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过神来后,关弥整个人僵在原地,脸颊发烫。
她局促地低下头,没有继续看下去。
沈晏风沉默着,眼睛仍看着关弥。
她身上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和及膝黑色西装裙,此刻被头顶倾泻下来的月光给勾勒得轮廓分明。
她分明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却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底蓦地涌起一股想把这层规矩的包裹彻底撕碎,占为己有的暴戾冲动。
他抬手狠灌完杯中的液
体,试图用冰冷的刺激压下喉间的燥热和脑中不堪的念头。
然而液体入喉时,他才想起这不过是无酒精的威士忌,温吞无力,毫无用处。
Becky在沈晏风肩膀周围走来走去,偶尔朝着空气”喵喵喵”了几声,似乎是在给关弥提醒什么。
听见猫叫,关弥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她抬起端着猫饭的手,”沈总,李阿姨让我过来给Becky喂晚饭,我以为您不在家,所以就……”
“喂吧,”沈晏风淡淡打断,“它饿了。”
可Becky压根不肯过来,就在沈晏风旁边转悠。
关弥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往自己身上洒猫薄荷了。
没办法,只能是她过去。还好那边有张椅子,她就蹲在旁边,把猫饭碗放在猫面前。
……猫不吃,就蹲在那里,眨巴着自己的宝石眼,给关弥传递一种”你不喂我就不吃”的信息。
沈晏风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最近惯着它了,要抱着喂才肯吃。”
他放下酒杯,看了眼几乎被椅子挡住了人:“坐着喂,蹲着也不嫌累?”
说完,他沉入水里,带起一阵水波,朝泳池另一头游去。
Becky被抱着喂猫饭,它吃得慢吞吞的,时不时就被泳池的声音吸引,总要停上几秒才继续吃。
它停顿的间隙里,关弥也在思考着事情。
今晚就是个绝佳的机会,她必须开口,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闻励在煎熬中越陷越深。
在沈晏风游回来停在刚刚的位置上时,关弥把猫咪和猫碗一同放下,拿起旁边叠好的毛巾,蹲下身,双手递了过去。
沈晏风没接。
他抬手把额前的湿发向后捋去,露出清晰利落的额角和眉眼。
“有话说?”直接点破了她。
“有,有的。”关弥心跳如擂鼓,不自觉地把头微微低着,双手还保持着开始的姿势,大拇指有些用力地摁着毛巾的一角。
她的声音比平时轻软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沈晏风一把从她手中抓过毛巾,随意擦了把脸,下颌朝旁边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坐着说。”
他实在看不惯她这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且卑微到极致的模样。
关弥却没立刻去坐,反而伸手拿起了旁边冰桶里的酒和玻璃杯,默不作声地为他倒了小半杯酒。
又是双手端到他面前。
这举动让沈晏风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时觉得她可恶至极,有时她却莫名可爱,总能在他意料之外的地方戳中他的笑点。
他很期待接下来。
关弥坐得很端正,两条笔直的腿并拢着,手规规矩矩搭在大腿上。
她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先是游移地望了望远处,最终落回到沈晏风身上。
她抿了下唇,轻声开口:“沈总,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说完后,她看见沈晏风一点也不意外地点头,就好像知道她今天一定会有事求他。
但现在她脑子很乱,细想不了大多。
“白天不是说了吗,我最看重关秘书。”沈晏风啜了口酒,双臂慵懒地舒展在池岸边,结实的臂肌绷出了清晰的轮廓。
停顿了会儿后,撩起眼皮看她,“你提的任何请求,我都会替你解决。”
关弥满眼的真诚:“谢谢沈总,我……”
Becky突然跳上她的膝头,安然地坐下后,悠闲地开始餐后梳洗自己的毛发。
被这么打断一下,关弥心里的紧张反倒是消失了不少,她重新组织好语言:“我男朋友……”
沈晏风:“原来他没名字啊。”
“……闻励的家人前段时间出事了。”关弥说,“他父亲被市纪委带走,现在还在留置点。有人举报他贪/污受/贿,他母亲也受到牵连被要求配合调查。已经快半个月了,两个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我想请您帮帮忙,听说如果是有人能帮忙过问一下,调查进度可能会快一些。而且我相信闻叔叔是被人诬陷的,他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如果您愿意找人私下里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定会更感谢您的。”
沈晏风仰头看着她,眉梢微抬:“我就一从商的,哪能干涉官场上的事?你也太高看我了吧,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关弥心一横,“可您刚才还说……会替我解决任何问题。”
她知道这句话一旦说了出来,很多事都要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偏移了。
沈晏风突然低笑了声。
“也是。”
关弥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文。
偌大的露台一片寂静,只有Becky轻轻舔毛的细微声响。
“喵呜~”可能是安静得太诡异了,它冷不丁地叫了声。
关弥抬手抚摸着它的脑袋,悄悄瞟了沈晏风一眼,他视线落在水里,看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可她莫名就感觉更像是在等她开口。
她低着眼睛,Becky被摸得舒服了,转身在她柔软的大腿上踩奶,偶尔还伸长脖子去蹭她的胸口。
“我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低声说,“只要您肯帮忙,我会答应您一个条件。”
沈晏风语调微扬:“比如?”
“如果您不希望我离开风博,那么我会继续留下来。”
“关弥,我不会勉强你。”他拿着酒杯,没喝,慢悠悠地摇晃着杯里的液体,”闻家的事情我会管。辞不辞职,是你的自由。”
关弥懵了,他怎么会这么无私,这么好心?
“那我该怎么报答……”
“不需要。”沈晏风嗓音温和,”我自愿。”
“滋——”
关弥的手机忽地震动了起来。
是闻励打来的电话。
她下意识地拿到手中,闻励这段时间基本没有主动打来过,她怕是又出什么事了,想要抱开Becky去一旁接。
她所有的紧张与担忧,悉数落进了沈晏风眼里。
他脸色发沉,猛地从泳池中起身,带起一片水声哗啦。
水从他精悍的上身滚落,宽肩窄腰比例极佳,肌肉紧实却不夸张。
他走到关弥面前,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
关弥下意识抬手想去抢,结果他手臂往后一伸,松松地捏着她的手机,随时都有掉进泳池的可能。
她瞬间就老实了。
“过分了啊关弥,”沈晏风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把手上,看着她神色骤变的脸,黑压压的眉眼带着些慵懒的笑:“自觉点行不行,又想要我帮忙,又要我看着你和他调情么?”
Becky早就溜之大吉了。
“不是的……”关弥被逼得后背紧贴着椅背,风吹乱她的发丝,一张嘴就吃了几根进去,她也顾不得去拿开,“我是怕他有什么事而已。”
沈晏风动作轻缓地撩开含在她嘴里的头发,湿润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你接了这个电话,就不怕我有什么事么?”
关弥脸往旁边躲,马上道:“抱歉,我不接了。”
手机的震动很快就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响第二次。
沈晏风看着她慌忙躲闪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晦暗难明的神色。
他侧身捡起地上的毛巾,随意地披在肩膀,嗓音冷淡:“回去吧,我让人送你。”
结束得太突然。
关弥人坐在椅子上,还没完全从刚才缓过来,她心跳飞快,当然了,不是心动,是害怕,她怕这个电话会惹沈晏风不痛快,会对她做什么,或者是不帮她的忙了。
幸好,幸好。
她没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去处理这件事,拿着衣服,拎着高跟鞋就迫不及待出了他家的门。
回到租房关弥才给闻励打电话,他没接,可能是睡着了,她忧心忡忡到半夜,睡了三个多小时就醒来去上班。
一整天了,闻励早上发了微信说今天还要被叫去谈话,就没有消息了。
而沈晏风也没有来公司,真希望他是去解决这件事了。
晚上下班后,易子庭告诉关弥闻母出来了。
这算是这些天里唯一的好消息了。
她马上就给闻励打电话。
通了,接了。
范莹接的。
“关弥姐,闻励哥两个小时前就睡着了,”她叹了口气,“今天阿姨回来,他终于能松一口气,终于能好好睡个觉了,所以我才没忍心叫醒他,你千万别生气啊。”
“没什么好生气的,让他睡吧,明天我再和他联系。”关弥问:“阿姨还好吗?”
范莹说:“还好还好,不用担心,她回来吃了个饭就去医院看闻爷爷了,我相信闻叔叔很快也能出来了,要是有什么消息,我叫闻励哥第一时间告诉你。”
“谢谢。”
挂了电话后,关弥握着手机发呆。
今天才周三,她真想飞到闻励身边陪着他。
闻父在第二天就出来了。
闻励收到消息后一大早就开车过去了,看着整个人瘦了一圈,神色憔悴的父亲,他鼻尖一酸,猛地扭过头,迅速抹了把眼角。
“傻孩子,我这不是好好的,哭什么,”闻父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掉眼泪。”
“为了你这事,闻励吃不好睡不好,到处去求人帮忙,他在外面熬得比你还辛苦。”闻母眼里含着泪,仔细替丈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以后做事谨慎点,别又像这次一样让人算计了,我们家可经不起再折腾一次了。”
事情在这两天很迅速地调查清楚了。
大约是在半年前,闻父曾驳回了一个不合格的建筑项目申报,对方负责人张镯怀恨在心,精心设局报复。
他们先是伪造财务记录,将一笔所谓的“行贿款”打到闻家一个远房亲戚的账户,又利用这个亲戚早年因私事求助闻家未果的旧怨,让他在调查中一口咬定是受闻父指使,用以打点关系、换取项目便利,还暗中让人去散布闻家生活奢侈的谣言。
闻励揽着父母往车那边走,他们上车后,他正要绕去驾驶座,余光却瞥见一群人正从机关大院里走出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个身着西装,气质不凡的陌生男人。
他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直到他拉开车门,看见不远处那辆黑车旁伫立的高大身影,才猛地反应过来是谁。
是沈晏风的哥哥,沈存亦。
这兄弟俩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见闻励站着不动,闻父催促道:“闻励,不上车干嘛呢?我还得去医院看你爷爷。”
闻励关上车门,系安全带时,问:“爸,那位不是北京的沈存亦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闻父望着窗外,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掩不住对一些人的失望,“但要不是他来,我恐怕还要在里面待一两个月。”
闻母握紧丈夫的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就安安稳稳的。”
闻励神色复杂地启动车子。
其实这件事他在昨天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最近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排查父亲以前卡住未通过的项目,其中一位姓张的负责人十分可疑。
他本打算今天就去深入调查这个人,却没想到,一早就收到了父亲被证实清白、即将出来的消息。
另一边,沈存亦一坐进车里,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一片冷肃。
“你设的局?”他问。
“我?”驾驶座的男人低笑了声,“怎么都觉得我有这个能耐。”
有没有,身为亲哥的沈存亦再清楚不过。
一个电话就把在江城隔壁市出差的他给骗了过来,到了才知道是来给人平事的。
说到底,他也只是出面推动了调查进度,而那位闻处长这事能真相大白,全靠沈晏风不知从哪挖出来的关键证据。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再一次庆幸自己这个弟弟当年没有选择走他现在这条路。
否则,以沈晏风的手段和心性,还不知要“滥用职权”多少回。
关弥接到闻励的电话,听见他声音哽咽,她也忍不住鼻酸,替他高兴。
她让他好好休息,其他事等以后再说,毕竟闻老爷子人还没醒过来。
打完电话,她正要点开沈晏风的微信,就看见他发了条消息过来。
[我明晚从江城回去,买张票。]
他真的去江城了。
关弥:[好的,我马上买。]
[听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沈总,真的非常感谢您。]
沈晏风:[心情好点了吗?]
