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瑾抱着判决书,纸张边缘几乎被她攥出褶皱,那薄薄的几页纸却重逾千斤。
上面清晰地写着,抚养权归她所有。
她赢了。
小景,她的女儿,终于可以回到她身边。
这份巨大的喜悦并未立刻转化为纯粹的欢欣,紧随其后的是繁琐的交接手续,儿童保护机构的监督评估,以及……郁珠。
一晃儿,便是两天后。
郁瑾拿着手机,走到了狭小的阳台上。
秋日的阳光透过晾晒的衣物缝隙洒下来,带着些许暖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一点勇气,指尖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备注为“周律师”的名字。
电话拨了出去。听筒里传来单调而漫长的等待音。
嘟…嘟…嘟…
每一声都敲在郁瑾的心上,让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收紧。
她甚至开始预演对话的开场白。
“周律师,我是郁瑾。官司赢了,小景回来了,谢谢你……”
就在她的思绪翻腾之际,等待音戛然而止。
电话接通了。
郁瑾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准备好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而温润的男声,带着一丝职业化的歉意:“您好?”
郁瑾愣住了。
所有预演的情绪和台词都被这陌生的声音瞬间打破。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认自己没有拨错号。
没错,是周津成的号码。
“喂?您好?”对方见没有回应,又询问了一声,语气依旧温和有礼。
“呃…您好,”郁瑾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困惑,“我找周津成周律师。”
“哦,您找周律师啊。”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了然,随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遗憾。
“非常抱歉,周律师他目前不在国内,出差处理一个重要的跨境并购案去了。”
出差?不在国内?
郁瑾的眉头紧紧蹙起。
这个时间点?
官司刚结束没多久,他就出国了?
她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有任何紧急的跨国业务。
“出差?”郁瑾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不确信,“请问他什么时候走的?大概要多久回来?”
“周律师是昨天紧急飞走的,走得很匆忙。”
电话那头的男声耐心解释道,听得出是周津成的助理或者同事。
“具体归期目前还无法确定,这个案子涉及的环节比较多,也比较复杂,保守估计至少需要几周时间吧。我是他的同事,濮竹青。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转告周律师吗?或者等他方便时,让他给您回电?”
昨天……郁瑾的心沉了一下。
就是胜诉的第二天。
这个时间点,巧合得让她心头发紧。
“我是郁瑾。”她报上名字,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一些,“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只是想告诉他,之前的官司……结果很好,谢谢他。另外……”
她顿了顿,又说:“等他方便的时候,麻烦请他给我回个电话吧。”
她最终只是这样说道,语气恢复了平静。
“好的,郁女士,您的名字和留言我记下了。”
濮竹青的声音依旧温和得体。
“等周律师方便联系时,我一定第一时间转告他。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了,谢谢。”
郁瑾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客气,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单调而空洞。
郁瑾握着手机,久久地站在阳台上。
秋日的暖阳似乎也失去了温度。
周津成出差了。
在她刚刚把女儿接回身边,他走了。
走得那么突然,那么无声无息。
下午,约定的时间。
郁瑾租住的旧公寓楼楼道里,响起了高跟鞋叩击水泥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与这栋老楼格格不入的矜持和刻意。
郁瑾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家居服,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郁珠。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米白色羊绒套装,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儿童小行李箱。
在她腿边,站着一个穿着粉红色蓬蓬裙、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
四年了,郁瑾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小景长高了不少,小脸蛋白皙,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她安静地看着郁瑾,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看着。
“郁瑾。”
郁珠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越过郁瑾的肩头,毫不掩饰地扫视着屋内陈旧的墙壁,脱漆的木质门框和狭小的空间。
“我按约定把小景送来了。”
她刻意加重了“送”字。
“表姐,”郁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她侧身让开,“请进。”
她的目光却胶着在小景身上,心尖一阵阵发紧发疼。
郁珠牵着小景的手走进来。小景很乖,没有乱跑,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狭小的空间。
郁珠的目光在客厅里唯一那张略显破旧的布艺沙发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嫌脏,最终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客厅中央,像在巡视。
“地方是有点……”
郁珠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破破烂烂的,跟你原来住的地方,确实没法比。”
她低头,看似温柔地对小景说。
“小景,委屈你了,要暂时住在这种地方,不过别怕,随时想回家,就给妈妈打电话,或者让司机去接你,妈妈会在家里等你。”
小景抬头看了看郁珠,又看了看郁瑾,没有说话,只是把小行李箱抱得更紧了些。
郁瑾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小景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小景齐平。
“小景,”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是妈妈,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她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那柔软肌肤时顿住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确定的胆怯。
小景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又看了看她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睛,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
“嗯。”
声音细细的,像羽毛。
郁瑾的心稍稍落回实处一点。
至少,女儿没有抗拒她。
郁珠看着这一幕,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她放下小景的行李箱,双手环抱在胸前,姿态倨傲。
“行了,人也送到了,郁瑾,有几点我可要跟你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