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这日江夫人先去月照庵跪拜一番许愿,祈求神佛保佑长子顺顺利利娶妻,回府之后,便去了趟静思院。
院中一如平时安静无声。
石松与南竹一个直挺挺守在廊檐下,一个弯腰半蹲在窗户外,窗户开着,两人都时不时往窗里看一眼,生怕主子在屋里一个不慎绊了或磕了。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两人一前一后齐齐转过头来,朝江夫人行礼问好。
“你们辛苦了,先下去吧,我与晋远说会话。”江夫人温声道。
石松与南竹拱了拱手退下,江夫人推开房门,缓步走进正房。
临近傍晚,房内没有点灯,四周幽暗一片。
贺晋远负手立在书架前,不知在默默想些什么。
直到江夫人轻柔地唤了声他的小名远儿,他才拧眉回过头来,循着江夫人所站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江夫人摆正面前的椅子,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坐下。
“远儿,”看到儿子苍白清瘦的脸庞,江夫人心底一酸,关切问道,“这几日可按时用饭了?吃了多少?睡的如何?”
贺晋远肩背笔挺地坐着,微微偏头看向江夫人的方向,明暗交错的幽冷光线下,一身黑袍似覆了层轻霜薄雾。
他面无表情地道:“母亲不必担心,我一切都好。”
江夫人默叹口气,半是欣慰半是心酸地点了点头,看着他道:“成亲的日子快到了,该安排的事我也都安排好了,只是有一件事还没定下。”
贺晋远低声开口:“何事?”
江夫人道:“是你成亲那日,如何接亲的安排。”
若是身子康健的,接亲时自然该新郎亲自去女方家,将新娘迎进家门,可长子的眼睛失明,平时出一次府门都多有不便,更遑论亲自去迎亲。
更何况,成亲之时多有邻居街坊来看喜事凑热闹,儿子不能视物行路不便,还有着克妻的名声,众目睽睽之下,她万分担心儿子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些什么不中听的。
“娘是这样想的,成亲那日你还是不必出门了,只在家里等着。我差人抬着喜轿将姜姑娘接来,等她进了府,你再出去与她行礼拜堂,如何?”江夫人笑了笑,与他商量道。
这是个妥当的法子,虽说这样是有些委屈了姜姑娘,但长子情况特殊,姜家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贺晋远沉默不语,江夫人心酸地叹了口气。
上次她执意给儿子定了一门亲事,谁知成亲那天迎亲队伍过桥时,石桥竟塌了,花轿意外落入水中,那未过门的秦姑娘也落水溺亡。
这次成亲,无论如何,迎亲的队伍要走一条最安稳的路线,她也会让府里的护院护好了花轿,不让一丝意外发生。
“远儿,既然你没有异议,那事情就这样定了?”
长子没有开口,江夫人知道他心里并不愿意娶妻,也对她这个当娘的颇有怨言,她不敢多呆,讪讪笑道,“你的吉服也做好了,明日娘打发人给你送来,你试试有没有不合身的地方......”
“母亲,”江夫人话未说完,贺晋远突然打断了她,“我要去迎亲。”
江夫人微微一愣,“可是......”
贺晋远拧眉,重声重复道:“成亲那天我去姜家迎亲。”
长子的态度很坚持,江夫人慌忙点了点头:“那好,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
成亲前三天,姜忆安临时抓了个识字的丫鬟,将国公府的聘礼单子给她读了一遍。
“黄金一百两,白银两千两,赤金凤簪、镶玉金镯、金项圈各十对,金镶玉凤冠头面一副,玉环、玉如意、绿翡翠......锦缎十匹......”
