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笑容在众人眼中看得更为渗人。
犹若玉面修罗，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赵庭昀踩过那一叠衣物，小厮战战兢兢，盯着那双雪白银靴不敢出言。
他穿过走廊，回到自己院中的书房。
在书架上按下某处，书架那面墙自动往左移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
赵庭昀闲庭信步，步伐不紧不慢。
直至暗室尽头，墙上绳索吊着一人。
暗室两侧是放置着两排人彘。
桶很小，露出人脑袋，瞪着双眼很是渗人。
赵庭昀见着却饶有兴致，只是难闻的气味让他稍稍皱眉。
几位小厮见赵庭昀连忙跪下，“大公子，此人该如何处置？”
龙爷双眼被挖出，流着两行血泪。
头发乱糟糟的，听到来人，发出唔唔的声音。
被割的舌头让他没有办法怒骂，更没有办法求饶。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弟兄们被做成人彘，那种恐惧如同悬在脑袋上的剑，不知何时会落到他的身上。
他现今想的不是弟兄的死活，而是他如何能在那人的面前苟延残喘。
“待会儿把这些碍眼的东西埋了。”
赵庭昀看着墙上的龙爷，露出一个微笑。
温润的眼神覆上一层阴翳，咧嘴的弧度上扬。
眉头微蹙，视线停留在龙爷被束缚的双手上，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手绑着疼么？”
“今日我很不高兴。”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厮，“你们说我怎么办呢？”
小厮默不作声，身体却忍不住发颤。
赵庭昀右手指尖点着额头，视线转向墙上的人，颇为纠结。
“看这手绑着都红了，干脆就不要了。啧，都砍了。”
语气轻飘飘，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尾音上扬，“对了，要切成一片一片的，只剩骨头了再砍。”
赵庭昀知道龙爷听得见，他特意没有割了他的耳朵。
听着他呜咽的声音，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烛光映着他的下颌线，忽明忽暗间，如沐春风，清风拂面。
李怡然拿着剪刀，对院里的牡丹修修剪剪。
想到又能给渺渺送衣服，她就心情愉悦。
“明日是百花宴，去给小姐多备几套衣裳，看看她喜欢哪一件？我的渺渺一定艳压众人。”
“夫人，之前小姐便说她已经挑好了，不需要夫人劳心。”丫鬟端着盘子，恭敬道。
李怡然扬了扬眉，手中的剪刀一顿，笑意淡了些。
她将剪刀放到盘子里，“好吧，就依她的。”
忽地，几名小厮扛着木桶从她面前经过。
木桶纷纷用黑布盖住，但仍旧散发着恶臭味。
丫鬟连忙递给李怡然手帕，李怡然皱着眉头，捂住口鼻。
几名小厮还想和夫人行礼，被她挥手赶走。
小厮加快脚程，赶忙把木桶移走。
地上滴落着三四滴血迹，留在鹅卵石地面上，红白相映衬，颇为惹眼。
李怡然目光停留在血滴上，随后从鹅卵石上移开。
她兴致缺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啧，真是煞风景。”
不悦地把手帕扔给丫鬟，折了一朵牡丹，放在鼻尖前轻嗅，离开院落。
丫鬟连忙拿着手中的帕子，快速地蹲在地上把血擦干净。
-
赵渺锤着发酸的手，坐在木檀椅上。
她又重新温习了一遍五禽戏，现在感觉身体舒畅。
“都打听好了？”
小桃拍着胸脯，“小桃做事，小姐你就放心吧，青色，就是青色，锦绣流芳仙裙。”
赵渺夸夸，“哎哟我的小桃，你的人脉可真广，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小桃不好意思一笑，主动蹭上去，任由小姐揉捏自己的脸。
次日天明，赵渺让小桃上战袍。
浅蓝色的绫罗裙穿在她身上勾勒出腰线，金丝细线在裙尾处勾勒祥云。
墨发簪起，海蓝色的水晶在她额前缀着，长睫微翘。
镜中的小桃，看着赵渺不由痴了。
“回神了啊，还困？”赵渺冲她打了个响指。
小桃痴傻一笑，“我被小姐美醒了。”
马车一路从城北直抵城西的定国公府，定国公府前尽是络绎不绝的宾客。
车马停在前头，赵渺下马，小桃扶着。
方一下车，令人不自觉地往她那儿处看去。
淡妆浓抹总相宜，其姿色风华万千。
赵渺入府，小桃便将手上的礼盒送至一侧的登记处。
