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条失温的小河,从岩顶那条细缝悄悄滑下来。风没来过,水也不响,整片洞穴只剩呼吸,把寂寞推得极远,又拉得极近。
罗木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缩在离那抹微光最远的干角落里。外套的领子竖起来,像一堵软墙,把她和冰冷的世界隔开。
神经像拉到极致的弦,一松,整个人就塌了下去。
意识像被抽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坠进黑甜的深渊——没有梦,没有光。只有深深的、沉沉的、带着余温的睡眠。
白衍倚着粗粝冰凉的石壁,合着眼,睫毛在脸颊投下一排细碎的阴影,仿佛替他把世界的光都折入暗里。
那件斗篷随便搭在腿上,黯淡的光晕染着他纸一样白的脸,还有手臂上两道吓人的口子——
一条是蛇怪送的见面礼,皮肉向外翻着卷儿,暗紫的蛇血和暗红的人血搅成一幅脏兮兮的抽象画。
另一条是他亲手划的,刀口齐整得像裁纸,可血丢得太多,皮肤透出一层吓人的瓷白。
血勉强止了,可隐痛像钝锯子在骨缝里来回拉,失血后的虚空又让身子变成一台嘎吱作响的老机器,随时能散成零件。
就在这时候,洞口垂挂的厚菌丝轻轻抖了一下,轻得像谁偷偷叹了口气。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夜里的猫,把脚步声藏进呼吸里,一路贴着墙,像怕惊起尘埃。
月光像一层薄霜,轻轻覆在她身上,勾出她利落的短发和紧抿的嘴唇——是姜清黎。
她眼风一扫,像刀片刮过空气,在罗木的睡脸上停半秒,便钉死在阴影里那具半死不活的身体上。
几步抢到跟前,她蹲下,毫不留情地搡他肩膀。
“醒醒!白衍!”声音压得低低的,透着不耐烦,“你是打算在这儿直接睡到变蛇怪的点心,还是想把自己当诱饵搞个蛇肉大餐?”
白衍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像有一声叹息从胸腔里漏出来,混着灼热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算是给了回应。
他试着撑起身子,可手臂像被抽了筋骨似的,软绵绵地就要陷进地里,连一寸都抬不起来。
借着月光和斗篷那点微光,让她看得更清楚了。
他的手臂横陈着不止一道刀口,脸白得像鬼,唇色都快褪得干净,只剩一线灰青,微微发颤。
整个人就透着一股“下一秒就能断气”的劲儿。
“啧!”她嫌弃得直皱眉,手却更快,一把捞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免得他脑袋磕在石笋上开花,“你搞什么名堂…把自己整成这副鬼样子?是嫌命太长想提前去跟美杜莎喝茶吗?”
白衍下意识想抬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但胳膊刚一动就扯到伤口,疼得他抽了口气。
“清黎姐……”他想说什么,突然忘记了,只喊了个名。
“闭嘴吧你,血多烧得慌?还是觉得当人形血包特帅?”她压着嗓子回呛,利索地从腰包里掏出个试管,“喝了!我可不想拖着具干尸赶路,更不想听你变蛇怪了还跟我扯什么解剖!”
你也不用这样关心我啊……我们不是才认识不久吗???白衍想。
他似乎还想反驳一下“干尸”和“蛇怪”的说法,可话到舌尖,一阵眩晕像潮水漫上来,骨髓里渗出的寒气瞬间冻住了喉咙。
乖乖接过试管,一仰脖子灌了个干净。
“唔…味道还行,五星好评。”
他原先像雾一样的目光,在眨眼的瞬间重新聚拢,虽仍蒙着一层倦色,却不再像将碎的玻璃,随时会四散。
她这这才撇了撇嘴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抱怨,又像是松了口气:“算你命大,赶在我找到你之前没把自己玩脱……感觉怎么样?”
他抬手,调出半透明的系统面板:
【姓名:白衍】
【生命值:28→58】
【理智值:29→70】
【污染值:77→20】
【幸运值:21】
【攻击力:72(因被虚弱而减弱)】
【移速:70(因虚弱而减弱)】
【智力:93】
【等级评定:D级】
【个人身份&技能:暂无】
【神佑:无】
“感觉…像是从鬼门关爬回来了。”他扶着石壁站起来,动作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利落,“出去说?”
姜清黎点点头,目光扫过角落里睡得死死的罗木:“让她睡吧,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两人一前一后,猫着腰钻出被菌丝半掩的洞口,重新踏进那条巨石压顶的阴冷长廊。
月光薄得像被反复漂洗过的旧绸。只有斗篷上的光点提供着可怜的光源,勉强赶走身边的黑暗,把两条细长的黑影贴在石壁上,被怪异的纹路撕扯得支离破碎。
拉长、扭曲、变形。
他们在离洞口不远、一块相对干燥的转角阴影里停下。
没了池水的湿气和睡着的罗木,姜清黎立刻切入正题:“我发现这个鬼地方,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首先,空间紊乱,这点我们都知道。”
想起之前的迷宫,白衍点点头:“嗯。还有?”