关弥看见这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说自愿的,不求回报,可她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宋姐下班后回家吃了个饭又回公司拿东西,来到看见关弥还没走,便问道:“关秘书,这都快九点了,你怎么还不下班啊?”
关弥翻着合同,“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宋姐走过来,“你这几份合同也不急啊,不是下周二前审好就行了,干嘛不等上班再弄。”
关弥敲击键盘的手停顿了下。
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沈晏风“自愿”这个说法。
既然沈晏风不提,那她就用自己的方式来偿还。
比如,加倍努力地工作,比如,留下。
而且她主动偿还人情的话,至少比他来提出的要“安全”很多不是?
正想着,上次面试的公司竟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以为是来催她的,结果对方却只是很委婉地说因为急用人,没办法等她到下个月入职。
关弥听着,心情异常平静。
她甚至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这个意外帮她做出了最终抉择。
“关小姐,真的很抱歉,祝您接下来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没关系,谢谢您通知我。”她挂了电话,继续审着合同。
那份辞职信,她不会再交了。
无论如何,她现在欠着沈晏风一个天大的人情,她不能、也做不出那种转身就走的白眼狼行为。
江城医院这边。
闻母出来倒水时看见闻励独自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她走过去坐下。
“在想什么?”
跟着她出来的范莹笑眯眯地插话:“一定是在想关弥姐,迫不及待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了吧?”
闻励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
闻母转头温和道:“小莹,能帮阿姨去打壶热水吗?我想和闻励说点事。”
“好勒!”范莹爽快地接过水壶,快步离开了走廊。
看着她的背影走远,闻母才轻声开口:“听你奶奶说,这段时间一直是小莹在身边,陪着她一起照顾你爷爷。这孩子从小就特别贴心懂事,对我们就像对她自己爸妈一样亲。”
说到这儿,她想起了些往事,“那时候你爷爷和她爷爷还说笑,要给你们定个娃娃亲。我当时就没同意,觉着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能靠着老一辈的一句玩笑,就把两个可能根本不会相爱的人绑在一起呢?”
闻励后颈靠着椅背,微微侧过头:“妈,您想说什么?”
“我下午发你的照片,看了没有?”
他没有作声。
闻母语气沉了沉:“我去查过了,现在那个牌子的包,最便宜的也要几万块。以关弥家的情况,她连租个好点的房子都不舍得,怎么会舍得买奢侈品?如果不是她自己买的,那只能是别人送的。”
闻励转过头,平静地看向她:“您去北京找她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以为她会跟你说。”闻母拉了拉他的胳膊,“这都不是重点,你难道真不想知道她那包是怎么来的?”
闻励:“我相信她。”
一句话将闻母堵得无言以对。
她叹了口气,“你爷爷这一关,想要过去,那可是很难很难。当年你爸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难道你要学易子庭那样,让关弥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如果
我是她家人,我绝不会同意你们继续在一起。”
“这些话,您是不是也对她说过?”闻励突然地笑了一下,笑意里没什么温度,“恐怕说得更难听吧。”
关弥什么也没和他说,一个人咽下了所有委屈。
而他这段日子只顾着自己消沉,连她上次回来,都没能好好抱一抱她。
周六晚上,沈晏风返回北京。
关弥下班之后,开车去高铁站接他。
沈晏风走出出站口,关上后排车门,上了副驾驶,“去卢楷那儿。”
关弥:“好的。”
说是卢楷今早让人空运了一批新西兰的海鲜,叫了几个朋友去他家里尝尝鲜。
去的路上,关弥比以往更加专注地握着方向盘,身旁的沈晏风也一直在低眸处理着手机信息。
车内一片安静。
卢楷自己的家可谓是豪中豪。
他是出了名的享乐派,很舍得给为自己投资,两千多平的庄园别墅,光车库里就有十几台的豪车,二楼有一片宽阔的无边泳池,比沈晏风家的大好几倍,就连客厅里一盏看似普通的玄关灯,实则也价值数十万。
刚停好车,关弥就感觉自己闻到了空气里漂浮的金钱的气息。
沈晏风让她去后备箱拿酒,她打开一看,那天他送到自助餐厅的罗曼尼康帝居然在里面放着。
她心头禁不住咯噔了下。
此时别墅大门缓缓打开,沈晏风已准备进去,她迅速敛起情绪,取出酒,关好车门跟上他的脚步。
卢楷一见到关弥,便热情地招呼她一定要留下来吃点。
客厅里已有几位男男女女,都对关弥态度友善。
明眼人都看得出沈晏风对这位秘书的重视,自然也没人敢找她不痛快,劝酒就更不用说了。
几人吃完便聚在客厅玩牌,喧哗笑闹不绝于耳。
关弥独自留在餐厅,慢慢吃着佣人仔细剥好的蟹肉与贝肉,反正太快吃完她也会很无聊。
过没多久后,佣人过来和关弥聊天,说其他人已经去了二楼,还提到沈晏风玩牌输了,被要求在限定时间内游完八百米。
管家推着餐车走来,上面摆满了各色水果和饮料,“关小姐,我洗了些水果,您看看想吃哪些,我帮您拿。”
“不用麻烦,您送到楼上给他们就好。”
这时,另一位佣人匆匆从客厅走来,“关小姐,这是沈先生的手机吗?刚才有人打电话来。”
“是的,我给他拿上去吧。”关弥擦了擦手,接过手机,和管家一同乘电梯上楼。
楼上音乐声震耳欲聋,一群人玩得正嗨,举着酒杯站在泳池边忘情地晃动身体。
不见沈晏风的身影。
关弥走到兴奋得快要失控的卢楷面前,还没开口,就见他醉醺醺地指向泳池:“那儿呢那儿呢!也不知道憋死了没……”
她避开那些东倒西歪的身体,慢慢走向泳池边。
池面一片平静,她俯身仔细望进水中。
走到尽头灯光微暗处时,水面突然哗啦一声破开。
沈晏风蓦地从水中跃起,他湿发凌乱,抬起了头,朝她扬起一个带着水汽的、野性而明亮的笑容。
“找我?”
他能游泳,就代表没喝酒,笑这么灿烂,可能是心情好吧。
关弥弯下腰,递出手机,“沈总,刚才沈处打了电话过来。”
“不用管。”
“好的,”她指了指热闹处,“那我把手机放那边。”
“去拿支酒过来。”沈晏风弯了下唇角,“被你退回的那支。”
关弥眼睫一颤,乖乖去拿过来后,熟练地开瓶、倒酒,递给他,“管家让我帮她准备些东西,我先下楼了。”
她溜得很快,管家在吩咐佣人搞卫生,压根就没找她。
她走向庭院,晚风清凉,夜空很黑,她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半边身子轻倚吊绳,轻轻晃动着,思绪也渐渐飘远。
二楼,沈晏风站在围栏边的阴暗处,看着楼下在秋千上的人。
人事部告诉他,关弥主动撤回了离职报告。
太自觉了。
能继续这样下去么。
这时,一个还算清醒的朋友发现了他,好奇地凑过来:“晏风,一个人躲这儿看什么呢?不过来喝两杯。”
沈晏风转过身,端起旁边的酒杯抿了一口,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看月亮。”
“月亮?哪儿有月亮?”朋友眯着眼看向漆黑的夜空,“乌漆嘛黑的,什么也没有啊。”
“没看见就好。”沈晏风低声说,视线再次投向楼下。
没人能看见,才是最好。
这局快到十点半才散。
关弥没喝酒,本可以开车,但沈晏风还是叫司机开了另一台车过来,说先送她回去。
她观察着他,见他眼尾泛着薄红,知道他还是喝了不少。
一上车,她便轻声问:“需要醒酒药吗?”
后座的男人半阖着眼,声音低沉:“不至于。”
车子直接开进了小区里。
在关弥推开车门下去前,沈晏风开口说:“后备箱有你的东西。”
“我的?”关弥疑惑,怎么会有她的东西呢,这车她可从没有开过。
司机已经下车打开了后备箱。
关弥走过去,看见里面很空,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个明黄色、还很眼熟的袋子。
沈晏风也下来了,站在她身旁,不疾不徐地开口:“乔阿姨让我带给你。”
关弥听见这句话,整个人先是一懵,而后马上就认出这是她家附近那家超市的购物袋,乔秋英总习惯把这些袋子收好,用来二次装东西。
她大脑空白了瞬,无数个问题猛地冲进脑海,却被震惊到几乎无法思考,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后怕。
他怎么会见到她妈妈?他什么时候去的?他为什么要去?
“里面是两盒绿豆糕。”沈晏风仿佛没看见她眼中的惊惶,径自说道,“既然我人都到江城了,顺路拜访一下得力下属的家人,有什么不妥么?”
“没,没有不妥……”关弥很勉强地说,“只是很惊讶,您怎么连我家在哪都清楚。”
“我能把闻家从水火里拉出来,”沈晏风忽然俯身靠近,声音压得低缓,气息几乎拂过她耳畔,“还愁找不到你家在哪?”
