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出现了一位打扮不同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金丝绣衣，发间编有银丝，如月下凌波，泛着亮光。
这人独自坐在一边，也不理会周围的热闹，静静地看着挂在他坐席旁边的花灯。
花灯照出的橙黄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柔和又静谧，好似一只被剥了爪牙的狸猫。
周沛一眼便瞧见了他，急不可耐地走到他面前。
“你就是皇子？”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认可似的点了点头“长得确实有几分贵气。你叫什么名字？”
问句话的功夫，周郯已经走到他的身后了，冷不防地开口“你在做什么？”
周沛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悻悻地看向他“二哥，我就是来打个招呼。”
周郯懒得理他，今日父皇也会出席，他要借此探出执御司接管陈台案的缘由。
“今夜你少喝几杯，省得犯错。”提醒了一句之后，周郯便走开了。
又剩下柳祈和周沛两个人。
周沛立马盯着柳祈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着花灯的橙光，好看得连他这个男人都挪不开眼。
“你叫什么名字？”他好像非得问个结果出来。
柳祈被逗得一笑“柳望月。”
“柳望月，这个字真适合你。”周沛又问“二哥要你来邾国做什么？”
“他没跟你说过?”
“二哥不会跟我说这些。”
“可我也不知道你二哥需要我帮什么忙。”
周沛双眼一转，再问“你是晟朝的皇子为什么会姓柳啊?”
柳祈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轻挑眉梢，反问道“你就这么站着?
周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周围的人几乎都已经入座，在周郯的怒视下，他灰溜溜地坐在了柳祈旁边。
宴会很快开始了，各色菜肴奉上，席间的人开始相互敬酒。
柳祈环顾四周，发现有两张桌子还空着。
恰巧这时周沛敬酒回来，看见柳祈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两个空位。
“那是给执御司的两位大人留的，他们从雾山寺赶回来估计也快到了。”
“执御司是做什么的?”
周沛极为苦恼地思索了一阵，低声说“这么跟你说吧，执御司就相当于我父皇的手，他们做任何事都是皇权特许，连我们这些皇子都要敬他们三分。
“这么说来执御司权势滔天?”
“没错。”
“你父皇就不担心他们权势过大?”
“这你就不知道了，执御司的人只听命于父皇，可以说是父皇的死士，这就是父皇用来制衡朝堂的一把刀。”
只听命于帝王，连皇子都要避让三分。邾国的皇帝确实比梁康成聪明，懂得把刀握在自己手里。
借这机会，柳祈继续打探“如此，能接管执御司的人想必一定不简单。”
“你说杜大人?”周沛十分夸张地说“杜大人可太不简单了，年纪轻轻就能杀光一堆习武之人，十天的比武，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所以父皇才愿意把执御司交给他。”
“听你这么说我倒挺想见一见这位杜大人了。”
话音刚落，席间奏乐恰停。
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往门口看去，只见两个穿着黑衣手执御剑的人走了进来。
前面的男子眉眼冷峻，目之所及只有坐在高台的皇帝，倒真像个忠心耿耿的死士。
后面的女子将头发束起，一如复州城外初见时的模样，柳祈一眼便认出了她。
可她如今非但不是劫匪了，还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功臣。
柳祈恨得发狂，他倒真助她一步登入青云天了。
“臣来晚了，请陛下责罚。”杜蘅恭敬地弯下腰。
龙椅上的人大手一挥，道“一路赶回来辛苦了，快些入座吧。”
杜蘅和沈韫在柳祈的对面坐下。四目相对的刹那，沈韫惊讶地合不拢嘴。
周沛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扑味一下笑出了声“很眼熟吧?她因为你立了大功，父皇很赏识她，所以把她安排在杜大人身边。”
柳祈一记冷眼扫去，周沛霎时住了嘴。
另一边，沈韫还直愣愣地盯着柳祈，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杜蘅面无表情地开口“很惊讶?”
沈韫飞快地收回目光，老实回答“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是太子殿下干方百计弄回来的人，在宫中见到不是很正常吗?”
