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凑到周烈身后，胳膊肘往人肩膀上一搭，笑出满脸褶子：“老大，有家的人就是好，这小节日过得，乐不思蜀了吧！”
周烈头都没抬，眉梢先挑了挑，昨儿那暖烘烘的光景刚冒头，他指尖蹭了蹭后脑勺，粗声骂道：“去你的！少拿老子寻开心……那事儿，你查得怎么样了？”
杨六收起嬉笑，压低声音：“邪门了！那娘们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我把道上所有眼线都问遍了，连个屁影都没摸着！自打那曾栋砍了头，她就没了踪迹，您说…… 她会不会是没了？”
周烈敲了敲桌面，指节发出沉闷声响，“她要是真死了，反倒省心。”顿了顿，眼神微敛，“不管怎样，接着查！一个娘们是掀不起大浪，但留着总归是个隐患。”
……
白鹿书院的老槐树下，金绍晃着脑袋，腰杆都挺得直了些，冲三宝跟前凑：“三宝！你们都听见信儿没？我爹又要给我娶小娘了！还是雅阁的柯琴琴呢！”
三宝撇了撇嘴，不咸不淡地应道：“哦，那恭喜你！你马上又要多个人叫娘了！”
“我瞅你就是眼红！” 金绍立马梗起脖子，“你爹娶不上柯琴琴，就见不得我家娶是吧？等柯琴琴进了门，我让她天天给我唱小曲，一天换一个样，羡慕死你们！”
三宝和二宝对视一眼，总算明白上次他俩为爹娶柯琴琴那事儿瞎显摆时，在旁人眼里有多蠢。
那会儿他俩还傻呵呵的，听说爹要娶不成柯琴琴，脸拉得老长，周大宝瞧不过去，拉着他俩蹲在墙根儿说了几句，没成想越听越怕。
周大宝当时给他俩一顿分析，你们傻啊？你爹真娶了那年轻的柯琴琴，再跟她生个小的，到时候咱们就得靠边站！你爹眼里还能有你们？家里的东西一点更别想沾边！
那新弟弟跟你们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能跟你们一条心？那小老婆是来抢爹的，不是来家里玩的。
她跟爹夜里睡一个炕，日子久了，你爹耳朵根子一软，只偏向小老婆新儿子，指不定哪天就把咱们赶出门了！
这哪是添人，分明是招狼进家！
那会儿二宝三宝听得后背发凉，直后怕差点把狼招进家，还傻呵呵给人开了门。
这会儿见金绍得意得快飘起来，三宝 “哼” 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你就等着吧！等那柯琴琴进了门，有你哭的时候！大傻子！”
见金绍压根没听进去，二宝也凑过来，故意拉长了声音：“金绍，你可得当心点！小心你新小娘跟你爹再生个小弟，到时候家产就得分那小崽子一半……你这宝贝疙瘩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金绍鼻子里嗤了两声，下巴扬得快上天了：“我看你们就是嫉妒我家有钱！净说些鬼话吓唬人！我金绍是家里头一个！我爹最疼的就是我，别说生一个，就是生十个，也动不了我的位置！你们啊，穷日子过惯了，心思都歪了……等着瞧！等柯琴琴进我家门那天，让你们看看啥叫风光！”
“金绍，你别得意太早，疼你？等新弟弟会叫爹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二宝三宝说完就转身走了，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金绍。
跟这拎不清的蠢货掰扯，纯属浪费唾沫。
……
下午放学的时候，金绍因为没有把先生留的作业完成，被先生留在学堂罚抄。
下午散学，日头斜斜挂在屋檐上，把人影拉得老长，周大宝领着二宝、三宝、五宝仨，在青石板路上晃悠悠蹭着走。
二宝背着个布书兜，沉得肩膀都往下压了压。
大哥是老大，哪能沾这累活儿？五宝又最小，背不动。
原先是他跟三宝轮流背，可三宝那性子太野，背一会儿就窜没影，要么蹲路边抠砖缝里的草，要么凑到糖画摊子前瞅，保准把兜里头的书本子翻得七颠八倒、沾满灰。
后来二宝索性自己扛了，另一只手还得牵着走得慢吞吞的五宝，生怕他被路过的车辆惊着。
五宝也很依赖他，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一步不落地跟着，嘴里还哼着学堂里新学的儿歌。
周大宝走在最后，气定神闲，无聊看着眼前一幕，这日子过得真是寡淡无聊，没有一点乐趣，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地晃着身子。
现在可倒好，天天的生活都是一个样，半点乐趣都找不到，一眼看到头了。
他吐掉草茎，抬眼望向远处，回忆了过去，想当年在江湖上混的时候，哪有这么憋屈？翻墙偷瓜、跟人打架，哪件不刺激？
他沉浸在过去愣神时，一个壮实小子猛地从拐角处窜出来，一把叫住了周大宝。
周大宝见到那人，这不是他以前混在一起的铁头吗？
铁头满脸风尘，裤脚还沾着泥，左脸一道新疤从眉骨划到颧骨，看着就凶。