赵渺被邀入院中花圃，方一入园，便引起众人视线。
“这是哪家的小姐？”
“这你都不知道？赵家，赵渺。”
“是那个赵吗？”
“自是京都赵家，赵家小姐平日不得见其容，现今一见，美得不可方物。”
一男子眼神停在赵渺身上就没移开过。
赵渺事先见过定国公夫人的画像，预先见其容，怕认错人闹笑话。
前边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正与身旁人洽谈甚欢，见到赵渺的身影，一双凤眸往她望去。
赵渺缓缓扬起一抹笑容，步履稍稍加快。
她两手当胸前，锦绣袖口垂落，微半蹲，微屈膝。
“赵家赵渺见过定国公夫人。”
定国公夫人见着来人亭亭玉立，知书达理。
温和一笑，视线上下打量着，“赵家嫡女。”她连连点头，“生得一副好容貌。”
赵渺莞尔一笑，“夫人过誉了，今日一见夫人，我倒觉得满园春色不及夫人半分。”
定国公夫人被她的俏皮话逗得一笑，倒是个机灵的人儿。
“你倒是会说。”
忽地，她的视线往赵渺身后探去，见到一个熟悉的女郎。
“呀，许二姑娘来了。”
赵渺转身，众人的视线也从这厢转移到许芳晴身上。
许芳晴在看到赵渺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脸色变得忽白忽青。
攥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恨不得将其撕烂。
“这许家二姑娘怎么和赵家嫡女撞衣裳了？”
几个姑娘聚在一块，掩唇评头论足。
她们深谙衣裳女红，这些细节还是能看出些门道来。
“你们看看，除了颜色不同，但你看两件衣裳从领口到样式图案，简直一模一样。
这事有趣了，同样的衣裳，穿在谁身上好看，显而易见呐。”
“我觉着，赵家姑娘穿着更好看些，这么一对比，许芳晴差点意思。”
众人的窃窃私语在花园中炸开锅，许芳晴身上全是被人打量的视线，就像园中的猴子任人观赏。
有着看戏的心思，又有嘲弄的意味。
定国公夫人也是一阵惊诧，她看着许芳晴的罗裙，又停留在赵渺身上。
一种诡异的尴尬在期间蔓延。
许芳晴笑容强装镇定，她来到定国公夫人眼前，俯首行礼，“芳晴，见过夫人。”
定国公夫人虚扶手腕，“请起。”
“你们二人，这......”
一道呼唤打断了定国公夫人的欲言又止。
“渺渺！”
从小路的另一侧，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衣青年快步朝这儿走来。
秦风奕手持骨扇，步伐轻快，先行朝定国公夫人行礼。
秦风奕挥开折扇，遮住唇语，在她耳畔道：“我心之人甚美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赵渺推开折扇，笑道：“你真是会夸人。”
“不是夸，是诚心之言。”他调笑道。
许芳晴见二人咬耳朵，肺都要气炸了。
秦风奕的目光都被赵渺吸走，她本就期待着这一天能见到他，现今却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闹笑话。
她脸上的温婉差点挂不住。今日来赏花的不仅是女宾，皇室贵族子弟也会相聚于此，现今她们二人撞衫便有了比较。
许芳晴一看身侧的赵渺，手指攥得掌心一道道红痕，她倒是气定神闲。
谁知许芳晴视线还未收回，就刚好撞上赵渺投来的视线，二人目光相撞。
赵渺全然没有撞衫的尴尬，她弯起笑意，喜上眉梢。
她热络地握着许芳晴的双手，“我可太喜欢许姐姐了，青黛粉面，有小家碧玉之姿。”
“许姐姐，今日真是赶巧，我们二人真是想到一块去了，真是天大的缘分。”
许芳晴被她突如其来的熟稔给撞蒙了，她一时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赵渺仔细地捕捉着许芳晴的表情，“许姐姐，你怎么不笑啊？”
赵渺眼神黯淡，迟疑道：“难道你不喜？我......我就不该穿这一件。”
许芳晴这才勉强挂起一个笑容。
秦风奕看赵渺难过地垂首，像做错了事。反观许芳晴的态度不冷不热，他一时看许芳晴的眼神冷了下来。
“渺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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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该不该，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何必在意他人？”
