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渚到砚苍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才一日不到,山下已竖起了标志,几个巡防来回走动,口中说着方言。
许是被他昨日不管不顾的爬山闹怕了。
凌云渚躲在树后,聚精会神,直到夜霜爬上衣角,才等到机会。借着巡逻交替的时机,他偷偷逼近,绕过碍事的警戒线,撒腿狂奔。
严厉的斥令被甩在身后,手电筒的光左右晃了几下,伴着仓促的追逐。
凌云渚喘着粗气,两手紧捏成拳,心脏在胸腔里震得飞快。他从来没这么拼命地跑过,哪怕是多年前的体侧,也比不上现在的疯劲。
脚步声逐渐拉远了,余下骂骂咧咧的叫嚣混着“报警”之类的字眼。凌云渚听得真切,面上却毫无波澜,岁暮天寒,他热出了汗,几近痴狂地默念着——
滑坡。
先前摔下去的那道滑坡。
上回踩空后他直接回到了出租屋,没过多久便穿去了中岳大陆。若是再摔一次,重复以上步骤,说不定还能……
凌云渚热血上涌,双眼亮得惊人。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上就能见到段驰龙了。
在哪里?
在哪里!
今夜无月,密密麻麻的星斗铺成流淌的河,一直漫延到天边。墨色悄无声息地漫过连绵山脊,长风过林,涛声如海。
若有若无的泉水叮当中,凌云渚猛然顿住了脚步。
他慢吞吞扶住身侧的树干,目如鹰隼,死死盯住一个点。
前方,几簇丛林遮掩的地方,隐约可见一条陡峭小路。
凌云渚缓缓勾起嘴角。
找到了。
他着魔般走过去,用力拨开碍事的荆棘,皮肉被锋利的叶片划出血痕。这里的土壤很松,稍不留神便会扑啦啦掉下好多沙石,两侧是悬空的半崖,常人见状都会远远绕开。
凌云渚却反其道而行,慢悠悠走过去,直到脚尖对准临界线。月亮这会儿倒是从云后出来了,凄清冷光泠泠洒下,将那张脸照得半明半暗,衬得面容有些骇人。
他把手放在胸口,那个曾经生着胎记,后来悬挂三生珞的地方。不远处的山头亮起了明光,警车呼啦呼啦响,几个身着制服的人沿路而上,口中喊着什么。
聚在一起的手电筒宛如火把,和他胸腔里的东西一样滚烫。凌云渚闭了闭眼睛,心道抱歉,真的抱歉,但他实在没办法,也等不及了。
忏悔完,他重新睁眼,面色变得很平静。周围还是很静,月亮也仍高高挂在苍穹。他张开手,放任自己往前倒。
世界颠倒,天空变成了海,星星就是太阳洒下的光斑。沙土钻进鼻子,又随着呼吸落到喉咙底,痒痒的,很想打喷嚏,疼痛全化在了即将见面的喜悦里。
重逢,重逢。
这处滑坡又陡又窄,弯弯绕绕也不知通向哪里。凌云渚翻滚的速度越来越快,哗啦啦掉下去,沿途手臂大腿磕到了好几处,万幸没有碰着脑袋。
没过多久,他便涌起一阵反胃感,想吐又吐不出,跟受酷刑似的。恍惚中看到一块巨石,几乎拦了大半条道,再远一些是空的。
没路了。
凌云渚微微瞪大眼睛,来不及思考便直直撞了上去。咚!大脑嗡嗡作响,有一瞬间他甚至失去了听觉。
同一处入口竟会通向不同的路,看来这回运气没上回好。
这个念头刚闪过,便听“刺啦”一声,不知哪里冒出荆棘丛,直接将他的衣服划成了破布。娇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与地上的碎石来了个亲密接触,最后狠狠撞在一棵粗干上。
凌云渚终于没忍住闷哼,整个人折叠起来,像把弯曲的弓。极痛与极苦在他心底生根,生理性的泪水盈在眼眶,迟迟不落。
或许是物极必反,这种时刻,他竟然想笑,笑自己愚笨,笑自己天真。于是空寂的山林中,陡然响起了一道笑音,闷在喉咙里,沉得厉害,伴着咸腥的泪。
真狼狈,真狼狈。
视线被浸得模糊,凌云渚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儿,慢慢将身子挪向一旁。手机早已在混乱中丢失,巡逻的白光也早就走远,荒山野岭的,他连站起来都困难。
反正都回不去了,就这样吧。
于是,他带着狠劲,破釜沉舟,自暴自弃一般——
用尽浑身力气一蹬腿。
大半边身子悬了出去,脑袋朝下,他被失重感淹没。
……
幽光透过眼皮,像海里的灯塔,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一点点驱散迷雾。凌云渚仿佛身处森林,日光将斑驳树影割得稀碎,周围还圈着清淡苦香,和野木的气味很像。
笃,笃,笃。
有什么东西在响,很轻。
瀑布从高处往下冲,化为温和的叮咚泉水。远一些的地方,鸟鸣一阵接一阵。
笃笃,笃笃,笃笃。
近了,也重了些,像木锤敲击的质感。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贴着耳畔,催促着什么。
凌云渚剧烈地头疼起来,那木锤仿佛敲在了他脑袋上,方才的闲适荡然无存。
整个世界都开始晃动,像小时候透过小孔看到的万花筒,光怪陆离。高高的天空压下来,太阳顿时离得好近,凌云渚瞳孔骤缩,濒死的前一刻,脑中蹦出一双赤红血瞳。
刹那间,他宛若被电流过了一遭,像条死鱼蹦跶了一下。这一蹦有些狠,半副身子滚出床外,若不是被扶住,恐怕又要添新伤。
“施主当心。”
清亮的男声在身侧响起,很是温和。
偏头看去,肩上扶着只手,灰袍宽袖,正将他推向另一侧。力道不大,却很有巧劲,很快叫他回到了床榻。
凌云渚茫然片刻,内心涌起狂喜。灰袍宽袖,灰袍宽袖,哪个现代人还穿这种衣服?他这是穿回来了?!
