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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16章

作者:桃四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自那日过后,卫牧尘几乎是日日来此下棋,像是寻到什么新鲜的事物一般,乐此不疲。


    薛晚盈一度很是怀疑,莫不是卫牧尘这么多年都没人陪他下棋,不然要如何解释他现在痴迷成瘾的狂热行径。


    不过幸运的是,卫牧尘每晚除了下棋之外倒也没有任何过分之举,长久以往薛晚盈也放松下来,不再似最初那般拘谨和防备。


    可她却越来越看不懂卫牧尘了。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日,那些困惑的、迷茫的事情在那一刻都得到了答案。


    连续多日的阴霾天气,终于达到了顶峰。呼啸的风吹不散天空的黑云,飘荡的黑云一层又一层的聚集在一起。


    远远瞧着,颇有种天要将整座京都吞噬了似得,无端令人心惊。


    厚重的云层压得天空没有一丝光亮,倾盆大雨哗哗啦啦下了一整日,到了晚间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愈加猛烈。


    薛晚盈自晨起便觉得心慌和疲倦,整个人蔫蔫的亦没有精神。用过午膳后,这种感觉甚至更加强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硕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砸的窗户发出阵阵的嘶吼。她侧躺在美人榻上,面露不悦,她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内心烦躁的不行。


    她仿佛是在汹涌浪潮中孤独的一帆行舟,随波逐流,随浪起伏。找不到锚点,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地方。


    料想这般糟糕的天气卫牧尘也不会冒雨前来,是以她早早的遣散李嬷嬷等人,躺在床榻上歇下了。


    烛火熄灭,卧房瞬间被黑暗笼罩,任何细碎的声音都被放大。何况是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噼里啪啦的砸过来,堪称震耳欲聋。


    薛晚盈的呼吸无声加快,胸膛的起伏速度亦不正常,黑暗遮盖住她泛红的脸颊。


    熟悉的热浪急速席卷她的全身,她像是陷在柔软的棉花上一般,全身都软绵无力。


    薛晚盈荒诞的想着,她竟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在无形之中都被抽走了。


    薛晚盈茫然地睁大双眼,无力地仰面平躺在榻上。


    帷幔从床架顶端开始蔓延,一直垂落在床沿之下,她虚空的视线则是落在最远处的一个点上,看似认真但实则双眸在逐渐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再次聚焦。


    又来?


    薛晚盈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她努力的抬起手臂,只听‘啪’的一声手背竖直落在额间,然后恨恨的合上双眸。


    她不明白又是在何处着了道?


    好渴,真的太渴了,喉咙好像即将要被烧干一样。


    她挣.扎的坐起身,期间伴随着重重的喘息。薛晚盈撑起发软的身子移动着,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她的脚步虚浮,每一下明明都踩到了地上,可她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坚硬的地面像是在她落脚的一瞬间消失了,但她却神奇的没有坠落,一点点支撑着走到桌前。


    她此刻仿佛是一个在荒漠中行走多日的人,经烈日暴晒,烈火焚身。


    万幸的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此次的药效远远没有上回的强烈,没有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只要理智尚存,她就能撑过去。


    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薛晚盈单手抵在桌子上,软绵的身子骤然跌坐。她伸长手臂去捞装满水的水壶。


    倾倒时,手臂却不听使唤地在疯狂抖动,一杯水有半杯全撒在了桌子上。


    水流顺着桌面的纹路,一滴滴撒落在她单薄的中衣上,冰凉的水渍又穿透中衣紧贴在她身上。


    此刻的薛晚盈分外狼狈,青丝凌乱,眼神迷离。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迫切想要喝水的欲望已经占据她的精神,颤.抖无力的手握紧杯子。


    刚抬至一半,也不知是手软,还是杯壁沾水太滑,杯子忽然滑落,重重的砸在木桌上。


    杯子里的水倾涌而出,空了的杯子亦在桌面上不断滚动,离着边缘越来越近。


    “咔嚓。”


    ......


