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宴席压根没半分悲戚劲儿,反倒闹哄哄满是乐呵气。
虽说办的是丧事,愁的是亲人离世了,可倒像是给大伙儿寻了个由头,不常聚的四邻八村的亲戚朋友凑到一块儿,围着桌子喝酒聊天,推杯换盏间拉近了久未联络的情谊。
老头老婆子们唠着老早的旧事,小娃子们一会儿在桌子底下追着跑,一会儿闹着要吃菜。
脚步声、笑声混着碗碟碰撞的脆响,连生死那点沉得慌的劲儿,都被这股烟火气冲得淡了不少。
饭桌上你敬我一杯我回你一口,聊着从前逗乐的事儿,有人说漏嘴提了当年谁摔进泥坑的糗事,满桌人都笑,连皱褶里的泪痕都舒展了。
吃过饭沈青没多待,领着几个娃和周烈一道回城里。马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亲戚们给的土货,沉得压得车轱辘都似的,都是一些新鲜的山货、腌好的腊肉、还有一筐筐刚收下来的白菜、土豆、萝卜,都是新下来的秋菜,沾着新鲜的泥星子呢!
可沈青这会儿哪有心思管这些土货?她的心还揪在大宝身上呢 !这都好些天了,那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是饿了冻了,还是又跟人惹了麻烦?越想心里越慌,连车外掠过的田埂子,都没心思多看一眼。
周烈把沈青娘几个送到门口,没过多停留就转了身,赶紧找人去打听大宝的下落。
沈青站在门坎上,望着他那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拐过街角看不见了,心里头那股子悬着的劲儿还没落下,像揣了块没着没落的石头。
……
大宝这阵子可风光坏了,前呼后拥跟着一群小弟,整天什么事都不用干,坐着就有白花花的银子大把流水般进来,也不用像他原先那样,起早贪黑地上学堂,夜里还得点灯熬油补习温书?
如今他想睡到日头晒屁股都没人管,日子过得跟飞似的。
昨儿夜里,他跟几个兄弟喝到大半夜,今早一睁眼,脑袋沉得跟灌了铅似的。
原先他是不会喝酒的,可架不住兄弟们左一句 “和哥”右一句 “和哥”地劝,这阵仗,他哪好驳面子?
一盅子酒顺着喉咙灌下去,辣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呛出来了。后来喝多了,竟也喝顺了嘴。现在他一口气喝上两三壶也不在话下,都不带脸红的。
日头从窗缝里斜进来,他揉着太阳穴坐起身,眼皮还耷拉着,小厮早端着温乎的醒酒汤,轻手轻脚凑过来,低眉顺眼候在床边。
他现在大小也是泉镇西街的一大霸,走路都带着风,谁见了都得喊一声“和哥”,用的还是沈青给他起的名字,倒是没捡用从前的称号“霸哥”。
毕竟上了几天的学堂,识了几个字,觉得“霸哥”太土,配不上他如今的身份。
他坐在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手中把玩着几块金锭子,这是昨儿赌坊的抽成进奉的好处,说白了就是保护费,他带着一帮子人维持赌场的秩序,赌场给点好处费。
这几块金子,沉得压手。
他突然想到什么,他喊过身边一个小弟,吩咐道:“去泉镇最大的金店,打只手镯,要最沉的那种!”
他忽然想起早先跟二宝、三宝偷偷摸了家里那支金包银的簪子,拿去融了换钱,那可是他亲娘唯一的件首饰。
这会儿琢磨着,等日后风光了回去,就把这纯金镯子孝敬亲娘,也让她瞧瞧,她儿子如今多能耐。
只不过,眼下是不可能回去了,要是他要是现在回去,保准被他亲爹揍得半死。
上次偷跑抽那几皮带,现在想想还后背发凉呢!