“太子殿下将他带回来做什么？”
杜蘅看了她一眼，低声提醒“这不是你我该过问的事。你若是真有那么多思绪，不如想一想雾山寺的诗是何人所写。”
“我听说有人看见陈台差使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出城，大人觉得会是陈台所为吗？”
杜蘅轻哼一声“若真是他所为，那他的胆子也太小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敢写下大逆不道的诗文，敢公之于众公然挑衅皇权，为何偏偏不敢自己去写？明明夜幕时分没有人能看清他的长相，他大可以再隐蔽些，夜半三更去寺外，那个时候必定不会有人看见他。”
沈韫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什么都做了，为何只差这一步要交由旁人来做？”
“昨日你在寺外所说也有道理，我这一路上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写下诗文的不是陈台，那背后之人究竟想利用此事做什么？”
“他们难道是想借我们之手铲除掉陈台？”
沈韫虽不清楚陈台在朝中有何地位，又是否树敌众多，但若陈台真的有冤，那这显而易见是一个栽赃人的手段。
杜蘅不置可否“据我所知，陈台在朝中并未站队。”
“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沈韫似乎道破了一个惊天秘密，又是杜蘅从未想过的可能。
杜蘅吃惊地盯着沈韫的眼睛，将欲说些什么，却被皇帝身边的近侍叫走了。
他刚一离开，周郯也朝这边走了过来，经过沈韫面前时只顿了片刻，吐出两个字“过来。”
他走得飞快，沈韫不敢耽搁，起身就追了出去。
这一切被柳祈尽收眼底，恨意在心底疯狂滋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铺满了霜，寒得彻骨。
他必须弄清楚沈韫在做什么，这样他才好断了她的前路。
于是他转向喝得正尽兴的周沛，问“你刚才说他们从雾山寺回来？为何要去雾山寺？”
周沛此时哪是个能兜得住话的，直白道“查案，查陈台案。”
“陈台是谁？很重要的案子吗？”
“对啊。”周沛有些反应过来了，问道“你为何对此事这么感兴趣？”
对此事感兴趣的可不止他一个，宴会外，周郯亦在过问此事。
“查得怎么样了？”
“没查出来什么，和传言一样，写下诗文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
周郯疑心“就没别的了？”
“寺院外只有诗文，没留下别的东西，僧人也说只看见背影，能分辨出是个男子。”
沈韫的样子不像在撒谎。
周郯又问“我听说陈台昨日被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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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御司？”
“没错。”
“为何会突然急着要人？”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沈韫坦言“我不知道，昨日一去执御司就跟着杜大人去要人了，杜大人也没提过为何要陈台。”
是啊，她昨日才上任，问这个问题实在太蠢。
周郯叹了口气，闻到鼻息间的酒气，他感觉到醉意上头。
“沈姑娘，这个位置满意吗？”
“啊？”他突然的问话让沈韫猝不及防。
他侧了侧身，正对着沈韫，他的身体将身后的花灯尽数挡住，连带着他的脸都隐入阴影里。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韫的脸，再次问道“我给你的这个位置可还满意？”
沈韫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道“多谢太子殿下。”
“我不用你谢我，你很聪明，希望你能好好用你的本事。”周郯抬起头，不再看她“至于你的私心所在，你想用你手中的权做任何事，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能助我达成我所愿。”
这是一场两全其美的交易。
沈韫点头“我会尽我所能，助太子殿下大业功成。”
对于她的回答周郯十分满意“永都的宅子你继续住，有何消息都告诉叠锦，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
“我有些醉了，你送我回去吧。”
“好。”
沈韫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她知道周郯不胜酒力，上次在京口就醉得厉害。
喝了酒的周郯步子有些虚浮，走得极慢，沈韫跟在后面提心吊胆，一会儿担心他摔了一会儿担心他走得太慢耽误自己回去的时间。
她几次想推搡着周郯走快些，或者掺着周郯走稳一点，可都及时打住了。
好不容易，他终于回了寝宫。门关上的刹那沈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发现月色高悬，已经很晚了。
沈韫急着往回赶，在漆黑的游廊里狠狠撞上了一个胸膛。
被撞的胸口发出沉闷的一声，沈韫听见那人倒吸了一口气。
“对不住，我没注意……”道歉的话在她抬头看清来者时便哽在了喉咙间。
柳祈盯着她“怎么这副表情？怀珠是很惊讶在这里见到我，还是惊讶我在这里撞见了你？”
说话间他的眼睛别有意味地看了眼沈韫身后的那扇门。
沈韫立马会意，眼中聚起几分愠色“你什么意思？”
柳祈没有打算解释，唇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原来我值这么多啊。”
他从下到上扫视了一遍沈韫的衣服，苦涩地问道“怀珠可还满意？”
又是这个问题。
“柳望月，你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柳祈眨了眨眼睛，漆黑的夜里也能看见他眼中晶莹剔透的水光。
“怀珠为何只对我一个人这么凶。”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是东宫，你随处走被人发现了会惹上麻烦的。”
“你在担心我？”他的眸子沉了几分，不再含着若有若无的笑，十足得认真。
沈韫挪开眼，道“你不是要让我保你长命百岁吗。”
长命百岁。
柳祈的目光在沈韫脸上辗转，似乎要在她的每一处肌肤都留下痕迹一般。
沈韫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往后撤了半步“我先走了，你安分一点。”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柳祈的眼底毫不掩饰地浮现出恨和厌恶。
他十分轻蔑地勾了勾唇角，嘴里却说着深情款款的话“怀珠，见到你真好。你担心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