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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囚于南阁(五)

作者:林嘉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日头正好,鸟雀安逸,忽而一阵高声怒喝打破和谐,群鸟慌忙振翅略过檐下,引得檐铃轻响。


    卧房里传来了格外激烈的争吵声,此起彼伏,管家小厮乃至祁晖都匆匆而至。


    “不管你愿不愿意,如今你我都已然是一体的,倘若你心中还挂念着其他事宜,我劝你最好还是早早收回这些想法。”岑澈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峻,眼神落在书越筝身上,静若寒潭。


    “你……”书越筝修长指节指向岑澈,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像是被面前人气得不轻,支支吾吾半天只气得咬着牙一字一句叫他的名字,“岑子霁!”


    书越筝怒视岑澈,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他轻抬眼睫,表情淡漠地唤了她的名字:“书越筝。”


    “好,真是太好了!”书越筝怒极反笑,嗤笑一声道,“这亲谁爱结谁结,我不干了!”


    卧房门紧闭着,听着房内动静管家诸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分明之前一直如胶似漆的二人,为何一转眼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正在门前犹豫踌躇时,便见书越筝怒发冲冠地一把拉开房门,目光在诸人面前逡巡一圈,怒喝道:“都看什么?!起来!”


    话毕风风火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房,房门被她甩得吱呀作响,众人心头一悸,不知该作何表情,管家看着岑澈,面色为难道:“公子,这……”


    “任她去!”岑澈坐在原地,甚至都未曾向房门处瞥上一眼,“圣旨尚在,我就不信她不回来。”


    诸人对上视线,这才三三两两撤了下去。


    卧房重回寂静,岑澈坐在原地手指交叠,略显不安地点了点手指,


    大约半个时辰前。


    “不若你我试一下,看看我的猜测是真是假。”


    书越筝言毕,便不再开口。自从巧娘失踪后,她便始终在南阁四周打转。当时靖德给的纸条甚至还没来得及读,她本欲入宫与皇帝商讨燕地一事也不了了之。而后就是岑澈倏尔恢复记忆又受伤,岑澈伤势稍微好一些,给二人赐婚的圣旨又匆匆而至。


    一切俨然一副要将她困在南阁的模样。


    她绝不能再这样继续坐以待毙,那莫名字迹善恶不明,背后操纵者心机深重且目的不明。她至少得出去看看,再不济也得将乘月带在身边,顺便看看能不能联系到靖德旧部。


    她第一次见到那行字迹便是雨夜里接岑澈回南阁,由此观之,那行字迹最直白的目的便是要让她与岑澈和睦相处。所以与岑澈争执一场是最简单直白的验证猜想与破局之法,若是她与岑澈争执不休,将婚约之类的悉数推翻,恐怕背后之人就会露出马脚。


    虽说她的一言一行如今完全被人监视着,但她与岑澈的默契已然日久,就算她不直说,几个眼神动作想来岑澈也会明白她想做什么,因而实施这个计划算不得太难。


    思及此处,书越筝向岑澈伸出手掌缓缓握拳,指尖向上比了一的手势,随后两次浅闭双眼又不疾不徐睁开,又收回了手掌。


    帘卷微风,几缕拂入室内,她的动作一如当年,岑澈只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是年中秋,老管家在房中支了口锅子,南阁人本就不多,算上祁晖小厮几人,勉勉强强也能围坐一桌。府中的小厮都是当年岑澈巡游时沿途救下的流亡孩童,他本意是将这群孩子带回来给他们取些银两,岂料他们却都不想离开南阁,已经算是半个家人,大家一起分享彼此的趣事,那除夕也颇有趣味。只是祁晖却独独坐在原地,一言不发。书越筝见状心下了然,岑澈兄长于祁晖,如同岑澈于南阁诸人,救命之恩,挚友之谊,一夕失去,愈到团圆愈感伤怀。


    岑澈也略带忧虑地转身望了眼祁晖,他薄唇微启似是要竭力开口,最终却也没能说出什么,或许就连他自己都还没对兄长的死释怀。


    书越筝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莫名想起自己的家人,鼻头一酸。然只瞬间,她便咬咬牙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今天这种团圆的日子,我们不妨寻些乐事吧!我们每个人都讲个故事,大家来判断真假如何?”