他现在这点能耐,还不够跟亲爹叫板的。
一想起亲爹那张脸,他还是觉得浑身怵得慌,那眼神冷得像刀,一瞪过来,脊梁骨都发凉。
得等哪天他真能跟亲爹抗衡的时候,他才能堂堂正正回去了。
这日子过得惬意的很,日头都升得老高了,周大宝才慢悠悠爬起来,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他摆手让小厮退下,自己个出去打算寻个街边的摊子吃碗热汤面。
刚迈出门槛,一阵凉风裹着晨露吹过来,酒气还没散的脑袋 “嗡” 一下,又是一阵钝痛。
他扶了扶额,眼前景物晃了晃,他定了定神,抬脚往街口走去。
出门走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看起来顺眼一点的羊汤面店,店不是很大,位置也有些偏僻,但胜在干净。
面摊的热气裹着葱香羊油的香味飘过来,勾得他肚子更响了,面一上来,他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捧起粗瓷碗猛嗦一口,汤滚烫,辣得他额头瞬间冒了汗,却舒坦得长舒一口气,连脑子都清醒了些。
泉镇距离柳镇几百里,口味也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柳镇那地界,口味偏咸口,而泉镇这块则讲究一个鲜甜爽口,炒个青菜都恨不得搁两勺糖,汤面更是清汤寡水,连点油星子都少见,顶多撒把葱花、滴两滴香油提味。
这个羊汤面馆倒是喝其他的不一样,挺符合柳镇的做法,汤底浓白,里头的羊骨都炖得裂了缝,浮着层金黄的油花;辣子更是地道柳镇做法,剁得粗粗的,嚼着带劲,鲜香辣气直窜鼻腔。
他咬了口泡在汤里的羊杂,醇厚的肉香裹着辣劲满口腔转,总觉得这味儿熟得很,像是在哪尝过,可脑子昏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倒是这个辣椒,很是给力,劲道直冲脑门,让他瞬间想起家里的朝天辣酱,那是一家人都爱的,唯独他爹,一个大男人,半点辣都沾不得,就连最小的五宝都能吃上一勺,就着刚出锅的馒头啃得满嘴红油,鼻涕眼泪一起流也舍不得停。
想到这儿,心里头忽然堵得慌,说不清是啥滋味。只觉得眼眶子发热,也不知是辣子呛的,还是咋的。他低头盯着碗里飘着的红辣子,再看那羊汤面,忽然就咽不下去了。
他怔了怔,硬把那股酸胀压下去,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想起家了,现在想来竟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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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是恨不能插上翅膀从家里飞出来,如今倒好,一碗面竟让他疯了似的想那个发誓再也不回的地方。
那碗羊汤面吃了没几口,周大宝干脆撂下筷子,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拍在桌上,哪怕肚子还空着,也没心思再吃,转身就走。刚走出去没几步,风一吹脸颊,才觉出一片冰凉,不知啥时候,眼泪竟掉下来了。
他没瞧见,身后面摊里,杨英子正端着碗叹气。
她瞅见那碗没动几口的羊汤面,还有那小子有些打晃的背影,忍不住撇撇嘴:“这人怕不是有毛病?点了面又不吃,净瞎浪费!”
可等她抬眼再瞥那背影,忽然愣了,这背影咋瞧着像柳镇的周大宝?从前总往他们家羊汤馆跑的,喝起汤来能连干三碗。
她揉了揉眼仔细瞅,那走路的架势、揣手的模样,竟跟周大宝一模一样。可转念又觉得不对:这儿离柳镇几百里地,大宝不该在柳镇好好待着吗?
杨英子记得,有一段时间,周大宝好久没来她们家喝羊汤了,连在赌场附近都很少见,要知道,他最爱他们家的羊汤了,几乎逢两天至少都要来上一趟。
后来她无意间在街上撞见他几回,穿了件青布长衫,后头跟着几个弟弟,也都穿着同款的青衫,其中一个弟弟还踉踉跄跄地背着书箱子,他倒像个甩手掌柜一样,闲散着身子,慢悠悠走在街上,再没了从前那股风风火火的劲儿,倒是有了几分沉稳的书生气。
“英子!发啥愣呢?” 里屋传来姑姑的嗓门,“这碗筷不用你收拾了,快去瞧瞧你小弟弟咋哭了!”
姑姑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神,她应了一声,转身往里屋走,她这次来泉镇是来帮衬她姑姑照看孩子的,她姑姑刚生了小儿子,家里忙得脚不沾地,正好赶上她姑父老家有亲戚过世,需回乡奔丧,她爹杨老头便让她过来搭把手。
杨英子掀开帘子进屋,瞥见炕上熟睡的婴儿,心头一软,却忽然又想起方才那个背影,越想越觉得像极了周大宝。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沈青过得挺不是滋味的,干什么都提不起来劲头,这周大宝真是能窜,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人影都找不着。
上次周烈到处打听来信儿,才知道周大宝好像是跟着一个叫做强哥的人走了,具体去了哪了也摸不清楚。
周烈说,那强哥是南边混道上的,手脚利落,专走险路,带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亡命之徒。
沈青一听心里就沉了半截,怕大宝也跟着走了歪路。
大宝虽莽撞,心也存有一份正气,断不会轻易入那种团伙,可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在那种环境下能不受影响吗?万一犯了什么错,或者被人带歪了,再做下什么坏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沈青越想越不安,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没几天的时间,黑眼圈都出来了,浑身提不起来劲头,家里的几个小孩儿也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平日里喧闹的几个也安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