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大约四五岁,和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一起,在群马与长野交界的森林里急速奔跑。
这画面原本已经从混沌模糊的幼时记忆里淡了出去,只有零星几个碎片一样的影子能偶尔一晃而过。但在梦里,他发现自己突然记得很清楚。
两个孩子的呼吸、山林里一草一木的纹路、借由空气介质回荡在耳边的鸟叫声、蝉鸣声......以及其他还没开始识别的声音。
孩子们的脸上被细树枝刮蹭了很多下,一些小伤口微微渗血,被不太干净的泥土污染,蛰得有些痛。痛觉太真实了,以至于做梦的人都无意识抬起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脸。
和他一同逃难的男孩头发软软地顺下来,三七分刘海下的额头光得发亮。男孩有些凸嘴,像长期口呼吸形成这样的骨性结构。因此他跑步时总是喘气喘得很厉害。
小小的诸伏景光怀里好像抱着什么。孩子们脚步又琐碎又快,出现在视野中时总是一晃一晃的看不清楚。但隔着梦境,诸伏景光依稀能捕捉到那东西传递给他的触感。
温热、柔软、略微沉重。还毛茸茸的。
应该是一只猫。
但怀里的小东西并没有挣扎,好像睡死、或已经死过去那样,窝在男孩臂弯里一动不动。
身后吵吵嚷嚷,一群人杂乱又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两个小孩子都还没到长身体的时候。他们借助灵活的身躯,从各种乔木灌木中穿梭,扒开不停挡在眼前的树枝,想方设法在林间土路的缝隙中一边行动、一边掩盖踪迹。
小景光的手臂被猫困住,没办法双手并用地动作。跑在他身侧的男孩自告奋勇,每次找到新出口都扒开障碍让同伴先走,自己随后再钻出去。
男孩们跑得很快,但他们步伐不大,耐力也相对弱势。
身后追逐的猎人们还在移动,在每个岔路口都分出一部分人手,想要守住山林所有能逃脱的路线。
“怎么办。”诸伏景光听到自己在问。他当时应该很着急很着急,呼吸间气都有些喘不上。
他想要站起来继续跑,但腿刚支起来就脱力地拐向地面。
“......我们躲起来吧。”嘴巴有些凸的男孩紧紧闭着一侧眼,同样气喘吁吁。几分钟前他那只眼睛就进了什么脏颗粒,揉不出来,还不停刺激泪腺。
“找一个最高的树,藏在树冠里。如果树上位置不够藏两个人,就找两棵。”他说。
“但是小猫怎么办。它是我们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的,已经救了不能中途放弃,”景光小声又急促地问,脸上表情有些羞愧,“但是我——我没办法带着它爬上去。要把它藏起来吗。”
年幼的山村操一把将猫咪从好友怀中抱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裤子。松紧腰带的位置有一根白色抽绳。小景光瞬间明白,配合着将这个毫无反应的小动物固定在对方肩头。
“好了!”山村操表情严肃地点头,“我们快开始找树!”
-
之后的梦境很奇怪。仿佛有人伸出两只手臂,一只按着小诸伏景光的肩膀,另一只抓着做梦者的心脏。幼年幻觉和成年灵魂之间最初有一道看不见但能感应出的能量链接,但这双手硬生生将两个个体分开、将那条线扯成两半。
后半段自然垂下,又被牵引着捆绑在年幼的山村操身上。
即使记忆被突然刷新,像劣质的过饱和影片一样在脑海中播放、看上去像假的,诸伏景光仍然确信他和山村操在某一个大石头处分开了。
道路左右两旁都各有一棵浓密高大的树木,可以说是他们最理想的藏身之地。从两人默契点头、背对背各自跑开的那一刻起,他不知道山村操停在哪里、爬上哪里、又经历了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的视角跟着这位童年好友。诸伏景光的经历却完全与诸伏景光的意念无关。
这感受很奇怪,又莫名带有一种强烈的隔阂感。
在做梦的这个灵魂好像变成完全置身事外、游荡在山林里旁观一切的幽灵。又或者像一个趴在玻璃鱼缸前的观众,眼看着小鱼疯狂游动、更大的鱼在身后追逐,但始终隔着一块玻璃。
巨大的无措感压得他肺有些疼,四肢和血流也有温度流失。
......或许他一开始就猜错了。
诸伏景光想,这哪里是他被刷新的记忆。分明是其他什么一直跟他们的生物的记忆。
想到这里,他视线紧紧追着山村操,看男孩灵活地爬上树木,缩进层层叠叠茂密到能吞噬阳光的树冠里。他肩上的猫还在睡觉,两只眼睛紧紧闭起,尾巴自然下垂,身体各处肌肉毛发都没有任何动静。
年幼的山村操藏好了。几乎是一道呼吸的间隔,野蛮又鲁莽的身影从视线尽头闯进来。
他们和诸伏景光记忆中的一样。穿着粗制滥造的麻布衣服,浑身上下.体毛极其浓密,鬓发胡须和脸上的绒毛搅合在一起,黑洞洞的眼睛镶嵌在其中。
很吓人。但经常在树林里当野孩子的山村操胆子很大,快速反应过来捂住嘴,不发出声音。
野蛮人们一共有两个,都提着捆了几圈粗麻绳的棍棒。
当年的小景光和小操都说不清楚敌人哪里不对劲,只觉得对方身上带着股奇怪的压迫感。或许是气味,又或许是其他凝实、能激发触觉的东西,总之,只要双方距离近到一定程度,孩子们就会发自内心地产生恐惧。
