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家家宴这天刚好是周六,关弥在清陶苑这边住。她一大早就起来和沈晏风一起去晨跑,呼吸初秋的新鲜空气。
她跑累了就停下来慢慢走,前面的男人也放慢脚步,倒着跑等她。看着他的脸,她忽然意识到,从去年巴黎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了。感觉是眨眼之间的事,快得让人一阵恍惚。
沈晏风越来越慢,基本是在走了,等关弥靠近,他开口:“累了?回去吗?”
关弥摇了摇头,加速向前冲去:“再跑两公里吧。”
她没去留意沈晏风是否跟
上,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急,大口喘息着把清晨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运动鞋重重踩过落叶,仿佛是想甩开后面的人,又更像是要奔赴新的生活。
当她狂奔到终于累得停下时,一回头,发现沈晏风气定神闲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
她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把脸靠在他胸膛上平复呼吸。耳边贴着他的胸口,能听见他同样剧烈的心跳声。
沈晏风低头看她:“怎么了?”
她摇头,“早知道就和你一起跑了。”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没关系,我一直在你身后。”
“你想甩也甩不了。”他忽然补了句。
关弥顿时感到一阵寒意,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要是在以前,我可能确实会有这种心思。但现在……”
她故意停住不说,重新慢慢往前走。
“嗯?继续说。”
“和你过一天是一天,这样也挺好的。”
“得过且过?”沈晏风轻笑:“你这样说,我听着还挺伤心的。”
关弥心头微松,挽住他的胳膊,转移了话题:“一会儿我想去吃学校周边的早餐。”
“去我高中那边?”
关弥觉得可以。
高中时,沈晏风就知道学校附近有几家很有名的早餐店,他没去过,想吃什么前一天告诉管家,第二天餐桌上自然会有。
倒是卢楷他们经常光顾,时不时就往教室带些糖油饼、炸糕之类的早点,弄得满教室都是油炸的香气。现在回想起来,那味道确实诱人。
关弥坐在早餐店的角落里,面不改色地喝着豆汁,心里却在想着她要去哪里。
国外吗?她还挺向往南法的阳光,可感觉开销会很大,她卡里的钱有一半是要在离开前留给关棠的,剩下的那点钱在国外只能勉强维持前期的生活。
国内?她想去风景好的地方,最好一开门就能看见绿水青山,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不太现实,她就算是去躲人,也得工作赚钱,去山区或者乡下能做什么?
总之,她需要一个沈晏风找不到的地方。
抬眸看向正为她盛粥的男人,这个念头显得有些天真。在数字时代,以他的手段,除非彻底改头换面,否则她能逃到哪里去。
沈晏风对上她的视线,“生日想去哪里过?”
“啊?”
“29号你生日。”
关弥这才想起:“简单过就好。真想庆祝,你给我做顿好吃的就行。”
“这么容易满足?”
她状似不经意地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够了,不用大费周章。”
闻言,沈晏风怔住,回过神后,眼底闪过难以置信的狂喜:“你刚才说什么?”
关弥笑着重复了一遍。
他倏地起身,不顾四周目光,弯下腰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回去再高兴不行吗?”她窘迫地推他。
回去后免不了要在床上翻云覆雨,而且还是特大大暴雨。沈晏风完全上头了,掐着她的腰,不知疲倦地索取。
关弥暗自庆幸选择了用短信与邵歆联系。她傍晚从卧室出来时,嗓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在亲密时她喜欢隐忍着声音,可沈晏风偏不让她压抑,她越是失控呜咽,他就越是痴缠不休。
沈晏风一天都沉浸在爱被回应了的情绪中,做什么都是翘着嘴角。
出门前他去衣帽间拿了件外套,出来看见关弥握着手机坐在沙发里。他边穿衣服走过去,在沙发后面停下,“菜热一下就能吃,我去去就回。”
关弥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到,迅速按熄屏幕,回头应了声:“好。”
她这一连串不自然的反应都被沈晏风尽收眼底。他微微挑眉,俯身在她发丝落下一个轻吻,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关弥才背着监控摄像头长舒一口气。
她抱起Becky走进主卧,反锁了房门。
她点开刚才没来得及看的信息。
邵歆:[晏风在监视你?]
关弥回复:[是,从年初开始到现在。]
邵歆:[你找我的目的是?]
关弥:[我想离开他,并且不想让他找到。您能帮帮我吗?]
邵歆:[我怎么帮?你们在一起不久我就知道了。我倒是想找你谈,可他连我也盯着。]
看到这里,关弥脸上写满错愕,心直往下沉。
如果连邵歆都束手无策,她恐怕真的无路可逃了。她绝望地趴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这时邵歆又回了一条过来:[等两天。]
眼里的希望死灰复燃,她迅速打字:[好的。]
邵歆:[我以为你会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他为你付出不少。]
关弥:[您放心,我有自知之明。]
邵歆:[你打算怎么避开他的耳目?]
关弥过了会儿才回:[我会想好办法的。]
沈家老宅。
沈存亦在快开饭前姗姗来迟,神色淡漠地在沈晏风身旁的空位坐下。
“你们兄弟俩的对比也太鲜明了。”邵暇瑜打趣道,“一个死气沉沉,一个喜上眉梢。我说沈晏风,最近有什么好事,开心成这样?”
沈晏风但笑不语。
邵歆放下手机,走出客厅,来到餐厅坐下。
沈闵岩这才示意管家开饭。
餐后邵歆独自进了书房。
沈闵岩接完电话回来,看见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比往常明亮,就知道是谁在里面。
他向来只开几盏昏暗的灯,而邵歆从年轻时起就偏爱通明的光亮,总说这恰如他们之间处处不合的写照。
他推门反锁,走到书桌前看着闭目养神的女人:“有事?”
邵歆睁开眼,视线落在男人深邃英挺的五官上,“你知道晏风最近在做什么吗?”
“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我没兴趣知道。”沈闵岩从桌前绕过去,站在书橱前,随手拿了份文件翻看。
“你把文斯怡藏哪儿了?”
“沈存亦叫你来问的?”
邵歆说:“她跟了我几年,是死是活,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好歹也该知道。”
“去哪里是她自己的选择,告不告知你们,也是她的意愿,我只不过是帮了她一把。”沈闵岩放下文件,走到窗前,拨弄的窗台上的绿植,“晏风闯什么祸了?”
邵歆拢了拢披肩,语气清淡:“他和关秘书在谈恋爱。”
话落,书房死一样的静。
“是你儿子强迫人家,逼着去和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分手。”她不动声色地补充。
沈闵岩“啪”地折断一片叶子:“这混账!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邵歆没起身去拉住他,只冷声说:“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逆子每次做事都能刷新我对他的认知!”
“关秘书想离开他。”邵歆抬眸,“让我帮忙。这种事你有经验,你来处理。”
沈闵岩转过身,眉头紧锁着:“还有这种事?”
当初大的那对,一开始就摆出了谁也不会离开谁的架势。怎么到了小儿子这里,这姑娘还急着要逃?
“过来坐着。”邵歆抬眼看着他,“晏风早走了,难不成你还想追到清陶苑去?”
沈闵岩绷着脸走回来,一把将女人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低头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熟悉的体香让他胸口的怒火渐渐平息。
深夜,邵歆浑身湿软地被沈闵岩抱进卧室。
/
隔天早上,沈晏风的手机里进来一条肖律师的短信:[股权转让和四合院的房产过户已办妥,下午我会把文件送过去给您。]
看完后手机扔回了桌上,他抬起关弥的煺,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挤,“我答应你,会赶在上班前麝出来。”
……
关弥去洗漱,沈晏风拿起了她放在外面的手机。从通话记录、短信到微信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
那她昨天究竟在心虚什么?
他点开监控回放,仔细查看自己离开后的录像。
画面里一切如常。
上午,关弥和项目部的人开会时收到了邵歆的短信,而此时沈晏风就坐在边上旁听,她面不改色地看了眼就关了屏。
她清楚自己不能再继续了,至少要缓几天。早上沈晏风查她手机,她是知道的。
晚上下班,关弥还是独自走到“老地方”上了沈晏风的车。
她系好安全带,接过他递来的热茶轻啜几口。
“推迟或者提前都是有可能的。”她说。
沈晏风拧眉:“现在去医院看看?”
她摇摇头:“不用。再等等看吧。”
是在说她的生理期,上个月是18号来的,现在已经20号了还没来。
安全措施每次都很认真在做,避孕套的质量也很好,从来都没出现破的情况。关弥感觉是因为自己最近心理压力大才导致推迟的,她不认为是怀孕。
这个巧合来得正好,沈晏风的注意力完全被她的生理期吸引过去了。
沈晏风打着方向盘,“明天再不来,就让付清和过来看看。”
“可以。”关弥喝着温好的茶,视线落在车前玻璃上,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第二天依然没来。晚上付清和来到清陶苑,他先为关弥把脉,指尖轻按在她腕间,凝神感受着脉象的细微变化,过了会儿又让她换了另一只手。
他忽然抬眼看了看她:“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
关弥点头:“项目在收尾阶段,睡得比较晚。”
“脉象细数,阴血不足。”付清和收回手,“肝气也有些郁结。最近压力很大?”
关弥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沈晏风,轻声道:“还好。”
付清和了然地点点头:“月经推迟主要是熬夜导致的。我开个疏肝理气的方子,先喝三剂看看。”
他拿出处方笺写着药方,就听关弥在让沈晏风出去倒水。
沈晏风一走,他便压低声音问:“有事?”
