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越是寂静,我越感到不安。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一丝背景杂音都没有,仿佛电话那头连接着真空宇宙。
“喂……凪?” 我试探着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听得见吗?”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听筒里终于传来凪诚士郎那标志性的、仿佛刚从冬眠中被强行唤醒的、带着浓重鼻音和电量不足气息的声音:“……嗯。”
就一个音节。但足以让我悬着的心落回一半——至少人还活着,还能出声。
“怎么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心里却飞快地闪过各种不靠谱的猜测:游戏卡在最终BOSS死活打不过?冰箱里的布丁被玲王偷吃了?还是……柠檬茶真的喝完了?“玲王呢?你们不是在一起打游戏吗?”
“玲王……” 凪的声音拉长了,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困惑,“……走了。”
“走了?” 我愣了一下。玲王那种兴致勃勃呼朋引伴的性格,主动提出去凪家打游戏,怎么可能中途自己先走?而且还是在这种“二缺一”的时候?“他怎么了?家里有事?”
“不知道……” 凪的声音闷闷的,像隔着一层棉花,“……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嗯……” 他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最终选择了最直观的感受,“……不开心。然后就说要回家了。”
不开心?玲王?那个刚刚带领球队碾压了“驮驮田黑熊精”、在球场上意气风发、连带着请我吃顶级和牛时都幸福得冒泡的御影玲王?仅仅因为接了一个电话?
我蹙紧眉头:“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变得不开心?然后就直接走了?没说什么原因?”
“……嗯。” 凪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依旧是那副懒洋洋、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的调子,“……只说不玩了,要回去。样子……怪怪的。” 他补充了一句,算是难得地表达了对友情的关注。
怪怪的。这个词从凪诚士郎嘴里说出来,分量不轻。他对于“麻烦”和“异常”的感知雷达一向精准。
“我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涌上的疑虑和一丝莫名的烦躁,“我联系他看看。你……自己待着没问题吧?”
“……嗯。困了。” 凪的声音迅速滑向低电量模式,“……挂了。” 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了忙音。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典型的凪式风格。
我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映亮一小块区域。玲王的反常举动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御影家?他父亲?还是……别的什么人?什么事能让那个永远像个小太阳一样燃烧着斗志的玲王瞬间情绪低落,甚至反常地抛下凪独自离开?
几乎没有犹豫,我立刻在通讯录里找到“御影玲王”的名字,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单调而漫长的等待音。嘟——嘟——嘟——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响了七八声,直到自动转入冰冷的电子语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没接。
可能是在坐车?或者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我盯着屏幕,没有立刻再拨。玲王不是那种会故意不接我电话的人,尤其是在他知道我可能会担心的情况下。既然没接,也许是真的不方便。
想了想,我点开短信界面,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玲王,凪说你接了电话后好像不太对劲就回去了?没事吧?看到回我。」
发送。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我把手机放在书桌上,屏幕朝上,确保能第一时间看到回复。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噪。刚才被作业暂时压下的疲惫感,混合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担忧,沉沉地压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没有新信息,也没有回拨的电话。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先去洗漱时,手机屏幕倏地亮起!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震动提示音。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