他话音刚落,一股蛮力猛地将他一推。
“离她远点。”
关弥惊愕地抬头,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闻励。
他的脸色冰冷,刚才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推了沈晏风后,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用身体将她完全挡在身后,以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
第22章
沈晏风被推得向后退了半步,脸上却不见一点恼怒,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用一种审视的、轻蔑的目光将闻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不入流的物件。
同样的,闻励也毫不退缩地回敬过去,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与鄙夷。
在他眼里,此刻的沈晏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两人没说一句话,空气却像被冻住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沉默中迅速地蔓延开。
这明明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可对对方的憎恨,好似积累了许多年了,浓得能呛得人喘不过气。
总之,是各有各的理直气壮在厌恶着对方。
关弥暗自捏了把汗,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场面。
她空着的手轻轻拉了下闻励的衣角,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受到一束冷冽的目光如冰锥般钉在了她的手上。
“沈先生……”司机这时终于察觉到车后的动静,急忙跑了过来。
沈
晏风没有说话,视线仍直勾勾地落在关弥身上。
明晃晃的占有欲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闻励把火往下压了压,沉声道:“弥弥,我们走。”
谁知才刚迈出一步,沈晏风就侧身挡住了去路。
“沈总这是什么意思?”闻励的声音已经带了咬牙的意味,身体把关弥挡得更严实了。
沈晏风语气出奇的平静:“没什么意思,就想和你确认一件事。”
关弥紧拧眉头,心里莫名发慌。
她太清楚沈晏风如今的性子了,越是平静,就越有可能藏着让人不安的心思。
闻励倒是想知道一个人能厚颜无耻到哪个地步。
“洗耳恭听。”
沈晏风先看了关弥一眼,再慢悠悠地开口:“你能和我保证,今晚不让关弥在你这里受一点委屈么?能保证,我马上让位。”
这话一出,关弥都愣了。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自然得就好像他才是该护着她的人,而身边的闻励,倒是成了外人了。
闻励后槽牙咬得发疼,他不想让关弥看见自己的情绪失控的样子,极力忍耐了下来,“我为什么要跟你保证?沈总,你真的不清楚自己在这里有什么身份吗?”
沈晏风笑了,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散漫与笃定:“身份这个东西,想要还不简单?”
他意有所指地补了句:“就看人愿不愿意给了。”
关弥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就算她欠这个男人人情,她也要说一句他的脸真的比城墙还厚!
“沈总,请你不需要再说了!”
她反手拽住闻励转身就走,脚步急促,也没去管车上那两盒乔秋英给的绿豆糕。
单元楼的门“咔哒”一声自动锁上。
沈晏风站在原地,看着楼梯间的灯一盏一盏亮了又暗,看见那两道匆匆的身影出现又消失,直至灯不再亮,人也不见。
直接带着闻励进了房间,关弥没先说话,从包里摸出手机给两个室友发了消息。
他暂时在这里,不会留下来过夜。
发完消息,她垂下手,手机还攥在掌心,就这样和闻励无声对视着,空气里满是说不出的滞涩。
过了好一会儿,她胸口闷得发慌,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冰凉的夜风刚吹进来,背后就覆上一具温热的身躯,闻励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难过:“我只想听你解释。”
关弥低头,手心轻轻贴着他环着自己的手臂,“我和沈总什么事也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闻励又会信多少。
“如果今晚我没来呢?”
关弥侧过头看他,“你没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闻励笑容发苦,“可你觉得,他也是这样想吗?”
关弥一时语塞。
她的沉默像根刺,一下又一下地扎在闻励心上。
闻励抱她的力度更大了些,克制着快把自己逼窒息的痛楚,身音低哑:“弥弥,你说话。”
关弥艰难地转过身,抬眼望向他,目光里满是坦诚:“从始至终,我的心里都只有你。沈晏风的心思是他的事,我拦不住,也管不着。”
闻励神色依旧紧绷,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问出了藏在内心深处的话:“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收他送的东西?”
在闻母发来照片的时候,闻励就能猜出是这包是谁的手笔。
这两天他一直刻意逃避去想,一看见那张图,就会想起自己给关弥送过最贵重的礼物,不过是她生日时那条五千多的项链,而沈晏风随手送的包,他就算花光现有的存款,也买不起。
关弥眉头一蹙:“我收了他东西?”
闻励说:“包。”
听到这个答案,她恍然大悟,道:“我没收,东西已经还回给他了。”
她了然地问:“是你妈告诉你的?”
是那天了,闻母一定看见了她在柜子里放着的橙盒子。
闻励彻底愣住,眼里那点质问瞬间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愧疚和谦意。
他低声说:“我不知道原来你没收……对不起,我没问清楚就……”
关弥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心软了下来,声音也柔和了许多:“不怪你,这种事本来就很容易就造成误会,说出来就好了。”
闻励低下头,用力抱住她,良久后才说:“等离职了,我们就远离这个人吧。”
关弥心口猛地一跳,环在闻励腰上的手不自觉地僵了僵。
辞职的事已经变卦了,可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闻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低头看向她,眼里满是疑惑。
关弥抿了抿唇,终于轻声说:“我……不打算辞职了。”
话出口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闻励的手骤然一松,“为什么?”
关弥沉默。
她挣扎得厉害。
到底要不要告诉闻励,是沈晏风帮了他家这个忙,可她怕闻励知道后,会介意她和沈晏风有牵扯,更怕他的自尊过不去。
空气静了几秒,闻励的嗓音又沉了些:“是沈晏风不让你走?”
“不是。”关弥抬头,直接说了出来,“你家的事,我找了他帮忙。”
她看着闻励,“如果不是他,闻叔叔没有这么容易就能出来。”
闻励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大半。
他张了张嘴,却半天发不出声音,只有喉结在颈间艰难地滚动着,眼里的难以置信几乎都要溢出来。
他那天只怀疑过这事会不会是沈晏风搞得鬼,却没有想到父亲能这么快顺利出来,背后竟是他出的力。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找他?”
关弥后背贴着窗户的防盗网,她很冷静地说:“我身边的人里,他是唯一能解决这件事的人。”
“你该提前和我商量一声的不是么?”闻励满脸痛苦,嘴唇隐隐发着抖,“弥弥,你真的不必去找他,我当时已经快找到证据了,只是慢了些而已,你为什么比我还要着急?”
“因为我见不得你继续消沉下去!我不想你天天顶着巨大的压力,吃不好,睡不好,我每天给你打电话,你只说你很好,可你也没告诉我你查事情的进展。”关弥别开脸,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一片,“我本来没打算和你说,因为我知道说出来后你会是这个反应……对不起,就当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闻励看着她的泪水一滴滴地滚落,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擦,可很快又逼着自己缩了回来。
“那天晚上,你没接我电话,是和他在一起吗?”
关弥抬手用力抹掉眼泪,“对,当时我在找他帮忙。”
“沈晏风对你什么心思你最清楚,你找他帮忙,”闻励停顿了下,指尖攥得发疼,“没有想过要付出什么代价吗?他是个商人,精于算计是刻在骨子里的,哪会平白无故帮人。”
“我想过。”她抱住被冷风吹着的胳膊,“但只要能解决这件事,我会接受这个所谓的代价。可他并没有要我做什么,辞职报告是我自己主动撤销的,因为我不想一辈子都背着他这个人情。”
闻励瞬间说不出话来。
短暂的沉默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臂越过关弥耳边,关上了窗户,随后拿起纸巾递给她,声音平稳了许多:“对不起,我刚才说话太冲动了。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多亏你了……谢谢。”
关弥不接他的纸,从他身边走过,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瓶。
就在这时候,闻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人,迅速接起:“妈?好,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关弥喝水的动作顿了下。
闻励把手机塞进口袋,走到关弥面前,“弥弥,爷爷醒了,我现在得赶回江城。”
“噢,醒来就好。”她放下水,镇定地拿起钥匙,“我送你下去。”
两个人无言地走下楼。
门开后,关弥目送着闻励走出去,看着他的后脑勺,缓声说:“路上注意安全。”
闻励回头,深深地看了她很久,“好。”
不一会儿,铁门落锁,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关弥转身往回走,一步不停地上了楼。
回到房间后,她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拿起床上响个不停的手机。
她以为是闻励,屏幕上显示的却是沈
晏风。
她失落地盯着屏幕,迟迟没有接听。
电话自动挂断后,他的微信消息立刻就跳了出来。
沈晏风:[他这么霸道?人走了还不许你接电话吗?]
刚把这一行字看完,他又打了进来。
关弥闭了闭酸胀的眼睛,接通:“喂。”
那边没声音,片刻后才听他开口:“闻励又让你哭了。”
她的鼻音很重,根本掩饰不住。
她没有回应,只任由身子沿着床沿慢慢滑落,最后屈膝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后背抵着床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关弥,我等不了了。”
“什么?”
“我反悔了。”他一字一顿,没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
关弥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和闻励分手。”沈晏风说,“这是我帮你做事的唯一条件。”
没等她开口,他继续说:“我不逼你,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
“当然了,你可以过河拆桥,”听筒那头传来打火机响声,随即是他深吸一口烟后低沉的轻笑,“但你必须要清楚一件事,我能把闻家捞出来,就能有办法让他们重新陷入没有翻身机会的绝境。”
关弥将脸埋在膝盖里,闻言也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与嘲讽:“你还前脚说不逼我,接着就来威胁我。”
她不再继续这通电话,选择挂断后关机。
周日早上下了一场秋雨,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关弥的手机一上午都没有开机,微信在电脑上登录着,只有沈晏风烦人的发了两条和工作无关的消息。
下午,她和两个室友一起去逛了颐和园。
她独自坐在长椅上看着夕阳,室友们在不远处互相拍照。
等到十一月底左右,湖面就会结满厚厚的冰,会有好多人来滑冰了。
和闻励还没谈恋爱前来玩过一次,那时玩得很尽兴,还说好下一个冬天要再来。可一个又一个冬天过去了,为什么还没来啊?
其实从第一次去闻励家开始,关弥心里多少也清楚,他们之间可能真的很难走下去了。
他是被全家寄予厚望的独子,她是早早就要承担起家庭责任的长女,两人肩上都背负着太多的期望与责任。
这些年来,全靠着彼此的爱意支撑着走下去。
从前总以为只有爱消失了,才会走不下去,却从没有想过,原来光是相爱,并不足以抵挡现实的重重难关。
可她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四年多的感情说放就放,太难了。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摁着开机键,等待了十几秒后,屏幕上跳出来好几个未接电话。
有乔秋英的,关棠的,闻励的,还有沈晏风的。
关弥先给她妈和关棠回了电话,幸好都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闲来想找她说说话。
闻励的……
剩下的那个,她只看一眼就不想回复。可沈晏风仿佛在她手机里装了监控似的,电话立刻又打了过来。
他说只给她一晚上的考虑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她却一点消息都没给他。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传来:
“关秘书,不如直接扔了这台手机。”
“抱歉,我刚充上电。”她回道。
沈晏风懒得戳破她拙劣的谎言,“所以,闻励已经是前男友了吧?”
“他还是我男朋友。”关弥垂下眼睛,“四年的感情,不是用一个晚上就能决定好结果的,您没谈过恋爱,不会懂。”
“你真不怕我对闻家人动手?”
“我怕。”
“既然怕,那为什么不听话?”
“去和闻励说分手,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张一张嘴的事儿,被你说得这么费劲?”