关弥迅速将一张折叠的纸条塞进他半开的药箱夹层,用气声急促道:“麻烦您回去后一定要看。”
沈晏风端着水杯回来时,屋内的两人已恢复如常,付清和正神色自若地写着药方注意事项。
没多久后,付清和准备离开。
“你稍微节制点,”他一脸正色地对沈晏风说,“又要她忙工作,还不让人好好休息。”
沈晏风笑着把这个单身三十多年的人往门外推:“话多。”
夜里关弥喝了药就在沈晏风怀里睡着了,她沉睡前的一刻还在想着新注册的微信上有没有好友添加请求。
次日清晨,趁着沈晏风在浴室洗漱的间隙,关弥迫不及待地登录了新微信。
付清和加她了!这就代表他愿意帮她这个忙。
他还说:[上次没能帮到你,事后我一直很愧疚。]
[我能弄到一些你想要的东西,是特制的安神剂,不伤身体,能让人安稳睡上两三个小时,兑在水里无色无味。]
[可得说好了啊,千万千万别出卖我。他能做出软禁你的事,要是知道我帮了你,指不定会疯成什么样,我可承受不住他的怒火。]
关弥立即回复:[付医生,谢谢您。您放心,只要把东西给我,您就当从没帮过我这个忙。但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您今日的恩情。]
回完信息,她立刻切换回主微信。沈晏风从浴室出来,见她脸上带着浅淡笑意,便问是什么事这么开心。
关弥走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看来付医生的药真的管用,喝下去感觉浑身都舒畅了,估计过一两天例假就该来了。”
她发现自己现在撒谎几乎不假思索,信手拈来。
沈晏风低头抱她,低声问:“如果是怀孕呢?”
“怀孕……”她迟疑了会儿,抬眸看他,“你想我怀孕?”
他摇头:“不想。”
他只是想看关弥的反应。
显然,她也不想怀。
关弥静静倚靠着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中午,邵歆发来了短信:[不想出国,那就去三亚,就在两位老人住处附近。晏风绝不会想到你去那里,那边也没有他的人。]
[你要用新身份低调生活,断绝所有联系。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别回头,我不想再听到你们又纠缠在一起的消息。]
关弥回复:[您的话我会牢记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邵歆:[你的家人?]
关弥:[是。如果他们有任何事,恳请您务必托人第一时间告知我。]
两天后,付清和再次给关弥把脉。
恰好沈晏风有电话进来,他去了阳台接,面朝着卧室这边。
把完脉,付清和打开药箱,把药包递过去:“等经期结束后再服两剂。”
关弥敏锐地注意到药包上附着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纸包。
她面不改色地点头,手疾眼快地把那小包东西抽走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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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号这天早上,关弥收到了沈晏风送的生日礼物。
一套四合院,还有风博的股权转让书。
看完后,她把几份文件仔细地收回文件袋里,回到餐桌上,夹了一筷子的长寿面送到沈晏风的嘴里。
“那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晏风轻抚着她的脸颊,“我认真准备了很久,就收下?”
关弥看着他,忍不住放下筷子,半趴在他的怀里。
抱歉啊,她还是想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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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嗳做得很疯狂,关弥穿着薄薄的裙子,主动又热情地坐沈晏风身上,用着各种花样去吃他,他一次次抵达极致的麝出。
凌晨三点多,关弥喊饿,沈晏风才把汗涔涔的她抱去清洗。
经过镜子时,沈晏风看见自己后背布满她留下的抓痕。
他把她放在洗手台上,低头仔细清理:“想吃什么?”
关弥认真地想了想:“我要喝汤,还想吃红烧小排。”
“好。”他说,“你泡一会儿?我先去准备。”
她却摇头,抬起脚,按在他那儿,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它好像还没吃饱。”
沈晏风眸光一暗,瞬间被她此刻的模样摄去了心神。
这顿饭天微亮才做好。
Becky从关弥出现在客厅时就围着她喵喵叫,仿佛感知到什么。
关弥低头看着它,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如果能带走它该多好。
还是算了,跟着她只会吃苦,她舍不得。
给Becky开了两个罐头,看着它吃完,她便走进厨房。
沈晏风在料理台前忙碌,关弥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问:“很饿了?”
“嗯,汤可以了吗?我想先喝一碗。”
“马上。”沈晏风说,“你到餐厅等,这里味儿大。”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汤就放在了关弥面前。
“先喝,其他菜很快就好。”说完,沈晏风就转身回厨房。
关弥喝了两口就放下调羹,手伸进口袋摸到那个小纸包。
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她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听着厨房传来的切菜声,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打开纸包,眼睛紧盯着厨房门,把白色粉末倒进汤里。
手抖得厉害,她用力搅拌着汤勺。
沈晏风,你关我七天,我给你下一次药,从此两清。
察觉到关弥又进来厨房,沈晏风停下手里的活,问她:“喝完了?”
“没有。”关弥走近,端着汤的手伸出去,她的尾指在不停地发抖,幸好藏在了碗的下面,“感觉味道不太够,你尝尝看?”
“不够?”沈晏风明明尝过味儿了的,当时是咸淡正好
疑惑归疑惑,他还
是打算洗手尝尝。
从关弥手里接过碗时,视线从她抖得厉害的小拇指上掠过,他眉头一皱:“手怎么了?”
关弥浑身一僵,感觉血液都凉了。强忍着咽口水的冲动,镇定道:“刚才抱Becky太久,手压麻了,不知怎么就抖起来。”
沈晏风盯着她看了两秒,慢条斯理地舀了勺汤,“今年还剩三个月,它必须要瘦两斤。”
关弥根本不敢看他手里那勺汤,只笑,“猫干粮要少给一点才行,都是碳水。”
沈晏风低头,汤勺碰到唇,汤被他慢慢喝进嘴里。
“味儿挺浓的,你真的尝不出来?”
关弥瞥见他滚动的喉结,心里巨石落地,凑近嗅了嗅:“那怎么回事?我喝着确实淡。”
付清和说,只喝一口也会有效果。
“再尝一口?”沈晏风舀一勺递到她唇边。
她紧闭双唇,连连摇头:“不要了,我等会儿喝锅里的。你再放一点点盐就好。
“嗯。”那一勺又被他喝下。
眼见他要继续,她拿过汤碗直接倒进水槽:“这碗凉了,别喝了。”
沈晏风看着她略微反常的举动,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吃完饭,歇了会儿后就回房睡觉了。
关弥躺在沈晏风怀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火上煎熬。直到他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
又耐心等了十分钟,她轻轻翻身面向他,低声唤道:“沈晏风?”
如果在平时,她刚才翻身时他就该醒了。
她又接连唤了几声。
见他依然沉睡,她忍不住伸手探向他的鼻端。
活着活着。
她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迅速穿好衣服,从衣帽间的隐蔽角落取出早已收拾好的小行囊。
看了眼时间,离约定的时刻还有十分钟。关弥再次走回床边,凝视着床上熟睡的人。最后,她替他掖了掖被角。
随即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门一开,Becky正蹲在门口。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她哽咽着弯下腰,手几乎要触到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却在最后一刻强迫自己收了回来。
“再见,Becky。”她轻声道别,抬脚从它身边走过。
尽管Becky一路追着她喵喵叫唤,她始终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这个家。
第42章
楼下的监控死角里,一台黑色轿车正停在那里。
关弥快步从单元门走出,拉开车门,把自己和那个装着她所有现金的背包一同塞进后座。
直到车身轻颤着驶出小区,她才把头靠上椅背,缓缓吐出一口憋了太久的气。
后视镜里,小区大门缓缓闭合,把她过去一年的纠缠彻底锁在原地。
够了,就到此为止吧。
车开到一条僻静的街上时,关弥下车,上了另外一台车,并且换了衣服。而她早就已经关机了的手机,留在了前一台套/牌车里。
那台车去往机场,它会在不久后登上飞往洛杉矶的飞机。
邵歆会伪造一份真人出境记录,持手机的人到达洛杉矶后,对方会第一时间给关棠打去电话,留下通信记录之后彻底关机,手机扔进大海。
而沈家那边,早已把沈晏风的人给完全控制住了。
关弥最庆幸的,是这一年长途汽车和轮渡还没有非常严格的实名制要求。她会在江城换乘轮渡去烟台,再转乘南下的长途巴士,一路辗转,最终经深圳渡海前往三亚。
这条路线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这一路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旅途虽然遥远坎坷,但她总算能好好看一看沿路的风景了。
沈晏风是被一阵剧烈的心悸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察觉到怀里没人,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身旁。
一片冰凉。
他猛地坐起身,卧室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窗帘的缝隙透进刺眼的阳光,告知他时间已经正午。
这不正常。他从没有睡过如此沉的觉,沉到关弥连起床都毫无知觉。关弥呢?她醒来很久了?在书房吗?照平时,她不会起这么早的。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甚至有些虚浮地冲出卧室。
“关弥?”
