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瑾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门被轻轻关上。
她独自站在客厅中央,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她,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她最终还是走进了主卧。
房间很大,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整洁得几乎没有生活气息,只有梳妆台上零星摆放着她的护肤品,显示着另一人存在的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是他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无处不在。
郁瑾走到衣帽间,拿出自己的睡衣。
指尖拂过挂在一旁的他的西装和衬衫,布料冰凉顺滑。
她快速换好衣服,走进浴室。
浴室里,他的剃须刀、须后水、男士护肤品整齐地排列在台面上。
她的洗漱用品被挤在角落的一个篮子里,泾渭分明。
热水冲刷下来,试图洗去一天的疲惫和混乱。
但那些画面却不断在脑海里回放。
金素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脸,司徒遂年温和专注的眼神,周津成在昏暗巷子里冰冷的警告,还有他刚才不容置疑地让她睡主卧的姿态。
洗完澡出来,她躺在宽大的床上。
床垫很软,被子轻薄保暖,但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枕头和被子上属于他的气息更加浓郁,将她层层包裹,无处可逃。
她侧过身,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枕头。
昨夜……他就是睡在这里吗?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复杂难解的局面…
书房里。
周津成坐在书桌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复杂的法律条文和案例,但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却是傍晚在疗养院处置室看到的那一幕。
司徒遂年握着郁瑾的手腕,低着头,距离很近。郁瑾似乎并没有抗拒。
还有之前,她频繁地去疗养院,
真的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朋友女儿”的责任?
以及……小景对金素仪那个自然而亲昵的称呼。
外婆…
为什么是外婆?明明对小孩子来说,婆婆这两个字比外婆更好说出口。
除非……在孩子的认知里,那个人本身就应该是外婆。
一个荒谬却逐渐清晰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冷静理智的脑海里浮现,盘旋,变得越来越无法忽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繁华却冰冷。
他想起五年前,褚家轰然倒塌,褚南倾锒铛入狱。
他无数次想要去看望她,却只是站在监狱门口,他的心痛得厉害,他进不去,他不敢面对她。
再到后来,听到她在狱中病逝的消息。
他动用了所有关系,查到的结果跟监狱里女警官说的一样。
金素仪在褚家出事之后精神彻底崩溃,被送进了疗养院。
他出于道义,承担起了照顾金素仪的责任,并以女婿的身份安排了一切,让她得到最好的照顾。
然后,就是郁瑾的出现。
自称是金素仪故友之女,前来探望照顾。
她出现的时机,她看小景的眼神,她面对金素仪时的复杂情绪,她对褚家往事的熟悉程度……
还有那张脸,那双眼睛。
偶尔流露出的,与那个记忆中骄傲肆意的褚家大小姐截然不同的,却又在某些瞬间莫名重合的神韵。
周津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一直觉得郁瑾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从未深想。
此刻,那些碎片化的疑点像是终于找到了线头,被一点点串联起来。
如果……如果郁瑾就是褚南倾?
这个想法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开。
那么小景……小景是谁的孩子?
他几乎要立刻冲出去,抓住她问个明白。
但多年律师生涯锻炼出的极致冷静和理性,在最剧烈的情绪冲击下,依旧强行发挥着作用。
他需要证据。
他需要确凿的、无法反驳的证据。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回椅子上,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他打开电脑上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开始疯狂地搜索所有与“郁瑾”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从她第一次出现在疗养院的时间点开始,逆向追溯。
越查,他的脸色越沉,眼神也越发冰冷。
郁瑾这个身份,干净得近乎完美,但越是完美,就越显得可疑。
很多时间节点,细究起来,都巧得令人难以置信。
尤其是小景的出生日期……
周津成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
如果郁瑾就是褚南倾。
那小景,就一定是他的女儿。
而她,费尽心机隐瞒身份,甚至不惜编造一个死亡证明,就只是为了……躲着他?
带着他的女儿,远离他?
他睁开眼,眼底一片骇人的冰封与暗沉。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书房门口,握住门把手。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稍稍压制了他掌心滚烫的温度。
他拧开门把,走了出去。
客厅一片黑暗,只有主卧的门缝底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
周津成走到主卧门口,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黑暗中,只能听到他自己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门内那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感。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最终,那只要敲门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他一定是又犯病了,在深夜,觉得哪个女人都像褚南倾。
他紧紧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回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冰冷。
主卧内,原本就浅眠的郁瑾被这突如其来的关门声惊得心头一跳,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惊疑不定地望向门口。
黑暗中,她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门外,再无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