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招了招手,站成一排的黑衣卫突然让出一条路来,从后面走上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
“沈大人可还认得她,她说与你在雾山寺有过一面之缘。”
沈韫当然记得,这是那日她去雾山寺见到的诵经女子,离开时就是这个人带她去了后院。
“蕊儿?”她忍不住唤出声来“你怎么在这儿?”
蕊儿朝她行了个礼,主动说道“那日见过大人之后我思索了许久,觉得有些债还得亲自还,所以便擅自来了这里。”
三年前庞家落罪,她因为作伪证换了一线生机,可这三年来她因为害怕被灭口而东躲西藏,夜夜梦魇缠身,梦见庞家的冤魂来找她问罪,所以她常常去雾山寺诵经。
可这些并不能消减她内心的罪孽,她几番大病却依旧活了下来,似乎是他们想要她活着,为了还债,为了亲自揭开谎话为庞家洗清冤屈。
“大人说庞家公子还活着,我便想应该是我赎罪的时候了。我可以作证,庞大人并非杀害太子殿下的真凶,那晚沾上银唤汁的外衣是我送进去的,那个时候太子殿下还没有死,屋内也并没有点山檀。”
蜷成一团的庞羲已经昏睡了过去,耳边尽是嗡嗡声,还有一个极小的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女人的声音。
“你且在一旁听着,庞羲所说有几分真几分假。”杜蘅示意黑衣卫将人带到一旁去。
沈韫与杜蘅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庞羲的身上。
杜蘅冲旁边的人扬了扬下巴“叫他起来。”
黑衣卫将冻得麻木的庞羲从地上一把拽起,寒风入侵,庞羲拢紧了薄得可怜的衣衫,在看见杜蘅和沈韫时他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只抬了抬眼皮,又紧紧闭上,身子瘫软地靠在黑衣卫的身上。
几日前他还嚣张至极,如今却狼狈不堪。
杜蘅冷声开口“庞羲,站好了。”
今夜仿佛比之前更加寒凉,庞羲抱紧了双臂,揉搓着发麻的肌肤。
火把烧得正烈,肮脏潮湿的梦终于接近尾声,梦里那座宽敞明亮的大宅仿佛在融化,他穿着官服,左拥右抱,金银珠宝成箱地抬进宅子,人人都恭敬地唤他一声庞大人,他还在做着可笑的痴人梦。
“庞羲。”杜蘅的声音添了几分不耐烦。
地上的人闻到囚衣上潮湿发霉的味道,他睁开眼,看见一地脏水,和两双蜀锦织成的官靴。
他磨磨蹭蹭地站直身,伸了个懒腰又立马哆嗦着抱紧双臂,咧嘴笑道“杜大人真是催命鬼,连做个好梦都要被打搅。”
杜蘅不想与他多言,朝黑衣卫递了个眼色。
黑衣卫拎着庞羲的衣领,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少废话!大人要审问你,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就继续在这寒天冻地里冷静冷静!”
庞羲被粗鲁地推搡着,一脚踩入脏水之中,溅起一身污秽,经过杜蘅身边时发出了一声极为不屑的讥笑。
他知道这两个人问不出什么,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权,区区两个官员能拿他怎么样?
他只不过是会在这昏天黑地的牢中多待一些日子,等事情办成,官职、金钱、美人、地位,哪样少得了他?
他会名正言顺地接过父亲的位置。
父亲说过他是庞家唯一的儿子,他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庞家的当家人。
庞羲的目光闪烁,自上而下地打量起面前的两个人。
什么蜀锦官靴,什么锦绣华服,他得到的只会比这更多。
这次的审问依旧是由沈韫来问,杜蘅站在她的身后,一双眼睛似鹰一般紧盯着庞羲。
“你说你是庞兆之子,你的母亲是谁?”
庞羲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反问“大人问不出别的来,所以现在开始质疑我的身份了?”
沈韫眸子一抬,冷眼瞪去“庞羲,我问你你就答,少给我耍口舌!”
“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庞羲笑道“我母亲是谁重要吗?”
沈韫蹙眉,怒目而视。
他这才住了笑,不情不愿地答道“我母亲原本是府中的琴师,后怀了身孕,父亲便让她出府,在另一个宅子里修养。”
“这么说来你与庞兆并未生活在一起?”