无人回应。
客厅、书房、二楼……所有地方都空无一人,只有Becky不安地跟在他脚边喵喵叫着。
他冲回衣帽间,拉开她的衣柜。
衣服都还在,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也在。
他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就拨关弥的电话。
在等待接通的短暂瞬间里,他还心存侥幸,想着她或许只是回昌平了。不然呢?她这么爱工作,周一还有她必须要参与的会议。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提示音像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下。短暂的慌乱后,一种近乎本能的冷静强行接管了他的大脑。他立刻转身走向书房,打开了家里的监控系统。
快进,回放。画面最后定格在早上的六点十一分,关弥拿着包从主卧走向客厅玄关,门打开关上,但不到五秒的时间,她又回到了屋内,蹲在地上紧紧地搂着Becky。
最后,她居然来到了摄像头前,朝着镜头挥了挥手,之后便毫不迟疑地走出家门。
很明显,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道别。
关弥走了。
他看着屏幕里那扇再没有被打开的门,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异常瘆人。
可下一秒,他的拳头狠狠砸在书桌上,指骨立即破皮见红。
所有的困惑都有了答案,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关于那碗汤和关弥抖成那样的手。
所以说,他喝了关弥亲手端来的、下了“料”的汤,才会睡得如此沉。
讽刺,太讽刺了!
在他以为和她终于心意相通时,她已经在策划着如何逃离他。
早餐店里她那句“喜欢的人”,原来也是计划里的一部分吗?
他双手撑在台面上,嘴角噙着冷笑,把关弥对着镜头挥手的片段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关弥,你以为你能跑去哪里?我说过了,你甩不掉我的。
沈晏风拿起手机拨给刘特助,语气平静得可怕:“去问问张言她们是怎么盯人的,再去查关弥今天所有交通记录,调取小区及周边所有监控,我要知道她最后出现在哪里。”
电话挂了后,他终于看见关弥在六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请不要为难我的家人。]
为难?他当然不会,这可是他未来的岳父岳母,他还会带着聘礼亲自登门拜访。
刘特助的电话没几分钟就回了过来。
“很抱歉沈总,我找不到张言,她那十几个手下也无法联系上,连您派去盯守邵总的那几个也不见了。”
沈晏风握紧手机,逼着自己静下心来。
关弥一个人做不到。
她不可能在外面药店轻易买到能让他睡死过去的药,更不可能让张言和她手下那帮人全部人间蒸发。
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
他最后再看了眼屏幕中那张清晰到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舍的脸,便离开了书房。
去往沈家老宅的路上,电话不停地进来。
“沈总,我查到今早八点零七分有关秘书的出镜记录,目的地是洛杉矶。我已经派人乘最快的那趟航班过去,那边机场也有人在守着。”
“沈总,今早六点多来接走关秘书的是一辆套/牌车,最后消失的区域确实在机场高速附近。其他所有交通系统里,都再没有关秘书的记录。”
沈晏风眼底一片猩红,握方向盘的手再度收力,指骨的伤口瞬间被扯开。
他盯着道路右前方的护栏,眼神一暗,没有任何犹豫,猛地将油门一踩到底。
“砰——!”
响彻天的撞击声响起,安全气囊瞬间弹出。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胸口一阵闷痛,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淌下。他靠在椅背上,缓了缓后,解开安全带,推门下去。
在路口执勤的交警马上就赶了过来。
“同志你没事吧?”
沈晏风递出手机,屏幕上是沈闵岩秘书的电话。
“让他过来解决。”
交警接过手机正要呼叫支援,一抬头发现这个满额是血的男人已经拦下出租车绝尘而去。
珍穗和管家正要出门采买,刚走到二进院的月亮门旁,就看见一个身
影踉跄着闯进来。
两人皆是一愣,快步跨过门槛去看是谁。
待看清来人,珍穗倒抽一口冷气。
管家看见沈晏风脸上的血迹,也大吃一惊:“三少?!您这是……”
沈晏风寒着脸从他们身侧走过,带起一阵血腥气。
珍穗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吓得语无伦次:“三、三少……”
管家推了推她:“快去取医药箱!我这就叫医生!”
两人正要行动,书房方向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巨响,是瓷器重重摔碎的声音。
同时,沈闵岩的暴怒声响起:“你想要做什么?!大早上闯祸,还这副样子来见我?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谁?还让齐秘书过去收拾烂摊子,是想让今天的新闻头条出现你老子的名字吗?!”
主卧的门被打开,邵歆匆匆走向书房。
沈存亦也从房里出来走了过去。
沈晏风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把她送去哪儿了?”
邵歆见沈闵岩怒意还在上涨,瞥了沈晏风的脸一眼,而后走到书桌前,按住丈夫的肩,“他都这样了,你给我好好和他说话。”
沈晏风忽然一笑:“原来邵女士也参与了?”
邵歆从纸盒里扯了两张纸,走过去想给他擦眉骨上的血,“这是迟早的事。你做事不计后果,那这个后果就会有人来承担。”
沈晏风躲开她的手,“你们把人藏哪儿了?”
邵歆淡声道:“她并不想让你知道。”
沈晏风沉默了会儿,突然异常平静地点头:“无妨,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找。”
他转向始终安静的沈存亦,“哥,文斯怡在格拉斯哥。需要我下周去帮你把她接回来吗?”
沈存亦脸色一变,立即走回房间去拿手机给英国那边打去。
“沈晏风!”沈闵岩猛地拍案而起。
沈晏风却只盯着邵歆,语气骤然阴冷:“既然非要让她走,你给她准备了多少钱?邵总身家几百亿美元,总该给她备足这辈子的生活费吧?”
邵歆拧眉:“我为什么要给她钱?”
“你没给她?”沈晏风太阳穴突突跳,眼底浮上怒意:“你知道她身上才多少积蓄?让她孤身在外怎么活?趁我还没找到她,没看见她得不好……现在、立刻就打钱过去。”
邵歆被他眼中癫狂偏执的痛楚慑住,她深吸了一口气:“够了沈晏风。你现在的样子,正是她要离开的原因。”
沈晏风全当听不见,视线转向沈闵岩,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她在哪?”
“我们不会告诉你。”邵歆叹了口气,“你找不到她的。”
沈晏风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那我们拭目以待。”
他转身要走,邵歆在他身后说:“她让我转告你,今天这一别,就当她死了。”
沈晏风的背影僵了一瞬,随即大步走出书房。
他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这里从来都不起他的家,能给他一个“家”的人,联合着其他人,狠狠背叛了他!
庄水茉接到沈晏风电话的时候正准备睡觉。她陪榜一大哥通宵打游戏到早上六点多,本来还昏昏沉沉的,一听到电话里的人说关弥失踪了,她整个人一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
“怎么会失踪?你是谁?骗子吗?”
“先开门。”那头的人说。
她犹豫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只能看见一片深色布料。
这时,起床上班的于彤彤从房间里出来,瞥了眼庄水茉,打着哈欠问:“在门口站着干嘛?”
庄水茉压低声音,只说重点:“外面这个人说关弥失踪了。”
“啊?”于彤彤皱起眉头,“真的假的?”
“不知道,我怕他是骗子,不敢开。”
“沈晏风。”静了会儿的听筒里再次传出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打开了门。这个名字她们太熟悉了——关弥的顶头上司。
门一开,庄水茉才明白刚才猫眼里看见的原来是沈晏风的衣服前襟。这个男人高得惊人。
于彤彤谨慎地打量着对方额角那两块创可贴和冰冷的眼神:“我们昨天到现在确实没见过关弥,但您怎么确定她是失踪了?”
沈晏风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她男朋友。”
屋内两人同时愣住,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关弥的房间依旧整洁朴素,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唯一特别的是床头柜上倒扣着的相框,里面是她和闻励的合影。
沈晏风是第一次来这里,根本没心思停下来好好看看这个房间。扫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最后只拿起了那个相框。
庄水茉看着他巡视的动作,忍不住问:“她会不会是回老家了?”
沈晏风没说什么,也没指望这两个女生能给他提供什么消息,径直走了出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坐在车里,他点开消息。
[沈总,闻励这边并没有什么异常。]
[关家三人也是正常上班上学。]
他拨通刘特助的电话:“不用去洛杉矶了,她不会在那里。”略作停顿后,他又改口:“不,还是去查,所有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刘特助:“好的,巴黎和马赛的机场也安排好人在盯着了。”
沈晏风稍作沉吟:“等等,国内外的轮渡也要去查。”
他挂断电话,拿起副驾上的相框。
照片里关弥倚在闻励肩头的笑容,刺得他眼底生痛。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连张正经合照都没有,凭什么这种照片还被保留至今?
沈晏风从储物格里取出一把拆信刀,毫不犹豫地划向相纸。
“哧啦”一声,相片从两人中间整齐裂开。他将闻励那半随手扔出窗外,把剩下关弥微笑的侧影仔细收进钱包夹层里。
/
乔秋英下班回家,从楼梯转角走过时,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家门口的人是帮关棠找药的那位沈先生。
“您好,您是沈先生吧……”她的话戛然而止,被眼前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门口堆满了大红锦盒和描金漆盒,每个都系着喜庆的红丝带。最显眼的是敞开的红木匣子,虽然看不清具体物件,但光从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阵仗,活像是未来女婿上门提亲。
等她把人请进屋一问,更是震惊得差点拿不稳茶壶。
还真是来提亲的。
那些礼盒里装着家族信托文件、好几串钥匙、房产证,一份关棠未来五十年的贝利尤单抗供应保障协议,还有一张令人瞠目的支票。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乔秋英精神微微混乱,半天才问出来。
沈晏风淡淡微笑:“其实我和关弥已经相处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她可能还没想好怎么跟家里说。阿姨,我真心想娶关弥,这才冒昧登门求亲。”
乔秋英从这番话里缓过神,有点怀疑地问:“那你们这是处了多久了?”