但现在,从成年诸伏景光灵魂的角度,他能看到那些追逐者周身弥漫的淡淡的灰雾。那些灰雾在贴近身体的位置十分凝实,在向空气中散逸的过程中渐渐变淡。
他目前还说不清那些雾到底是什么,但冥冥之中,他能下定结论说,危险气息就是由它们散发的。
两个野蛮人目光冷冷地扫视周围一片,用他们的棍棒重重击打所有视野内的乔木。这里的树干都至少有一位成年人环抱的直径,但如此坚实粗壮的木头都在巨力击打下微微晃动。
树叶簌簌晃动,叶片边缘像刀割那样不断在山村操皮肤上留下伤口。男孩死死抱着身下的枝干,四肢交叉又挤成一团。他不敢睁开眼,害怕和下面哪个人不巧对视。
忍耐的过程很漫长很难熬,但被追逐者们视作可藏匿地点的不只有这一处。等待排查的地方还有很多,他们没有过多精力打树打很久。
持棍的野蛮人们一声不发,厚重的喷气从他们鼻孔中轰出来,像沉闷的野兽。他们凑在一起,抬腿向来时的方向走。
树上,山村操微微睁开眼,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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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睑夹着中间的眼珠只留一条小缝。他吞了半口唾沫,将卡在喉咙处的心脏向下挤压让它回到原位。
一分钟。两分钟。
直到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过去,他以谨慎到一秒一动的速度,从树干上起身。
瞒过去了——那时的山村操大概是这么想的。
他以为追逐者们只是单纯地没有耐心、没有过多的头脑去进行严密排查。
但飘在空中的成年诸伏景光灵体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野蛮人闯入半径五米的范围后,一股与入侵者们周身烟雾相同的灰烟,从男孩身后的猫皮毛下散逸出来。
那些灰烟缓缓升起,将小山村操包裹起来,形成一个边缘模糊的茧。一切有实体的存在,像树叶、树枝、甚至原本就在树冠间穿行的小虫,都能轻易越过茧的外壳,来来往往不受阻碍。
但那些来自外部的探查力量,却像碰到玻璃一般,被严严实实地拦住,若无其事地绕过去。
山村操一直紧闭双眼什么也没看到,不过他原本也只能看到现实中有概念的物质。他并不是运气好躲过了搜查,而是那只猫帮他藏起来了。
——也就是说,年幼的诸伏景光没有接收到这份好运。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做梦者眼前突然发生剧烈的晃动。天空和地面紧紧向中间挤压、又胡乱折叠,宛如有巨大又看不见的手将视野内所有画面揉在一起,像将废纸团成灰扑扑的纸球那样。
原本就飘在空中的意念没有落脚锚点,被卷进这道力度中拉扯扭曲。诸伏景光头很痛,仿佛有无数棍棒和利器敲击、重砍在他身上。感知被撕成两半,一半像是在急速奔跑,一边尖啸一边冲向另一侧,另一半视野被鲜血糊住,浑身剧痛但移动不了一点。
后面那一边顺着不存在的神经将痛觉全数传递到灵魂,做梦者甚至跟着一起疼,疼得有些麻木,麻木到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山村操大声的哭喊。他借年幼诸伏景光的五感,拼尽全力想要看清四周的一切。还是长野与群马的山林,天色暗下来了。好友浑身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一把土一把泪,揉在一起脏兮兮地像一颗黑色小煤球。原本背在对方背上的那只猫也不见了。
小景光恍惚之间听到自己左胸口传来两道心跳。一道是他的,另一道声音更轻,速度更快。那道心跳没有多大力度,但压得他喘不过气。
瞬间,两个不同时空的灵魂一起读懂了它的含义——
那只捡来的野猫救了诸伏景光这个个体,并不幸扎在他的肉.体中,无法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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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料厚重的窗帘紧紧贴实地面。它们几片挨在一起时,将光线吃得干干净净,没给房间留一丝光亮。
一片黑暗中,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
他眼睛上挑,眼珠还是蓝色。但比起以往清透温润的模样,此时里面混了不少杂质。高高低低的斑点叠在一起分辨不出边缘。
他缓缓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前方。床的尽头有一张小桌,一个人正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空间”内有其他人。
意识到这一点,刚醒的人突然浑身过电一般战栗一瞬,双眼骤然闪过一丝亮光,飞快从掀开被子从背后袭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