姜忆安将聘礼默记在心里,去库房仔仔细细查了一遍,见继母没敢做什么手脚,数目也都一一对得上,才放了心。
她心里明镜似的十分清楚。
这些聘礼虽比现在姜家给她的嫁妆贵重,但若成亲以后她与那瞎子夫君性情不合走到和离那一步,这些聘礼得如数归还给人家,那些陪嫁的嫁妆才是她自己的东西。
不过,嫁妆如今虽有了,可她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还差个时不时来娘家传话的人。
姜忆安靠在美人榻上想了半天,突然眼神一亮,招手让香草过来。
香草刚端来厨房的饭菜,见状将托盘搁在桌上,小跑着走过去听大小姐说话。
听完小姐的吩咐,香草瞪大了一双圆眼,双手急忙比划了几下:“小姐不怕饿肚子吗?”
姜忆安哑然失笑,虚虚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傻不傻?我还能真饿肚子啊?放心吧,柜子里有糕点,没人的时候我会填饱肚子的。”
香草咧嘴一笑,将饭菜原样端了出去。
落日下山的时候,估摸着姜老爷快下值了,香草在吉祥院外等着。
过了一刻多钟,刚下值回来的姜老爷准时出现在院外时,香草端着托盘走近了,指着盘里没动一口的饭菜,连比带划,呜呜啊啊地说了起来。
香草比划了半天,姜鸿眉头一皱,看着年岁不大的哑巴丫鬟,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大小姐吃不下饭?”
香草重重点了点头。
姜鸿烦躁地捋了捋胡须。
这丫头,两日不见不知又要闹什么幺蛾子,还有,家里仆妇丫鬟也不少,罗氏怎么挑了个哑巴丫鬟给她?
姜鸿大步去了海棠院,还没进屋,隔着房门便听到里头呜咽的抽泣声。
姜鸿眉头不由一皱。
进屋看到长女坐在椅子上拿帕子捂着脸,他没好气地问:“为何不吃饭饿肚子?这又是怎么了?”
姜忆安用帕子抹了抹眼睛,道:“爹,一想到要嫁去国公府,那是高门大户规矩多,我就有点害怕,吃不好也睡不好,怕自己什么都不懂做错了事,给咱们姜家丢人。”
长女竟有这等觉悟,姜鸿脸色好看了些,放缓了语气对她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让你母亲给你找个老道会办事的嬷嬷来,给你讲讲公府里的规矩,出嫁前你用心学着些,嫁过去后多少懂些规矩,也不会让人耻笑了去。”
姜忆安抽泣着吸了吸鼻子,道:“多谢爹,可我脑子笨学东西又慢,这眼看就要出嫁了,怕是时间来不及,什么都学不会。”
长女所虑极是,她没怎么念过书,不像薇姐儿那般知书达理,这仅剩的几天,想将公府的规矩礼仪学会着实为难。
姜鸿想了想,打发丫鬟将罗氏请来。
当着罗氏与长女的面,他吩咐道:“安姐儿要出嫁,需得给她拨个有经验的嬷嬷陪嫁过去,以后在公府行事有嬷嬷规劝提点,方不会闯祸。再有,她身边的丫鬟是个哑巴,那怎么能成?再给她拨两个丫鬟使唤,若是万一真在公府闯了祸,也能有个跑腿的到娘家来送信!”
长女出嫁搜刮了家里的钱财,又伸手来要人,罗氏听完脸色铁青,奈何丈夫已说定了这话,她也无法转圜,只得咬着牙先应下来。
家里的丫鬟都是继母调教过的,姜忆安不用,她拿帕子按了按并不湿润的眼角,对罗氏道:“多谢爹娘好意,不过我不要府里的丫鬟,只想要一个人。”
罗氏眼皮一跳,心想只要长女不是问她要心腹人物,就给她算了,谁料这个念头刚闪过,便听她说:“这有经验的嬷嬷,我左看右看,咱们阖府上下只有高嬷嬷一个人能担得起,还请母亲把高嬷嬷给了我吧。”
罗氏闻言眼皮一颤,脸色立时变了,“那怎么行,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也是我的得力助手,怎么能让她陪你去公府?”
姜忆安不吭声,看了看她爹,再看了眼继母,转头用帕子捂着脸干哭起来。
“说一千道一万,我想要高嬷嬷陪着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若是嬷嬷不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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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我在公府闯了祸被休弃,丢人的还不是姜家?依我看,我就不配嫁到公府去,妹妹比我聪明,比我学问好,又知书达理什么都懂,还是让她替我嫁去算了......”