关弥攥紧手机,轻声反驳:“如果你有这种经历,你会明白的。”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再传来的声音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这张嘴,讥我倒是很厉害。”
“我的耐心有多少,你应该很清楚。”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关弥,看这边!”庄水茉举着新买的相机,对着她连按了好几张快门,“对,就这样,不用刻意做表情。啧啧,你拍出来真的好有秋天的氛围。”
“什么叫秋天的氛围?”于彤彤笑问。
“就是……她刚才整个人透出一种安静的忧郁感,眼睛里好像装满了说不出口的痛。”庄水茉看着取景框,语气里不自觉带着赞叹和些许怜惜。嗐,美女就是美女,随便一个表情都是我见犹怜的,她男朋友还是太有福气了。
于彤彤在关弥低下头之前匆匆瞥了一眼。
什么忧郁,什么心事,那双眼分明还红肿着。
她是真的难过,真的哭过了吧,难怪今天会和她们一起出门。
关弥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了围巾里,她想起沈晏风最后那句话,想起他的威胁,也想起闻励温暖的怀抱。
如今这个局面,其实在她决定去找沈晏风帮忙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的。
只是她天真地以为,他真的会别无所图。
晚上她们三个去大吃大喝了一顿,什么愁什么痛都和食物一起吞下了肚子里。
从地铁出来时,又在街边的卤煮店消费了近一百块,这才心满意足回家。
楼下停着的那台车被于彤彤给认了出来,她压低声音对另外两人惊叹:“哪个好人家把六百多万的宾利停这地方啊?”
关弥听着心里莫名就一咯噔,抬眸往前面望过去,还真的是她熟悉的车牌。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在庄水茉回头喊她走的时候,立即就嘘了声,示意说很晚了小点声。
然后三个人同时放轻了脚步,很沉默地从车边经过,顺利进了楼里。
直到走进楼道,关弥才长舒一口气。
就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后背几乎要渗出冷汗来。
爬到四楼时,关弥伸长脖子往楼下瞥了一眼,却正好撞见沈晏风倚在车边,双臂环抱,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张望。
她吓了一跳,慌忙缩回身子,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就在下一秒,手机响了一声。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沈晏风:[下来。]
[还是你想让整个小区今晚都别睡了?]
关弥头皮一阵发麻。
以现在他的行事作风,绝对做得出来。
她回到房间,坐在桌前,失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沈晏风像突然被下降头了一样,对她的感情纠缠不休。
难道棒打鸳鸯成了他新添的癖好?还是他偏偏对有男朋友的女人感兴趣?又或者,是因为他自己迫于家族压力不得不接受联姻,就见不得别人相爱?
“哔——”
一声并不算尖锐的汽车鸣笛声突然传入耳里,虽然比起那晚马路上收敛了许多,却还是惊得关弥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她不敢再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钥匙,快步冲了出去。
“你这是要出去啊?”刚从厕所里出来的庄水茉看关弥往门口走,就好奇问了句。
关弥说:“我临时有点事。”
沈晏风抬着头,看着楼道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知道那与灯光一同缓缓往下的身影正是为他而来,便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是要让关弥心甘情愿地走过来。
可他低估了她对闻励的感情。
那天她为闻家的事来找他时,他心底是恼火的。闻励就值得她这样付出?她是不是以为帮了闻家,那家人就会真正接纳她?
他眼中聪慧冷静的关秘书,原来一遇上爱情,也会脑子不清醒。
他见不得她这样,更见不得她被别的男人弄哭。
车门在被关弥想要用力摔上和最终没敢摔之间的犹豫中,带着几分憋屈地关上了。
她没去副驾驶,坐在后面,看着沈晏风,淡声问:“什么事?”
然而回应她的是车门落锁的声音。
她心下一惊,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拉车门把手,可门已经锁死了。
沈晏风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折腾完,才慢条斯理道:“带你去个地方。”
关弥皱眉:“去哪里?我手机没有带出来。”
“睡一觉就到了。”他扔过来一支手机,“可以用我的,密码12252010。”
可能是早就料到她不会去副驾驶,后排的位置准备了毯子,还有一些水果点心。
关弥哪有心情去吃,更不会去碰他的手机,就是越来越冷,她抱着胳膊忍耐了好一会儿,还是去拿了毯子裹着自己。
车子已经上了高速,她已经猜到要去哪里、去干嘛了。
她侧头靠在椅背上,目光失焦地望着窗外。
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关弥整个人躺在车座上,身上不止是毯子,还有一件黑色外套。
车内只有她一人,她猛地坐起,第一反应是去推车门。
还是锁着的。
她盯着窗外,这里是她熟悉的城市,马路对面就是江城医院。
第23章
没多久后,沈晏风回来了,带着早餐。
他坐进了后排,把早餐放在关弥面前,捡起脚垫上自己的外套后,拧开一瓶水给她。
关弥动也不动,还裹着毯子。
“吃点东西,”他声音的听不出情绪,“不然一会儿没力气哭。”
她被说得心口郁结,一把端起桌上的面碗,完全没形象地吃了起来。
安静的车厢里,只剩她故意发出的吸溜面条的声音。
然而旁边的男人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露出不耐或是嫌弃的表情。
他只是侧头看着她,眼里含着笑意,随后便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看起了手机。
关弥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她自己打开一瓶没开过的水喝,仰头时,蓦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车边上走过。
她心口一滞,喝水的动作瞬间僵住,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道身影,看着他穿过马路,最终消失在对面医院的大门里。
沈晏风沉默地盯着她看,人都已经看不见了,她还在看看看。
没完没了了。
他沉下声:“看够没有?”
关弥回过神,“我想下车。”
“现在?”沈晏风神色淡淡,“他一时半会儿可下不来,闻家老爷子虽然醒了,但身体因为中风导致下半身偏瘫了,情况并不轻松。”
关弥倏地睁大瞪了眼。
之前医生只是高度怀疑闻老中风,没想到竟真的这么严重。
“你要上去也行。”沈晏风抬腕看了眼手表,“一个小时?还是两个?确定好时间,不然我会亲自上去找你。”
“一天。”她索性说道,反正今天也回不去上班了。
“不好。”
关弥低下眼睛,抿唇不语。
沈晏风看了她一会儿,把手机塞给进她手里,“拿着。”
“你不怕我扔了?”
“我缺这一个手机?”他轻笑一声,解了车门锁,“尽快下来。”
随即又轻飘飘地补了句:“或者,我可以利用你去见他的这个时间,去学校拜访你父亲。”
关弥忍不住在心里臭骂了他一句,然后毫不犹豫就推开了车门下去。
她步伐匆匆来到住院部,一边走一边想着给闻励先打个电话,从口袋里拿出的却是沈晏风的手机,她又迅速给塞了回去。
她还记得病房号,可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能空着手来探病呢?
不一会儿,关弥又快速下了楼。
幸好医院对面就有水果店,她折返回到车边,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
“就解决……”
“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买个果篮上去。”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先收声且脸色先变差的是沈晏风。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从外套里取出钱包给她,“买好点的。”
关弥有些惊讶他会说这句话。
“谢谢。”
拎着果篮来到病房前,关弥发现门虚掩着,她没有立刻敲门,而是下意识地从门缝向里望去。
病房里站着好几个人,她一眼就看到了闻励。
他站在病床前,背脊微微弯曲,抓着床栏的手看起来非常的用力。
紧接着,她听到一道沙哑而含糊的声音从病床上传出来。
“你如果想气死我……就去和关小姐结婚!从闻家的户口里迁出去,自立门户……往后,我们家就当没你这个人!”
“爷爷,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这样逼我?”闻励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你们根本不知道她对我意味着什么。从高中起,爸妈眼里只有工作,而您……只盯着我的成绩,每次考试只要不是第一,您就让我跪在客厅写题。您的眼里只有分数,那时我几乎被压到喘不过气,甚至想过从家里阳台跳下去……”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后来去了大学,是关弥告诉我,人可以不用活得那么沉重,是她的陪伴,我才能从不拿第一就不是好孩子的阴影里走出来,是她让我第一次觉得,我可以喘口气,可以为自己活着……可毕业后我还是顺从你们回到江城,我当时在想,既然工作遂了您的愿,那婚姻我就要自己做主……”
“闻励,你爷爷已经很难受了,别说了好不好?”
“妈,我只想要关弥,我只要关弥……”
关弥在门口泣不成声,听见里面闻母焦急地大喊医生时,她慌忙放下果篮在门侧边,迅速往旁边的楼梯间里走。
这种时候再进去就是添乱了。
她躲在消防门后,听着几道纷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跑来跑去的,还有医生护士急促的指令,最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她擦了擦眼睛,坐在台阶上,脸深深埋入膝盖,泪水又忍不住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很快脚边的水泥地就晕开一大片深色水渍。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带着熟悉气息的衣服罩在了她的头上,隔绝了冰冷的光线。
沈晏风什么也没问,只在关弥旁边站着。
空气中只剩下她压抑的抽泣和他沉稳呼吸声。
他没有催促,更没有安慰,就这样在昏暗的楼梯间沉默地陪了她许久。
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停止,他才低声开口:“走吧,闻老刚才没多大事。”
回到车上,关弥的情绪依然很低落,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一言不发。
她的回忆如同走马灯,在脑海里走了一遍,每一个和闻励共同拥有过的画面都清晰映在了眼前。
从前他在阳光下的那句“关弥,我能和你谈恋爱吗”,好像就在昨天。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她会好好的、毫无保留的和他谈恋爱,不会因为要去兼职而冷落他,不会因为要备考而提前结束约会,更不会让工作把和他相处的时间挤压得所剩无几。
过了很久后,她张了张嘴,哑着声,好似在自言自语:“能不能帮闻励爷爷找一个医疗团队,让他能尽快康复起来。”
沈晏风侧目看她,“为什么?他家人对你并不好,你有必要这样?”
关弥垂着眼,“如果他爷爷有个什么事,可能会被其他亲戚怪在他头上。”
沈晏风沉默了下,“我会联系国内顶尖的神经科和康复科专家,明天一早就让医疗团队先来做全面评估。”
“不要引起闻家的怀疑。”
“怕闻励知道?”
关弥抿唇不语。
沈晏风喉间溢出了声毫无情绪的笑,“你倒
是还很顾忌着他的自尊心。”
“我想回家。”关弥说,“我会找时间单独和闻励见面。”
“能解决好?”
她没立即回答,良久,声音细如蚊呐:“能。”
去学校找乔秋英拿到家里的钥匙,关弥打算自己走回去,她没让沈晏风一起,他的车和他这个人都太招摇,她怕被邻居看见后会惹来一些闲言碎语。
沈晏风不想她走,便伸手拉了下,被她挣扎开后,也不恼,神态自然地虚抄着裤袋,“手机不肯拿着,那就把你家座机的号码告诉我。”
关弥没有看他,只是微微侧过脸,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我会遵守约定,你放心。”
她顿了顿,在转身前继续说道:“今天算出差,晚上我要回到北京,明天准时上班。”
沈晏风唇角微扬:“没问题。”
和闻励的见面约在了从前两个人常去的甜品店。
傍晚天色灰蒙蒙的,一场大雨正在酝酿着落下。
关弥先到的,她点了两杯喝的,坐在窗边,很快就看见闻励停好车后,从路对面大步跑过来的身影。
他进来时,她就好像一个冷漠的路人,面无波动地看着他走近。
可能是因为相处多年的默契,闻励在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后,心脏猛地一收缩,顿感这可能不是一次愉快的见面。
所有因为她突然回来的喜悦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他在对面坐下,笑容有些勉强:“怎么回来也没提前和我说一声。”
“你爷爷的事,我听说了,”关弥轻声问,“他现在还好吗?”