不太应该啊,关弥和闻励分手后就把全部精力都投在工作上,完全不像是开始新恋情的状态。
“大半年了。”沈晏风只恨
自己现在拿不出一张合照来。他温声道:“关棠也知道这件事。”
搬出关棠,乔秋英终于信了七八分。她想起那珍贵的靶向药,这么难弄到的药品,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怎么可能如此尽心?
她沉默良久,看看沈晏风,又看看那一屋子的东西,低头时终于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忙去烧了些热水过来。
她左思右想,觉得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你是因为她被外派到美国公司,所以才急着过来提亲的?”
“外派到美国?”沈晏风觉得好笑,也笑出了声,“她是这么和你们说的?”
“是啊,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的。”乔秋英叹了口气,“她也真是,临出发了才告诉我,还说要等下次过年才回来了。”
沈晏风仔细端详着乔秋英的表情,很快确认她被蒙在了鼓里。这趟也不算白来,这些聘礼他本就真心要送。
他起身告辞:“阿姨,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东西您收好,等哪天关弥回来了,我会正式登门拜访。”
乔秋英连忙站起来,“不再坐会儿吗?我打个电话给小弥爸爸,叫他回来一起吃个饭?”
“不必麻烦,我打算去美国找关弥。”他面无波澜,“她最近和我闹别扭,已经一天没理我了。”
乔秋英顿时哭笑不得,可她又不好说些什么。
她送着沈晏风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说:“要不东西你先拿回去,等小弥回来了,你和她商量商量,等那时再送也不迟。”
沈晏风却说:“如果关弥和您联系了,麻烦让她先回来一趟,把这婚给结了。”
车子开去了江城大学主校门外的林荫大道旁。
沈晏风坐在车里静静等待着,直到看见一道身影磨磨蹭蹭地从校门口走出来,他一把扯下额角的创可贴,任由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推门下车。
关棠心跳飞快地来到沈晏风面前,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快要倒地的样子。
“沈哥。”她的声音虚虚的。
沈晏风单刀直入:“你姐呢?”
“啊?”她眉头一蹙,抬起眸时被沈晏风头上的伤口给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道:“她不是外派到美国了吗?”
“谁派她去的?”
“不是您吗……”
沈晏风似笑非笑:“我可没有。”
关棠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然后惊讶道:“怎么会……明明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说会长驻在美国公司,要过年才能回来了。”
下一秒,她瞪大眼睛:“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说着,她就慌忙掏出手机拨打关弥电话。
沈晏风不说话,就看着她。
关棠把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会儿才放下,急切地道:“怎么关机了啊,她不会真出什么事吧?我……我得给我爸妈打个电话问问。”
沈晏风收回视线,“回学校打吧,有消息了就告诉我。”
关棠如蒙大赦般点头,她还像模像样地问了句:“您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我姐姐的样子?”
“担心啊。”沈晏风坐进车里,车窗开着,他漫不经心地指了下自己的额头,“早上还出车祸了,撞死了好几个人。现在我心情特别不好,明天要是再见不到你姐,我可能又要无差别撞人了。”
车旁的女孩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笑了声,启动车子离开。
“监控好关棠的手机和她的银行账户。”他对电话里的人说。
这可是对关弥来说最重要的人,她怎么可能不联系?
回到酒店套房,沈晏风站在阳台上抽烟。过了会儿,他点开手机,输入关弥的银行账号,往里面转了些钱。
送她的东西,她一样没拿,手头上估计也就几万块现金。
倒是很聪明,知道在北京就把钱给全取出来。
沈晏风现在心里平静了很多,再生气再伤心顶个屁用,不如好好去想想该怎么把人给抓回来。
他转身靠着护栏,沉思着什么。
他想去趟三亚了。
第43章
十月六号,经历了一个漫长而疲惫的过程后,关弥终于抵达了三亚。
她很自然地背起装满现金的背包,从闷热的长途大巴踏下来时,一股粘稠而咸润的空气瞬间将她包裹。
十月的三亚依然酷热,午后阳光白花花地炙烤着大地,和她已经习惯的北京干燥凉爽的秋季截然不同。
她抬起头,微眯起眼睛,手放在额上想遮一下直射的光线,一道高大的身影倏地挡在了身前,视线转眼就变得阴沉沉起来。
这种极强的压迫感她太熟悉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极度的恐慌让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然而下一秒,一道完全陌生、沉稳的男声响起:
“关小姐,邵总让我来接您。”
关弥悬到喉咙口的心脏猛地坠回原处,带来一阵虚脱的钝痛。
她缓缓放下手,抬眸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穿着合身的黑色POLO衫,高大挺拔,利落干练的寸头,古铜色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悄无声息的,也太吓人了。
她清了清嗓子:“怎么称呼?”
“李柯。”男人指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车在那边,我送您去住处。”
他侧身引路,关弥沉默地跟上。坐进那辆看似普通实则车窗厚重的轿车里。
她看着沿途的车窗外,高大的椰子树在风中摇曳,路边小贩推车上堆着金黄的芒果和菠萝蜜,空气里飘着甜腻的果香。
虽然曾经来过这里,可这次的心境完全不同。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里面有手机身份证和银行卡,“李蜚”,就是她的新名字,年龄改成了28岁。
“以后您就是我名义上的堂妹妹。”李柯转动方向盘,“这里不会有人认识真正的您。”
关弥点点头。
她拿出手机,用现在的手机号码注册了微信和微博。登录进去后,看着空荡荡的微信列表,她明白自己要暂时忘掉“关弥”了。
她点开微博,搜索了一个叫“给点阳光就能遨游太空”的账号。
这是关棠室友不用的微博小号。为了安全起见,关棠还特意托人从二手市场买了台旧手机专门登录这个账号。
从今往后,这就是她们唯一的联络渠道。
私信刚发出去,状态立即显示“已读”了。
关棠:[姐(大哭),你终于来了!现在怎么样了?你到了那边吗?]
关棠知道她不是去洛杉矶,但却不知道她究竟在哪个城市,这姑娘以前就有点害怕沈晏风,关弥担心万一被逼问,她会承受不住压力说漏嘴。
关弥:[我到了,别担心。]
关棠:[你消失的那天他就来学校找我了,还去了家里,妈说他拿了好多东西上门,说是来提亲的!]
[他那天好像还出车祸了,额头上一个大窟窿,他甚至都没有包扎……怪吓人的。]
读完第一条消息,关弥并不意外,那个疯男人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看到第二条时,沈晏风满脸是血的恐怖模样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她手指一僵,连忙甩了甩头摆脱这个画面。
她迅速打了几个字:[他没对你们做什么吧?]
关棠:[没有的,问了我几句话就走了。]
关弥松了口气。
[小棠,以后我们还是尽量少联系,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到我。]
她怕联系太频繁,会被沈晏风给察觉出来。
关棠:[妈说他还拿了一份给我未来五十年免费供药的协议过来……姐,因为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站在我的角度里,我觉得他人很好,对你和对我们家都很上心。不过我相信你选择离开一定是有理由的。接下来就请你好好生活,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不要有任何的压力!]
“李蜚,到了。”驾驶座突然传来声音。关弥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急忙把手机塞回包里,降下了车窗。
浓郁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眼前这栋六层居民楼和关家的有几分相象,阳台晾晒着各色衣物,楼下小卖部门口聚着下棋的老人,芭蕉扇轻轻摇晃着,楼上还有炒菜的锅铲声。
这种烟火气让她感到心安。
李柯目视前方,嗓音平稳:“房子是我找的。邵总特意交代不必向她汇报具体位置。这里离沈老爷子住处不到十公里,两位老人家知道您在这儿,会帮着遮掩。”
“替我谢谢他们。”关弥推开车门,下车前看向驾驶座,“也谢谢你。”
李柯微微颔首,递来一张只印着电话号码的素白卡片:“有需要可以联系。”
她接过卡片妥善收好,心里却清楚自己不会轻易拨通这个号码。任何多余的联络都是破绽,她不能再冒险。
她拎着包走上三楼,用钥匙打开房门。
这是一个两居室,装修简单但干净整洁,阳台上还摆着几盆绿植。
稍微歇了会儿后,关弥联系房东过来签合同交房租。等会儿她就得出门买东西了,包里只有现金,连换洗的内衣裤都没有。
房东朱姐很快就到了。签完租赁合同,这位热情的中年妇女详细告知了附近市场的位置,还说如果要逛商业街就得进城。
临走前朱姐又补充道:“我们这儿有片海特别美,游客很少,离这一公里左右。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去走走。”
关弥微笑着应下。
送走朱姐,她从成沓的现金里抽出三张百元钞,把剩下的仔细锁进卧室。
采购清单很长,有衣物、日用品,最重要的是笔记本电脑。最好是能收到别人二手闲置的,能省则省。她计划着先接一些翻译兼职维持生计,再慢慢规划长远的工作。
在楼下小卖部买了口罩戴上,关弥沿着椰子树夹道的街道缓步而行。
她仔细回想着,往年沈晏风来三亚最多不过六次,要是没有特殊情况都会住满半月。除了陪老爷子出海,他多半待在别墅逗鸟,很少在外闲逛。
有文斯怡的先例,她相信沈闵岩绝不会让沈晏风轻易查到自己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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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风从江城回北京后,并没有急着去三亚,只因为关弥的手机不止是在洛杉矶开机了,最后出现的位置是在法国马赛。
他记得很清楚,她曾和Chris提过想去马赛旅游。
即便可能是设计好的,他也亲自赶过去了。
机场监控他反复核查过。那天早上的航站楼异常拥挤,他只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与关弥侧影相似的轮廓。而八点起飞的那趟航班,从安检区开始的监控录像都遭到了人为干扰。机场方面以“系统故障”解释。看来这帮人还真把他当傻子了。
来到马赛的这几天,他像游魂般搜寻着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每次转身都期待能看到她的身影,每次回头都只有陌生的面孔。
某天午后,他买下一栋阳光充沛的洋楼,嘱咐园丁在院子里种满玫瑰和绿植。
“等我带着妻子来住。”他说这话时,眼底泛起笃定的光。
既然你喜欢马赛,等度蜜月的时候就来这里吧。我会把所有玻璃都换成单向的,让你可以趴在窗上,看着街上的行人,听着外面的车声,你一定会兴奋得浑身颤抖。
写完最后一行,沈晏风把信纸仔细装进信封里。
总会有寄出去的一天。
他把杯里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液体一路烧到胃里。又吞下两粒白色药片,舌尖残留的苦涩让他微微蹙眉。
月光透过落地窗,在波斯地毯上投下冷白的光斑。
床头时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而沈晏风的意识依然清醒得可怕。
他躺在床上,伸手拿起枕边的丝巾,浅蓝色的真丝在指间环绕。
这是三年前关弥落在他车上的,那天她回来车里找时,他鬼使神差地选择了沉默。
那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留下这条普通丝巾,收着它后,他并没拿来做什么,只放在了衣柜里。
把丝巾轻轻覆在脸上,熟悉的淡香瞬间将他包裹。是关弥常用的那款沐浴露的味道,上面仿佛还留着她的体温。在这醉人的气息里,他回到了那些肆意欢嗳的夜。
她坐在他身上摆动着自己,眼眸半阖,那两个雪白在晃动的发丝下若隐若现,低头回应他的索揾时,她总是满脸的沉醉。
他始终不相信没有爱也能有如此炽热的交融。记得他们第一夜的第二次,她甚至主动引导着他的动作。
她一定是爱他的。
不是没有更直接的手段。只要对关家任何一个人下手,她一定会乖乖回到他身边。
但这样多无趣?
