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星光的照耀下,竟也不显得暗淡。
姜晚坐在无人的大街上,抬头看着这片星空。
小时候,她总听别人说,北境是个很美的地方。
春天,有一望无际的草场,上面的牛羊永远悠闲地吃着嫩芽。
夏天,一朵朵小黄花开在草场上,让这片土地更显生机。
到了秋天时,大家开始囤积过冬的物资。
北境的秋天很短,一眨眼,天就冷了下来。
冬天是北境最美的时候,大晋的第一场雪,总是在北境城这里下下来。
一旦这里下雪,便预示着,真正的冬天来了。
姜晚一抬头,便能看到山顶上白色的积雪。
映衬在星空之下,的确很美。
她低下头,回忆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似乎永远抬起头,看见的都不过是一堵红色墙。那一堵红色的墙,困住了她一辈子。
那一个妄念,毁掉了她的人生。
姜晚想,若是她从未入宫,从未被权力迷失双眼。
她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会不会,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相伴而终?
会不会儿女双全,承欢膝下?
姜晚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正在向她靠近。
“爱妃这是,在想什么呢?”
她似乎早就知道对方的到来。
却没有什么心思理会,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晋伯庸学着她,席地而坐。又跟随她的实现,看着夜空里的繁星。
“朕好久都没有看过北境城的星星了。”
“曾经朕还许诺过你,要带你一起去看看,没想到,如今竟然还真实现了。”
姜晚始终沉默。
是不愿意搭话。
更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斗了十六年,她藏了十六年。
从前的恩也好,怨也罢。爱也好,恨也好。
在这一瞬间,似乎都不复存在了。
可晋伯庸却始终带着那副假面,佯装着一派和谐。
长叹一口气,反问道:“你我,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究竟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呢?”
姜晚突然想到了姜陵川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像是释然了似的。
转过头,看向晋伯庸,“陪我去高处看看吧。”
北境城的城口,没有白舫的命令,谁也上不去。
可这天底下,哪有晋伯庸去不了的地方。
他怔愣片刻后,挤出一个得体的笑意。
随后起身,还不忘伸出一只手,似是要扶她起来。
姜晚忽略掉了那只手,自顾自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穿得单薄,却也感受不到什么寒意。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城楼。
三楼的高度,能将整个北境城尽收眼底。
姜晚双手负在身后,循循开口:“你说,我若是个男子,是不是也可以考取功名?”
“自然,爱妃的才能,这世间女子,岂有能同你相提并论的?”
听见这话。
她并没有感到高兴。
只是迎上晋伯庸的视线,反问道:“你累吗?”
这个累,并非字面的意思。
晋伯庸假装没听懂地点了点头,“做一国之君,当然累。”
“可看到大晋日复一日的强大,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累也是值得的。”
姜晚没有了耐心。
转过头,继续看着眼前的宁静。
“从下毒杀了你的兄长开始,你每天演戏,真的不累吗?”
晋伯庸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个片刻。
却没有任何发怒的征兆。
“川儿说得对,我从前确实爱过你。”
“是真的爱过。”她肯定到。
“虽然这份爱里,掺杂了我的算计和阴谋。但为了你,我弑君杀夫。”
“我违背了一个臣子的使命,丧失了一个妻子的道德。”
姜晚嗤笑一声,“若说全是为了你,也不尽然。”
“我是为了能当上皇后。”
顿了顿,她再次看向晋伯庸。
这一次,她的眼底没有了从前的强硬算计。
有的,只是爱人错过后的悔恨和无措。
“当上,你的皇后。”
晋伯庸脸上虚伪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了。
他今日来,是来杀她的。
可他却没想到,会听见这些‘真情告白’。
“凭我的手段,要做先帝的皇后,只是早晚的事。可我却选择了你,认定了你。“
“晋渊是个意外。我不过是利用了先帝的爱子心切,给自己提供了一份保障。”
姜晚摇摇头。
冬天的风,到底是能吹透身体,吹乱了心绪。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现在,说这些,你大概也只会觉得,又是我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了吧。”
她耸肩轻轻笑了一声。
“爱妃怎么会这么想。”
可在晋伯庸的心里,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姜晚打断了他,“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你既然从未想过要真的将皇位传给晋渊,那想必你今日来。”
“是要亲手了结我的吧。”
晋伯庸沉默了。
他现在,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人了。
两个人斗了大半辈子,现在没争出一个胜负呢,她就要退场了?
这算怎么一回事?
晋伯庸的愤怒,似乎是在这一瞬间,被激起的。
他刚想质问对方些什么。
就看到姜晚已经整个人翻过了围墙,坐在了城墙的边上。
她看向南方。
抬起手,指了指,“那里,是上京吗?”
晋伯庸下意识地想要拦住她做是傻事,“晚儿,你先下来。”
“这里很危险。”
“晋伯庸,那里,是上京城吗?”
“是的,那里就是上京城,是你这辈子最喜欢的地方。”
姜晚笑了笑,越笑越开心,声音越大。
却也越悲伤。
“喜欢吗?”
“现在看到,好像也并不喜欢,反而很讨厌。”
“非常讨厌,厌恶至极。”
晋伯庸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样的姜晚。
他甚至不知道,她怎么了。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说。”
姜晚偏头,迎上他的视线,“担心我?”
“你本来不就是要杀我的吗?”
她了然点头,“是害怕那份遗诏被我藏了起来。”
“没有...”
姜晚摆摆手,挡住了他说其他的话。
“行了,有没有的,对我来说,不重要了。”
她从城墙边上站了起来。
呼啸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却觉得,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错觉。
“晋伯庸,你真可怜。”
“你这一辈子,都没有爱过任何人,你比我,还要可怜。”
“再见了,可怜虫。”
说罢,她笔直的,没有一丝犹豫地,跳下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