了谁家?” 老干不敢摇头,可他确实一无所知。辛和钰也不着急,派人去暗巷再问问就是。 从大牢出来,天色已经擦黑,辛和钰捶了捶自己的肩,“是在这儿住下还是连夜回去?” 凌初没直接回答,而是问辛和钰:“大人不用找钱涛说点什么?” 上次他把地图交给辛老爷,虽说钱涛那边应该打了招呼,但万一那人沉不住气,她怕辛和钰会露馅。 辛和钰没想到,凌初在忧愁自己亲爹的命案时,还能分心想着他,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就知道夫人体恤为夫。” 两步开外就是恭送他们出来的狱卒,辛和钰就这么不遮掩,被凌初嫌弃推开。 平时没外人在,他随口乱喊便罢了,现在是越来越藏不住!她哪里担得夫人二字? “你要不找他,咱们就快马加鞭地回去。没准还能赶上暗巷里生意最好的时候。” 辛和钰看了眼刚升起的弦月,心里叫苦不迭。他家夫人不累吗? 赶回黎城已是深夜,因着辛和钰嚷嚷着太困倦,凌初终究没去成暗巷。 两人回到小院里,杨妞儿还没睡,为他们开门后喋喋地絮叨:“大人和娘子可回来了,灶房里有汤,膛火没灭,我给你们热热!” 凌初还来不及说上一句不用了,杨妞儿就已跑开,婆子和小丫鬟都被惊醒,忙着为他们铺床叠被。 辛和钰是真累了,刚要休息,桑青就急匆匆赶来。 “大人你回来得真及时!老爷今儿派人喊你回去。” 辛和钰扯腰带的动作加重,“我才刚出去办点事,老东西就要敲打我?” “应该不是为了这个。”桑青肃然道:“好像……是安王府出了大事。”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县主之死 安王府? 辛和钰讶然,竟冒出个荒唐的念头。该不会是世子殿下终于坐不住,把他老子弄死了吧? 他即刻赶往辛家,辛腾云和老太爷都还没睡。但看他们的神色,似乎并未出什么大事。 辛和钰心惊,他中了调虎离山计? 辛腾云见儿子来了,冲辛和钰招招手,“过来坐,你明天一早就去安王府。” 辛和钰仍不敢完全放心,“出了什么事?” “明城县主薨了。”辛腾云言简意赅。 安王膝下不丰,除了世子就只有明城县主这么一个女儿,对她甚是疼爱。 县主去年才成婚,夫家陆氏一族祖上是墨州少民土司,归降后代代都是握有军权的武将。能与他们结亲,安王如虎添翼。 可这么位宝贝疙瘩,居然成婚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了? “可是……有什么隐情?”辛和钰问。老太爷和辛腾云也没打算瞒他。 “县主是被仪宾打死的。” 仪宾就是县主的丈夫陆磐。与县主年岁相当,虽未从武,但家训之下也是英勇刚正。为人一表人才,与县主堪称良配。 就是这么个世人眼中的好夫婿,却把县主打得面目全非,正要抛尸荒野时,被安王府的人抓个正着。 许是最近办过的几个案子,都是男人惹的祸,辛和钰对素未谋面的陆仪宾已是厌恶至极。 但那是陆家啊。 大家氏族基本都一样,儿女私情永远越不过利益。安王再疼爱女儿,当真会为了明城和陆家反目? 辛和钰颔首,“这种案子确实该交给我这个推官,安王殿下的意思是?” “殿下的意思是,让你帮仪宾脱罪。”老太爷沉声道:“县主死于意外,仪宾当时想救县主的,还为她受了伤,可惜老天无眼。” 受伤,大抵是一开始和县主有撕打,辛和钰没想到安王能冷血到这个份上。 他明明可以直接伪造意外,把陆磐摘出去,却为了让陆家安心,让杀妻凶手成了临危救妻的良人。 安王是真不怕夜半梦回,县主找他索命啊。 辛和钰起身向老太爷和辛腾云行礼,“祖父、父亲放心,和钰定让安王满意。” 他今夜索性就在府里住下,让桑青回去告诉凌初一声。去安王府了解一下“意外”始末,写个结案文书而已,一天就够了。 次日,辛和钰一早就到了安王府,陆磐也在,他面容憔悴,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但神色并没有多少彷徨后怕,也不见愧疚懊悔。 看来不是误伤,他就是要把县主置于死地。 辛家和陆家虽都是大族,牵扯也不少,但辛和钰没怎么和陆家人打交道。加上辛和钰对陆磐杀妻之举厌恶至极,因此也不过是表面客套。 “仪宾殿下,可否详说当时出了什么变故?本官也好如实汇禀。” 县主身亡,这样的大事必须上报朝廷,这是辛和钰的分内事。 陆磐看了眼安王,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有些艰涩。 “昨日我与县主同车出行,路遇山石滚落,县主——” “殿下。”辛和钰打断他,“本官要听的是实话。” 安王拧眉,“辛大人,这就是实话。” 辛和钰轻笑,“王爷真以为自己没有对头?当时事发,总不至于一个人目睹的人都没有吧?若日后东窗事发,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一洲郡王和武将世家结亲,陛下不可能不忌惮,这下安王的亲生女儿死了,他却暴毙凶手,这得是多深的交情?多稳固的联盟? 陛下会怎么想? 安王深以为然,放下茶盏等着辛和钰的后话。辛和钰拱手,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城东的黑马丢了,有人在城西见到了,城西那家人指着黑马说,那是他家白马身上泼了墨。” 有人看到陆磐杀妻也没关系,只要他想,任何人能出来的话都能变味。但前提是他知道底细,才好把白的说成黑的。 安王眼皮微沉,似笑非笑地看着辛和钰,“不愧是辛家的好儿郎,我那个逆子所有你一半能干,我也不用操心了。” “王爷过誉了。”辛和钰一句话都不多说,心里对安王更加鄙夷。 女儿刚死,他还有心思试探跟儿子走得近的人。和辛家人一样,为了富贵权势,心都烂完了。 有了安王的许可,陆磐这才道明实情。 “明城与人私通,我早察觉异样,昨日跟踪她到城外,终于抓住那个奸夫!明城为护奸夫与我扭打,我一时气极……” 一时气极,就把妻室活活打死,且不说县主是否真有奸夫,就算有,如男人一样三妻四妾又怎样?也不见哪个悍妇见夫君有异心,就把自家男人打死的。 辛和钰面带嘲讽,“真是奸夫?” “千真万确!”陆磐愤然道:“大人也该知道,我们两家联姻是大事,若非那——那明城做得太过分,我怎会气成这样?” 呵,真是见不得。辛和钰暗叹,仪宾殿下真是神气,杀了人还敢理直气壮。对县主也无半分尊重,要不是有安王在场,只怕还要说出点更难听的。 正腹诽着,安王扭身看向陆磐。辛和钰以为他多少会维护自己女儿几句,却见他对陆磐摆摆手,“我那个女儿被娇纵太过了,她能干出这种事,实是本王没教好。” 陆磐痛心疾首,“王爷如此深明大义,小婿愧不敢当。” 饶是在辛家见惯了虚与委蛇的辛和钰,都忍不住胃里抽搐。 也挺好,辛家连安王对明城县主是不是真疼爱都看不出来,可见没那么难对付。 安王隐隐看出辛和钰的鄙夷,冷下脸催促:“辛大人,此事就麻烦你了。” “王爷放心。”辛和钰不愿多留,借口要早点回府署拟写文书就匆匆告退。 刚下那车,就有小吏谄媚道:“大人好福气,凌娘子刚好送了些吃食来呢。” 他才回辛家一天而已,瞧把她紧张的。 辛和钰满面春风迎进去,一见到凌初就忍不住搂住她,“哎,今天接了个恶心人的脏活,本来不想让你糟心,又怕你瞎想,你就当听个乐子好了。” 他将明城县主之前一一说来,让凌初直喊晦气。但她没问辛和钰是不是真要助纣为虐。 他有他的权衡,她不给他添堵。 辛和钰确实按照安王要求写了文书,等着上报兵备道。 谁知文书还没送上去,安王府又着急忙慌来请辛和钰。 “辛、辛大人!王府里……闹鬼了!”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闹鬼 “闹鬼?” 辛和钰竟有些幸灾乐祸。 安王无情,县主惨死于陆磐之手,他却害死亲生女儿的凶手说成是救妻的英雄。换做是他,他也得化作怨灵闹一番才甘心。 他偷偷看了眼旁边的凌初,果见凌初一张小脸煞白,忍俊不禁道:“你都跟我见过那么多市面了,怎么还这么胆小?” 凌初瞪他一眼,怕鬼是什么好改的吗?见得多只会更怕! 她草草屈膝行礼,“大人且去吧,我先回了。” “你陪我去。”辛和钰挑眉。 想起上次辛和钰特地把她接去康府,为的就是让她被康堰下一遭,凌初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才不去! 