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塔妖长袖一挥,散作满地碎光,消失在半空。
凌云渚跨步往前:“等等!”
没人回应他,唯余一阵轻快的嗓音,嘻嘻笑道:“选完之后记得打碎镜子,一定,一定要慎重哦。”
镜面冰凉,凌云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周围环绕着数不尽的琉璃镜,沉闷的拍打声此起彼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数千张一模一样的脸叫他眼花缭乱。
段驰龙,段驰龙,还是段驰龙。
他们有的斜身倚在镜旁,闷不做声看着他,漂亮的血瞳泪光闪闪,沉默诉说着委屈。有的半跪在地,手掌撑在镜面,小声叫着“师尊”,求他放自己出去。还有的眉关紧蹙,盯着他额角的伤口,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怒。
更别提还有撒娇的,发怒的,伤心的,害怕的……
凌云渚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能在段驰龙脸上瞧见世间千种情绪。除却震惊,更多的是新奇。
塔妖是个有天赋的学生,自己不过是将段驰龙的习性讲了个大概,她竟能照猫画虎地仿出这么多栩栩如生的幻影。
又或者,她已然见过真正的段驰龙。
凌云渚没理会任何人,僵硬地蹲下身,拾起断尘,握紧。他目光从琉璃镜上一一滑过,顺着塔妖铺就的路走下去,一步未停,将整整一千张脸看了个遍。
他在最后一面琉璃镜前停下。
镜中人一言未发,并不像其余虚影那般祈求或者愤怒。相反,他很平静,眉目松展,怀抱凌天剑,饶有兴致地看自己。
对方轻叩镜面:“犹豫这么久,终于轮到我了?”
“怎么样?选完了么?”
那双赤瞳闪着碎光,像舒朗夜色中的点点繁星。
凌云渚定定看他片刻,低头漏出一道笑,似嘲似讽。随即,他一脚踹过去:“滚出来!”
“出不来。”段驰龙笑着把脸凑过去,“师尊想想办法?”
隔着一片琉璃,凌云渚冷笑道:“行。”
说罢,他抬手,举剑便刺。段驰龙措不及防,仓皇侧身。下一刻,锋刀剑刃贴着颈侧划过,割下一缕发丝,悠悠荡荡落在地面。
段驰龙捻起那缕头发搓了搓:“好凶啊,看来受了天大的气。”
随着清脆的噼啪响,耳畔骤然一静,所有虚影维持着最后的动作与神情,僵在原地。红裙晃过一角,像游鱼甩尾,塔妖飘在半空,瞪目结舌:“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
话音落,长风过,所有琉璃镜碎了一地,伴着银亮亮的光,灰飞烟灭。
塔妖催促:“你说呀你说呀,我太好奇了!”
凌云渚目不斜视:“我不会认错自己的道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凌云渚却不回答了,他剑指对面,道:“开门,我要去第三层。”
“去了之后呢?”
“打通塔门,入仁心阁。”
“你又不是仁心阁的人,去那儿干嘛?”塔妖立刻惊叫起来,“再说了,仁心阁有什么好的!别看什么位列四大宗门,说出去多风光,实际上整日吃斋念佛,别说平时,就是家宴,连个肉沫子都闻不到!”
“我自然有要事,但与你无关。”
“那你怎么不递个拜帖光明正大地拜访?非得走我这条路,可见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我不否认。”凌云渚坦然道,“现在,开门!”
“好吧,这关算你过了,谁让我这么好说话呢?”塔妖狡黠眨眼,“把剑收收嘛,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
“小女孩?”凌云渚难以置信,但还是反手一转,将剑插了回去。
这年纪都能当他曾祖母了!
“哎呀不要拆穿嘛。”塔妖挥挥手,脚底的混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条花海小径,蜿蜿蜒蜒通向一扇白光铸就的门。
“我这塔其实只有三层,外面那些谣言是别人瞎编的。”她轻飘飘落在地上,将门推开,“第三层是条通道,两边加起来共有十扇门,里边摆放着,你的情绪。”
果不其然,随着白晕化开,眼前逐渐呈现出一条走廊。地板光可鉴人,两侧各有五扇门,散着颜色各异的灵光。最前边是死角,往后一看,来时通道也刷地闭合。
掌心一凉,像触上了块冰。凌云渚瑟缩一下,发觉是段驰龙握住了他。这人方才不声不响,差点叫人忽略过去,眼下倒是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有点心疼地盯着他额角。
凌云渚笑了笑,示意对方安心,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挣脱开来,道:“情绪?什么意思?”
