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鞋底传来不易察觉的震颤,像地铁入站。很快,那震动忽然长出骨骼,一下一下,像谁抡起巨锤砸向脚踝。
尘土从砖缝里抖落,两人被这股力量轻轻钳住。
好像地下有看不见的手指,正试探着要将他们拖入它的噩梦。
碎岩砸在肩头,不再是干燥的尘砾,而是带着体温的肉糜。
混着菌丝的猩红碎块黏在耳后,像被撕下的新鲜血肉。
“唔!”罗木被剧烈的震动掀得一个趔趄,蜡烛脱手,烛火像受惊的小鸟,扑棱一下就灭了,滚烫的蜡泪溅在她手背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黑暗立刻扑上来,把她整个人囫囵吞了下去。
洞壁上那些疯长的菌丝,在暗处发出一点点幽绿的光。
像是谁划出来的涂鸦,一会儿扭成一张哭脸,一会儿又散成一堆蛛腿,看得人后背发凉。
声音像一群疯掉的蜜蜂贴着头皮乱撞,嗡得脑仁发麻,嘶得心里直打颤。
“白衍!”罗木的声音像被撕碎,几乎是哭着喊出了那个名字
——仿佛只要他在,天就不会塌。
她忽然愣住了。明明自己和他是第一次见面,明明刚刚还在怀疑他是人是鬼,怎么现在……
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干燥、稳当,像一盏灯。
青年低声说了句“走”。
女人被那声音牵着,脚下一乱,撞到墙上地上,几乎是踉跄着被他拖向洞口。
菌丝是最先受到影响的。
像一群失了魂的士兵,软塌塌地横在面前,一边淌着黏糊糊的眼泪,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拦住他们。
——但迟了,也乱了,它们早没了先前的利落劲儿。
“低头。”青年厉声道。话音未落,他已侧肩如雁掠水,把夜色划出一道柔软的裂缝。
月光来不及追上他的速度,只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一条不肯回头的河。
手术刀在指腹间轻轻一滚,
腥风里,那张畸形的人脸几乎贴上罗木的睫毛,她吓得愣住,在那怪物浑浊的瞳仁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瞳孔放大,嘴唇发白,像一帧被恐惧定格的底片。
噗嗤——
是利刃入肉的闷响。
白衍先一步贴上蛇怪冰冷的鳞腹。那一刻,他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让给了风——呼吸被风收走,心跳也被风收走,只剩指尖那柄细长的手术刀在微光里悄悄亮了一下。
快、准、狠。
刀尖找的是蛇怪下颌与颈甲的狭缝,那是一道被命运藏起的门。门后,肌腱与神经维系着怪物庞大的暴戾。
刃贴上去,仿佛恋人试探的吻。冰凉、轻软,却带着决绝的腥。
下一秒,吻变成了獠牙。
刀锋斜挑,肌腱应声而断,像被剪断的蛛丝,瞬间蜷曲、枯萎,带着未竟的嘶鸣沉入血泊。
蛇怪那张狰狞的人脸忽地一滞,咆哮还未来得及挣脱齿缝,便碎成了喉咙里一声低哑的呜咽。
随后,它整个身躯仿佛被谁悄悄抽去了脊梁,一寸寸塌陷,软得如同一张被雨水浸透的旧纸,轻飘飘地坠了下去。
微一抬膝,那具冰凉的蛇尸便像一条被抽了骨头的旧绳,软塌塌地滑到一旁,发出极轻的一声“啪嗒”。
手术刀顺势拔出,带出一溜暗紫色的血珠。
残余的血腥气缠在风里,带着湿冷的鳞片味,往他领口里钻。
他轻轻一吸,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抖。
毫不停留,拉着罗木就撞向那狭窄的缝隙。
岩隙冰冷湿滑,硫磺与硝石的气味浓烈得近乎辛辣。更深处,竟透出隐约的温热,带着黏腻的腥气,仿佛他们正钻进一颗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隔着岩石,要将滚烫的血送抵他们耳畔。
挤出去的瞬间,视野骤然开阔。黏稠的黑暗“啪”地一声在背后合拢,眼前豁然撕开一条更粗粝的甬道。
这条甬道不再是山腹里自然的裂缝,而像被谁硬生生劈开,又用整块巨石垒起。
近看,它们像干涸河床里龟裂的泥痕;远看,又像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细蛇。
墙壁高耸,没入上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可危险并未走远。
左右暗影里,猛地窜出两条更大的蛇影。
它们的鳞片在暗处闪着冷冷的幽绿。慢慢昂起头,才看清那哪里是蛇,分明是两张人脸,眉眼口鼻俱在,只是被拉得细长,像被岁月揉皱又抻开的旧照片,浮在蛇身上,轻轻晃动。
罗木的惊呼被一口腥风噎回嗓子。
白衍一言不发,猛地把罗木推向右侧,自己迎着左侧的蛇怪掠去。
动作毫无花巧,像一道最简公式,解得干脆。
蛇怪携腥风扑来,巨口合拢的瞬间,他反而迎上,身形一矮,手术刀像蛇信探出,精准刺入上颚。