猫捉老鼠的游戏,总要给猎物足够的奔跑空间,追捕的过程才最动人。
刘特助查遍了几个关弥可能会去的国家,不管是哪种交通工具,都没有她的记录。
“国内的大巴和轮渡……”刘特助停顿下来。
沈晏风深吸了口烟,“继续说。”
“至于国内的长途巴士和轮渡,”刘特助说,“由于没有严格的实名制要求,监控系统也存在大量盲区,查证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沈晏风将烟蒂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就是在国内了。
“继续找。”
沈闵岩这就很过分了。凭什么文斯怡就能出国读书,他的关弥就只能隐姓埋名地躲藏在某个小城市?都是沈家未来的儿媳妇,怎么能搞区别对待?
“订一张五号去三亚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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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弥在市场采购了些蔬菜和面条,又去副食品店买了基础调味料。最后走进一家平价服装店,挑了两套换洗衣物。这里冬天大概也冷不到哪里去,正好省下买厚外套的钱。
回到出租屋,她立刻在二手交易平台搜索笔记本电脑。
很幸运,三公里外有个卖家挂出一台闲置笔记本,挂出来将近一个月都没有人买。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对方终于松口让步少二十块钱,但要求她傍晚亲自上门取。
为保险起见,关弥特意要了电话号码。接通后是个本地口音的女孩,声音清脆爽利。确认好具体地址后,她放下手机,走到阳台。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木洒下斑驳光影,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她靠在栏杆上望着这片陌生的天空。
有点无聊,但很轻松自在。
这应该是她二十五年来,第一个真正无需思考任何事情的夏天了。
傍晚时分,关弥循着地址找到那个老式小区。
她在楼下按了对讲机,铁门“咔哒”一声打开。
二楼右侧的门虚掩着,有个年轻女孩正蹲在玄关收拾纸箱。
“你好,我来取电脑。”她轻声道。
女孩抬起头,露出明朗的笑容:“李蜚对吗?电脑就在桌上,你可以开机检查看看,没问题就签收拿走。”
关弥迈步走进屋内,目光快速扫过这个几乎空荡了的一居室。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系统运行流畅,键盘手感也很好。
“你是刚来这边吗?”女孩问了句。
“对,我今天刚到的。”关弥说。
“噢,这里唯一好的就是那片海了,我之前就经常在晚上去那边吹海风。”
关弥:“有空我也去看看。”
她关了电脑,把它装进一旁的黑包里,再点开手机签收。
“那就我先走了,祝你下一段旅程顺利!”
“谢谢!等等……”女孩突然叫住她,往她手里塞了袋芒果,“这个送你,很甜的。”
关弥轻声道谢,抱着电脑和芒果走下楼梯。
傍晚的风带着热带水果的香气,她抬头看了眼渐暗的天色,想了想,反正现在回去也没事,不如去海边吹吹风。
这片海域果然如房东所说,游客稀少。细软的沙滩上只有零星几个本地人在散步,她找了处干燥的沙滩坐下,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
等天完全暗透,她才起身准备离开。
沿着僻静的海岸线往回走,路灯在渐浓的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
海风轻柔,拂动她的发丝。她想着,这时候如果是戴着耳机,听着喜欢的音乐,思绪彻底放空,会是多么惬意。
想到日后
每天她都能这样,嘴角就忍不住噙起笑。但就在下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停下一辆黑色轿车,一个她死都没办法忘记的身影正从驾驶座推门而下。
沈晏风!
那一瞬间,恐惧像海水一样吞没了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来不及思考什么,脑海里一直在叫嚣着:快逃!快逃啊!!!
她猛地低下头,用电脑和装芒果的袋子尽可能挡住侧脸,同时毫不犹豫地迅速转身,没有跑,而是以一种看似平常,实则极快的步伐,闪身拐进了身后一条通往居民区小巷的岔路。
一进入小巷的阴影中,她立刻紧贴着墙壁,利用墙角的视野确认他没有发现她。
听到远处传来另一辆摩托车的声音,她快步混入摩托车驶过的人群方向,借着车辆的掩护,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深处。
她甚至不敢回头,只是拼尽全力地向前走,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喊着逃离。
沈晏风握着手机,莫名就侧头朝着一处看了看。
那里只有树影在晚风中轻轻晃啊晃,远处几个散步的身影模糊不清。
听筒里,沈老在大声咆哮着:“要吃饭了,你又上哪儿去了?!”
他收回视线,任由海风灌满衬衫,嗓音平静:“我说了,您要是不去跟沈闵岩问出关弥的下落,我今晚就往这海里跳。”
“你就这点出息!”沈老怒不可遏,“跳!赶紧跳!死了我反倒清净!”
“晏风!”沈老太抢过电话,“你别犯浑,要找人就好好找,看你今天一来就魂不守舍的样儿,下午又突然失踪,是真要吓死我和你爷爷吗?快回来,晚点可能就要下雨了。”
沈晏风散漫地笑了声,迈步走向海边的阶梯。
还真以为他会跳?要死他也得先找到关弥。
关弥一口气跑回了出租屋里,兜里的手机连着震动了几次她无暇顾及。
她扶着身后的门,平稳好气息,才把手机拿了出来,确认了是李柯的电话,才迅速划开接通。
“你在家吗?”李柯问。
“不在,我刚回来,我看见……”她急促地吞咽,“看见沈晏风了!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看见你了?”
“应该没有。”
“他今天下午刚到三亚。”李柯语气带着歉意,“我这边临时出了状况,没接到沈老那边的通知。是我的疏忽。”
关弥抹了把脸上的汗,“所以他不是因为知道我在这里才过来的?”
李柯冷静道:“大概不是,如果是的话,他早就直接上门了。”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关弥惊得后退半步。她屏住呼吸盯着门板,心脏狂跳。
“李小姐?你在家里吗?我带人来给你装煤气了。”门外传来了朱姐的声音。
关弥顿时就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深夜洗澡时,她仍然心有余悸,生怕下一秒又会有人敲门,而门外的会是沈晏风。
她把热水器调到最冷,对着脸冲了会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跑吗?去哪里?
这里有人能掌握到沈晏风的行动,已是最好的了,要是去了别处,说不定哪天她真会在街上碰到他,那画面光是想象就很可怕,
对,她暂时还不能走。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她不信沈晏风能这么快就找上门,大不了这段时间不出门了。
第44章
晚上十一点多,沈晏风才悠哉悠哉地从外面回来。
别墅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诡异。走进门一看,连那只聒噪的鹦鹉也破天荒地闭着嘴,缩在笼子的角落里,黑豆似的眼珠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
他解开手表随手抛在了沙发上,懒洋洋地抬眸看着端坐在客厅正中的两位老人。
“怎么还不睡?”
沈老脸色铁青:“这不是在等着警察打电话来让我过去海边认尸!”
“啧,”沈老太太皱眉轻斥,“人回来就好,你少说两句!”
“为了个女人,”沈老爷子气咻咻地指着沈晏风,“你是打算把全家人都逼疯不成?”