闻励嗓音温和:“稳定多了,虽然下半身瘫了半边,但精神一点没差,能吃能喝。”
关弥下午特意化了妆来,脸上看不出有大哭过的痕迹,而对面的人,急匆匆来,努力用笑容也掩盖不了他红肿的眼睛。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用力地收紧,逼着自己的声音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艰难地剥离出来:“闻励,我们……就到这里吧。”
闻励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没听懂,怔怔地看着关弥,过了将近半分钟才扯动嘴角,“弥弥,你在说什么?别开这种玩笑。”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试图想从关弥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决绝。
那双他无比熟悉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波澜,只有让他心慌的疏离。
“我是认真的。”关弥语气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割在了闻励的心上,“我们分手吧。”
闻励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他半天开不了口,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望着对方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他打破了这片死寂。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因为我家里的事让你太累了?”他恳求道,“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弥弥,别这样……你想留在北京那就留,我不会再强求你回来了,等家里这边的事解决完,我就去北京重新开始……”
关弥打断他:“我早上去医院了。”
闻励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苦涩地牵了下嘴角:“门口的果篮是你带来的。”
关弥点头,“我听见了你们所有的对话。”
她继续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为了我而和家里决裂,我可能会痛苦一辈子。我不想你这样,你本就有大好的前程,不该被我拖累。”
说到这里,眼里的水光已经是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她迅速低头眨了下眼睛,“四年已经很长了,我们拥有了彼此最美好的时光,这就足够了。”
她忍着哽咽,把最后的话讲完,“我们到此为止,对彼此都好。”
闻励胸口剧烈起伏,“我不同意!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分手!”
关弥不能再坐下去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扑到闻励的怀里。
她站起身,强装冷漠:“我累了!闻励,恋爱谈到这里我已经累了,再继续下去我会被压得喘不过气,好聚好散行吗?”
说完,她快步走了出去。
才走到路边,手就被闻励给拽住,他眼眶通红,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碎的悲痛。
“关弥,”他几乎是咬着牙齿叫出她的名字,“凭什么你一句好聚好散就想打发我们四年的感情,你告诉我该怎么“好散”?我的痛苦你能看见吗?没有你,我会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关弥根本就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不要道德绑架我了。”
闻励死死盯着她,嗓音沙哑:“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真心想分手吗?”
关弥紧咬着嘴唇,缓缓抬起双眼,望进那双带着乞求的眸子里,她嘴唇颤了颤,“是,我要和你分手。”
话落,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骤然松开,她静静地看着他流下了泪,看着他转身开,留给她一个落寞至极的身影。
憋了一天的雨在这时候终于是落了下来,从蒙蒙细雨很快就变成了密集的雨帘。
冰凉的雨水仿佛忽然间砸醒了关弥,她下意识抬脚想冲向那个离去的身影,手却再次被人从身后牢牢拽住,力道大得吓人。
沈晏把黑伞举过关弥的头顶,自己半个身体暴露在雨水中,神情漠然地看着闻励的身影逐渐被雨幕吞没。
雨水和泪水交织在脸上,关弥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最后再看了眼闻励消失的街角。她咬紧嘴唇,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和闻励相反的方向。
“走什么,”沈晏风两步就轻松追上了她,伞完全只挡住了她一个人,全然不顾自己淋着雨。
他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说出口的话却很残忍:“我猜他一会儿就会回来给你送伞,不想让他亲眼看看你现在和谁在一起吗?或许这样,他才会死心得更彻底。”
关弥只觉得胸口被千斤重的巨石给堵得快要窒息了。
她很想大吼一句沈晏风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可她不能,她有求于他,欠着他人情,这一切足以让她无法对他破口大骂。
可他实在太碍眼了。
她蓦地停下脚步,闭了闭眼,“我和已经他分手了,算是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所以你能不能闭嘴,或者干脆从我眼前消失?”
“不能。”
沈晏风向前一步,进入伞下,占据她的安全距离。
他抬起手,动作轻缓地撩开她额前被雨水濡湿的头发。
俯身靠近时,低沉含笑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联起手来做戏给我看?万一我走了,你们后脚就复合,我岂不是白白被你骗了一场?”
关弥看了他一眼后,踉跄着往前走,又忽然停住脚步,她的肩膀微微抖动,竟低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真是可笑……我是疯了才会和自己爱的人做这种戏。”
她的笑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绝望,嘴角上扬,眼里满是破碎的泪光。
沈晏风绷紧下颌,目光冷然地凝视着她在雨中狼狈的模样。
他原本打算置之不理,是个人都有悲伤的权利。
可街上的人向她投去探究甚至看热闹的目光时,他眸色沉了沉,喉结轻滚,将所有翻涌的情绪生生咽下去。
上前一步,脱下外套,不容分说地裹在她瑟瑟发抖的肩上。随后把她往身边带了带,雨伞严严实实遮住了她,隔绝所有外人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他便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沉默守着她。
沈晏风的车缓缓从刚才那家甜品店前驶过。
车窗半开着,车内温度逐渐在升高,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
关弥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神情木然。
突然,她的眼睛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只因为在刚刚和闻励分别的地方,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就站在那里,手上明明握着一把伞,却任由它垂在身侧。
瓢泼大雨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淋得湿透,他却仿佛无知无觉,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地。
她忍不住扭头一直看着,直到车窗彻底关上,车子呼啸离开,她离着闻励越来越远。
关棠从学校出来,举着伞过马路时,无意间与停在餐馆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里的人对视了一眼。
恰巧那个位置的路灯坏了,她没能看清对方的长相,但那道视线过于强烈,让她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正在注视自己。
她心里有些发怵,毕竟大晚上的,连忙低下头加快脚步,快步从车前方走过。
一进餐馆,她便迫不及待和关弥说起刚才的事。
关弥神色淡然地往外面瞥了眼。
关棠忘了把雨伞放在门边的桶里,又折返回去放好。
再坐下时,店员正好端上几道清淡可口的菜肴。
她原本因为一些事没什么胃口,但见到姐姐后心情舒展了许多,食欲也回来了。
“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今天周一呀,不用上班吗?”
关弥说请假回来拿东西的。
“噢噢,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陪你吃完饭就走。”
关棠愣了一下,“这么赶?有车回去吗?坐火车的话到那儿都得半夜了吧。”
“有的,不用担心。”关弥给她夹了些剔好刺的鱼肉,“大学生活还适应吗?”
关棠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挺适应的,我很喜欢,有很多自由支配的时间。”
“和室友相处得怎么样了?”
关棠笑了笑,“她啊,还是那样不怎么理人,不过她特别忙,除了上课就是兼职。”
“生活费还够吗?”
“够。”关棠说,“我闲着就戳羊毛毡,再完成两个订单,下个月的生活费就够了,我觉得以后都不需要你们给我打钱啦。这位还是老客户,我给她算得便宜,等有了新客户……”
关棠的分享欲很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从哪个食堂的窗口最好吃,再聊到前段时间总有两只燕子爱往她们宿舍里飞。
“它们大多数时候都停在电风扇上,小脑袋歪来歪去的,特别可爱。”她语气忽然低落了下来,用筷子轻轻戳了戳碗里的饭“不过最近看不到它们了,室友说燕子是候鸟,天冷了就要飞去南方过冬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舍:“宿舍一下子安静了好多,特别是室友也不在的时候,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关弥轻轻握住她的手,“没关系的,明天春天暖和了它们就回来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地说:“等待本身也是一种盼头,知道有美好的事在未来等着,现在的日子也会变得更有念想。”
这话既是在安慰妹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她忽然迷茫了,不知道自己的“盼头”究竟在哪里。往后的日子,似乎只剩下日复一日的工作。
她不能再期待一到周末,闻励就会像惊喜一样出现……想到这个,她的心就像被什么给狠狠攥住。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送关棠回到学校后,关弥顺便去她的宿舍看了看。
见她的室友已经睡下,便没有多留。
下楼时,她没让关棠再送,轻轻带上门后独自走向楼梯口。
经过隔壁宿舍时,里面隐约传来压低声音的争执,断断续续的字眼飘进耳中,“她姐”,“放过”、“真讨厌”……
她下意识朝虚掩的门缝望了一眼,恰好对上一道视线。那是个肤色偏黑的女孩,正皱着眉看着门外,眼神倦怠而厌烦,像是憋着怒意。
关弥收回目光,没多想什么,加快脚步离开。
回到餐馆门口的那台车前,关弥直接伸手去拉后排的车门。
没打开。
里面明明有人,也明明是他自己说送完关棠就立刻出发回北京。
她站着没动了,心底涌起一阵无力感,索性转身就朝前走。
大不了自己打车回去,反正她现在疲惫又空落,或许报复性消费一次,心情反而能好点。
才走出不到两米,身后就传来“嘭”一声闷响。
是摔车门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想直面迎上沈晏风的怒意,然而他脸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气冲冲,反而很平和,像个宽容的大人,在准备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
他走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怎么就不能试试开前面的门?好几个小时的车程,我总得有人在一旁说说话,提提神。”——
作者有话说:红包掉落
第24章
关弥试图抽出手,“我自己能走。”
挣扎间,沈晏风无法不用力去拢紧她的手。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从他手心里逃开。
关弥适应不了这样理所当然地和他有肢体接触,冷声说:“沈总,我上一段恋情才结束不到四个小时,你能给我时间缓缓吗?”
沈晏风拉开副驾驶的门,挑眉:“缓什么?”
那神情坦然得好似真的不明白她的话。
“你想要什么?”她盯着他,反问。
她已经把他们之间视为了一场你来我往的交易了。
他帮闻家,条件是和闻励分手,那给闻老爷子找更好的医疗团队呢?代价是什么?他还没有提。
之前他说过,分手,然后和他在一起。
沈晏风垂着眼皮看她,极轻地笑了声,“我想要的多了去了,你确定自己能给得起?”
