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素仪此刻心思似乎已经飘到了未来的新衣服上,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郁瑾跟着司徒遂年走出病房。
走廊里光线明亮,司徒遂年的白大褂下摆在行走间微微飘动。
走到离病房稍远一点的走廊窗边,司徒遂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淡去了一些,眼神变得更为专业和冷静。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他问道,声音比在病房里时低沉了些。
郁瑾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时好时坏。有时候很清醒,有时候……就像刚才那样,完全活在过去里。每次她这样要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认知功能减退,伴有间歇性的定向障碍和妄想性回忆。这是她病情的一部分。”
司徒遂年解释道,语气平稳,“强行纠正她的认知,尤其是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容易引发激烈的抗拒和更大的精神波动,就像你之前可能经历过的那样。”
他看向病房的方向:“像刚才那样,暂时性地顺应她的逻辑,给予她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承诺,是稳定她当下情绪的有效方法。虽然这并非长久之计,但至少能避免她陷入更糟糕的状态。”
郁瑾低下头:“我知道……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是我的工作。”司徒遂年淡淡道,“不过,你需要明白,这种承诺只是缓兵之计。她的病情决定了这种需求会反复出现,甚至可能变本加厉。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郁瑾的声音有些苦涩。
司徒遂年看着她,目光锐利却并不让人感到不适。
“更重要的是,你自己,我希望你能心情好些,不要陷在其中。”
“你毕竟不是她的女儿,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郁瑾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司徒遂年,她就是褚南倾。
过了几分钟,她什么也没说。
还说不说的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司徒遂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下一步,我建议在药物上做一些微调,试图延长她清醒状态的时间,并降低妄想发生的频率和强度。但这需要观察,也可能会有副作用。需要你签署知情同意书。”
“好,我会配合。”郁瑾立刻答应。
“嗯。”司徒遂年点头,“还有其他问题吗?”
郁瑾犹豫了一下,问道:“司徒医生,您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我以后该怎么应对?”
她指的是那些无法实现的承诺。
司徒遂年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模糊处理。告诉她正在准备或者需要时间,重点是转移她的即时注意力,安抚情绪,而不是纠结于承诺本身是否能够兑现。”
他看了看手表:“如果没其他问题,我稍后让护士把同意书送过来。你先回去陪她吧。”
“好的,谢谢你,司徒医生。”
郁瑾再次道谢。
司徒遂年颔首,转身离开,白大褂的背影在长长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沉稳而可靠。
郁瑾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才转身重新走向母亲的病房。
推开门,金素仪正望着窗外,嘴里轻声哼着一段模糊的旧调,侧脸看起来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点虚幻的满足感。
郁瑾的心,却沉甸甸的。
傍晚时分,疗养院的灯光次第亮起。
昏黄的光线取代了白日的清明,走廊里愈发安静。
郁瑾端着晚餐和药片走进金素仪的房间。
金素仪坐在轮椅上,面对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头。
目光落在郁瑾身上时,没有了午后的依赖和温情,只剩下一种陌生的打量。
“送饭的?”金素仪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耐烦,“放那儿吧。”
郁瑾的心微微一沉。
她又忘了。
她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柔声道:“妈,该吃晚饭了,还有药……”
“谁是你妈?”金素仪猛地打断她,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锐利而警惕,“乱叫什么?新来的护工这么没规矩?”
郁瑾喉咙发紧,试图解释:“我是南倾啊……”
“南倾?”
金素仪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上下打量着郁瑾,嗤笑一声,带着明显的鄙夷。
“你也配跟我女儿比?”
“我女儿是褚家大小姐,你一个护工,穿得这么寒酸,给我女儿提鞋都不配,少在这儿套近乎。”
是啊,在金素仪眼里,她的女儿就是最好的,哪怕是个一百六七十斤的胖子,也是没人能比得上的大小姐。
郁瑾攥紧了手指,努力维持着平静:“您先吃饭好吗?吃完饭好吃药。”
“吃什么药?我没病!”
金素仪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手臂一挥,猛地打翻了郁瑾刚刚放下的餐盘。
碗碟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饭菜溅得到处都是。
郁瑾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还是被溅出的汤汁弄脏了裤脚。
“滚出去,让你们管事的人来,我要换人,换个懂规矩的来。”
金素仪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门口厉声喊道。
“你别激动,对身体不好……”
郁瑾忍着心里的酸楚,上前想安抚她。
“别碰我。”金素仪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凶狠,“脏死了,谁知道你手上有没有病菌。”
郁瑾看着她失控的样子,知道讲道理是没用了,只好先顺着她。
“好,好,我不碰你,那你先把药吃了好不好?吃了药我就去叫护士长来。”
她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水杯和药片,递过去。
“我说了我不吃。”
金素仪彻底被激怒了,她猛地一扬手,狠狠打向郁瑾的手。
“啪!”
水杯被猛地打飞出去,撞在墙壁上,瞬间碎裂,玻璃渣和水渍四溅。
郁瑾只觉得手背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一道细长的口子正在往外渗血珠,是被飞溅的玻璃划伤的。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