见凌初真恼了,辛和钰笑得更坏,“还没见到鬼呢,你就被吓昏了头。天底下哪有什么鬼神?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在故弄玄虚?” 凌初撇嘴,“不想知道!” 可惜辛和钰不听她的,直接把凌初扛在肩上。凌初没脸在府署公然丢这个人,重视妥协上了马车。 还没踏入安王府,门外的守卫就让两人感受到了事非寻常。 他们好紧张,甚至有些恐惧,站在王府大门口,似乎在昭示所有人,安王府出事了。 管事的连忙出来相迎,见到凌初也不敢迟疑。辛和钰牵着凌初准备进去,却没能拉动她。 可怜凌初这么小小一个人,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自己钉死在原地,看得出来,她是一步也不愿靠近。 辛和钰哭笑不得,借着给她整理发髻的动作,凑到凌初耳边悄声说:“帮了安王,老爷子定会高兴。” 辛老太爷高兴了,他辛和钰就能得到更多的重视和权柄。 凌初定定与辛和钰对视,忽而??戏谑挑衅,“辛大人就这么离不开我?” “嗯,离不开。”辛和钰毫无迟疑,“没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案了。” 自上任以来就明察秋毫的辛大人,若是在安王府这阴沟里翻了船可怎好? 凌初无奈叹了口气,“走吧!” 诺大的安王府无处不奢华,无论走到哪都有忙碌的仆从,他们各个低着头,急促的脚步有些发虚。 仿佛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恶鬼跟着。 到了花厅,安王已候在那了。他看起来很疲惫,下垂的眼袋几乎要把眼珠子拖出来,却因挥之不去的恐惧而徒劳瞪着,满布的血丝远远看上去猩红可怖,比真正的厉鬼还吓人。 凌初浑身一震,辛和钰也不再上前,向安王行了一礼,正要介绍凌初的身份,就听到年轻男人近乎癫狂的呼喊。 “辛大人来了?辛大人救我!” 陆磐连衣服都没穿好,袍子被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头发也没束,就这么凌乱披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村头的疯子。 他跑到辛和钰面前,却在见到凌初时顿住脚步,戒备的眼神让凌初不自觉看了看自己,确认这身打扮并不像女鬼。 辛和钰对凌初耳语几句说了陆磐的身份,凌初压下对陆磐的鄙夷,规规矩矩地向安王和陆磐行礼,“见过王爷、见过仪宾,妾身是辛大人的外室。” 安王皱眉,他们王府是外室这种玩意能进的?辛和钰连忙解释:“我这外室很是聪明,她是来帮本官破案的。” 安王的眉头依旧没松开,不知在想什么。陆磐则指着凌初呵呵怪笑,“外室?哈哈哈哈……又一个外室,她也有外室。她为了她的外室给我戴绿帽,现在居然还要索我的命!” 昨日还好好的仪宾殿下,就这么疯了?辛和钰怀疑他只是装疯卖傻,但还是保险起见,把凌初护在身后。 见陆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安王叹了口气,让侍奉的丫鬟上前回话。 丫鬟胆怯地咽了口唾沫,“奴婢昨夜侍奉仪宾殿下沐浴,本来还好好的,突然浴桶里的水变成红色,还越来越浓,就像……就像血一样!仪宾大人吓坏了,不小心滑进浴桶中还呛了水。” “是血!是血!”陆磐揪住辛和钰的衣襟,“我闻了,那就是血的味道!” 安王道:“本王特地吩咐了,那桶水到现在还留着,大人可亲自去查看。” 辛和钰和凌初对视一眼,倒要看看是什么障眼法。 盥室内,水汽早已散尽,但血腥味确实很浓,如丫鬟所言,桶中确实盛满了血红。 凌初拿起木勺搅动,有沉淀,没有凝块,细闻除了血腥,还有草药和胰子的味道。 “用了澡豆?”她问。丫鬟点头,呈上没用完的澡豆,味道对得上。 辛和钰问丫鬟:“当时还有谁在?” 丫鬟回:“还有三个丫鬟,我们都是从始至终在盥室里守着的,水刚刚变红的时候我们还奇怪呢,当真是一眼也没错!” 