趁着对方还没收手,他猛然扑过去握住,刚吐出一个字,喉咙便传来剧痛,像被生生挑断声带。
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你喉咙撞到了碎石,这几日都不要大声说话。”
凌云渚的确难受,接过一饮而尽,嗓子好上很多。冷静过后,他哑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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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谢谢。”
抬头,总算得见对方真容。
一袭灰调麻布僧袍,很普通的样式,是寺庙常见的。这小沙弥留着戒疤,头皮泛着淡淡的青白,脸蛋饱满圆润,睫毛不算长。最吸人的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清冽纯澈,像在潭里浸过,此刻正温和地望着他。
再看周遭环境,是间禅房,陈设极简。老桌竹椅,香炉余烟。西侧靠墙立着矮柜,里边叠几摞经卷,蓝布封,卷毛边,墙上用墨笔写一个“禅”字,下边开一扇隔间门。
凌云渚像被冰水泼了一把,通身血液都凉下来。
完了。
没回去,仍旧待在这个破世界,只是被人救了。
给了希望再给绝望,不如一开始就别活。现在倒好,还欠下一个恩情。
凌云渚一把掀开被褥,这才发觉伤口都被处理过了。他脸色更为苍白,心道这恩怕是报不完了。
“施主且慢。”小沙弥赶紧来拦,“师父特地嘱咐,要你醒后过去见他。”
“对不起,我这会儿有急事。”凌云渚一边穿鞋一边说,“这样,你留个号,我那儿还有些存款,回头全打你账上。”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慕钱财,不贪恩情。”那小沙弥步步紧追,语速飞快,“救你的也并非小僧,而是我师父。”
话音刚落,他一个跨步挡在门前,执拗道:“还请施主移步内室一叙。”
凌云渚头疼欲裂,心中火苗噌噌往上窜。他本就因穿越失败而烦躁,蹬的那一脚抱着必死的信志,谁料莫名背上个恩情,偏偏还不能发作。
“首先,我很感谢你——师父,救了我。”凌云渚盯着他,“但我现在真得走,不管你师父是想劝我回头是岸还是与我探讨佛经,我都没兴趣。”
小沙弥怔怔,像被那眼神吓到了,让到一旁。
凌云渚呼出一口气,刚踏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沙弥站在屋檐下,嗓音脆生生的:“施主留步,师父给你留了一句话,如果你听完后还是要走,他绝不强留。”
和尚还怪讲究。
凌云渚心生不耐,为表尊重还是停住脚步,头也不回:“说。”
“灵枷自缚,不死不休。”
凌云渚脑袋嗡地一炸,头皮都发麻了。身体比思维更快,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扑在小沙弥跟前,眼底炯炯发亮,将浑身血液烧得沸腾。他感觉自己像个接到指令的机器,因太过激动指尖颤抖。
“快!带我去见他!”他揪着对方衣袍,感觉不够似的,又重复道,“我要见他!”
重新回到禅房,“禅”字下的门被一把撞开。
内室更为窄小,一张矮桌两个蒲团,桌上同样摆着个粗陶香炉,炉沿积着薄薄一层灰,插三根香,余烟正慢悠悠打着旋。有个老僧背对此处,一下下敲着手中的木鱼,笃笃声和他梦里听到的一样。
小沙弥站在门口,喊了声“师父”,便替他们拢上门。
凌云渚屏住呼吸,看那老僧将木鱼搁在一边,理理折叠的衣袖,转过身来。
那张脸,和多年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