关弥不说话了。
“上车。”
出发后,关弥安静地靠在椅背里,她没手机,也没有能说话的人,只能两眼空空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路景。
她不敢放任自己去想闻励,一想眼眶就会发酸。
她也不想再在沈晏风面前变得软弱狼狈了。
“听点音乐?”沈晏风突然问。
她情绪不高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选节奏缓慢的抒情曲,反而调出一首西班牙摇滚曲。
沈晏风觉得……他怕关弥听着抒情歌会去想闻励。
关弥被节骤强劲的鼓点和电吉他搅得头晕,索性闭上眼睛,把它当作催眠曲,歪头靠在窗边,试图睡过去。
音乐声在慢慢变小,她也越来越困,到最后她睡着了,车里也安静了下来。
中途在加油站停了一次车。
沈晏风没有叫醒关弥。
他加满油,从后备箱找出一条干净的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又把座椅的角度调整得更舒缓,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车开到关弥住处楼下时,沈晏风依然没有立刻叫醒她。
他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凝视着她熟睡的侧脸。
要爱到什么程度,才会在睡觉时也流眼泪?
他不敢去深想,生怕那潮水般的妒意会将他彻底吞噬。
“到了。”
他深知自己绝非善类,所以她的眼泪,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关弥醒了过来,睁眼时还有些茫然,她揉了揉眼睛,双手撑着座椅直起身。
视线清明后,她甚至没有看沈晏风一眼,一把推开车门,有些踉跄地跑进了楼里。
回到房间,她马上打开手机,电量已经见底了,因为闻励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发了很多的微信,每一条都在乞求她不要分手……
她跌坐在床边,一条一条、一字一句地读下去,直到窗外的夜色悄然被清晨的光亮替代。
那一抹光线透过玻璃直直照进来,清晰而温柔地落在关弥泪痕已干的脸上,仿佛在无声催促她,一切都要
重新开始了。
她呆愣了许久后,给闻励发了最后一条微信,就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于彤彤起来洗漱时恰好看见关弥从浴室里出来,她包着头发,身上穿着睡衣。
她疑惑道:“你昨晚没洗澡就睡了吗?”
关弥点头,“回来太累了,沾枕头就睡着了,你进来吧,我弄好了。”
和平时的流程一样,化妆换衣服,吃早餐上班。
来到公司,关弥马上就开始把昨天的工作给处理了,今天沈晏风没有来,不过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也在微信上沟通了工作。
幸好,他这个人有时候也公私分明,不会把一些事带到工作上来。
在下班时,他主动发了条微信过来。
沈晏风:[Becky有点不舒服,突然不吃饭了,你过来看看。]
她回:[不带去看医生?]
他回:[你比医生管用。]
他发:[转账99999]
关弥收起手机。
她看不是Becky不舒服,分明是沈晏风有病。
她开公司车过去的,意料之外的堵车,比地铁整整晚了快一个小时,她才到沈晏风家里。
果然,Becky安然无事。
她进来的时候它还好端端地埋头在自动喂食器里吃猫粮,咔哧咔哧吃得起劲,嘴里嚼嚼嚼,还不忘冲她“喵”一声。
沈晏风正站在客厅的阳台边讲电话,听见门响和猫叫,他转过身,斜倚着玻璃围栏,一边继续和电话那头谈着事,一边用眼睛追随着关弥走进客厅。
她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明明与他目光相接了瞬,却故意当做没看见,径直走向了猫咪。
见她弯腰把Becky抱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的确没事后又轻轻放下,随即起身。
在他意识到她要干嘛时,他已经迈步追了过去,在玄关口一把拽住刚把门打开的她,随即对着电话里的人沉声道:“Apologies,butIllhavetocallyouback.Somethingimportanthaeup.”
关弥回头看他,嗓音平静:“猫没事,估计是吃得有点撑。”
沈晏风握着手机,注视着她的眼睛,“北京的医疗团队中午已经到江城了。他人虽然瘫了,但底子还算硬朗,配合治疗的话,康复速度不会艰难。”
想留住一个人,把话说到她心坎上就好,尽管他极其不愿意提起和闻励有关的事。
“谢谢……”
“在这里吃晚饭。”
“……好的。”
关弥沉默地换回拖鞋。
放她自己的鞋到鞋柜时,视线不经意掠过脚上那双白灰色的棉拖鞋。
款式简约,是这个鞋柜里除李阿姨的鞋外,唯一的女款。
这双鞋她穿了三年,曾经还纳闷过为什么总也不见旧,后来才从李阿姨那里知道,原来是每两个月就会换上一双一模一样的。
她走到餐厅,发现餐桌上除了那素白的陶瓷花瓶,空空如也,连一副餐具都没有。
吃空气么?她心下嘀咕,掏出手机看向吧台边倒水的男人:“沈总,订朝露馆的菜可以吗?”
沈晏风端着一杯温水过来,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昨天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
他停了下,先把水塞她手里,“我不想再听见你叫我“沈总”,也不想再听到“您”。私下里,随意些?”
“饭我来做。”他转身大步朝着厨房走,“多喝点水,磨叽了这么久才过来,你也该渴了。”
关弥迟疑道:“您……你会做饭?”
她着实有些惊讶,上回包饺子不是还要她开视频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教吗?
沈晏风头也没回地说:“哪个留子不会?”
冰箱里的食材全是中午新换的,他随手拿出早就想好要用到的菜,动作熟练地开始准备晚餐。
关弥静静地坐在客厅,一动不动地望着阳台外黑压压的天空。
Becky在她腿上踩了好一会儿奶,然后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香橙味瑞士卷,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她没养过猫,以前和关棠在外面遇见流浪猫时,它们都比较胆小,见人会躲,导致她就以为大部分猫咪都怕人。
但第一次见到Becky的时候,它只是在她腿边象征性地嗅了几下,就马上开始蹭她了,就好像早就闻过且习惯了她的气味似的。
厨房里渐渐飘出食物的香气,她闻着却没有半点食欲。
沈晏风说吃饭了时,桌上连餐具都摆放好了,她感到很不习惯,毕竟这三年多来都是她服务他。
她把猫放在旁边的软垫子上,起身走到吧台洗手。
刚打开水龙头,沈晏风就走了过来,抬眸瞥她一眼,随后拿起醒好的葡萄酒走向餐厅。
肉眼可见,他心情很好。
关弥走到餐厅,目光扫过桌上的菜,坐下时低声道了句:“谢谢。”
沈晏风把那道清蒸排骨推到她面前,声音温和:“试试看。”
她顺从地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在对面人的注视下咽下去后,干涩地评价:“很好吃。”
虽然这声夸赞毫无灵魂,沈晏风唇边还是挂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吃到一半,外面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这雨势还没有减小的意思,时间越晚,反而下得越大,路面上都快有积水了。
关弥抱着睡醒后非常黏人的Becky来到阳台,透过被雨水彻底打花的玻璃,只能看见外面一片混沌的晕光,霓虹灯和车灯都融入进了漫长的雨夜里。
她回头看了眼墙上那座老式壁钟,指针已经指向深夜了,她真的要回去了。
沈晏风在二楼的书房里,关弥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上去和他说一声再走。
来到书房门口,门半掩着,Becky想从缝里钻进去,一用力就把门给完全挤开了。
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扭头,关弥对上他的视线,率先开口说:“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书房的窗没关严实,雨水声和凉意一同渗了进来。
“外面又冷雨又大,开车不安全,在这里住一晚吧。”他说。
关弥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她沉默着,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慢慢过去了快半分钟。
终于,在猫叫声响起后,她抬起头,嗓子有些发干,带着不易察觉地颤抖:“沈总,至少现在您……是有未婚妻的人,我做不到您想要的那样。”
沈晏风没有做声。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起身朝着门这边走来,停在关弥面前。
他垂眸凝视她,指腹一寸一寸轻抚着她白皙的脸庞,最后停在了她微微发白的唇上。
“坦白说,”他声音很低沉温柔,让人听着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你所讲的,确实是我很想要的。但我最想的,并不是这个。”
关弥呼吸微窒,抿紧了唇。
“前者,我耐心十足。后者,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把位置腾出来。”他笑了声,手指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关弥,你要记住,我等不了太久的。”
关弥被迫仰着脸,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她吞咽了口水,嗓音里含着几分倔强的抗拒:“我不会做你的情妇。”
沈晏风眉梢微挑,对她话里的最后两字感到意外。
“上次单独和高淇见面,我已经和她谈清楚了,婚约在我和她之间已经名存实亡。”他说。
过两天他会亲自去一趟高家拜访高老爷子。
当年那份恩情,高家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唯独他这个人不行。
关弥一愣,下意识地重复:“名存实亡?”
“不然呢?”沈晏风盯着她,眼底情绪翻涌,“我沈晏风再怎么不择手段,也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受半点委屈,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
听到这话,关弥没有一点感动,反而心猛地一沉。
她原来以为沈晏风只是玩心大起,图个刺激,想要满足自己的掌控欲,等她肯屈服时,他就会对她失去兴趣,一脚踹开她。
可他现在居然说喜欢她……一股寒意蹿入脑海,这简直比玩玩而已还让人恐慌。
她垂下眼帘,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
沈晏风眉心微蹙,刚要张口问关弥在想什么?难道又在想她的过去式了?
Becky忽然趴在他腿上了,把他的裤子当成了猫抓板,在那儿兴奋地磨爪子。
……真是一点眼力见也没
有。
关弥没有打算在这里过夜,她才刚分手,心里那关很难过得去,即使沈晏风说了不会对她做什么。
她坐在客厅里,沉默地等着雨停。
她不会知道,她等了多久,沈晏风就在监控里看了她多久。
最后雨停了,沈晏风下了楼,给她扔了件外套,拿走她手里的车钥匙,沉默地送她回了租房那边。
/
高家也住在西城,但与沈家老宅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
沈晏风先回了趟老宅。
刚进院子,就看见几个佣人正架着梯子,围在一棵柿子树下笑笑嚷嚷地摘果子。
树上果实累累,橙红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灯笼沉甸甸地挂满枝头。
见他进来,她们立刻收了声,下意识地想要从梯子上下来。
“继续摘吧,注意安全。”他边说边穿过左边的长廊,推开房门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略一思索,才记起那个女孩的名字,“珍穗,一会儿我得挑两个走。”
树上的人正是珍穗,她连忙应了一声。
原本的紧张瞬间变成了雀跃,嘴角忍不住翘得老高,心里盘算着一定要给三少挑两个最大最甜、汁水最足的柿子。
扶着梯子的露姐仰头看她连耳根都红了,打趣道:“珍穗妹妹,瞧你这点出息,三少不就跟你说了句话嘛。”
珍穗仍然笑眯眯的,也不反驳。
要知道,三少一个月里能和她说上这么一句话,就已经很难得了。
沈晏风从房间出来后,直接就上了阁楼。
那里存放着家族收藏的名画古董,多是些有年头的旧物。
他在一处隐蔽的暗格中取出一幅卷轴——那是明代画家文徽明的作品。
据他所知,高老爷子虽坐拥无数珍藏,酷爱名画,却独独缺了这一幅。
他展开画轴仔细查看确认后,才重新卷好,小心地放入专用的防潮画筒中。
刚拿着画筒走出了阁楼,一开门,就和门口的人撞个正着。
他看了下时间,“今儿又不是周末,沈处怎么这个点在家?”
