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厅……厅长？”
“正厅级？”
李达康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急速下坠。
前一秒，李达康还在地狱的油锅里煎熬，以为自己政治生命即将终结，会被发配到某个清水衙门坐一辈子冷板凳。
下一秒，一块足以改变李达康一生的巨大馅饼，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
这巨大的反差，让李达康几乎要晕厥过去。
而更让李达康心神剧震的是，建设厅，这个部门在此刻的特殊意义。
李达康猛然想起，今天下午，那个搅动了整个省委大院风云的年轻人。
那个帝都来的祁家麒麟儿——祁同伟，被安排的职位，正是汉东省建设厅综合事务管理科的科长！
“书记，您让我去当建设厅厅长？”
“那岂不就是说……”
“我将成为那个祁同伟的顶头上司？”
这个念头让李达康的血液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沸腾。
李达康捏着文件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薄薄的几页纸，此刻重若千钧。
他不明白。
李达康完全不明白赵立春的用意。
“让我去当祁同伟的上司？”
“这是赵立春到底无比的信任？”
“还是赵立春恶毒的考验？”
李达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震惊、困惑与探寻的复杂神情，望向办公桌后那个深不可测的赵立春。
“书记……这……”
李达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达康……达康不明白。”
“请书记指示。”
赵立春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燃到尽头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又重新点上了一根。
青白色的烟雾升腾，再次模糊了他的面容。
“不明白就对了。”
赵立春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平淡。
“达康，祁同伟这位小爷，能选择我们汉东省，作为他政治生涯的起点，是我们汉东的福分。”
“但同时，也是一场滔天的灾难。”
李达康屏住呼吸，每一个字都听得格外认真。
“这位爷的背景，不用我多说，你也清楚。”
“他背后站着的，是整个祁家，是帝都真正的顶层。”
赵立春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
“而且从梁群峰落马那件事看，这位爷性格喜怒无常，行事不按常理出牌。”
“伺候好了，你我，乃至整个汉东的班子，都能跟着沾光，好处不言而喻。”
“可要是哪句话说错了，哪件事办砸了，不小心触怒了龙鳞……”
赵立春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带来的寒意，却让办公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李达康的后背，再次被冷汗浸透。
“我想了很久。”
赵立春的指节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李达康的心上。
“放眼整个汉东，能压住阵脚，当好他这个顶头上司，把这位爷伺候妥帖的，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达康。”
赵立春的视线穿过烟雾，落在李达康身上。
“你在我身边八年，从未犯过错，心思缜密，懂得进退。”
“只有你，我才放心。”
嗡！
赵立春此话一出。
李达康瞬间明悟！
他明白了！
这不是赵立春考验，这是天大的信任！
是赵立春在最关键的时刻，把最重要、也最烫手的位置，交给了自己！
这是栽培！是提拔！是把他李达康当成了真正的心腹！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李达康。
“书记！”
李达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向前一步，深深地鞠躬。
“感谢书记的信任！感谢书记的栽培！”
“我李达康……我……”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眼眶都有些发热，仿佛要为这份知遇之恩流下泪来。
“我一定……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立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他看着李达康这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很是受用。
赵立春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这也是赵立春管用的套路。
先用雷霆之威将其打入谷底，再用雨露之恩将其捧上云端。
只有经历过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淬炼，李达康这把刀，才会更加锋利，也更加听话。
“达康啊。”
赵立春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坐到那个位置上，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李达康立刻挺直了背，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赵立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跟在祁同伟身边，他的一举一动，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对什么事情感兴趣，对什么人有意见……”
“任何情况，哪怕是最细微的，你都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李达康脸上的激动和狂喜，缓缓凝固。
他抬起头，看着赵立春那双在烟雾后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心中那片刚刚还热浪翻滚的海洋，瞬间冻结成了万年玄冰。
原来……是这样。
顶头上司是假。
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棋子，才是真。
这一瞬间，李达康没有感觉到被欺骗的愤怒，也没有伴君如伴虎的恐惧。
他的心中，反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变态的狂喜！
机会！
这才是真正的机会！
这么多年，李达康跟在赵立春身边，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李达康为赵家办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处理了多少烂摊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赵家这艘看似坚不可摧的大船，底下早已有了不易察觉的裂痕和窟窿。
官商勾结，以权谋私，家族子弟的飞扬跋扈……这些都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李达康早就有了改换门庭的心思，他不想跟着这艘船一起沉没。
可李达康找不到机会。
李达康被赵立春牢牢地绑在身边，动弹不得。
而现在，赵立春亲手，将一把通往新世界的钥匙，递到了他的面前。
祁同伟！
祁家！
那才是真正能够航行万里的巨轮！
赵立春想让自己当棋子？
“好啊！”
“太好了！”
“只有成为离祁家真龙子最近的棋子，我才有机会掀翻赵家的整个棋盘，彻底摆脱这么千疮百孔的赵家！”
无数念头在李达康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
但李达康脸上的表情，却在短短一秒内，从错愕转为了然，最终化作了更加深刻的、带着悲壮色彩的忠诚。
“书记，我明白了。”
李达康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然。
“请您放心，从今天起，我李达康就是您安插在建设厅的一双眼睛，一颗钉子！”
这番表态，比刚才那番感激涕零的话，更让赵立春满意。
赵立春缓缓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实在是妙。
李达康这把刀，不仅好用，还有脑子，能瞬间领会自己最深层的意图。
“很好。”
赵立春点了点头。
“明天上午的省委常委会上，这项人事任命会正式公布。”
他看着李达康，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温和。
“达康，恭喜你，高升了。”
听到赵立春的话，李达康连连点头。
“书记，”
李达康的声音多了一份沉稳和坚定。
“您这么说，我实在愧不敢当。”
“要不是您这么多年的悉心栽培，给我机会，为我引路，我李达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蹉跎。哪有今天，更别提什么高升了。”
李达康顿了顿，目光诚恳地迎上赵立春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今天，都是书记您给的。”
然而。
在李达康谦恭的言辞和忠诚的表情之下。
李达康的心脏却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擂动。
那不是因为恐惧或激动，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狂喜！
“哈哈哈！”
“赵立春以为他递给我的是一条锁链，想把我当成看门狗，去监视祁同伟那条真龙。”
“可赵立春哪里知道，他递过来的，分明是我一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赵家这棵大树，看似枝繁叶茂，实则内里早已被蛀空，风雨飘摇。”
“自己跟在船上，日夜忧心，不知何时就会跟着一起沉没。”
“我做梦都想换一棵更稳固、更粗壮的大树！”
“现在，机会来了！”
李达康做梦都不敢想。
赵立春竟然亲手给自己一个脱离赵家，攀上祁家大树的机会。
祁家！
那才是真正的参天巨木，根基深不可测，足以庇护李达康实现所有的政治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