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已近天亮,那位叫叠锦的婢女还在院中等着她。
“沈小姐,可需要醒酒汤?”
沈韫驻足,道“我与你一样都是帮他做事的人,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沈怀珠就好。”
“我与沈小姐不一样。沈小姐是这座宅子的主人,而我是依附沈小姐之人,该有的礼必不可少。”
这话应该说反了吧。
清晨的风寒凉,沈韫的眉心疼得厉害,不打算在此事上继续纠缠。
“回去歇息吧,天就快亮了。”
回到屋内,沈韫倒头昏睡,做了一个极长的怪梦。
梦里她身处建京,爹娘还做着生意,他们的家宅大得连她都要迷路。小丫鬟跟在她身后跑,奶娘怎么也抓不住她。
她跑着跑着就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小丫鬟也没跟上来,奶娘和其他人也都不在了,空荡荡的游廊只有她一个人。
她转身回望,漆黑的尽头仿佛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游廊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她看见游廊尽头站着众多她熟悉的人,奶娘、小丫鬟、母亲、爹爹、还有好多和她在院子里玩儿的人,他们似乎在用身体挡着什么,绝望地朝她大喊。
“快走!活下去,不要回来,不要难过!”
活下去,活下去。
这是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母亲将她推出城门说的最后一句话。
城门被关上,她不知道母亲是否会受到责罚,她满脑子只有母亲声嘶力竭的诀别。
耳边响起刀剑刺破肌肤的声音,她的思绪被拉回到那个诡异的游廊。
一个接一个的人在她面前倒下,他们不甘心地看着她,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她应该转身就跑,可她好似被抽了魂。
她定定地看着如此血腥的场面,听见他们的喉咙里不断冒出血的声音。
直到声音渐渐微弱,直到血不再流,直到藏于黑暗之中的刽子手现身。
金枝玉叶,帝王之相。
是周郯。
天边飞过一只灰鸽,鸽子扑打着翅膀飞到周郯的手上,周郯朝她挑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鸽子的咕咕声逐渐放大,沈韫的视线开始模糊,如同快要融尽的蜡烛。
再睁开眼时,沈韫的面前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高台之上摆放着一把金銮。
一个披着狐狸毛裘的人蹲在台阶上,手握着匕首,一刀一刀地刺向倒地之人。
鲜血四溅,地上的人早已没了呼吸。大殿内烛火闪烁,他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举起的手顿了一瞬,缓缓转过脸来。
肤白若雪的脸上挂着血珠,似雪地中娇艳欲滴的红梅。
温情脉脉的眸子上抬,在看见沈韫时弯起了笑眼。
沈韫顿觉毛骨惊然,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那位洁白公子淡然起身,一脚将死人踢下台阶,那具尸体顺着木阶滚下来,滚到了沈韫的脚边。
鲜血直流的脸朝向上方,沈韫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江迫。
他的身上已无一处完好的地方,皮下的血肉翻了出来,血淋淋的尸体令人作呕。
沈韫抬头,看见柳祈冷漠地靠坐在金銮之上,手中还把玩着那把带血的匕首。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韫,雪白的狐狸毛上挂着鲜红的血滴,温润如玉的面皮下是饮血啖肉的狐狸。
他偏了偏头,用几近引透的语气道“怀珠,站到我的身边来。”
大殿内的烛火不断地闪烁,窗外似乎要变天了。
她听见大雨滂沱间有兵刃相交的声音,她还听见杜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正声厉色。
“执御司杜蘅,奉命来抄你全家。”
雨势越来越大,黑云密布,似乎要压垮了头顶的天。
嘈杂的雨声仿佛是幕后主使的狂欢,一群不知死活的狂徒在这场博弈中酣畅厮杀。
疼得厉害的眉心突然覆上了一阵温热,那场浩大的雨霎时停了。
沈韫睁开眼,看见床头的轻纱,以及叠锦的脸。
“你醒了?”叠锦问。
沈韫想要坐起来,可一动头就疼得厉害。
叠锦摁住她的肩,将她稳住“你中了风寒,躺着会舒服一些。”
沈韫看向窗外“现在什么时辰?”
“酉时了。”
“这么说已经下值了?”
“不用担心。”叠锦道“杜大人差人来过了,我已告知缘由,杜大人便准你休息一天。”
沈韫的脑袋昏沉沉地,叠锦又给她换了一次热帕子。
“头还疼吗?”