许芳晴顺着他的话头，故作善解人意，“对啊，都好看。”
赵渺眼中燃起亮光，听见这句话她总算不皱着一张脸。
她注视着许芳晴，目光灼热，染上悦色。
“所以许姐姐，你觉得我今天这身衣裳，我穿着合适吗？”
许芳晴笑意僵住，赵渺一定是故意的。
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不说则让人觉得小肚鸡肠，说则顺了赵渺的心意，承认自己不如她。
她良久才硬吐出两个字，“合适。”
许芳晴心里窝着一团火，面上还得赔笑。
国公府百花宴男女分开，男宾在东苑，女宾在西苑，更靠近花园。
有些男宾不踏足花园，应邀百花宴本身不是为了赏花，重点是设宴的人。
秦风奕欲告退前往东苑，他在临走前悄悄对赵渺道：“宴后我寻个时间偷偷来见你。”
定国公夫人见两人亲密视若无人，一对佳侣艳羡众人。
她看着二人般配，想到了自己年轻时与国公爷时，心里也煞是欢喜。
“秦家小子，你与赵丫头讲的话我们是听不得咯，快去吧。”
秦风奕这才恋恋不舍地从赵渺身上收回视线，这一幕看得许芳晴心里不适。
定国公夫人见着客人陆续地往这儿来，她上前去招呼着。
花香满园，馥郁兰香。牡丹、月季各花争奇斗艳。
赵渺热情地挽着许芳晴的手臂，许芳晴看着主动凑上来的人儿。
碍于周围人的目光，她也不好直接甩开。
赵渺指着距离花园东面的廊桥，“许姐姐，那儿的花开得也不错，咱们去瞧瞧。”
许芳晴面带温和的微笑，欲抽回手。
“妹妹，我想......”
“我与你有些事要谈。”赵渺打断，贴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赵渺知道她会应下，方才许芳晴的假笑她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当秦风奕来时，那样的视线几乎要吃了她。
花园后方的廊桥一侧的桃花嫩红，枝丫迎风舒展，点点花瓣落地。
在泥地之上，铺上了一层粉黛。
这里距离主花园尚有一段距离，较为安静，四下无人。
赵渺屏退小桃，“你去外头候着。”
她看向许芳晴，她也让侍女先回去。
许芳晴温柔询问：“赵妹妹找我要谈些什么？”
赵渺看着她做戏，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
前俯后仰，笑得眼尾闪着泪花。
“你笑什么？”
“只是觉得我得跟许姐姐讨教演技。距离影后，我还差一些火候。”
许芳晴见她叽里呱啦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词汇，她听懂了赵渺在嘲弄她。
赵渺方才还一副温婉柔弱的模样，现今无人，可算在自己面前露出了本性。
“赵渺，你叫我来就是要说这些？”
赵渺蹙着眉头，深情地看着她，一步步地靠近许芳晴，“当然不了，在这个百花宴上，我最想见的人就是你了。”
“想见我？呵，赵渺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许芳晴双手环胸，面露讥讽。
“我念你很久很久了，许姐姐。”她喃喃道。
赵渺骤然眉头一松，抹去脸上的笑意，神情突变。
赵渺眼神发直，墨色的眸子空荡荡，没有神采地看着许芳晴。
“七日前庆功宴上，你对我做的事，需要我提醒你吗？”
二人的距离极其近，许芳晴看着面无表情的赵渺，她身上有种冰冷而死寂的压迫感。
那种冷漠、无情的视线就像冰山的常年不化的积雪，又似深渊的深邃静谧。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渺看着她，眉宇间渐渐地染上了一层忧伤。
轻咬唇畔，嘴唇轻颤。
许芳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
赵渺柳眉轻蹙，眼神盯着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长睫沾上泪珠，泪水滑落，滴在地上。
她一把握着许芳晴的手腕，情绪激动，“许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意和你穿一样的衣服。”
“那我脱下，我我......”
扑腾——
水花四溅，夫人们尖叫着，“啊——”
“小姐！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