发信人:御影玲王。
内容很短,只有两行:
「抱歉爱,刚在忙。情况有点复杂,暂时不太方便说。让你担心了。」
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我悬着的心并没有完全放下。“情况有点复杂”……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反而更让人在意。但玲王显然不想多说。
我抿了抿唇,回复道:
「没事,你没出什么事就好。」
发送。
几乎是秒回:
「放心!我能出什么事?信誓旦旦告诉你,肯定出不了事!别瞎担心了,早点休息!明天训练场见!」
语气恢复了往日的笃定和……一丝刻意为之的轻松?那句“信誓旦旦告诉你,肯定出不了事!”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最后那句“训练场见”更是带着一种急于结束话题的意味。
盯着这条回复看了几秒,我最终没有再追问。玲王有玲王的骄傲和界限。既然他不想说,强求也无益。至少他保证了没事。
「嗯,你也是。晚安。」
发送。
放下手机,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窗外的霓虹灯光变幻着色彩,映在书桌角落那个凉透的肯○基纸袋上,显得格外寂寥。玲王的心事像一团飘忽的迷雾,暂时无法驱散。明天训练场,再观察吧。
***
第二天,白宝高中足球部训练场。
阳光依旧炽烈,草皮散发着被烘烤过的青草气息。队员们正在进行热身跑圈,脚步声混杂着粗重的喘息,构成运动部特有的背景音。
我抱着记录本站在场边,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醒目的紫色身影。
御影玲王。
他穿着崭新的训练背心,紫色的短发在阳光下跳跃着健康的光泽。他正大声指挥着队友进行传球练习,声音洪亮,笑容灿烂,紫罗兰色的眼眸里仿佛盛满了永不枯竭的活力。跑动,接球,传球,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精准的美感,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领袖气质。昨天那个因为一个电话就闷闷不乐、提前离开的阴霾,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
他甚至还主动跟我打招呼,隔着半个球场就扬起手臂,笑容耀眼:“哟!爱!早上好!今天天气真适合训练啊!” 那神态,那语气,自然得仿佛昨天那条带着隐忧的短信从未存在过。
他完美地扮演着“白宝王子”和“足球部部长”的角色,无懈可击。如果不是昨晚凪的电话和他那条短信,我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场错觉。
我对他点点头,回以一个平静的微笑:“嗯,早上好。” 没有多问一句。既然他选择戴上这副阳光灿烂的面具,那我便配合。这是属于玲王的骄傲,也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训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玲王的状态甚至比平时更加投入,更加“燃烧”。他不仅自己练得狠,对队友的要求也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尤其是对凪诚士郎。
“凪!跑起来!别慢吞吞的!冲刺!冲刺懂不懂!”
“停球!用点心!不是让你把球卸下来睡觉的!”
“射门角度!太正了!给我刁钻一点!把你打游戏时那点预判用出来!”
玲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在训练场上回荡。被重点关照的凪诚士郎,那张俊脸上写满了“好麻烦”、“好想躺平”、“玲王今天吃错药了”的生无可恋。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台过载后即将宕机的老旧机器,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迟缓,每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
我低头在记录本上勾画着训练要点,偶尔抬眼看看场中。玲王的这种“燃烧”,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意味。他在用高强度的训练和指挥,驱散或者压制着昨晚那个电话带来的阴霾。而凪,则成了他这股无名火最直接的承受者。
***
日子在训练、上课、应付凯撒刁钻问题的循环中悄然滑过。玲王的心事被他完美地封存在那副阳光笑容之下,仿佛从未存在。他甚至主动出击,凭借白宝足球部连胜的势头和御影家的影响力,接连接受了来自东京都内几所传统足球强校的训练赛邀请。
○○高中、■■学园、△△高校……这些名字在高中足球界都颇有分量。比赛一场接一场,对手越来越强,挑战越来越大。
而玲王和凪这对组合,在高压下爆发出更加惊人的能量。玲王的大局观和指挥若定,凪那不讲理的天赋和关键时刻的灵光乍现,配合得越发默契。白宝高中这支原本籍籍无名的私立学校球队,在他们的带领下,竟一路高歌猛进,以令人咋舌的连胜战绩,硬生生在强手林立的东京都高中足球圈杀出了一条血路!