辛和钰亲自问了另外三人,凌初在一旁鉴别,她们不像是说谎,甚至知道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原来和她们住在同一间房的另一个丫鬟秋草,昨天哭了一整晚,还说什么她要走了。 “把她叫来。”辛和钰就怕秋草已经出了事。 不一会儿,一个形容憔悴的丫鬟被领来,头也不抬地跪在辛和钰面前。 “大人救命!县主要索我的命!” 她是陆磐的丫鬟,出事那日她跟随在侧,亲眼目睹陆磐搬起石头,将明城县主活活砸死。 当时陆磐还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她为了保命违心起誓:“奴婢什么也没看到,若有撒谎不得好死!”、 如今,她真的要不得好死了。 秋草捂着自己的眼睛,几乎要哭出血泪,“这两天我的眼睛好疼啊,每每入夜都会梦到县主。她问我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看到——” “鬼神索命不过活人弄虚作假罢了。”辛和钰安慰她:“即便是县主要索命,也不会第一个就索你的命。” 旁边的陆磐浑身一抖,凌初淡淡看了辛和钰一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人还顾得上吓唬人?不过陆磐被吓一吓又如何?杀人凶手本不配活着。 辛和钰对安王拱手道:“这不过是开胃菜,幕后之人肯定还有后手,不如本官暂且留在王府,也好随时发现端倪。” 安王求之不得,命人安排好了客房。凌初本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她瞧见唯一的房里/那张唯一的床上,那床唯一的鸳鸯被……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是谁在装神弄鬼 王府的客房自是极奢华的,凌初却一眼都不想多看,甚至连站在房里都浑身别扭。 就在她想着今晚要如何度过时,忽然后背一凉,辛和钰跟鬼一样站在她身后,笑得不怀好意。 瞬间,凌初汗毛倒立,下意识就要挥拳过去。 “大人,这种时候不准吓人!” 辛和钰无辜,“我吓人?我明明是在偷笑。” 他都目光越过凌初的肩头,落在那床鸳鸯被上,嘴角更是压不住了。 “困了,就寝吧。” 他没能拉动凌初,故作不解地看着她。凌初刚要说话,就被辛和钰挡下。 “这里可是王府,安王跟辛家关系这么好,万一那作怪的‘鬼混’半夜晃进咱们房间,看到你我不在一张床上……” 怕被人看到是一回事,但凌初很确定,辛和钰就是故意吓她的。偏偏对她真的管用,今晚要不还是别熄灯了? 不再有任何犹豫地,她比辛和钰还早一步钻进被窝。按理她比辛和钰警惕又有武艺傍身,睡床外头更合适,可她不想半夜一睁眼就看到点什么。 辛和钰瞧出她的挣扎,也舍不得再逗她,“睡里面去。不过你小心我半夜把你踹下床。” 他脱了外衫,侧身把凌初圈在怀里,动作熟稔得仿佛真的做了很多年的夫妻。凌初任他折腾,只是因为不敢闭眼,这么紧贴着辛和钰总觉得别扭。 两人面对面依偎,谁也没说话,直到灯罩里的烛火微微晃了下,辛和钰的眼皮终于开始发沉。 “睡吧……” 他嘟囔一句,将凌初拥得更紧,感受到凌初还是不敢闭眼,忍俊不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凌初很多年没有被这样哄着了,哪怕辛和钰的气息和她娘一点也不像,仍忍不住放松下来。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搅散了她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困意。 “辛大人!” 王府下人的声音带着颤,“王、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辛和钰二话不说起身套衣服,凌初也从善如流,跟着他一起去了正院。 院中跪着好几个下人,安王面色仓皇地坐在檐下,见辛和钰来连忙站起身。 “辛大人,又出现了……” “在哪?”辛和钰敛眉。 安王没勇气说出来,示意下人回话。