    “这样,我先来。”


    女子伸出手掌,微微合成拳,食指向上。


    “这样就是假话。”


    话毕她又将指节向下。


    “如果是这样,就是真话。”


    那时的书越筝天马行空地讲了很多个趣事,逗得哄堂大笑。但其实每个故事都算不得是真的,有些还牵扯到了岑澈,她便会向岑澈眨眨眼,示意他帮自己圆谎。


    而此刻,当这样的手势跨越生死两世又一次出现在面前,岑澈心中还是会泛起波澜,他很轻地向她点点头。


    “师父。”书越筝向他很轻地眨了眨眼睛。


    “明白。”


    下一刻,就见扶着他的书越筝暴跳如雷一跃而起:“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岑澈很少与书越筝这样直白争执,一时还把握不好火候,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也没什么威慑力。


    书越筝怒目圆瞪地望着他,很轻地挑了下眉头示意他快些接话。鲜少见到她这幅模样,岑澈见状心头没由来涌上几分笑意,险些溢到唇畔时,却被他连忙压了下去。


    此通假模假样的争执过后,书越筝成功地离开了南阁。岑澈坐在床榻,认真地将近些日子所有诡异的事情在脑海里悉数思索一遍。


    在他尚未恢复前世的回忆时,有人递给他一封信。如今再想,怕是为了让书越筝能够在听春楼与他惊鸿一瞥。二人调查巧娘之事,已经查到蓟州时,巧娘忽而失踪,连带着三皇子郑知彦也随之不见。


    似乎有一双无情的手在背后推动一切,而它的目的似乎只是不让书越筝与郑知彦见面。


    为什么呢?


    岑澈掌握着前世今生的双重回忆,他前世虽未直接见到书越筝弑帝,可她来月疏宫见他时那把沾满鲜血的剑却那般刺眼。


    这背后之人的目的似乎是在阻止书越筝杀人?


    前世的事情旁人如何得知?


    岑澈眉头紧锁,指尖不住摩挲袖口,心绪不住沉了几分,巧娘消失后,在街巷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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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越筝的玩笑又浮现在脑海,那时的她抿着唇开口道:“师父,你说这事情像不像有人追着我们啊。”


    恢复记忆、抗旨不遵、赶赴南阁、夜雨杖刑、彻夜陪伴……最后是赐婚。


    它有意在用自己困住书越筝!


    岑澈的动作一刹那僵在原地,瞳孔紧锁,喉间微微滚动,他垂下眼睫继续向下思索。


    既然如此,这一切的受益者是谁?


    受益者是谁?


    书越筝走出南阁,步履轻巧。遑论背后之人是谁,搞了这么多事情,甚至开始违背常理让靖德变成如今这幅长眠不醒的模样,最终的目的恐怕是为了让她书越筝无法继承兵权。


    她若掌兵,谁会害怕?


    被她斩杀的匈奴王子、郑知彦、苏望瑾。


    若是再大胆些推测,前世今生,她若掌兵,谁会最害怕?


    书越筝看着近在咫尺的书府牌匾,思绪通透的一瞬,目光也刹那间如静水般再无慌乱波澜。


    是宁皓。


    没错,是宁皓。


    思及此处书越筝心口骤然染上几分憋闷,她缓缓弯起唇角。


    在蓟州与宁皓相处的日子里,她彻底收起了那份岑澈面前的孩子气。不仅她明白宁皓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与此同时,宁皓也明白她绝非等闲之辈。


    若是有人同她结仇,即使是不择手段她也会报复回去。正如当年对书毓桢与书家,那时的她带着书毓桢的尸体回了书府,书向丘被她气得一蹶不振,书方沁入宫,书溯夏于学宫未回,原夫人被她囚禁。趁着书向丘缠绵病榻之际,也是她端着一碗毒药,遣人左右开弓给他硬生生灌了下去。


    书向丘当场暴毙,她便借势承了书家家主之位,那书向丘草草下葬,好不狼狈。


    前世,宁皓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目睹了这一切。


    思及此处,书越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跨进了书府大门,行至新竹院。


    “姑娘你回来了!”见她归来,乘月匆匆忙忙迎了上来,“你这几天怎么样?赐婚的圣旨也送到了府中,主母寻了你几次,我推脱过去了,姑娘别忧心。”


    “我没事的,只是在南阁里陪师父待了几天。”书越筝弯唇宽慰般笑笑,“谢谢你,乘月。”


    “姑娘怎得看着这般没精神,可用过午饭了?”乘月跟在她身侧,温声问道。


    “还没有。”


    “那我现在就去为姑娘准备,姑娘先休憩片刻。”话毕,乘月迈着大步离开了。


    待她走远了,书越筝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正行至天井之中,她抬眸透过那四方砖瓦望向不远处的湛蓝天色。


    伤春悲秋的寂寥心绪未起,她便想起了自己破门而出前岑澈握着她手腕的模样,带了薄茧的指节擦过她腕间肌肤,他的目光里尽数是不容亵渎的纯粹与信任。


    书越筝指尖摩挲着手腕,弯弯唇角走向靖德房中。想到岑澈,她的心也在一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她忽而明白自己今生并不是孤身作战。


    岑澈还在南阁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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