沈存亦觑他一眼,“平时几个月不见人影的人,突然跑回来,还直奔这儿来,你倒是比我可疑得多。”
沈晏风闻言,只懒懒地把手中的东西稍稍举起。
沈存亦目光落在画筒上,挑眉:“又去动老太爷的东西了?”
“物尽其用而已,”沈晏风淡笑道,“放在里头落灰,不如拿去换点清净。”
“清净?高家的清净?”
沈晏风再次抬腕,“哥,今晚出门前好好梳洗打扮一下,可别再穿这么古板了,又把文秘书给气跑的话可就没这么好哄了。”
说完,人走,留彻底冷下脸来的沈存亦在原地。
他转过身,微眯起眸看着自家弟弟的背影。
这世界上还有沈晏风不知道的事吗?
沈晏风踩着高家用完晚餐的点到的,进去就见佣人在收拾在餐厅。
“哟嗬!这不沈家老三么?”一个托着懒腔的声儿从客厅那边飘过来。
说话的正是高淇她哥高泷,圈里出了名的闲散公子,还是投资界的反面教材,干哪行黄哪行。
到最后高家老爷子发了话,宁可养着他这么个闲人安安稳稳混吃等死,也再不能由他折腾祖业了。
沈晏风信步走过去,唇角噙着丝懒洋洋的调子:“泷哥。”
“啧,见外了不是?”高泷热情地搭着他的肩膀,笑得没个正形,“说不定过阵子你就是我正儿八经的妹夫了,直接喊哥就成。”
“妹夫么?”沈晏风淡声,“怕是没这机会了。”
高泷脸上的笑顿了下,眯着眼打量他,“几个意思啊,该不会是让我那好妹妹给撅了吧?”
他语带调侃,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沈晏风没搭腔,只问:“老爷子在里头么?”
“正摆开阵势准备大杀四方呢,”高泷推着比自己高出近半个头的沈晏风往客厅走,“正好,你去陪他过两招,挫挫老爷子的锐气,省得他总以为自个儿打遍天下无敌手。”
沈晏风小时候倒是常陪自家老太太下象棋,如今确实手生了不少。
果然,连输两盘。
“再来再来!”高老爷子乐得眉开眼笑,亲手重新摆着棋子。
沈晏风瞥了眼腕表,再下一盘怕是赶不及去找关弥见面了。
他这一天都在外面忙。
哪能24小时都见不着她呢。
“高爷爷,不如先瞧瞧我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
“哦?”高老来了兴趣。
沈晏风起身取来画筒,利落地抽出画轴,徐徐在高老面前展开。
高老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猛地发亮,连棋子都不要了,像是见到了稀世珍宝般拿起放大镜,俯身细细端详起来。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他连连赞叹,手指虚抚过画表面,“当年这画被你家老太爷收入囊中,我可是眼馋了好些年……”
沈晏风轻笑,“往后它就是您的了,您可以随时拿出来赏玩,日日看,时时看都成。”
高老一听,眼神微凝,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视线从画里落到沈晏风脸上,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长辈的精明与探究。
“晏风,”他呷了口手边的茶,“这画可是你爷爷的宝贝,你能把它请出来……说吧,是为了什么事?”
沈晏风不疾不徐地收起画,从容地坐下后,迎上高老的目光,缓缓道:“今天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下沈家和高家的婚约。”
他语气沉稳:“我和高淇姐都觉得两家交情深厚,不需要靠联姻来维系。这份婚约,不如到此结束。”
他把画筒轻轻放在桌上,“这幅画,就当是沈家的一点心意。”
高老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只是略有深意地看着他:“晏风啊,说实话,比起画,我更想要你做我的孙女婿。”
“是我没这福分,”沈晏风说,“我也不想耽误高淇姐的幸福,趁这事儿才刚开始就了断,对大家都好。”
“和高淇通过气了吧?”,高老了然一笑,“难怪那丫头今儿不回家吃饭。”
沈晏风没有否认。
取消婚约这事毕竟是由他而起的,他自然要一个人担下,没必要再把其他人给扯进来。
无论高家要如何表态,他都心甘情愿接受,只求能尽快了结了这桩破事。
“你倒是有担当。”高老站起身,背着手往外面走,“画你拿回去吧。我说了不算,你去问问你父亲的意思,他点头同意了,这事就算了。”
沈晏风没有坚持,只招手让一旁的管家过来,低声嘱咐他晚点把画送到高老房里去。
“另外请帮我带句话给高老,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没人尊重过我的意愿。所以如今结束,也由不得谁同意或不同意。”
说完后,他走到衣架前取下外套,挂进臂弯里,大步朝着外面走,步伐快得像是有天大的急事在等着他。
第25章
沈晏风又回了趟家,又进了趟阁楼。
客厅里邵歆在,似乎是在给沈存亦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没进去,拿了东西就离开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关弥看着震动的手机,有想摔了的冲动。
她走到客厅的小阳台上,低头往下看,沈晏风还真的在楼下。
她赶紧缩回身体,回房接了电话。
接通后,那边意外地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料到她会接。
听筒里传来他轻咳一声才开口,嗓音低哑:“还没睡?”
“准备睡。”
“那别睡先,我要见你。”
一秒、两秒……五秒,“好的。”
“外边冷,多穿点再下来。”
关弥随手从衣柜里扯了件
针织外套裹在身上,就关灯下楼了。
她这栋楼前的车位似乎已经停满,沈晏风的车停在了对面楼的门口。
因此每下一层楼梯,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倚在车边的身影。
而他也始终仰着头,目光牢牢锁住楼道的方向,直至她一步步走进他的视野。
沈晏风看见那道单薄的身影朝自己慢吞吞走近时,没克制住脑海的念头,上前一把将人拽进了怀里。
两人面朝着面,身体几乎严丝合缝地紧拥在一起。
关弥越是挣扎,他就收得越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直到她终于放弃抵抗,僵硬地停驻在他怀中,他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进了车里后,关弥低头看着手里那两个被仔细包装好的柿子。
沈晏风替她拆了包装,两颗柿子都很饱满圆润,色泽橙红诱人,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过的好果,但她却提不起多少吃的欲望。
沈晏风侧身看着她,“院子里那棵摘的,去年有次家宴,我们在里面吃饭,你不还和家里的佣人一起拿竹竿想把柿子打下来?”
那会才九月,磨盘柿还是硬的,脱涩后倒也好吃,和苹果一样脆甜,只不过关弥那次没吃成,和他临时去德国出差了。
关弥说:“不太记得了。”
说完,见旁边人的眉眼倏地沉了下去,她低头眨了下眼,而后抬眸,脸上挂起了浅淡的笑,“这个果子马上就能吃吗?还是得再放几天。”
“不用。”沈晏风也笑了,“想吃的话,我现在给你剥。”
关弥一点也不想吃。
她摇摇头,“我回去再吃吧,在这儿吃容易弄得车上都是汁水。”
沈晏风没勉强她,转头拿起旁边那只深棕色的画筒。
“打开看看。”
又是什么……
关弥放下果子,把画筒拿到手上,迟疑地开解开系绳,轻轻抽出里面的画作。
画展开时,她感到微微惊讶,这画是去年年初她在拍卖场替沈晏风用三千八百多万拍下的,那时以为他是拿来送人的,最后没想只是放在了老宅里。
“是要我去送给哪个合作伙伴吗?”她问。
沈晏风转动了下画筒,正对着的那面,刻着几个崭新的字。
赠关弥
关弥拿着画,身体有些发僵。
半晌后,她把画小心地装回了画筒里,轻声说:“沈总,这幅画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两个柿子或是一顿饭,她虽觉得勉强,但也是能在接受范围里,倘若收下去这价高的东西,她都不知道自己成什么了。
沈晏风看了她两眼,嘴角扬起了抹笑,“江城中心小学的艺术长廊是不是还在筹建中?据说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作品坐镇。”
他看着关弥渐渐发白的脸色,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慵懒地靠进座椅里,一副随意聊天的样子,“这么好的作品,送给孩子们启蒙再合适不过,明儿我就让人去办捐赠手续,就以你的名义行么?”
关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几乎能想象到,这幅画如果以她的名义出现在关达的学校,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和非议。
沈晏风太可怕了,温柔一下,疯一下,她完全不是这种人的对手。
如果不事事顺从他,根本就想不出他还会做出多疯狂的事来。
她收回递画筒的手,牵强一笑:“谢谢,我会买个画框裱起来的。”
压箱底去吧,就她那小庙,怎么可能挂这种东西。
明天公司有早会要开,沈晏风没再多留她,能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就够了。
哦不对,他还贪心要了个拥抱。
隔天,会议室。
沈晏风和所有的高管宣布,明年公司要参与的几个重要节假日的电影项目,会让关弥深度参与项目评估,并且她拥有一票否决权。
这事在半年前就有苗头了,高管们都清楚沈晏风有意培养关弥,不单单只让她做他的秘书了,要逐步插手公司的核心业务。
大老板看重自己的人,他们虽心生不满,倒也没敢多说什么。
/
关弥忙得脚不沾地,连续一个多星期都没能在自己的工位上。
日日都泡在楼下的项目开发部会议室里,与部门主管还有核心编辑反复研讨一个新提交的剧本。
这天终于敲定了最终版方案,大家都松了口气。毕竟在这几天里,他们才真正领教到这位“拿权上任”的关秘书的另一面,以前只觉得她细心温柔,待人和善,原来认真工作起来是一点也不好说话。
散会时,关弥才发现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她抱着资料回到总裁办,珊珊正准备下班。
一见关弥回来,珊珊立刻凑上前拉住她手,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关秘书,你这几天忙成这样,是不是要准备升职加薪啦?”
关弥冲她一笑,嗓音含着浓浓的疲惫,“你说我往上升,还能升到哪里去?”