为首的仆从战战兢兢道:“回辛大人,在延廊转角那儿,小的跟随王爷准备回卧房休息,谁知一转角……就看到了血手印!” 凌初猛咽了口唾沫。 辛和钰顺着仆从指的方向看过去,正要亲自过目就听仆从说:“已经没了,那手印就出现了一小会儿!” “凭空消失的?”辛和钰不信,带着人到延廊中,灯烛一寸寸照过去,确实什么也没看出来。其他下人在安王之前也走过了延廊,那是墙上还没有血手印。 前后不过一刻钟,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 安王不愧是王氏宗亲,遇事还算冷静,饶是如此也掩饰不住恐惧。 “辛大人,此事本王只能拜托你了!” “王爷放心,本官此行本就是为了给您排忧的。”辛和钰嘴上虽应着,心里免不了打鼓。幕后搞鬼之人如此性急,连他住在王府都敢吓唬人,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有别的倚杖,有恃无恐? 凌初若有所思,走到墙边闻了闻,这味道是…… 见她似有发现,辛和钰不自觉地安下心,也不打扰,只耐心等着她发话。 凌初没察觉到众人正盯着她,一转头对上这么多双眼睛,一时怔在原地。 “发现什么了?”辛和钰问,凌初没有直接说,而是问下人:“你们什么时候发现血手印消失的?当时有谁在?” 下人们面面相觑,仆从回道:“当时我们被吓到了,护送王爷回了卧房,然后小的带上其他人回到延廊,那时血手印就不见了。” “就是说你们没有亲眼看到血手印消失,也不知道有谁当时在那?”凌初问。下人怯懦点头。 凌初心里有了底,不过现在不是撂明的时候。她对安王福了福身,“王爷恕罪,妾身无能。” 安王大失所望,摆摆手道:“罢了,时辰不早,本王先去休息了。” 这时,管事的前来禀报,还没说话,他额上的汗就渗了三层。 “王爷,有一事……本不该惊扰您,但小的怕有什么牵扯,还是——” “废话少说!”安王耐心告罄。管事连忙躬身,“白日问过话的丫鬟秋草,不见了。” 安王眉头一拧,立刻吩咐:“找,派所有人手找!” 管事领命,忙退下召集人手。一个丫鬟的性命是小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悬在安王头上的一把刀。 或许连安王自己都不清楚,他如今紧张是为了什么? 亦或说,他在怕什么。 怕秋草的心头血助长那“鬼魂”的气焰,让它终将鬼爪伸向自己?还是怕秋草没死,落在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呢? 若让天子知道,他为了包庇陆家人,连自己女儿的性命都不顾…… 夜色下,哪怕再多的灯火也照不亮院中阴翳,凌初沉默地看着安王焦急的脸,忍不住讽刺冷笑。 真是个慈父啊。一个曾亲眼目睹县主被杀的丫鬟,王爷都这么关心,想必就算县主的冤魂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作为父亲也会欣慰终于能和女儿重逢吧? 既然如此,她还是别打扰父子团聚了。 相比于她,辛和钰就冷静多了。他的父亲也是如此,他甚至还没有世子殿下那么幸运。 世子至少见到了父母表面上的琴瑟和鸣,没有被逼着当着全族叔伯的面弑母。 “哦对了?”想到这,他正好有个问题,“敢问王妃娘娘怎么没露面?” 一个母亲,真的能放任女婿残杀自己唯一的千金,眼看着夫君帮女婿掩饰? 安王多么精明,一眼就看出了辛和钰的腹诽,他眼中闪过短暂的心虚,随即掩唇清嗓,“她伤心太过病倒了。” 辛和钰不再多言,索性陪着安王等待寻人的结果。这么多人出马,哪怕把王府掘地三尺也用不了多久。 除非,她已经不在王府了。 莫约半个时辰后,管事的终于来报。他的惊恐比刚才更甚,连行礼都困难。 “王、王爷,秋草……找到了!”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井中亡魂 在府上干了这么多年的老管事,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他都能被吓成这样,让众人不免惊愕。 尤其是安王,他本就悬着的心这下更加忐忑。 “人呢?” “在……”老管事两股战战,“在井里。” 这一刻,安王竟偷偷松口气。 死了就好。 凌初与辛和钰同时注意到安王的窃喜,默默对视一眼,默契地压下了鄙夷之色。 随即,安王又恐慌起来,极度的不安之下,人也变得更加暴躁。 “就这点小事也把你吓成这样?人死了就丢出府啊!按规矩办事都不会了?!” 安王的怒吼彻底压垮管事的,他膝头一软就跪了下去,“不能丢出去啊王爷!您……您还是请些高人来做场法事吧。” “笑话,那等怪力乱神之说岂能进王府?”安王嘴上不允,眼神却开始动摇。 他当然怕啊,不管是真有冤魂还是活人作祟,无非是冲着陆磐和他来的,他总觉得头顶悬着一把看不见的铡刀,随时都会落下。 可是…… “王爷。”辛和钰出声,对他拱手道:“管他什么高人,进了王府的门,都得把舌头铰了,您大可不必忧心。” 安王依旧没松口。凌初不禁冷嗤,不是怕外人乱说话,那就是怕高人真的看出了真相。 怎么?敢包庇杀人犯,就不敢让人知道了?总不可能是担心在法事上,明城县主真的现身索命吧? 她柔柔弱弱地靠向辛和钰,“大人,妾身害怕,要不明日一早妾身就先行回去?” 辛和钰有些为难,想了想对安王道:“王爷,您府中秘辛本官不好插手太多,反正只要按您的意思奏呈上去就行了。” 听辛和钰要甩手走人,安王又坐不住了。他当然希望辛和钰把装神弄鬼之人捉出来,再不声不响地处理掉,这要是走了,那他又该找谁解决这心头大患呢? “辛大人莫着急,且再留两日吧。”安王心不在焉地客套着:“时辰也不早了,今日先歇下再说。” 辛和钰没再推辞,凌初本意也只是给安王添个堵,目的达成自然也不会纠缠。倒是管事的,见安王想躲回房里休息,着急问道:“那王爷,秋草……要如何安置?按照下人的规制恐委屈了她……” 原本下人死了,有家人的命家人把尸身领走,再赏两个钱,没家人的草席一卷拖去乱葬岗,能是什么大事? 可秋草死得太邪门,就这么送出去,只怕送不走冤魂,把尸体停在王府也不能太草率,他是半分都不敢怠慢,生怕惹祸上身。 见管事如此诚惶诚恐,辛和钰好奇,“待本官亲自去看看吧,兴许只是出了意外,最近王府多风雨,这才让人多想。” 他对安王道:“王爷,眼见才能安心,没准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天色已晚,安王看了眼头顶惨白的玉盘,心里万分不情愿。可辛和钰说得也有道理,若不亲眼所见,他只会在胡思乱想中更加惶恐。 最终,安王一咬牙,“走,本王倒是要看看,一个小丫鬟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秋草的归宿在王府一个偏僻角落的井里。这里是下人吃住的地方,安王还从未踏足至此。 之前寻找秋草的动静不小,这会儿下人们纷纷围在几丈开外,有胆大着往水井那探头望了望,却也不敢靠近。 安王一现身,众人纷纷行礼告退,待人散尽后,井边情形才映入眼帘。 原以为会看到一具惨白的尸体,结果只有大片的血。 辛和钰停下脚步示意凌初不用再上前,凌初微微摇头,她不怕的。 井边的血迹很奇怪,不是一滩,而是由点点滴滴的溅落连着一片片小血泊,血手印和拖拽的痕迹断断续续,可见秋草在死前挣扎了很久。 血泊旁有一块石头,鲜红一片,几乎被染透。凌初上前细细看了眼,血迹甚至还没凝固。 就在不久之前,秋草在这里被砸伤,摔倒在地后手脚并用地想要逃命,却被穷追不舍地追打。 一个丫鬟,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虐杀。 一阵风穿过旁边的竹丛,萧萧之声像极了低沉的呜咽。 凌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到井边。借由灯笼的光亮向下一看,惊怵之下险些将灯笼脱了手! 秋草死得好惨,半个脑袋都被砸烂了,看不出人形的那一半脸上,染血的眼珠子吊在外面。另一只眼没能闭上,就这么死死看着她头顶的方寸天空。 好像在质问来确定她是否断气的人,这样,他满意了吗? 换乱过后,凌初很快冷静下来。她抬手制止想要过来的辛和钰,转头对安王勾起唇角。 “王爷,得劳烦您移步来看看。” 