他凑上来，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可算着你了！大宝，瞅你这模样，是真进学堂了？你这怂蛋，莫不是当年挨了顿揍，吓破胆了？竟跟小萝卜头窝在学堂里混？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软的主儿！”
周大宝冷眼盯着他，手指微微收紧，牙关一咬：“铁头，少在这阴阳怪气的，老子干什么，关你鸟事！”
铁头咧嘴一笑，眼里闪过讥诮：“哟，还跟我横？当年一起翻张老财家的墙偷西瓜，扛着棍子跟西街那帮混子干架的劲头，全扔学堂里喂狗了？现在倒学会装斯文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周大宝懒得跟他掰扯，朝前头喊：“快点走！” 说完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再给铁头。
二宝三宝加快脚步跟上大宝，三宝回头瞥了铁头一眼，小声嘀咕：“这人真凶！”
五宝吓得往二宝怀里缩，攥紧了他的衣角，二宝拍拍五宝的手，低声道：“走！”他抬眼望向大宝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个平时懒散的大哥，此刻肩背挺得格外直，连脚步都沉了些。
快到家门口的老槐树下，周大宝突然停住脚，冷冷吩咐道：“回家，嘴上有个把门啊，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都有个数，别在家里乱嚼舌根。，要是让我知道谁走漏了嘴……”
他话没说完，拳头猛地攥紧，指节 “咯吱” 响了一声，眼神里的冷意看得二宝、三宝都缩了缩脖子。
“听到了吗？”
三个人老老实实点头，没人敢吭声。
周大宝又扫了他们一圈，确认没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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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话，才转身往家里走。
……
沈青看到周大宝进门时冷着一张脸，后面跟着几个缩头缩脑的小崽子，一个个跟着小鹌鹑一样，话也不多说一句。
这模样跟往日里下学，能把门槛踩得咚咚响、活蹦乱跳闯进门的劲头，真是半点儿都对不上。
沈青估摸着是在学堂出了啥事儿，但也没急着追问，只扬着声招呼：“都先去水缸边净了手，灶房里有热乎的，昨儿剩的南瓜饼我刚回了锅，还冒着香气呢。”
灶台上的南瓜饼，金黄的外皮泛着油光，油星子还在饼边儿上亮晶晶地挂着，热乎气裹着甜香往鼻尖钻。
几个孩子低头啃饼，不敢多话，沈青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余光扫过周大宝。
他坐在门槛上，拳头仍半攥着，嘴里叼着块南瓜饼，眼神飘得老远，不知道瞅着哪儿发呆。
沈青轻轻叹了口气，进了灶屋，看了眼提前醒的面团，掀开纱布一角，指尖沾水揉了揉边缘，摸着手感正好，不软不硬刚合适。
正好几个小孩也吃完了，沈青忙招着手把人都叫进来：“来，都围过来，咱今儿个擀面包饺子。”
她先把醒好的面团揪成小剂子，擀杖一压一转，圆溜溜的饺子皮就落在案板上。
孩子们围着桌边，小手笨拙地捏着饺子边，沈青也不咋干涉，只在旁叮嘱：“可得把皮捏紧了！要不然，煮的时候容易破皮。”
五宝的手小，捏得歪歪扭扭，馅儿总是从边上挤出来，急得额头上都冒了汗，沈青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带着他慢慢合拢褶边。
又瞅见四丫的饺子，包得倒结实，就是个头小得跟个扁豆子似的，沈青笑着说：“小囡，得多填点肉馅才成，不然煮出来扁塌塌的，净吃面皮子了！” 说着还伸手捏了捏四丫的鼻尖。
三宝见了，赶紧凑过来，仰着小脸喊：“娘！你也教教俺呗！俺这饺子馅咋老从边儿上跑出来？”
沈青笑着握住三宝的手，一边示范一边轻声说：“馅别填太满，要放在皮子中间，轻轻收口，像捏小耳朵那样，一点一点拢起来。”她手把手带着三宝，褶子渐渐整齐地围成半圆，像一弯新月稳稳立在案板上。
大宝二宝倒是不用教，就站在旁边听沈青给三宝、五宝讲包饺子的要领，一边看一边学，捏出来的饺子倒有模有样。
三宝嘴最快，立马接话：“娘！金绍他爹要娶小老婆了！您猜娶的是谁？”
“哦？是谁啊？”
“柯琴琴！” 二宝在旁边搭腔。
这名字沈青倒耳熟，猛地想起来，忍不住笑出了声：“哎哟，你们俩咋不急了？前阵子不还吵着要让柯琴琴当小娘，天天给你们唱小曲儿呢？”
三宝撅着小嘴：“娘……你笑话俺们，俺来才不傻呢？小老婆都是坏人，进门来抢爹的，俺们都知道！”
沈青被逗得笑弯了腰，手指轻轻点着三宝的额头：“好嘛，真聪明呦！”
不过听到柯琴琴要嫁人，倒是没想到。
柯琴琴，要嫁人了？
那不是男人的秘密小情人吗？怎么转嫁给别人了？
难不成是俩人闹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