沈晏风不紧不慢地解开领口纽扣,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疯啊,他在心里轻笑,都疯点才好。
这家里有人让他不痛快,那就搅个天翻地覆,谁也别想好过。
接下来几天,关弥几乎足不出户。李柯帮她备足了生活物资,冰箱里塞满了足够维持一周的食材。
倒也不无聊。她很快就接到了几个笔译的单子,整日对着电脑消磨时光。
有时她会停下敲键盘的手,静静听着窗外传来的市井声,小贩的叫卖、孩子的嬉闹、摩托车的引擎,这些普通的热闹让她感到很舒服。
这天下午,她把手头上的几份合同还有财务报表翻译完,趴桌上沉浸在这份安宁上时,手机屏幕在亮了起来。
是李柯的短信:
[他傍晚的飞机回北京。]
看到这行字,她连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一松。
沈晏风这次从三亚离开,短期内应该不会再过来了。她会在这段时间里规划好出门的时间。
这几天下来,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悄悄生根,那天在沙滩上,她看见好些被潮水送上岸的漂亮贝壳,如果能把它们利用起来,做成项坠、耳饰,该有多别致。
阳台很空,正好能布置成她的手工工作台。闲暇时去海边捡拾贝壳,把它们打磨、设计、镶嵌成独一无二的首饰,不管是线上售卖还是去夜市摆摊,都是一份属于她自己的小小事业。
线上翻译这个活,她打算发展主业了。正巧有家涉外出版社看过她试译的图书章节后,很喜欢她的文笔,主动提出了想合作的意向。
考虑到她自己现在的情况,只能是以腿脚不便为由婉拒了出门上班的邀请,幸好对方仍然愿意长期外包图书翻译项目给她。
她自然不会只接这一家的活儿,只要能力所及,什么翻译工作都愿意接。毕竟她愿望清单的第一条,还是给家人在江城市中心买套房。
天快黑时,李柯说沈晏风已经登机了。
关弥等天完全黑透,戴上帽子就出门了。
她去了海边,沿着沙滩慢慢走,回来时口袋里装了半袋形态各异的贝壳。
经过那天沈晏风停车的地方时,她忽然想起了珊珊和宋姐。虽然只是同事,但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她还挺想她们的。
她只希望自己的突然离开,没有给公司项目组造成太大困扰。本来她手上就还负责着好几个项目,这一走,后续工作都要落在其他同事身上了。
她还想起乔秋英上次在电话里提起和闻励在街上的偶遇。他升了副科,现在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
那个曾经和她互相支撑着走过人生最好的那几年的人,终于活成了父母期望的模样,安稳,体面,沿着既定的轨道平稳前行。
而她却偏轨了。踩着陌生的沙滩,听着异乡的海浪,活成了一个连真名都不能使用的影子。
回到出租屋,关弥打开灯,把捡来的贝壳倒在铺着报纸的桌上。
她站在在灯光下,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形状不同的贝壳。
最后她拿出笔记本,写下需要的工具,珠宝钳、砂纸、小电钻、银质配件。看着这份清单,她有些恍惚,曾经列的是项目进度表和预算规划,如今却要研究手工材料。
打开新下载好的购物软件,她把工具一一加入购物车。在点击结算时,她突然变得有些兴奋。这笔小小的投资,是她迈向新生活的第一步。
/
沈晏风最近总在老宅书房里待着,整天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
沈闵岩每次回来,看见他那副懒散模样,桌上还摆着半桶冰块和威士忌,就气不打一处来。有次直接抄起茶杯砸向沙发脚,碎片溅了一地,可还是赶不走人。最后差点叫人来把整张沙发连同沈晏风一起扔出去。
这天,沈闵岩实在忍无可忍,走到沙发前沉着脸问:“你到底想怎样?”
沈晏风懒懒抬眼:“不怎样。”
“那就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不滚。”
老子终究拗不过儿子,但也不可能透露关弥的下落。最后只好让人把书房里的重要文件都搬去主卧,反锁房门,还特
意安排人在外面守着,不准沈晏风进去。
珍穗抱着东西经过沈晏风房间时,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张撕剩半边的照片出神。
整个人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颓唐。
这些日子她才慢慢明白,原来沈晏风是真的有了心上人,而且竟是那位她见过的关秘书。她心说不清是震惊还是难过。
珍穗十五岁就被老家亲戚带来沈家帮佣,如今已是第六个年头。她还记得刚来那天,因为做错事在厨房被管家训斥,委屈得直掉眼泪,只想回家继续干农活。就在她最无助脆弱的时候,沈晏风恰好经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管家就立刻停止了责骂。
沈家老宅不止一间书房,姐弟三人也拥有自己的书房。十五岁的珍穗是因为家里穷,父母只供得起她的哥哥上学,所以她上完初中就来到北京打工了。
那时的她对书本充满渴望,每次路过沈家三姐弟那间书房时,总忍不住朝里面琳琅满目的书籍投去留恋的目光。有次她的张望被沈晏风撞见,他问她是不是想看书。见她怯生生地点头,他便说书房没有上锁,空闲时可以进去,只要别乱动里面的东西。
也许他早已忘记那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可对当时那个惶恐的少女来说,那道身影就此烙在了心上。
即便他有时候会记不清她的名字,这份藏在心里的悸动,依然持续了六年。
珍穗开始回忆着很久没见的关秘书。这个漂亮的女人总是穿着合身的西装套裙,温柔知性,能在沈晏风身边待这么久,工作能力定然是极出色的。
除了家世,他们是般配的。珍穗想不明白,关秘书为什么要走,当初为了解除婚约,沈晏风宁愿跪到死也不肯低头。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对着半张照片失魂落魄。
如果她是关秘书,她一定会好好去爱这个男人。
可惜她永远都不可能是。
爱情这东西,有人求之不得,有人弃如敝履。
/
关弥的第一次小成本创业,很快就遭遇了现实的打击。
她特意挑选了周末的傍晚,在朱姐推荐的人最多的广场边摆开摊位,漂亮的展示架被暖色小串灯环绕,上面摆着她用心做好的各种贝壳首饰。
然而过往的行人大多步履匆匆。偶尔有人停下,拿起饰品看了看,又轻轻放下。两个小时过去,只卖出一条贝壳手链。
连着两个周末都是这样。
她不死心,又在二手交易平台和本地生活网挂了商品。可网店比线下更加冷清,浏览量寥寥无几,连问价的人都没有。
深夜收摊时,她看着几乎原封不动的首饰盒,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创业的艰难。这里不是热门景区,当地人对这些精致但无用的小物件并不感兴趣。
倒也没有很失意,毕竟她现在不靠卖这些东西赚钱。
她单肩挎着包,提着折叠架往家走,微凉的海风吹乱她的长发。
街道静悄悄的,大多数店铺早已打烊,只剩几家还亮着灯。
关弥忽然很想喝杯热咖啡,但这条街上显然没有咖啡馆。她走进还开着的小超市,买了罐装咖啡,付完钱边喝边走。
路过一家叫“云云书屋”的门口时,她匆匆扫了眼门上贴着的转租告示。
已经走出五六步远,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折回。借着路灯仔细看了看红纸上的字迹——因店主怀孕,低价急转。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最后记下了上面的联系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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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楷在法国待了半年多,回国后就整天窝在自己的酒吧里。叫了沈晏风好几次过来喝酒人也没搭理他,他感觉有半辈子没见沈晏风了,今晚就特意约上廖逸海来清陶苑堵人。
车刚停稳,就看见沈晏风从楼里走出来。都十一月了,这哥们还只穿着件白衬衫,脸颊比上次见时瘦削了不少,下颌线锋利得能割手。
“不至于吧?”卢楷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咂舌,“关秘书的杀伤力这么大?你说他这种刚碰爱情就被抛弃的人,会不会寻死觅活的?”
“他可没有寻死觅活,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找关弥,倒是把沈家人折腾得够呛。”廖逸海笑道,“三亚那两位直接禁止他登门,他还非要沈存亦先找到关弥,才肯帮忙把文斯怡带回来。邵阿姨为躲他上月都搬回邵家了,沈叔叔这边就更不用说了,把人齐秘书整得都想辞职跑路了。”
“那我就明白了,他就主打一个不内耗自己,谁要让他不好过,就都别好过了。”卢楷笑着推开车门,一把拉住准备上车的沈晏风,“又去哪儿啊?”
沈晏风斜睨了他一眼,“南法的雷怎么没劈死你?”
“嚯,”卢楷笑得不行,“对我这么冲?”
廖逸海关上车门走过来,“别出门了,上楼去,陪你喝两杯,说不定我俩有办法找到关弥呢?”
卢楷直接拆台:“我可没有啊。”
话刚说完就被廖逸海用手肘顶了一下。廖逸海抽走沈晏风手里的车钥匙,“走吧,你这副样子出去,没准明天真得上社会新闻。”
沈晏风站在原地,夜色中他的背影尤为孤寂。他沉默地望着远处,最终呼出一口气。
这一个月来,他几乎走遍了北方所有交通枢纽,拿着关弥的照片询问过售票员、码头工人、长途司机,却始终一无所获。
她总要生活,总要工作。她会什么,他很清楚,可十月以来所有相关行业的入职记录或者兼职名单,都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人选。
就连关家那边,也无任何线索。
她是真的狠下心,要从他生命里彻底消失。
可那又怎样,他并不认命。
“今天怎么这么乖?”卢楷一进门就抱起Becky,意外地发现这只平时对他充满抗拒的小橘猫异常温顺。他举着猫仔细瞧了瞧:“该不是生病了吧?”