    破碎的瓷片散落在一地,依稀还能拼凑出原本的样子。房门大开,雨水顺着风一起飘入,滴滴点点砸在瓷片上。


    良钺和崎明望着雨雾中那道急促离开的身影,不约而同的又想起方才惊险的场景。


    皇家围猎的日子定了,成安帝交由宸王全权负责围猎的相关事宜。宸王借此请命,希望可以由卫牧尘在一旁相助,确保围猎的万无一失。


    成安帝早就看不惯卫牧尘游手好闲的模样,只是卫牧尘一直找各种借口躲避,如今得了机会,哪里会不应准。


    卫牧尘今日便是同宸王一起商谈此事,两人回到护国公府亦是直接进入书房。大门紧闭,灯火通明,俨然有种要彻夜商讨之感。


    全然忘记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崎明候在书房外急得团团转,捏着小瓷瓶的手因为担忧而不自觉布满汗渍。


    崎明在面临此生最大的选择。


    崎明跟了卫牧尘多年,知道他最忌讳在谈事时被人打扰,就连良钺,没有卫牧尘的命令亦不能随意进出。


    更何况,良钺现在人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崎明想找人垫背都找不到。


    但是薛家小姐明显在世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要是真的出事了,他怕是赔上脑袋都还不起。


    一个是‘可能’会死得很惨,一个是‘一定’会死得很惨,孰轻孰重还是很好抉择。


    崎明下定决心,坚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视死如归。


    左腿刚刚抬起,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在做什么?”


    崎明简直都要哭出来了,他悬在空中的左腿改变方向,一个转身飞扑到来人的身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他摇着良钺的双肩:“你总算回来了,你一定要救你兄弟啊!”


    “何事,说。”良钺挣脱开束缚,麻利的后退一步,声音平淡。


    良钺早已经习惯崎明这幅模样,多大的事都能被他夸张成即将毁天灭地的大事。


    “今日是五月二十八。”


    “五月二十八,对啊,怎么了?”


    “你这个猪脑子,怎么了,还问怎么了。”崎明简直要暴跳如雷,将手中的瓷瓶往前一递:“这是薛家小姐的解药。”


    良钺呼吸一滞,先看向崎明手上的瓷瓶,又顺着手臂注视着崎明的眼睛。


    掩埋在地下记忆穿过土层,在良钺的脑海中接二连三的冒出。


    来不及了。


    良钺一把薅过瓷瓶,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书房,甚至连门都没有敲,就那样直直的撞了进去。


    崎明目瞪口呆的看着良钺的操作。


    书房内卫牧尘和赵稷聊得入迷,忽然被大力撞门的声音惊到,卫牧尘黑着脸看向良钺。


    良钺顶着骇人的视线走近,附在卫牧尘的耳边,将来意简单说明。


    赵稷挑眉看着主仆俩人,偏头又看到门外吓到灵魂出窍的崎明,知晓是有要事发生,他一句话没说便起身离开了。


    卫牧尘察觉到赵稷的动作并没有阻止,崎明见赵稷离开,连滚带爬的走了进来。


    卫牧尘将手边的茶具甩手挥下,其中一个直接碎在崎明的脚边。崎明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良钺脸上的冷汗亦随之冒出。


    卫牧尘一言不发,拿着瓷瓶便冲入到雨幕之中。


    他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


    薛晚盈还不知体内的毒没有彻底的解除,根本不知道还会再次发作的事情。


    如果她在人前发作,那会是多么惊骇的事!