那里连接着脆弱的颅底神经丛。
蛇怪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攻击戛然而止。
同时,右侧蛇怪已扑向罗木。
白衍却像早知它会来。第一刀劈出的血线尚未落地,他已借余势旋身,腕骨一抖,手术刀脱掌而出。
嗤——
寒光准准钻进右侧蛇怪的眼眶。剧痛让它嘶嚎,攻击偏得离谱。
他如影跟上,趁蛇怪翻滚,一手扣颈,一手拔刀,顺着鳞片的缝隙滑进去,冰凉地吻住心脏。
手腕一拧,留下一声极轻的“咔”。
蛇怪抽搐几下,轰然倒地,污血从颈侧汩汩冒出。
甬道里只剩两人喘息与蛇尾最后的拍地声。
神庙本身的朽木味、陈年灰土味,全被这血气搅在一起,变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
【玩家白衍击杀怪物:痍咒蛇伥,解锁怪物图鉴】
【击杀怪物获得积分奖励40】
——许久不见的系统播报回归。
白衍直起身,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污血,像抹去雨水。他低头,看见罗木蜷在岩壁下,胸口起伏得像被风撕扯的帆。
“你……你没事吧?你的手受伤了。”她声音发抖,看他手臂血混着蛇血,一片狼藉。
他仿佛才意识到手臂的存在:“没事,皮外伤。”
瞥一眼,用袖子胡乱一抹,血与污物混得更脏。
罗木:???这好像是你的手吧……
怎么做到伤成这样还面不改色的啊!
“我们……”她的话尾还悬在空气里,白衍已俯身蹲在蛇尸旁,刀尖熟练地划开颈皮。
胸腔剖开,他盯着那颗微跳的心脏,然后是骨、肉、内脏……一一过目,像翻书。
划开胃囊,里面只有一些未完全消化的苔藓和某种小型啮齿动物的残骸。
罗木屏住呼吸,指尖却止不住地发颤,
她向来以逻辑、证据与理性为甲胄,在法庭上与真相短兵相接。可此刻,血腥味像湿冷的雾,从白衍身边漫到她的脚踝。
那些软绵的脏器、断裂的骨骼,全然不在她熟读的任何条文里。
她懂他在找线索,只是他的眼神近乎虔诚,近乎残忍。冷得让她骨头发凉。
这个男人冷静得不像人,仿佛血液和死亡只是他研究图谱上的一个普通标注。
良久,白衍收刀,撩起斗篷,用里衬去擦手。
那布料原本柔软,却被血反复浆洗,变得硬挺。
擦到第三遍时,他的拇指忽然顿了顿,似乎终于意识到,那红色是温的,是活的,是从前某个会笑会痛的人身体里流出来的。
可他只是把斗篷重新拢好,抬头望向远处。
风卷着灰烬掠过他的睫毛,他眨了一下眼,像把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眨掉了。
“我们……去哪?”罗木的声音还有些发虚,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而有些僵硬。
“不知道,这里变了样子……”青年环顾,朝微光走去,“这边,先试着摸索下吧……”
女人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胃,快步跟上。
——疯子也好,总比独行安全。
岔路连连。白衍时而停步,指尖掠过石纹,时而蹲下,观察地上的黏液。
女人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等待,警惕着黑暗中可能潜伏的下一波袭击。
“这里不对。”又一次从一条雾气中有细小人影晃动的岔道退出后,白衍低语。
就在她几乎要开口问“我们到底要去哪”时,青年的脚步在一处不起眼的、被垂落菌丝半遮掩的洞口前停下了。
他抬手,轻轻拨开那层湿冷的磷光帘子。
一缕湿凉空气钻进鼻腔,像雪水冲开浊雾。
小洞不大,钟乳倒垂如兽齿。中央一池清水,水中悬着无数细小的光点。
这些微光撑起整片洞穴,像一盏随时会熄的灯,却给人片刻安宁。
“呼……”罗木贴着墙,像被抽了骨似的慢慢滑下去。
疲惫不是呼啸而来的,它更像夜色,一丝丝渗进皮肤,把血管染成铅灰。眼皮沉得像浸了水的纱,世界在视线里晃成模糊的水墨。
“暂时安全。”白衍的嗓音像一汪沉在深夜的湖水,平静得几乎静止。
他蹲在池边,目光越过她,直落那片发光的池水。
那条被蛇鳞划开的口子,像一道不肯合拢的唇,还含着细细的血珠,暗紫的蛇血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脏得发黑。
他却像忘了疼似的,任污血沿着手臂往下爬,爬过凸起的青筋,爬过旧疤,最后悬在指尖,将落未落。
罗木望着他,心里那条幽暗的甬道又悄悄打开。刚才那种荒唐的念头——“他到底算不算人”,像一粒火星,落在干燥的草垛上,噗地复燃。
她张嘴欲言,又咽回。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此刻递上一块干净的布,白衍可能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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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去擦拭他的手术刀,而不是处理自己的伤口。