加工资倒是不假,毕竟工作量都翻了好几倍。其实她也想过调去别的部门,这样就不用天天面对沈晏风了。
那天送他去机场,她提了一嘴要不她把办公位挪到楼下去,他看穿了她的意图,似笑非笑地说不管是明年还是后年,只要她在风博的一天,就得做他一天的秘书。
珊珊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关弥现在已经是总裁办职位最高的秘书了。
“那就是职位不变,权利变大咯?间接是升管理层了嘛。”她酸溜溜地拍了拍关弥的肩头,“关秘书,以后可要多多关照我们这些小虾米啊。”
关弥嗔她一眼,笑说:“少来这套,赶紧下班吧。”
珊珊笑嘻嘻地转身,刚要走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你那个帅哥男朋友呢,这周末来找你不?我和我男朋友打算去昌平那边新开的温泉山庄,要不要一起?他们有个四人券很划算的。”
关弥猝不及防地顿在原地。
她以为连日来的忙碌会像一堵墙,可以隔绝开所有的情绪,现在被人这样不经意地提起,那堵墙便顷刻坍塌,露出从未愈合、依旧鲜血淋漓的内里。
原来还是会痛的,而且痛得那样鲜明,几乎让她站不稳。
“关秘书?你手机响了。”珊珊晃了下呆住不动的关弥,垂眸瞅了眼她的手机,“是沈总,你快接,别耽误了。”
关弥低头,迅速压下眼底浮出来的湿意,拿起手机走进工位里。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沈晏风回来了,刚下飞机,让她过去接。
珊珊和关弥一起坐电梯下去,她也粗线条,转头就忘了刚才问的问题,讨论起今年冬天总裁办会去哪里团建。
“我想去滑雪,要是能去瑞士就好了,宋姐他们昨天也在讨论会不会出国。”
关弥在心里记下了这话,她会找个机会和沈晏风提提的。
进到车里时,乔秋英发微信问她下班没,她直接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一接通,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关达,母女俩闲聊了几分钟就挂了,她启动车子,然后给关棠打了个电话。
“姐?怎么啦?”
“爸说昨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哦,我那时候刚好有事,太晚了就没给他回了。”
关弥在这时想起了那天关棠隔壁宿舍的那女孩,她问:“小棠,你隔壁宿舍的人和你是一个系的吗?”
听筒那端一下子就安静了。
“小棠?”
“哦,对,是我同学,她们怎么啦?姐你怎么会提到她们?”
“你没事吧?”关弥皱眉,“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关棠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你别多想啦。”
关弥没再追问,她了解关棠,她从小就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如果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姐姐知道吗?”
“哎呀,你放一百个心,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打完电话后,关弥想了想,还是在路
边停了下车,她给关棠的室友发了条短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她没事啊。]
关弥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会儿,担忧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她轻舒了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加速往机场赶。
沈晏风这周和卢楷一起去德国观摩GT世界杯了,他们的发小廖逸海在这次赛事中一举夺魁,听说这次会一起回国。
来到机场后,关弥把车停稳,刚推开车门,就见航站楼出口并肩走出三个身形格外惹眼的高大男人。
她立即下车迎了上去。
“哟,才多久没见,我们关秘书又又又美出新高度了,”卢楷说着将手里的包随意往肩上一甩,眯着眼打量她,语气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就是……怎么瞧着有点憔悴呢?看着真让人心疼啊。”
关弥客气地笑了笑:“卢总。”
卢楷作势要上前,眼前的视线就被人牢牢挡住了,他动作一顿,挑眉朝旁边的廖逸海递了个眼色,然后低语:“瞧见没,这哥们现在就这德行,护得那叫一个紧。”
廖逸海心领神会,低笑一声,伸手勾住卢楷的肩膀,两个人往后面那台车去,“走了走了,我看明天你给我准备的接风宴,某人是肯定不会赏光了。”
沈晏风看着他俩嘀嘀咕咕地上了车,才收回视线,垂眸看着面前神色不太自然、明显想走的关弥。
关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转身想去打开车门,肩膀却在下一秒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给按住,把她给稍稍扳回原位。
她抬起头,默默地往后退了小半步,“沈总,这里不能停车太久。”
沈晏风没说话,只是抬起了手,从她头顶的发丝间拈出了一小片不知何时沾上的纸屑,然后越过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行李包扔到后排。
“上车,我来开。”他说。
关弥道了句“好的”,正要抬脚,余光瞥见后方车里有两道兴味十足的视线正投向这边。
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出现了,她匆忙低头坐进车里。
一上车,她就拿起平板,向沈晏风汇报这周的工作和他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明天是周末,卢楷在郊区有一处温泉私汤,准备在那里为廖逸海接风,有挺多人会去的,今晚就他们仨在卢楷家中小聚。
汇报完,他只微微颔首了下,并没有说话。
等她收起平板,抬头看向前面时,才发现这路不是去卢楷家里的,而是朝沈晏风自己的家开。
关弥立即开口:“沈总,今晚我约了朋友吃饭,在前面地铁站放我下车就行。”
沈晏风转头看她一眼,淡淡问:“什么朋友?”
“室友。”
“这顿饭很重要么?”
关弥:“……是的。”
于彤彤今晚加班,庄水茉这会儿刚开始直播,约饭是她临时起意的谎言,她不想去沈晏风家里。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如果左转再开个三百米左右,那边就会有个地铁口,关弥提醒了下,然而绿灯一亮,沈晏风一脚油门就直行。
她死心了。
李阿姨提前三小时就炖好了西洋参石斛乌鸡汤。
一见关弥进门,她便去厨房盛了满满一碗端出来,简单交代了一句便识趣地离开了。
这汤是沈晏风昨晚特意嘱咐她炖的,说是给关秘书补补身子。
上回沈先生让她找个理由请关秘书过来帮忙喂Becky,李阿姨就觉得有些微妙,这次又专门让人来喝汤……莫非这两人真的在一起了?
她在这工作快四年了,说实话,当年第一次在这屋里见到关秘书时,她还以为是沈先生的女朋友。毕竟,这是沈晏风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子。
沈晏风换好衣服下楼,看见桌上那碗一点没动的汤。
“不想喝吗?”他问正低头看手机的人。
关弥抬起眼帘,放下手机,默不作声地走到餐桌前,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喝起来。
这时,沈晏风的手机响了。他按下免提,廖逸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真不过来?阿楷的海鲜刚下飞机,你现在过来正好能吃上。”
沈晏风注视着关弥喝汤的侧脸,刚才廖逸海说话的时候,她明显在认真听着。
心里巴不得他赶紧去吧。
这一周里,她只跟他发工作消息、打工作电话。只要他稍稍岔开话题,她就沉默以对,让远在大洋彼岸的他无可奈何。
关弥喝完汤,坐着歇了会儿后,瞥见沈晏风起身去拿车钥匙,她心下顿时一松,连忙端起空碗快步走进厨房。
拧开水龙头洗手时,冰冷的水柱猝不及防地冲击而下,激得她指尖一颤,瞬间缩回了手。
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却像一把钥匙,蓦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闻励之前休假那几天,他下厨的次数多,她便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儿。
可每次她刚站到水池前,他就会走进厨房,从身后自然地拥过来,手臂环过她的腰侧,温热的手掌覆上她沾着泡沫的手背,两个人黏黏糊糊快半小时才能把碗给洗好。
她失神地盯着哗哗流淌的水,心头泛起了细密的痛感。
从她发完那条会很伤他心的短信,并且拉黑了他后,他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也好,道不同,那就各自安好吧。
关弥觉得自己也该少点去想,这样才能快点走出来。
她关掉水龙头,刚转身,就毫无预兆地撞进一堵坚硬的胸膛。
她整个人一愣,想退开,却被他顺理成章地揽进了怀里,两条劲瘦有力的胳膊分别缠在了她的腰和肩背上,把她整个人都圈定在了他的气息范围之内。
“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从你的记忆里彻底滚出去?”说话时,沈晏风的手往上移,掌心覆在关弥的后脖颈,两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皮肉。
沈晏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关弥清楚,他是在生气。
这种时候她没理由再去刺激他。
她整张脸都被迫埋在他的身上,费了点劲,才能侧着脸,她的耳朵恰好贴在他的心口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鼓膜,她面无表情地轻声开口:“我尽量,行么?”
沈晏风闭着的眼倏地一下睁开,垂眸审视着她,“我能信你?”
她扯出一个淡然的笑,“这取决于你怎么想了。”
他凝视着她这副疏淡又假装顺从的模样,胸腔那股压抑的躁意几乎要破笼而出。
几秒后,他忽然温柔一笑,低下头,温热的唇几乎要贴上关弥的耳廓,嗓音低哑:“弥弥,我信你。”
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让关弥猛然一颤。
从小到大,大家要么连名带姓地叫她,要么是小关或者小弥,工作后听得最多的是关秘书,只有闻励会喊她‘弥弥’。
现在这个亲昵的称谓出现在了别的男人的口中,强势又极具侵占意味,让她从心底生出了一阵冰凉的抵触。
沈晏风洞悉了怀里人的情绪,他收起唇边那带了点恶劣意味的笑,过了小半晌才低声开口:“明天别乱跑,和我一起去廖逸海的接风宴?”
关弥眉一拧,在推他前又快速地舒展开眉头,“你抱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
她偏过头,嗓音有些发闷:“这是你的地盘,我跑不掉的。”
“和高家的婚约我已经去处理好了。”他冷不丁地说。
估计这两天沈闵岩就会让人来“请”他回家了。
在他看来,从和高淇说开的那一刻起,这场婚约就已经作废了。
父母固然重要,如果干涉过多,也不过是在消耗本就所剩无几的亲情。
他不是闻励,不可能会被家人牵着鼻子走,他的人生是独
属于他的,任何人都无权插手。
“……噢。”关弥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着为什么这么迅速,这不就代表着接下来沈晏风向她索要的,绝不再是一个拥抱这么简单了。
沈晏风不紧不慢地挑起眉梢,“你不高兴?”
“没有,”关弥垂下眼睛,“恭喜你。”
头顶的人笑了声,说话声再次落了下来:
“还没回答我,明天一起去?”
关弥清楚自己就算是拒绝了,恐怕他也会用各种方式让她到场。
“我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她抬起眼,直视着他,“可以先别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之间……关系的变化吗?你的发小或许不会多想,但其他人呢?他们都只知道我是你的秘书。如果突然转变,他们会怎么想?”
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她心里无非就是不想公开,最好是一直都没人知晓,特别是沈家的人,还有……闻励。
“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想?”沈晏风语气淡了下来,“非要弄得见不得光?”
关弥很坦诚:“我觉得这样更好,避免了很多麻烦事。”
她说得理直气壮:“而且我要工作,你就不担心我会被一些事情影响到情绪,从而影响到对项目的判断?”
沈晏风几乎气笑,松开揽着她的手,“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就听你的。”她轻声道,“你想怎样都行。”
她态度突然间就软了下来,沈晏风微微一怔,视线凝在她平静得毫无破绽的脸庞上,短暂沉默后,他让步:“就依你。人前你我还是原来的关系,我带你去也合乎情理,之前不是也有过?”
关弥不太情愿地点了头,“好的,明天我会准时出发。现在我能回去了吗?”
“我送你。”
“送我就不顺路了,你得绕一段,晚了海鲜就不鲜了。”
沈晏风也由着她了。
两个人出了这扇门楼,就默契变回了上下级的氛围——
作者有话说:后面会出现她逃他追做恨关起来……之类的剧情,大家接受不了的话要及时止损[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