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高启强就那么坐着，坐在安欣的位置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他看着对面椅子上抖如筛糠的唐家兄弟，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唐小龙和唐小虎的眼里，比魔鬼的狞笑还要恐怖。
“这……这不可能……”
唐小龙的嘴唇哆嗦着，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高启强……怎么会……”
他想不明白，几个小时前还被自己踩在脚下，像条死狗一样的鱼贩子，怎么摇身一变，坐到了审讯者的位置上。
而自己，却成了阶下囚。
高启强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唐家兄弟的心上。
恐惧，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唐小虎终于扛不住了，他“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几乎要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
“强哥！强哥！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们当个屁，给放了吧！”
唐小龙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到桌子前。
“强哥！都是我们的错！那台电视，我赔！我给您买台新的！买最新款的！求求您，跟警官说说，我们再也不敢了！”
高启强终于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高启强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两兄弟的耳朵里。
“一，跟我。”
“二，留在这儿。”
轰！
唐家兄弟的大脑，在听到这两个选项的瞬间，彻底炸开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从市场门口突然出现的警车，到安欣嘴里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罪证卷宗，再到孟局长亲自出面，最后到高启强坐在这里……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由高启强，或者说，由高启强背后那尊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神佛，亲手布下的局！
为的，就是把自己逼到绝路，然后……收编！
彻骨的寒意，从唐小龙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穿着破夹克，但眼神已经变得深不见底的鱼贩子，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化为了飞灰。
反抗？
拿什么反抗？
拿自己在旧厂街收保护费的那点小聪明？还是拿手底下那群只会咋咋呼呼的小混混？
在能让市局局长都亲自跑腿的通天权势面前，自己那点能耐，连个屁都算不上！
留在这儿？
三年起步！
人生有几个三年？等自己从里面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唐小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我跟！强哥！我跟您！从今往后，我唐小龙就是您的一条狗！您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唐小虎见状，也立刻磕头如捣蒜。
“我也是！我也是！强哥！我也是您的狗！不！我是您的看门狗！”
高启强看着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唐家兄弟，心中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走吧。”
……
当高启强领着唐小龙和唐小虎，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时。
等在门口的安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抵死不认罪的两个流氓，此刻跟在昔日的“受害者”高启强身后，点头哈腰，满脸谄媚，活像两个刚从宫里放出来的太监。
安欣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反复碾压，已经碎成了二维码。
高启强走到安欣面前，脸上带着老实人的憨厚笑容。
“安警官，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误会，误会。”
“小龙和小虎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他们也答应赔偿我的电视机，我们决定私下和解。”
安欣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和解？
你们这叫和解？
这分明是城下之盟！
高启强没再理会石化的安欣，领着唐家兄弟，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走出了公安局。
……
旧厂街，筒子楼。
当高启强带着唐家兄弟回到家时，高启盛和高启兰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看到唐家兄弟跟在哥哥身后，高启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高启盛则是一眼就看出了门道，他的眼神在唐家兄弟那副谄媚的嘴脸上扫过，心中已然了然。
“强……强哥，您……您家这电视……”
唐小龙看着墙角那台屏幕碎裂，显像管都露出来的老旧电视，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这也太委屈您了！”
“您放心！这事包在我们身上！我们马上就去给您换台新的！”
说完，唐小龙和唐小虎对视一眼，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
不到一个小时。
“强哥！强哥！我们回来了！”
唐家兄弟俩，一人一边，抬着一个巨大的纸箱，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电器行的工人，手里抬着配套的影碟机和音响。
“强哥，这是松下最新款的等离子电视！四十二寸！全京海都没几台！您看看还满意不？”
唐小龙献宝似的，指挥着工人把那台在九十年代堪称科幻产物的等离子电视，小心翼翼地摆在了高家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
巨大的、超薄的屏幕，和周围斑驳的墙壁、掉漆的家具，形成了一种极其荒诞的对比。
高启兰和高启盛都看傻了。
高启强看着那台足以买下这整间屋子的电视，心中却是一阵恍惚。
“如果不是祁老板……”
“我高启强现在，应该还在那间冰冷的审讯室里，等着被这两个人肆意地嘲笑和欺辱。”
“哪里会有今天？”
“哪里会有唐家兄弟的俯首帖耳，哪里会有这台代表着敬畏与恐惧的等离子电视？”
高启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走到电视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凉光滑的屏幕。
这屏幕上倒映出的，是自己那张还带着伤痕的脸，但眼神，已经和昨天截然不同。
“三天。”
“我要三天之内，整合整个市场。”
“我高启强，绝不能让祁老板失望！”
想到这里，高启强转过身，对唐家兄弟说道。
“电视我收下了。”
“从明天开始，我要旧厂街市场所有卖鱼的，都只从我这里拿货。”
“有问题吗？”
唐小龙和唐小虎立刻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没问题！强哥您就瞧好吧！”
高启强看着唐家兄弟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而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高启盛，心脏也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起来。
他看着那台巨大的等离子电视，看着哥哥脸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狠厉，一个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在他的脑海中，骤然燃烧起来。
“哥哥的路，是祁老板一句话给铺出来的。”
“那我的路呢？”
高启盛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在图书馆里翻阅了无数资料，熬了无数个夜晚，整理出的那份关于“小灵通”的市场前景分析报告。
本来，他觉得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一个学生异想天开的商业计划书。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个梦想，或许并非遥不可及。
“哥哥能靠着卖鱼，得到祁老板的赏识。”
“我，高启盛，京海大学政法系的高材生，难道就比哥哥差吗？”
“小灵通……这是一个比海鲜市场大上百倍、千倍的巨大金矿！”
“如果……如果我能把这份计划呈给祁老板看……”
高启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看着窗外，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那火焰的炽热程度，丝毫不亚于他的哥哥。
高启盛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将彻底改变他命运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