庞羲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抢先说道“我与父亲经常见面,父亲府中妻妾众多,可唯独将我母亲送出府便是为了保住我。大人,我是我爹唯一的血脉,他膝下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替父申冤,不奇怪吧?”
“保你?”沈韫满脸质疑“他府中妻妾成群,又从未出过争风吃醋的事,为何不将你母亲也娶进来?”
“还不是怪大姐!”庞羲恶狠狠地说“自己的母亲生不出来儿子,便想让父亲绝后。她仗着自己当上了太子妃,家中无论什么事她都要插手,那些娶回来的小妾们都生不出孩子,我爹知道她做的恶却不敢反抗,所以只能将我母亲送走。”
他口中的庞絮之手段狠辣,可东宫之人眼中的庞絮之却是蕙质兰心。
“你又不在府中生活,你怎地就知道那些小妾没有孩子都是因为庞絮之?”
“整个庞家谁不知道?父亲以前是冷落了大夫人,所以大姐一直对父亲记恨在心,一当上太子妃便插手家事,我母亲在府中已久,对这些事再清楚不过。况且,她若没有这些手段,庞家无权无势的,她怎么可能选上太子妃?”
“真是好笑,你口口声声叫她大姐,嘴里却尽是些污言碎语,你究竟拿她当大姐还是垫脚石?”
“你!”庞羲不服气地仰着脖子“我叫她大姐那是因为尊重她的身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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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的那些事实在配不上我那一声大姐!”
沈韫冷笑“怎么?她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不过是阻止你那烂泥一样的父亲纳妾,不过是出言维护自己的母亲,这又有什么错?庞兆贪财好色一无是处,仗着自己女儿的身份大行官威,这难道不是错?那些美妾隔三差五便抬进来一个,他纵容妾室欺压主母,这难道不是错?”
“庞羲,你不过是外室所生,他却给你取名羲,而他的结发妻子从未得到正眼相待,他的长女却被他视作柳絮。你与那庞兆都恶心至极!谁给你的胆子在此污蔑逝者?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官面前颠倒黑白!”
沈韫气得发抖,她从很多人嘴里听到过那位太子妃的过往,她相信那样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更心疼她的过往。
人人都知庞兆的恶行,人人都说庞兆能生出庞絮之这样的女儿是花了几世的福分。
东宫中人对她钦佩至极,太子与她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她什么都很好,如果没有庞兆这样的父亲,她的人生便如一块无瑕的白玉。
可偏偏这样一个好的女子,却得不到尊重,得不到公平,他们享受着她带来的权和利,嘴里眼里却看不上她一点,最后还连累她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苟活下来的是可恨的外室之子,是嚣张跋扈的庞羲。
偏偏那人还在叫嚣“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人都死了,谁能说得清楚?她本就有权,处处压父亲一头,她这么做难道是对的?大人,你不能因为你自己也是个女人就帮着她说话吧?”
沈韫忍无可忍,拔出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一阵风来,冰凉的剑刃贴上肌肤,沈韫的脸贴近,挡住了身后烧得正旺的火把。
她那双眼中似装着几尺寒冰,又烧着几丈大火,狠戾地开口“你这张嘴只需留着供述你的罪行,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火把又换下一轮,寒夜又深了几许。
沈韫的声音如她的那柄剑一样冷“庞羲,你刚才可能睡昏了头。我可以再提醒你一下,周显已经入狱了,不算那次派你去刺杀柳祈,这次他派人去追杀钱汤之女也够他剥掉身上那层皮。你觉得他还有能力保住你吗?”
庞羲霎时慌了神。
周显下狱了?周显怎么会下狱呢?
周显说过他不会死,他只要入狱就能申冤,就能推动执御司亲自彻查当年的案子,那么庞家的一切都会回到他的手中。
他的冤还没申,他还没拿回庞家的一切,怎么周显就先下狱了。
潮湿的夜里,火把烧得狂肆,不知何处的水滴滴入脏水之中,细微的声音让他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橙红的火光将牢狱大门照得诡异,在一片黑天红光之中,他穿着脏臭的寒衫,头一次觉得富丽堂皇的痴人梦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