    卫牧尘移动的速度快出残影,狂风暴雨亦不能阻止他一路向前的心。


    他一路祈祷。


    要等着他,一定要等着他。


    松雪间雨幕重重,海棠花飘落在地。往日有微弱亮光的房间,今日一片死寂,不见火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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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颤.抖的手推开房门,一眼便看见屋内的狼藉。


    椅子滚落在四周,薛晚盈蜷缩在地上,像是被抛弃的猫儿,可怜兮兮的团成一团。


    下了一整天的雨,地上又凉又潮,薛晚盈刚大病初愈,这样折腾下去非要伤了身子。


    卫牧尘的心跳陡然加快,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薛晚盈拦腰抱起。


    薛晚盈努力看向来人,待看清后,脑袋一歪便栽到卫牧尘的颈窝之中。


    她真的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力气说话、阻止。卫牧尘头发上的雨水滑落,准确的滴在她的脸上,乍一看像是一颗泪珠自眼角流出。


    卫牧尘将怀中的人小心翼翼的放下,他感觉到诡异之处,探身先将最近的烛台点燃。


    猩红的火花照亮在榻前。


    他借着亮光观察着踏上之人,只见薛晚盈脸颊虽留有红晕,但较之上回已然大有不同。不仅如此,她身上的温度也不似那般滚烫、炙热。


    醉情确实发作了,但就她现如今的情况而言,难道是被她硬生生的扛过去了?


    可是醉情不应该这般容易的被化解。


    卫牧尘眉头紧锁,似是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他将怀中的瓷瓶掏出,瓷瓶里面只有一粒药丸,是崎明近一个月以来耗尽心力制成。


    虽不能彻底解毒,但醉情的大半毒性尽可压制。


    眼下瞧着薛晚盈像是已然服用过此物,可她又是从何处知晓的?又是何人为她解毒?


    待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薛晚盈的睫毛抖动,缓缓睁开双眸。


    “世子。”


    薛晚盈声音缥缈,有气无力。


    卫牧尘意识回笼,轻轻拨开沾染在她脸颊的青丝,担忧的问道:“有没有好些?”


    “我这是怎么了?”薛晚盈问道。


    卫牧尘不得不将醉情之事全盘托出。


    “下药一事我已派人追查,只是醉情此物早已消声灭迹,加上百花宴来往宾客众多,至今也尚未查到是何人所为...”


    薛晚盈打断卫牧尘还要继续说的话,冷声质问道:“世子为何要隐瞒于我?”


    她视线下移,看见卫牧尘还紧握在手中的瓷瓶,先前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浮现。


    她的眼眶发红,声音发涩,身体不住地颤.抖,“世子究竟想要什么?”


    卫牧尘刚想解释,可撞见薛晚盈眼底那抹醒目的恨意时,心中的火气也升了上来。


    他不顾一切冒着风雨前来,命人全力熬制解药,可她一句感激的话都未曾说过,甚至还恨他?


    他堂堂世子,一而再再而三为她低头,她全然如看不见一般,竟还如此不识好歹。


    卫牧尘突然的停顿让薛晚盈的心沉沉坠下,片刻后,她无声冷笑。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啊!他的图谋早在那一日不就说清楚了吗。


    他要的是她。


    现在想来,醉情一事不过是拿捏她的工具而已,有了醉情就算她想反抗,最后也会像百花宴那日,任由他蹉跎。


    他甚至对会再次发作一事也隐瞒的彻底,全然不顾她会不会因此暴露。不在乎今日之事如若被旁人瞧见,她又该如何解释。


    是她错了,竟然真的被最近的风平浪静所迷惑。早忘了,风永远不会停止,大雨终将倾盆而至。


    而她,如小小的蝼蚁,终究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今日多谢世子挂念,臣女已经无碍。”薛晚盈紧闭双眸,冷声道,“外面雨大,世子早些离开罢。”


    卫牧尘捏住薛晚盈纤细的脖颈,迫她睁眼看他:“你当真如此绝情。”


    薛晚盈难得不畏惧他的权威,字字句句无比清晰,响彻在两人之间,“臣女身子不适,世子莫要再来,恐会沾染了不该沾染的。”


    “这段日子的陪伴,权当臣女感谢世子那日的出手相助。今后,桥归桥,路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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