罗氏气得咬牙,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
她怎舍得她的薇儿嫁给一个克妻的瞎子!
长女虽然有些胡闹,所言却并非毫无道理,姜鸿想了个两全之策,与罗氏商量道:“安姐儿出嫁时,就先让高嬷嬷陪她去公府,等她在那边立稳了脚,再让嬷嬷回来,这些时日,少不得你多辛苦一些。”
丈夫的话说到这份儿上,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嬷嬷来,罗氏脸色变了几变,只得点头道:“那就照老爷说的办,让高嬷嬷先去三个月,三个月期限一到,就让她回来。”
转眼到了出嫁这一天。
一大早,姜忆安便被香草轻轻推醒,提醒她起床梳妆,换上嫁衣。
给新娘子梳妆的妆娘也早到了,在海棠院外等着。
来之前她听闻姜家长女在乡下长大,原以为是个相貌粗陋的村姑,谁想到进屋见到真人,生得纤细高挑,雪肤花貌,俏鼻樱唇,未施任何脂粉的脸庞明媚俏丽,比那貌美的二小姐还要令人惊艳数倍,竟直叫人移不开眼去。
姜忆安往妆台前坐了,妆娘垂眸敛目认真为她描着眉,这边妆面还没画完,高嬷嬷与罗氏一同走了进来。
陪大小姐去国公府,高嬷嬷自然是不乐意的,不过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敢摆脸色,只冷着张老脸耷拉着眉眼。
罗氏也不高兴,脸上勉强挂了抹单薄的笑意,看到长女正在妆扮,那张鲜艳明媚的脸与死去的苏氏越发相似,心里登时更加不自在了。
她朝高嬷嬷使了个眼色,高嬷嬷便将手里的册子放到姜忆安面前,道:“大小姐,这是新婚夜圆房时要看的东西。”
罗氏清了清嗓子,对长女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叮嘱的话。
“贺公子双目失明,不便出门,想来今日不会来接亲,你别多心。”
“嫁到国公府后,好生孝顺长辈,伺候夫婿,收敛收敛性子,不要与人吵嘴打架。”
“成婚三天后虽有回娘家的规矩,但你父亲要出一趟公差的,你不用回门了,等你父亲回家了,你再带着姑爷回来探望我们吧。”
姜忆安一一点头应下,灿然笑道:“多谢父亲母亲,还有多谢祖母,等爹回来打发人给我送信,我就回来探望你们。”
罗氏无声冷笑,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那夫婿克妻,以后她能不能回来还未知呢!
将要嫁人,嫁妆也真正到手,姜忆安心情大好,对着镜子哼着轻快的小曲儿,罗氏听着刺耳,不欲多呆,让高嬷嬷撂下册子便回了吉祥院。
要是自己亲生女儿出嫁,她少不得会让嬷嬷细细嘱咐圆房时该注意的的事,可长女不是亲生的不说,还屡屡给她添堵,要不是担心外人指责她这个继母刻薄长女,落下不好的名声,她连这册子也不会给她!
姜忆安好奇地拿过册子看了看。
这册子是蓝色封皮,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她想要翻开一页瞧几眼,妆娘却提醒道:“大小姐莫动,我要给你涂口脂了。”
姜忆安只好保持着笔直的坐姿,方便妆娘抹唇,只是一时腾不开手去翻书册,便让香草先把册子收到了宝贝榆木箱子里。
妆容画好,换过嫁衣,张灯结彩的姜府门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国公府差人来接亲了。
姜忆安手里拎着红盖头,让香草提好她的宝贝木箱,主仆两个正要一前一后出门,突然咚咚咚跑进来一个传话的仆妇,急忙拦住了她们。
“大小姐,现在不能出门,贺公子来了,要等他进门来接你才行!”
姜忆安闻言顿住脚步,秀眉讶异地挑了起来。
她那瞎子未婚夫不便出门,竟亲自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