“第二,那些蛇怪,我干掉几只,剖了个新鲜的。”注意到对方眼睛亮了一下,她赶紧补一句,“别想了,没你那么细,但关键我看见了。它们心脏结构怪得很,中间嵌着一小块…像是晶化的树脂,或者凝固的眼泪。有很弱的神性波动,但包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
“美杜莎诅咒的核心实体吗……我猜的。”白衍立刻抓住关键,“这些蛇怪,或许不只是她的爪牙,更像是她痛苦与诅咒的延伸,是她力量逸散的碎片,甚至是她本身被污染扭曲的一部分。它们不是单纯的野兽,更像是被痛苦驱动的扭曲守卫。”
“八九不离十。”少女肯定道,“它们的行动模式也很诡异,有时像纯粹的野兽凭本能撕咬,有时却又显出……某种令人不安的组织性。”
“我还发现了另一些壁画的残片,”她继续补充,“虽然大部分被湿滑的菌丝覆盖侵蚀了,但能勉强辨认出描绘的景象。成群的蛇被石化,而后石化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白衍的眸子倏地亮了一下,像寒夜擦过刀锋的火。那一点光沿着幽深的甬道滑进去,被黑暗一口吞掉。
极轻地,他牵了牵嘴角,把刀锋藏进微笑。那点疯狂,薄得几乎看不见,却足以划破夜色。
“姜清黎,你还记不记得,这副本的主线是‘存活’?”
她怔了怔:“对啊,不就是……”
“但它没有时限。”白衍打断她的话,“要求我们活多久?一天?一月?一年?还是活到我们彻底耗干最后一点力气?‘活着’本身不是终点,它只是个状态,一个用来触发真正离开条件的持续状态。”
姜清黎倒吸的那口气卡在嗓子里,她瞳孔猛地一缩:“你是说……”
对面的人垂了垂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细线,像一柄收鞘的刀。
他的声音仍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如果可以,我想采取最优解。”
“副本的核心既然叫美杜莎,那么最彻底的通关方式,就是亲手摘掉这颗心脏。”
——杀了美杜莎。
让那具被诅咒的、妖冶又危险的身体永远停滞。
当最大的“威胁源”和“污染源”被连根拔起,副本的锁链就会哗啦一声松脱,活着的人自然被吐回人间。
少女指尖微颤,指节泛白。
那句“你疯了?”已经冲到舌尖,却倏地收住,化作一声极轻的吸气。
——疯了?
可同样的念头,此刻正沿着她的神经一路狂奔。
杀了美杜莎……靠弑神来强行结束副本?
这副本根本不是给人玩的。它像一口深井,扔多少希望进去都听不见回响。所谓“存活”,不过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绝望马拉松。
而他提出的,是条近路。
风险高得吓人,可一旦成了,就是彻底的解脱…
她漂亮的眉峰一下子拧紧,像有人用细线勒住心脏,一寸寸勒进血肉。呼吸被掐得又轻又快,脑海里的天平疯狂地左右摇摆: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彻底自由。
时间被拉成一条黏稠的线。
滴答。滴答。
远处的水珠从石缝里渗出,落在菌毯上,发出极轻的“噗”声。菌丝便顺着那一点湿润,悄无声息地向外爬,像无数透明的触须,在试探空气里越来越重的沉默。
“呼……”姜清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像把胸腔里最后一丝犹豫也一并吹散。
她抬眼,目光撞进对面那簇冷火——白衍的眸子静得吓人,却燃着近乎偏执的光。
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白衍,你真是疯得没边了。”
“不过……值得试试。”
两双眼睛在昏暗中轻轻一碰,像两粒火星擦过干草。谁也没出声,却都听见对方心里“叮”地一声脆响。
风险高,回报也亮得晃眼。
与其缩在黑暗里听自己被一点点啃成渣,不如提着刀,把恐惧剁碎,让血溅成烟花。
“不过…”她下巴朝洞穴方向一扬,“里面那个怎么办?带着?纯拖油瓶。留这儿?跟让她等死没两样。”
白衍几乎没犹豫:“带着,她有用。”
少女“嗤”地笑了,尾音拖得凉薄,“什么用?给蛇怪当开胃菜?”
他没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直觉,她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姜清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把笑意生生咽回肚子里。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战术裤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月光恰好滑过她的下颌,照出一道绷得发白的弧线,像不肯弯的刀。
“随你,反正多带个喘气的,无非多操份心。但我丑话说前头,真到了跑不动的时候,我可不会停下来演什么生离死别。”
她踩着湿冷的石屑回到洞里,在拐角那块勉强平整的凹壁前站住。背包“嗵”一声落地。
背靠着冰凉的石壁滑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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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腿蜷起,另一条任性地伸出去,胳膊肘搭在膝盖上。
手指在腰包暗格里摸索,掏出一支短小的能量棒。塑料包装“嘶啦”一声裂开,露出粗糙的褐色表面。她低头,用门齿一点点啃。
白衍在对面的石阶上慢慢落座,动作像锈住的折刀,一寸寸地折下去。新愈的伤口被扯得发紧,他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疼得极轻,像湖面上被风拂开的细纹。
“对了,清黎姐,”他忽然开口,“面板上的‘神佑’是什么?还有…技能怎么弄?”
