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同伟榨取钟小艾和陆亦可情绪值时。
汉东省委大院。
省委书记办公室。
空气里浮动着一股复杂而沉厚的气味。
特供香烟燃烧后的辛香，与存放二十年以上的陈年普洱茶香，两种极致的味道纠缠、融合，最终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无形的威压。
那是权力的味道。
赵立春靠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椅上，指间夹着一份尚未下发的文件。
纸张的边缘被他的指腹摩挲得微微卷起。
赵立春没有看文件。
他的目光，穿过缭绕的青白烟雾，落在办公桌前那个躬身侍立的身影上。
赵立春的秘书，李达康。
“达康，你跟了我几年了？”
赵立春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温度，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回响。
就是这句平淡无奇的问话，让李达康浑身一颤，他知道赵立春这种语气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李达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腰背。
但仅仅零点一秒，他就意识到了不妥。
这是一种对抗的姿态。
在书记面前，任何无意识的挺直，都可能被解读为冒犯。
他的背瞬间又躬了下去，弧度比刚才更低，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报告书记，到今年九月，整整八年了。”
李达康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像是从喉咙深处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八年了啊……”
赵立春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慨，烟雾从他唇边逸出，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李达康的心脏被这句感慨攥得更紧了。
他完全猜不透这位执掌汉东八年的最高领导，这番话的真正用意。
是嫌自己待得太久，碍眼了？
还是另有他意？
他不敢往下想，只能凭借着八年来养成的本能，用最诚恳、最卑微的语气接话。
“感谢书记这么多年的栽培和信任。”
“没有书记，就没有我李达康的今天，我……”
“行了。”
赵立春挥了挥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表忠心的话，他听得太多了。
赵立春更看重的是李达康刚才的反应。
从肌肉绷紧到躬身更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这说明，服从已经刻进了李达康的骨子里。
赵立春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很满意。
这八年，李达康这把工具，他赵立春用得很顺手。
趁手、好抓握、从不问为什么。
自己指向哪里，他李达康就劈向哪里，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这种绝对的掌控感，让赵立春很舒心。
“你在我身边这八年，很多事情办得不错，我心里有数。”
赵立春终于给出了一句肯定。
一句恰到好处的，带着施舍意味的肯定。
李达康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但李达康不敢彻底放松。
李达康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要开始。
果然。
赵立春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搁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他抬起头，烟雾散去，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重新锁定在李达康的身上。
“达康啊，有没有想过，走得快一点，飞得高一点？”
轰！
这句话，根本不是惊雷。
它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李达康的天灵盖上，让他整个头颅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走得快一点？”
“飞得高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
“赵立春这是在敲打我！”
“难道是我的野心暴露了！”
一个念头，在李达康的脑海中泛起。
李达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有些许惨白。
这一瞬间，李达康刚刚因为得到肯定而稍稍回温的心，瞬间坠入了万年冰窟。
李达康根本不敢去想第二种可能，只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触怒了龙颜。
“书记！是我错了！”
李达康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慌与颤抖。
“我从来没想过什么走得快飞得高！”
“我只想一辈子跟在您身边，为您牵马坠蹬！”
“是我最近得意忘形了，是我摆错了自己的位置，请书记责罚！”
“请书记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一刻，什么名校毕业生的骄傲，什么正处级干部的尊严，什么未来的政治抱负，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达康只知道，他的政治生命，他的一切，都维系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赵立春平静地看着果断认错，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的李达康，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满意神色。
赵立春很享受这种感觉。
将一个前途无量、心气极高的正处级干部，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让他明白谁才是赐予他一切的主人。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有让李达康深刻地明白，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给予的，自己也随时可以收回，这个工具，才能永远为自己所用。
服从性的测试，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错什么啊，看你这点出息。”
赵立春的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达康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赵立春也不再多说，只是伸出手指，将桌上那份文件，朝着李达康的方向，轻轻一推。
“自己看看吧。”
文件顺着光滑的红木桌面，无声地滑行，最后停在了李达康的面前。
李达康愣住了。
他迟疑地，甚至带着几分恐惧地抬起头，对上了赵立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份薄薄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的文件。
仅仅是看了一眼标题，李达康整个人，就彻底僵住了。
《关于李达康同志职务调动的通知》
李达康的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瞳孔因为震惊而猛地收缩着。
李达康机械地翻开文件，目光被正文那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死死地钉住。
“兹任命，李达康同志为汉东省建设厅厅长……”
建设厅……
厅长？
正厅级？
李达康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急速下坠。
前一秒，他还在地狱的油锅里煎熬，以为自己政治生命即将终结，会被发配到某个清水衙门坐一辈子冷板凳。
下一秒，一块足以改变他一生的巨大馅饼，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而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建设厅，这个部门在此刻的特殊意义。
李达康猛然想起，今天下午，那个搅动了整个省委大院风云的年轻人，那个京城来的祁家麒麟儿——祁同伟，被安排的职位，正是汉东省建设厅综合事务管理科的科长！
“赵书记，让我去当建设厅厅长？”
“那岂不就是说……”
“我将成为那个祁同伟的顶头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