“估计也是相思病。”廖逸海来站在酒柜前挑酒,“这一人一猫都认主了,现在主子跑了,活着就没意思了。”
卢楷笑:“真有意思。”
说完,就走到Becky的玩具柜前拿了个逗猫棒。
而沈晏风站在玄关看着Becky,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编辑了一条朋友圈。
【寻猫启事】
Becky于11月2日傍晚6:35分从清陶苑走失。
全橘短毛猫,13.8斤公猫,叫名字会回头。
如果有发现者,酬谢十万元。如果有人捡到后想养,请打消此念。此猫是我在2010年圣诞从鑫园宠物医院领养,对我意义非凡。
无论生死,我都要找到。
他盯着发送成功的提示,眼底闪烁着微光。关弥可能不会再用原来的微信,但关棠一定会看见这条,要是真如他所想关棠是可以联系上关弥,那么她就一定会看见。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事实摆在眼前,关弥走的那天,不舍的只有Becky。他也知道她有多疼它,每次它有点不舒服都会心焦。
不管结果如何,只有有一点希望,他都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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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弥是在和书屋房东签合同时收到关棠的微博私信的。她放下笔,点开那张截图,逐字看完后,心头猛地一紧。
Becky跑丢了?
怎么会这样?它平时那么怕生,就算大门敞开着,也只会蹲在玄关张望,从不敢踏出半步。
她下意识攥紧手机,脑海里立刻浮现出Becky在陌生街头瑟瑟发抖的模样。它那么挑食,只进口的猫粮,在外面要怎么活下去?
“李小姐,这里还有一份需要签名的。”房东超哥指了指合同末尾,低头继续清点现金。
关弥轻呼出一口气,伸手去拿笔。就在指尖触到笔杆的瞬间,她突然顿住了。
2010年圣诞节?她再次点开截图,视线落在“鑫园宠物医院”上——等等,这不就是当年她捡到那只小橘猫后送去的医院吗?
那时护士的话也在耳边回荡着:“同学,告诉你个好消息,小橘猫今晚被好心人领养走了,对方是个男的,很年轻,很疼猫,很舍得给猫花钱……哦对了,他说既然已经领养了猫,就得把之前你付给医院的钱还回给你,你给我个账号……”
难道……
关弥眼里浮现不可思议的神色。
所以这些年里,她偶尔会想起的那只小橘猫,竟然就是Becky?而当年的领养人,就是沈晏风?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想到这里,再想到Becky那张寻猫启事,她的心就揪得发疼。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既不能回去找它,更不能联系沈晏风。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Becky能平安回家。
“好,搞定。以后这里就是你的。”超哥把钱装进包里,笑眯眯地问:“是打算继续开书屋吗?”
关弥点了点头,扭头看着靠海的那面玻璃墙。阳光透过海水折射进来,在书店里映出粼粼波光,把整个空间照得明亮又温暖。
这个位置实在太好了。她不止想开书店,还计划在窗边摆几张咖啡桌,让书香与咖啡香一起飘散。在风博给沈晏风当秘书那些年,她最常做的事就是给他冲咖啡,这门手艺倒是练得相当拿手。
靠墙的位置可以陈列她亲手做的贝壳饰品和文创产品,让每个客人都能带走一份属于大海的纪念。
盘下这间书屋不是一时冲动。她足足考虑了一周,这期间继续去了好几个夜市摆摊,一晚上最多也就能挣二十块钱。
思来想去,她最终拨通了书屋原老板的电话。
对方急着转手,开的转让费低市场价很多,她便很爽快地签了合同。
超哥把书屋的钥匙递过去:“来,合同钥匙你收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接下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打我电话。”
关弥送完超哥,转身打量着这间充满岁月痕迹的书屋。斑驳的书架、褪色的海报和老旧唱片机,都保留着时光的印记。
接下来这几天,她埋头打理书屋的卫生,修补了受潮的墙面,简单添置了咖啡操作台和饰品展示架,从旧货市场淘来两张皮沙发,门上挂起了块“蜚语书屋”的手写招牌。
她来这里也一个多月了,每天出入小区,和楼下那些邻居也熟了。听说书屋开业,几位热情的阿姨叔叔特意早起过来,要尝尝她冲的咖啡给店里添点人气。
看着她们捧着咖啡杯露出“还不错”的笑容,关弥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令她惊喜的是,午后渐渐有游客推门而入。他们点杯冰咖啡,在书架上选本书,选个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坐着。
这样的开端远比预想中好得多,原本她还担心会像从前摆摊那样无人问津。
不忙的时候,关弥就拿出笔记本电脑,坐在吧台边处理翻译稿件。偶尔抬头看看店里,有人正弯腰对着贝壳饰品端详,有人窝在沙发里读书喝咖啡,画面非常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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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风眼中的关弥,虽生在北方城市,但骨子里却藏着江南女子那份特有的柔中蕴刚。所以他最近在江南一带反复寻找,从苏南水乡到浙北山林,再到上海弄堂,可都找不到关弥的身影。
关弥会不会在这些地方?他不知道,总要找找看。
可他就是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日子转瞬流逝,北京今冬初雪降落,关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连最想留住的人都找不回来,这样的认知让他倍感无力。
他看着窗外的雪,想起和关弥一起看过的雪,胸腔里爱恨交织。
他怎能不恨?在他最爱她的时候,她就那样干脆利落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Becky最近是肉眼可见的焦躁,经常在客厅里嚎叫。只因为家里关弥留下的气息日渐淡去,它现在只能蜷缩在她常穿的几条裙子上才能安睡。此刻它耷拉着尾巴蹭到沈晏风腿边,一下下绕着圈。
沈晏风过了半天才发现它,弯腰抱起,指尖轻抚它不安颤动的耳尖。
“她不要你了。”他声音很低,“也真的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还是按原来9-10点更新
第45章
三月,镇上的游客比春节期间少了些,但仍有不少北方来的旅人来到这里悠闲避寒。
关弥的书屋意外地因咖啡而小有名气。也不知道是谁帮她宣传了,现在许多游客一进店就是买咖啡,说来了这个镇子不喝上一杯“蜚蜚云咖”等于白来。
她怕生意不好,又怕生意太好。
有些客人进店后喜欢拍照,她都会保持谨慎,不让自己入镜。宁可少些关注,也不能冒那个万一的风险。
这几个月,李柯很少和关弥联系,也就代表沈晏风没再来过三亚了。她也不用像刚来时那样提心吊胆,开始享受这样规律的生活。
每天步行到书屋,入夜后去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店,用一碗热辣滚烫的食物结束这平凡而安稳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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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客人少,只有几个睡眼惺忪的上班族进来买了咖啡。
关弥翻译完手头的资料,顺手打开店里的音响,轻柔的爵士乐悠然响起。
她拿起湿抹布,习惯性地擦拭书架。其实上面几乎不见灰尘了,她每两天就会彻底打扫一次,书屋的每个角落都保持着窗明几净。
海风吹响门铃,有人走了进来。
“李老板,来一杯蜚蜚云咖,加冰!”
女孩清脆的嗓音带着很爽利的甜,让关弥不禁想起了关棠的声音。
这个春节没能团聚,乔秋英联系不上关弥,即便有关棠帮着解释工作太忙,她依然忧心忡忡。
最后关弥想了个办法,在书店打烊后,就着暖黄的台灯,一字一句写了三张信纸,然后拍下来发给李柯。他传给北京那边的人,让他们打印出来转交关棠。
乔秋英收到信果然安下心来。
“李老板,今天有点冷清哦。”女生名叫杜湘,本地人,是出租屋房东朱姐的女儿,去年刚大学毕业,实习结束后就没出去工作了,帮着打理家里的民宿生意。
关弥把冲好的咖啡递给她,“毕竟周一,昨晚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不止今天,我妈说最近可能都有雨,估计到时候游客会更少。”杜湘喝了口咖啡,语气随意地说:“很可能会有台风。”
关弥闻言望向窗外,天色确实阴沉得厉害。她来这里不过半年,对台风还有些陌生和隐约的不安。
她之前常待的两个城市,基本没刮过台风,对台风的认知还停留在新闻里那些骇人的报道里,比如那些掀翻的屋顶、倒灌的海水、断裂的树木。
“要是真来台风,该怎么办?”她虚心请教着,语气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担忧。
杜湘见状笑着安慰:“别担心,我们从小经历到大。就是把门窗锁好,备足干粮蜡烛,再接几桶水备用。在屋里听听歌,睡几天就过去啦。”
关弥立刻摘下围裙:“咖啡我请了,帮我看一会儿店。”她抓起钱包就往外走,“我家里只有水。”
“又请我?”杜湘笑眯眯地朝要关上了门喊:“改天让我妈给你降房租。”
关弥买了不少面包和蜡烛,还特意去了五金区,拿了防水胶带和应急手电。
回到书屋时,杜湘正帮着招呼新来的顾客,从背影上看是一个身形清瘦的男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遇到看不见正脸的男人,关弥都会下意识去认真打量。
杜湘看见了要进来的关弥,对面前的男人说:“老板回来了,她给你冲。”
男人闻声转头。
与那道目光撞上的瞬间,关弥只觉得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这是徐曜!沈晏风他们那圈子里的人,那年卢楷在温泉山庄过生日时他也在场,外出拍照的时候还把她给拍了进去。
“你是……关弥?”徐曜带着几分犹豫地开口。
关弥心脏剧烈收紧
,几乎控制不住转身要跑的冲动。她用力抱紧怀里的东西,明知对方一定会认出自己,却还是强撑着否认:“你认错人了。我叫李蜚。”
“关弥?什么关弥?”一旁的杜湘听得一头雾水。
听见那道声音,徐曜心里已经确认了这个女人就是沈晏风找了很久的关弥。他沉默了会儿,轻笑道:“那应该是我认错了,抱歉。”
氛围莫名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杜湘见状连忙打圆场:“这位客人要一杯蜚蜚云咖。”
“好的。”关弥避开徐曜的视线,把购物袋放在收银台下方,指了指靠窗的位置,“咖啡很快就好,您先请坐。”
徐曜转身走过去,取下肩上挂着的相机,落座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关弥洗净手,开始冲煮咖啡。她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在舀取咖啡粉时微微发抖,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徐曜会不会现在就告诉沈晏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咖啡。
把咖啡端过去时,徐曜抬头看她了。
她这次没有躲闪,在他再次露出疑惑时,她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他说。
她看着他,扯了扯唇角:“我也很意外……”
“你放心,我只是来喝咖啡的。”徐曜不会看不出关弥笑容里的勉强。
关弥松了口气:“谢谢。”
没多久,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徐曜被这场雨困在了店里。一杯咖啡见底,雨势也没有减弱的意思,更何况他还没带雨伞出门,只好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打发时间。
关弥过来收咖啡杯时,随口问了句:“你住在哪边?”