她看见他微微俯身,指尖悬在水面之上,像怕惊扰一场梦。停了半息,才轻轻一点。
霎时,满池碎光仿佛听见召唤,扑簌而来;又在他指腹微颤间受惊,碎成星屑,绕成一个极小的漩涡,悄悄打转。
就在这时,血悄悄钻出他臂上的裂口,沿着指尖的弧线下坠。
落进池水时,它先是在镜面般的幽蓝上停驻了一瞬,仿佛舍不得离开他的温度。随后,才轻轻晕开,像一朵极小极小的红花,在无声里悄悄绽放。
只一眨眼,池水里的光便像被谁拨了弦,倏地颤了一下。
翻涌、碰撞。
原本懒洋洋漂浮的光点,忽然像闻到血腥味的幼鲨,兴奋地打了个旋儿,一头扎进那滴血坠落的暗处。
蓝绿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急促,像无数微小的霓虹灯同时调高了亮度。
白衍的眸光倏地收紧。
他没退,反而把手臂又往下压了一寸。于是更多的光点扑上来,贴着他肌肤的纹理细细啃噬,一亮一灭。
“嗜血……”白衍轻声呢喃,将眼底那抹“原来如此”悄悄晕开。
他像被烫着似的猛地起身,甩了甩手臂,水珠溅出一串碎银。指尖探进怀里,摸出那把细长的手术刀——刀锋上还沾着蛇怪的血,暗紫色,像凝住的暮霭。
他拿指甲轻轻刮了刮,那点儿血便顺从地剥落,坠入水中。
那蛇血入水,原本聚集在入口处水域的光点,同被投入滚烫铁锅的冷水,瞬间惊恐地向四面八方逃散。
“畏蛇……”他嘴角轻轻一挑
那不是笑,倒像是终于把某个残酷的等式推到最后一步,验算无误后,研究者对“正确”本身发出的短暂致意。
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衣袖。苍白小臂上,旧痂未褪,新痕又叠,像一张被反复誊抄的草稿。指尖停留在最完整的皮肤上,停了一息,像在确认坐标。
随后锋刃贴肉,划出一道细长的红线。不深,却足够让血珠立刻排队涌出。
他垂眼看着,好像在确认自己仍旧能够被疼痛找到。
“你干什么!”罗木失声,心脏被一把攥住。
她见过他搏命,但如此冷静地割自己,让她对面前这个男人又害怕一分。
像把疼痛当成可随意取舍的筹码,随手掷出去。
血珠先是一颗,继而一串,沿着肘窝滚落,在地板上砸出细小的暗红的花。白衍面不改色,连眉都没抬,仿佛那流血的不是自己的手臂。
俯身,指尖蘸了血,在斗篷上横拖竖抹。
抹罢,他将斗篷一抛。那团殷红在半空展开,像一朵迟暮的芍药,扑通一声坠入池心。
水纹裂开,光点从四面八方赶来,围着那团渐渐下沉的红,亮得几乎要哭出来。
罗木怔住,声音发抖:“白…白衍?你…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哗啦啦的水声中,沾满水的斗篷沉重无比。
更奇的是,光点离水未散,仍贴布发光。像活的星星,带着呼吸似的微颤,照亮方寸。
“它们的趋避反应很明确。”白衍轻轻一抖斗篷,水珠撞在潮湿的石板上,溅出小小的光斑,闪了一下,又倏地熄了,“嗜血,畏蛇。”
“把它们带在身上,”他淡淡解释,“它们的光芒会因为周围蛇怪气息的浓淡而变化。亮,代表附近没有蛇怪,或者气息极淡。如果突然变暗,甚至大片熄灭……”
顿了顿,余光掠过洞口,投向甬道。风从深处爬出来,带着潮湿的苔藓味。
“那就是有‘东西’靠近了。”
“一个活的、移动的生物警报器。比我们的感官更敏锐,更不易被欺骗。”他道。
罗木看着那件在他手中“呼吸”着光明的斗篷,又看了看他手臂上刺目的伤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忽然想起自己烂熟于心的那套律师逻辑——前提、推论、必然结果,环环相扣,像精密的锁链。可此刻,那锁链“哗啦”一声碎得干干净净。
所有动机像被风吹散的灰烬,连残渣都不肯留下。
原来世上真有无法被“因为所以”框住的人。
真是疯子。她想,白衍这人真是个疯子。
一个冷静、高效、将自身也纳入实验变量的,纯粹的疯子。
罗木只觉眼前一黑。
“那……我们现在就等在这里?”尾音拖得又轻又倦,随时都会坠下去。
“暂时休整。”白衍终于将目光从水池移开,转向洞穴内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等人来救我们吧……”
月光像一条任性的鱼,从屋顶的破洞里滑进来,扑通一声跌进水里,碎成满池晃动的鳞片。
水面只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又悄悄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平静底下,正有什么东西在偷偷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