“人都有七情六欲,这是生来注定的,谁也逃不过。”塔妖行至他身前,“当年那个秃驴逆天而行,想断了十万丈软红尘,谁知天不遂人愿,还是爱上一个女子。”
“飞升前一刻他恍然大悟,在钟翠山落下仁心塔,还下令,唯有至情至性之人可入仁心阁。”塔妖道,“于是,感知情绪,就成了最后一道关卡。”
“这十道门,会重现你过往人生中情绪最浓烈的时刻,身临其境,感其所感。”她掰着手指头数,“最开心的时候,最难过的时候,最生气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最后悔的时候……总而言之,看你运气咯。”
“我只想出去,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塔的出口藏在这些门后呀。”塔妖道,“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咯。”
凌云渚狐疑道:“只是感知情绪?”
无非是将过去经历的再经历一遍,这有何难?
“喂,你可别小瞧了情绪,这可是很恐怖的东西。以前能抗住,不代表现在能抗住。”塔妖不悦道,“我在这儿待了一万年,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多的是人因为扛不住至浓至烈的情绪而选择自缢。”
“不说别的,就说你前面那个倒霉蛋吧。”她哼笑一声,“过了前两关就自以为是,结果,连一扇门都没撑住,你要是和他一样,就……”
塔妖话音一顿:“怎么?害怕了?”
“前面那个?”凌云渚脸色苍白,有些神经质地重复,“前面那个?”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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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就是在你之前过来的那个。”塔妖啧啧称叹,“我还没见过活这么惨的人,十扇门,竟没有一扇门后的情绪是正向的,所以,他很轻易被击败了,过会儿可能就得自缢了吧。”
没有一扇门后的情绪是正向的,也就意味着,在他的过往生涯里,所产生的最浓烈的十种情绪,不是悲痛欲绝就是心若死灰,不是肝肠寸断就是椎心泣血。
“不过,这和你没关系啦。”塔妖笑眯眯道,“反正死在仁心塔的人多了去了,一个个可怜过来,那还要不要活啦。”
“来——”她侧过身,将走廊让给凌云渚,“和你的道侣一起选扇门,进去吧。”
“师尊,我们走哪条路?”段驰龙绕到凌云渚身前,亲昵道,“我都听你的。”
他个子高,宽肩窄腰往前一站,将塔妖遮得严严实实。凌云渚神情不变,仍盯着塔妖的方向,将人略了过去。
“怎么不说话?”段驰龙在他面前挥了挥,催道,“想什么呢,选呀。”
凌云渚这才回过神:“没什么,我来选吗?”
“对啊,你运气好。”段驰龙笑道,“你看看,哪条路比较适合我?”
“倒真有一条。”凌云渚眼底寒芒闪过,“黄泉路。”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剑的,只听得嗤一道闷响,鲜血喷涌溅了满墙。段驰龙面上笑意未落,脑袋便咚一声坠下去,咕噜噜往前滚,停在塔妖脚下。
断尘迅疾如光,噌地穿过去,那副身躯便分解剥落,四肢掉在地上,化为黄土泥偶。塔妖慢了一步,抬眼便见长剑迎面而来,直指咽喉。她一手捂着产生反噬的心脏,一手挡在身前,未料下一刻,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凉意,像冰雪擦过纹路。
电光火间,塔妖明白了什么,汗毛倒立,瞳孔缩成极小一点。
刺耳的尖叫伴着剧痛,惊雷般炸响!
锐物撕裂皮肉,将经脉一同断开,带着锯齿般的剐蹭感。嘎吱嘎吱的断骨声响在耳畔,一面是温热的血肉,一面是坚硬的掌骨。
血顺着凹槽往外冒,又热又腥,又粘又稠,湿乎乎地从掌根流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像重锤敲着太阳穴。
断尘剑,穿过她手掌,钉在了墙壁里。
塔妖叫过一下后就没再叫了,太疼了,疼得浑身发抖,疼得两眼发黑,疼得冷汗直流,呼吸都是颤的。
“你……”她把牙关咬得咯咯响,“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我不会认错自己的道侣。”凌云渚逼视她眼睛,“别说一千个冒牌货,就是一万个,结果也一样!”
那一千面琉璃镜全是虚影,真正的段驰龙根本不在第二层!
“你骗我!为什么最开始不说!”
“是你先骗我的!”凌云渚怒道,“原本我想将错就错,套出他的行踪,徐徐图之。”
“但你刚才说他撑不住了,什么意思?!”
“疼疼疼疼疼疼!”塔妖崩溃,“字面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松开松开!我的手!”
“你先告诉我,他在哪扇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