安王不敢,凌初催道:“只有您能看得明白。” “你这是何意?”安王很恼火。一个辛家人带来的外室,连他府上丫鬟都不如的下贱身份,怎么敢用如此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凌初看出他的恼羞成怒,收敛神态后退两步。安王在辛和钰的注视下,无可奈何地走到井边,不出意料地被吓得失声尖叫。 在他想要转身逃跑时,凌初站在他身后幽幽问道:“王爷,也是县主死时的样子吗?” “放肆!”安王挥手驱赶她,凌初轻易躲过,依旧直视着他。 冰冷,嘲讽。 “仪宾大人呢?他也该来看看,明城县主死前是不是也如秋草这般,拼命地想要逃命?她是被仪宾用石头砸死的?她的半个头颅也成了这个样子?” “闭嘴!” 安王落下泪,可因为眼睛瞪得太大,这眼泪也没多少哀色。凌初只看到浓浓的恐惧。 不过在恐惧之后,安王仿佛终于想起自己是明城的父亲,他重新看向井口,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秋草的死状,他大张着嘴却无法呼吸,一口气憋了好久,才哭嚎着跪下来。 “啊——” 若不是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凌初或许会动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为县主庆幸,庆幸这位把她当宝贝养大的父王,终究没有彻底地抛弃良心。 可安王哭得再凶又如何呢? 他不会为明城讨回公道的。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诡事再现 秋草的尸身被打捞上来,安王一眼都不敢再看,扭头问管事的:“仪宾呢?” 管事的嗫嚅不敢回话,安王暴喝:“陆磐在哪?!” 他是见了明城最后一眼,可那时她已经被收殓妥当,面容也被洗干净重新上了妆。他……他不知道女儿竟死得这么惨。 可他还得为害死他女儿的凶手开脱。 杀妻变救妻,难怪明城不甘心啊! 管事的扶住摇摇欲坠的安王,小声回禀:“仪宾殿下说在府里睡不着,去……去烟仙馆了。” 杀妻第三日就去眠花宿柳,饶是安王为了拢住陆家权势包庇纵容陆磐,此刻也变了脸。他揪住管事的衣领,通红的双眼睚眦欲裂。 “去把他叫来。” 管事的被吓到了,一时忘了回话,立刻被安王一脚猛踹在地,“把他叫回来!” “是!是——”管事的连滚带爬地逃走,安王在悲怒过后心气跟不上来,险些晕厥过去,被下人扶着正要回去歇息,又有人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 在另外一口井里也发现了死尸,还是两具! “什么?!”安王在微凉夜风中打了个寒战,他惶然地环视四周,想要找出潜藏在暗处中的鬼魅。 找寻无果后,他又由惊惧转为愤怒,指着在场所有下人声嘶力竭地低吼:“你们这些刁奴想造反不成?!到底想干嘛?想干什么……说啊!” 此时管事的已经跑远,没人敢上前劝阻,一个个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只有辛和钰与凌初冷眼看着这一切,甚至落井下石地想,安王要是就此疯了,也算他的报应。 辛和钰也不敢真的把安王刺激到发疯,只好让人扶他回去歇下。他自己则带着凌初赶往另一口井。 他们得确认另外两人是怎么死的。安王有罪,跟这些无辜的下人何干?府里若是真出了个连杀数人的贼子,还是得揪出来的。 他们到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被捞了上来,一个是膳房的婆子,一个是和秋草住同一间房的丫鬟。这口井同样是下人用的偏僻角落,不同的是井边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她们身上也没有重伤,只有脸颊、手臂上有些挠痕。 凌初蹲在尸体旁边,眼神悲悯,“她们……是自己跳下井的。” 辛和钰讶然,“两人都是?” “对。”凌初让辛和钰仔细看她们的指甲缝,里面没有太多砂石苔藓,反而塞满了泛白的皮肉。 “在井里时她们都还活着,所以本能下会抓挠扑腾,这才伤到对方。” 但指甲里只有皮肉没有砂石,说明她们克制着求生的本能,没有去攀爬井壁,只死死抓住彼此,以成全她们必死的决心。 她们不过是寻常下人,到底为了什么,能对自己狠得下这样的心? 这时,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见到溺死的两人,顿时泪如泉涌。 辛和钰让她来回话。丫鬟是伺候明城县主的香兰,和秋草与溺死蔚柳感情都不错,至于那个膳房的婆子她倒是不熟。 辛和钰问她:“除了县主之事,秋草和蔚柳最近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香兰摇头,“没有,且不说秋草如何,至少蔚柳……她明明都快出府嫁人了啊。她之前还开心地数着存了多少钱呢。她不可能想不开……” 辛和钰不置可否,让熟悉那婆子的人来回话,这婆子同样没什么烦心事。尤其她跟县主之死没有任何关系,实在没理由想不开。 从昨夜陆磐浴桶中出现血水算起,将将好一整天的时间里,三条人命两起诡案,府上的“冤魂”还挺性急。 辛和钰闷喟一声,捧起凌初的脸蛋,指腹轻轻搓了搓。 “要是实在害怕的话——” “不怕了。”凌初摇头。她只是怕鬼,又不怕恶人。 秋草是被谁杀的,蔚柳和婆子又为何自尽,这些要盘问出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时。 时辰太晚,辛和钰不再空耗着,只想和凌初早点睡下。却在经过正院时,听到了安王的咆哮。 “要不是你姓陆,本王早就把你千刀万剐了!” 陆磐的驳斥也毫不退让,“你女儿偷人怪得了我?我陆家的男子还没有我这般窝囊的呢!” 凌初与辛和钰不约而同站住脚,堂而皇之地偷听。 安王这会儿倒是硬气,为明城辩驳道:“她是本王的女儿,就是可以任性妄为!不过在外有个男人,你就杀了她!你、你——” 下人们忙作一片,又是让人召府医又是打冷水来,估计是安王气晕了过去。门外,凌初与辛和钰刚要走,就差点被快步冲出来的陆磐撞个满怀。 陆磐喝了不少酒,酡红的脸上肿起了一个巴掌印,猩红的眼在看到辛和钰时更加目露凶光。他指着辛和钰醉醺醺地警告:“少管闲事。” 辛和钰还从来没被哪个平辈这般冒犯过,嘴上笑着,眼里却透着怒意。 “仪宾殿下早些休息,若是梦里见到县主,记得帮本官向她赔个不是。” 听到这话,陆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想要推开辛和钰,却在碰到他之前,被凌初先一手躲开,倒害得自己一个趔趄。 他觑了凌初一眼,被追来的下人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开。凌初觉得晦气,冲陆磐的背影啐了一口,拉着辛和钰就走。 这一夜,安王显然是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请了黎城中最出名的几位道长,紧锣密鼓地安排,赶在大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开坛。 安王妃也终于露面了。她雍容的气度遮掩不住憔悴,一身华服套在身上仿佛沉重的枷锁,看向安王和陆磐的眼神满是恨意。 她的女儿,被至高无上的夫权和父权联手害死,她却不能为自己的骨肉伸冤,如今还得和他们一起,跪求她女儿的亡灵安息。 怎么安息?他们甚至连开坛都不愿意等到晚上,怕阴气重镇不住厉鬼?所以就要在大中午让她的明城受煎熬是吗? 安王不敢对上王妃的目光,催促着尽快完成法事。陆磐也终于清醒,和安王一道无比虔诚地在法坛前三叩九拜,用如此虚假的方式祈求逃脱罪责。 辛和钰跟凌初是外人,自不必参与,只用在旁边看着就好。 而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诡事竟再次上演! 喜欢芙蓉灯下骨请大家收藏:()芙蓉灯下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