“罗盛街?”徐曜今天刚来,还不太熟,“好像是叫这个。”
“那还挺远的。”关弥边走边说。
徐曜合上书,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对准被雨幕模糊的玻璃墙。
他这次来三亚本就是专程采风,身为摄影师,这样的雨中海景反而别具韵味。
拍完几张照片,他转身放下相机,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正在擦拭咖啡杯的关弥身上。
他真的很惊讶关弥会在三亚。
这里离沈老爷子的住处似乎不太远,沈晏风应该会常来吧?她就不怕会被看见?
他会知道沈晏风在找她,还是因为前阵子和卢楷喝酒时,卢楷醉后失言,才透露出沈晏风这几个月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找关弥的踪迹。
关弥假装看不见徐曜的视线,冷静地忙着手上的活,心里却在祈祷这场雨能快点停。
一个半小时后,雨终于小了些。
徐曜看时间不早了,收拾好东西,把书放回原位,从钱包里拿出钱给关弥。
“咖啡很好喝,我这段时间都在这边,可能会常来。”
关弥点点头,收好钱,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长柄伞,“雨还在下,你拿去用吧。”
“谢谢。”徐曜接过。转身时忽然停了两秒,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里。”
关弥抿唇笑了笑:“趁现在雨小,快回去吧。晚些时候说不定又要下大了。”
徐曜点头后离去。
门上的风铃清脆作响,直到余音散尽,关弥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
幸好今天来的是徐曜,如果是廖逸海或卢楷,甚至是沈晏风……她还能继续维持眼下这份平静吗?
思忖再三,她决定招聘一个店员。等把冲咖啡的手艺教给对方,平日不忙时就让店员看店,忙时自己再过来帮忙,尽量减少在外露面的时间。
她偶尔也会厌烦这种只能躲着人过的日子,特别是当她想给家里打钱,却又没办法打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去拿了张A4纸,认真地把招聘启事写好。
/
时隔近半年,乔秋英再次在家门口看见了沈晏风。
他斜倚着门框,白衬衫黑西裤,身形依旧挺拔,周身的气场却低沉了许多。
比起半年前那个从容不迫的年轻人,此刻的他眉宇间凝着散不去的倦意,下颌线也绷得有些紧,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长久地消耗着。
不变的是,他依然没有空手来,这回带来的是各种昂贵的补品。
乔秋英问过关棠,关棠也承认关弥和沈晏风是在一起过,但说在关弥去洛杉矶的时候就分手了。所以她琢磨着,上次带着这么多东西来“提亲”,其实是想挽回关弥?
她把茶杯放下,慢声问道:“沈先生,你和小弥是不是……分手了?”
沈晏风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没有。只是这次我们吵架的时间有点长,她还在生我的气。”
“是为了什么事吵的?”乔秋英忍不住追问。
“是我的错。”沈晏风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但请您相信,绝不是原则性问题。我很爱关弥,所以一直在努力挽回。”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只是她现在根本不愿见我。”
乔秋英望着眼前这个英俊又痴心的年轻人,想起关棠的病,心头百感交集。她轻叹一声,语气温和了几分:“沈先生,说实话,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特别是小棠的事,这份恩情我们一直记在心里。可你和小弥之间……我并不能去插手,她是我的女儿,我身为母亲,自然是先站在女儿这边。”
沈晏风闻言,只微微笑了下,“阿姨,她最近有和你们联系吗?”
这便是他此行的目的。
他不信,根本不信关弥能彻底斩断与家人的联系。她一定用了什么他还没查到的方法,在暗中跟家里保持着联系。
乔秋英摇摇头,“她在洛杉矶工作忙,去了这么久也没往家里打过电话,倒是过年时寄了封信回来。”
“信?”沈晏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沉吟片刻后温声请求:“阿姨,能让我看看那封信吗?”
乔秋英觉得那信上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便站起身,去房间的柜子里把信拿了出来。
“这孩子工作忙,我们也理解她,就是偶尔能通个电话多好。”
沈晏风逐字逐句地把三页信看完,上面写着的都是关弥在“洛杉矶”的生活,以及让关家人保重身体的叮嘱。信上的字,确实都是关弥的字,但这看着很像是打印出来的。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嗓音平稳地问:“信是关棠带回来的吗?”
得到乔秋英肯定的答复后,沈晏风起身告辞。
乔秋英让沈晏风把拿来的东西都带回去。既然已经分手了,她实在不好再收这些。上次那些“聘礼”还原封不动收在姐妹俩的房间里。
“阿姨,这些请您务必收下。”沈晏风目光恳切,“就当是让我这个晚辈尽点心意。”
平心而论,关弥不肯回来,责任全在他,这些东西算是他的补偿。
关棠接完沈晏风的电话后,原本打定主意对他接下来的询问一概回以“不清楚”。可当她在约定的餐厅坐下,看到沈晏风推过来的那张纸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份手写的《肾脏捐赠承诺书》。
肾脏捐赠承诺:
致关棠:
我,沈晏风,在此郑重承诺:
如果未来你的病情需要肾移植,且我的肾脏与你匹配,我将自愿捐赠一颗肾脏给你。
承诺人:沈晏风
日期:2016年3月7日
关棠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当然明白,沈晏风此刻沉重的承诺、超越常理的付出,全都是为她的姐姐关弥。她只是太震撼沈晏风的这份爱了。到底要爱到什么程度,才会为了找到她而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她把承诺书推回到他的面前,“沈先生,谢谢你……但我不能收下,我能用上那样好的药,已经欠你太多太多了。”
她低着头说:“那封信是一个北京来的人给我的,我不认识他,更不知道姐姐到底在哪里。”
沈晏风没有为难她,也没有收回那份承诺书。
他马上让刘特助去查了这个北京来的人,结果不出所料,是邵歆的人,而且对方早已离开北京,不知所踪。
好不容易浮现的线索,
就这样再次中断。
卢楷正在一楼卡座和几个朋友谈笑风生,一转头就看见沈晏风从门口走进来。
他一身黑色,唇间衔着支细长的烟,神色倦怠。有个醉醺醺的客人不小心撞到他肩上,他也只是淡漠地侧身,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卢楷拍了拍朋友的肩:“你们先玩,我上去看看。”
他跟着上了三楼,推开包厢门,就看见沈晏风独自坐在沙发里,面前的威士忌已经空了一半。卢楷什么也没问,只是另外开了瓶酒,在他身旁坐下。
两人沉默对饮,直到沈晏风醉倒在沙发里。
卢楷掐灭手中的烟,起身想去扶他。就在俯身的瞬间,包厢里昏暗的灯光掠过沈晏风的脸颊,那道清晰的泪痕让卢楷的动作瞬间顿住。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何必呢。”
/
关弥在周一下午去了趟二手市场淘书。想到店里的文创产品已经卖完了,淘完书回来她就去海边捡贝壳。这次她要多做一些,等到暑假游客增多,恐怕就抽不出时间了。
招聘启事贴出去有些日子了,电话却始终没有响过。她开的工资不算低,还包两餐,书屋里有间小库房,稍微收拾一下也能住人。朱姐都说这条件算很好了,劝她再耐心等等。
“不介意的话,我来给你打工怎么样?”徐曜放下相机,半开玩笑地说。
他来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每天都会来书吧喝杯咖啡。一来二去,和关弥也算熟悉了些。今天得知她要来捡贝壳,便带着相机一起来了。
“我只招女生。”关弥拎着竹篮子继续往前走。
徐曜笑了笑,跟上她的步伐。
捡完贝壳,关弥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放下篮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是李柯发来的消息:[他来了。刚下飞机。]
她脑袋里“嗡”的一声,随即转头看向在拍落日的徐曜,“我这几天要闭店。你想喝咖啡的话,就去城里别家吧。”
徐曜立刻明白了她的话里的意思。
他走过去,迟疑地问道:“突然闭店?是不是晏风来了?”
关弥低低“嗯”了一声,弯腰提起装篮子,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如果他碰巧遇见你,拜托你千万不要说在这里见过我。”
“放心。”徐曜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
关弥直接回到了出租屋。她把捡来的贝壳仔细洗净,铺在阳台的桌子上风干。随后去厨房检查存货,发现蔬菜只够一餐了,正想给李柯打电话让他帮忙买些过来,整个屋子“啪”地一声,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突如其来的黑暗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呼吸。关弥全身一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心脏在寂静中狂跳。她竖起耳朵,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叩叩叩”敲门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她屏息细听,那声音确实是在敲她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