沈韫点头,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的声音虚浮。
“今早我本想来收拾房间,发现你大汗淋漓躺在床上,于是叫了大夫来。大夫说原本没什么大碍,可你的身子不知为何这么虚弱,大夫给你施了针又灌了药,你才睡得舒服些了。”
身子虚弱,难道是王濯给她下的毒所致?
沈韫看着叠锦忙碌的样子,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多谢你了。”
“沈小姐睡糊涂了?”叠锦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她倒是挺入戏的。
沈韫侧过脸去,隐隐作痛的眉心让她暂时没精力思考太多,她得找个机会打听父母的消息。
额头上的帕子又被换下,这一次她听见叠锦突然开口,格外友善“沈小姐,你我并非仇敌,我不会害你,在这座宅子里你大可相信我。”
“你是太子殿下的人,我自然信你。”
叠锦听懂了她的意思,付之一笑“我去给你拿药过来。”
一刻钟后,东宫。
沈韫醒了的消息传到周郯耳中,此时还有柳祈在旁边坐着。
周郯点了点头,屏退来人,迅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柳祈抬头认真地看着周郯,问“殿下这是有事?”
“无事,该你落子了。”
棋盘上白棋占据上风,已将大部分黑子围堵至边缘。
柳祈两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思索片刻,缓缓放在离那团黑云较远的地方。
这是打算放弃那一片黑子了?
周郯已觉稳操胜算,连语气都轻藐了几分“柳公子对我的提议可感兴趣?”
“你是说帮我拿回皇位的事?”柳祈一心盯着棋盘,指间翻覆的黑子仿佛在暗示他内心的不安“我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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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想了想,对我而言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交易,可对殿下而言,这却是一件事倍功半的买卖。”
棋子落盘,那团庞大的黑子已然只剩两口气。
“柳公子是在担心我的意图?”
“当然不是。”柳祈诚恳地看着周郯“我只是担心殿下得不偿失。”
“我愿意帮柳公子的确有私心。邾国总会由我当家,我自是希望与邻和睦,帮柳公子这一次换两国百年交好,我觉得值。”
柳祈勾起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殿下是想送我一个王位,顺带送邾国一个听话的附属国?”
黑子迟迟没有落下,柳祈仿佛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笑的、能颠覆胜败的时机。
“柳公子,该你落子了。”周郯又催促道。
柳祈还是把黑子落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他似乎真的看清了局面,打算就此认输了。
周郯急不可耐地落下白子,掐断黑子的活路,只留下最后一口气。
“你似乎已经没有选择了。”他看着柳祈,话中有话。
指间的黑子很快就落在了棋盘上,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其中一枚白子,将它踢出棋局。
周郯这才看清他刚才在打什么主意。
关键的白子丢了,原本围住黑棋的白线断开,要想继续吃掉黑子,周郯就得付出更多的白子。
“殿下,该你了。”
周郯傻眼,他太心急,用了那么多白子去围吞柳祈的主力,可却在最后一步让柳祈钻了空子。
他不甘心,继续追赶黑棋。
棋盘的局势变得紧张起来,白棋从胜券在握转为手忙脚乱。盘上的子越来越多,黑子步步生机,白子紧追不舍。
啪嗒一声,最后一个黑子落在棋盘边缘,白子再也没有机会反击,一盘赢局变成了败局。
“殿下,你的提议我很感兴趣。”
周郯的目光从棋盘上挪开,落在柳祈那双似笑而非的眼里。
他明明在示好,可为何像在挑衅。
他不敢置信,局势瞬息万变。他太贪心,以至于折损了那么多白子,最终非但没有吞掉黑子,还让自己成为了被蚕食的对象。
“殿下,既然要合作,那我们便是盟友,作为盟友,我应该能自由出入东宫吧?”
周郯找不出理由限制他的行动,只能违心地说“当然,永都内你可以与常人无异,行动自由。”
“那便多谢殿下了。”
棋已下完,周郯输得彻底。
一直以来他都只抓大头,从来不屑于在一枚小子上纠缠。
可偏偏他这次输了。柳祈用最少的子,拆掉了他层层布好的圈套。
他被攻破,丢失一子,他不甘心,穷追不舍。于是一子又接一子,一错又再一错,在他想尽办法赶尽杀绝之时,对方的子开始吞掉他的活路。
他越进一步就越输一寸,最后被自己逼上了死路。
他又怎会甘心呢?
明明一开始他们就实力悬殊,他拥有绝对的底气,而柳祈只不过会投机取巧罢了。
棋盘的输赢并不算什么,他只是输了一盘棋,在和柳祈的这场博弈里,他必须是赢家,柳祈只能是他手中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