话到此处,他停了停,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摩挲,
姜清黎睁开眼,侧头看了他一眼。
青青年的脸依旧苍白,却像被雨水洗过的窗棂,旧日的灰翳褪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倦意,和一点不肯熄灭的“想知道”。
她沉默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把那些玄乎的东西说得实在点。
“怎么说呢…你可以把它想成…天上掉馅饼,还是纯金的那种。”
“嗯?”白衍发出个疑问的音。
“我们刚进来,两手空空,啥都不会。”她用指尖敲了敲自己太阳穴,“但当你被逼到绝路,像条快干死的鱼,在绝望的沙滩上瞎扑腾,连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
她又伸出食指,朝头顶那片无尽的黑暗指了指。
“也许,只是也许……有某个高高在上的目光,正好在那个时候,瞥见了你这只挣扎的虫子。”她语气有点复杂,有敬畏,也有嘲讽,“祂觉得你有趣,或者你身上有哪点让祂想起啥,或者干脆就是祂今天心情好……于是,给你点‘帮助’。这个帮助,就是‘技能’。”
顿了顿,她看着白衍:“就像塞给你件顺手的家伙,或者在你脑子里开了个窍,让你能在这儿多蹦跶几下。这就是‘技能’。”
他没应声,只是胸口缓慢起伏,像一片被风掀动的枯叶,随时会碎,又固执地留在枝头。
风里卷来湿冷的土腥,还有一丝几乎闻不见的血味。那味道贴着皮肤,像谁在远处悄悄割开了夜色。
“至于‘神佑’,那就好比赌桌上,庄家不光给了你筹码,还额外甩了张‘VIP’的金卡给你。意思是,祂特别中意你,在你身上押了重注。”她指尖无意识地抬起又放下,“‘神佑’不是直接给力,更像是个…额外的增益,一个永久挂身上的被动。”
“代价呢?”白衍声音很轻。
少女扯了扯嘴角,笑容没什么温度。
“代价?谁知道。也许你的灵魂从此烙上了祂的印,也许在你需要付出什么的时候,祂会毫不客气地拿走。被神明‘特别关注’,从来不是什么轻松事儿。祂们的‘好意’,往往裹着凡人扛不住的分量。”
她解释完,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空气被两人的呼吸割成细碎的波纹,一深一浅,像潮声来回拍岸,却谁也不敢先退。
白衍沉默着,目光落在自己面板上那个冰冷的【神佑:无】上。
…为什么?
还不够吗?
记忆的碎片像锈钉子,一根一根,冷不丁从黑暗里扎出来,带着铁腥、带着旧灰,扎得人一哆嗦。
逼仄的教学楼天台,风很大,吹得校服鼓起来,像快被撕碎的破旗。
水泥栏杆又糙又凉,手指按上去,细小的砂粒就嵌进皮肤。
下面是像蚂蚁一样移动的人影,吵闹声隔着厚厚的玻璃,很远。
他想:跳下去吧。跳下去,那些嘈杂、那些恶意、那些压得胸口发痛的东西,就会随着一声闷响,统统结束。
那时候的他,不算绝望吗?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副本?没有神?
他不知道,只知道那种感觉太怪了。
胸口像破了一个洞,血往外渗,风往里灌,空荡荡地疼。
白衍闭上眼。黑暗里浮出来的,不是蛇怪的獠牙,而是一张张人脸——模糊的、清晰的、嬉笑的、讥讽的。那些声音混成低沉的嗡鸣,在脑子里响,比蛇怪更恶心。
他把身体蜷得更小,胳膊上的伤口跟着心跳一抽一抽,像记忆在撕刚刚结痂的皮肉。
神明的注视……真是奇怪的东西。他无声地嚼着姜清黎的话。
为什么神不看他呢?是因为不够“有趣”?不够“特别”?
还是灵魂深处那片被绝望泡烂的荒原,贫瘠得连一粒种子都留不住?
思绪脱了缰,撒蹄狂奔,却一堵接一撞地撞上“无解”。
他想再问一句,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一声含混的、困倦至极的叹息。
胳膊上的伤疼起来,一跳,一跳。
他在想,真累啊。
真想沉下去。
就这么一直沉下去,沉到连绝望都够不着的地方。
……思绪飘得太远,绷得太久,终于断了。
黑暗先是一线,然后是一池,最后漫成温热的潮水,从脚踝到胸口,再到睫毛。眼皮沉下来,像两片被雨水打湿的树叶,轻轻合拢。
然后,黑暗温柔地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