胜利的喜悦冲刷着球队,也似乎暂时冲淡了玲王眉宇间偶尔闪过的一丝阴翳。训练场上的气氛热烈而积极,每个人都沉浸在不断胜利带来的自信和亢奋中。
终于,当白宝高中以一场酣畅淋漓的3:0客场大胜老牌劲旅■■学园后,关于这支黑马球队的报道,登上了东京一份颇具影响力的体育报纸的次级版面。虽然篇幅不大,位置也不算醒目,但标题足够抓人眼球——《新锐崛起!白宝双子星连胜无败绩!》
报纸被兴奋的队员们传阅着。玲王拿着那份报纸,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骄傲,有兴奋,但似乎……也有一丝更加沉重的东西沉淀了下去。他笑着接受队员们的祝贺,将那份报纸仔细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运动背包里。
***
胜利的光环和密集的赛程带来的,是成倍增长的疲惫。
又是一个训练日的下午。毒辣的太阳炙烤着球场,空气仿佛凝固了,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基础体能训练刚进行到一半,凪诚士郎这台“节能机器”终于彻底宣告电量耗尽。
在完成一组折返跑后,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被抽掉了承重柱的雪山,轰然倒塌在滚烫的草皮上。白色的头发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和脸颊,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透着运动后的潮红,但眼神是彻底放空的,只剩下“生无可恋”四个大字在瞳孔里旋转。
“不行了……玲王……真的……动不了了……” 他连声音都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断断续续,气若游丝,“……让我……死在这里吧……”
玲王刚完成自己的训练量,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紫色的训练背心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线条。他走到凪身边,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凪的小腿:“喂!起来!才练了多久?别装死!还有战术演练呢!”
“……杀了我吧……” 凪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把脸往草皮上埋了埋,仿佛那滚烫的地面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床垫,“……玲王……你是恶魔……”
“少废话!快起来!” 玲王双手叉腰,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严厉,“再不起来,下周所有训练结束后的加练项目,你全包了!”
这威胁对凪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身体却像被焊在了地上,纹丝不动。节能模式已进入深度休眠,外界刺激无效。
玲王又催了几句,见凪是铁了心要当一滩“人形史莱姆”,也无可奈何。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汗湿的紫发,最终放弃:“啧!随你便吧!我先去练战术跑位了!你最好在我练完之前恢复点人样!” 说完,他转身跑向远处的战术板,留下凪独自在草皮上“躺尸”。
我拿着记录本和水壶走过去,在凪旁边蹲下。草皮的热气隔着裤子传上来。看着他这副彻底“摆烂”的样子,我叹了口气,祭出最后的杀手锏:“凪,再不起来,今天的柠檬茶就没了哦。”
以往这招百试百灵。但今天,凪只是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那没什么焦点的黑色瞳孔瞥了我一眼,又无力地转了回去,声音飘忽得像一缕青烟:“……没劲了……真的……要死了……柠檬茶……也……救不了……”
看来是真的榨干了。我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头发和微微颤抖的手臂,知道他没说谎。这段时间的训练和比赛强度,对玲王那种体能怪物来说都是挑战,更何况是凪这种“节能至上”主义者。
“那要不要试试高压电流?” 我故意板起脸,语气带着点恐吓,“保证瞬间清醒。”
凪沉默了几秒,然后慢悠悠地、带着点控诉的意味开口:“……骑士姬……果然……很冷漠……”
骑士姬?!
我拿着记录本的手猛地一顿,惊愕地看向他。这个只在高一时期流传、后来被玲王当作笑谈的离谱外号……凪怎么会知道?而且是在这种时候,用这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说出来?
他依旧躺在地上,望着被阳光刺得有些发白的天空,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句“今天好热”。
“你……听谁说的?” 我忍不住问道,声音有点发紧。
凪没回答。他只是继续望着天,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八卦的力气。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清晰了不少,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不再是断断续续的气音,话语也连贯了起来:
“爱……你以后……也会成为足球运动员吗?踢女足?”
这话题跳转得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凪侧过头,那双半睁着的黑色眼睛看向我,里面带着一种纯粹的、因体力恢复而重新浮现的好奇:“你这么厉害……不踢球……浪费天赋……可就太不好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这论调……这措辞……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电光火石间,一个画面闪过脑海——拜仁慕尼黑的训练场上,诺埃尔·诺亚那冰冷的金眸扫过我,淡淡地评价:“有天赋的影子,但浪费。” 还有在足协大楼,绘心甚八那隔着镜片、毫无温度的审视目光,以及那句短促的“你踢球吗?”……
而现在,凪诚士郎,这个平时脑子里只有“麻烦”和“柠檬茶”的节能怪物,居然用这种近乎复刻的语气跟我说“浪费天赋”?
我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他:“凪,你……是不是在帮玲王讲话?” 玲王一直对我疏离足球的态度耿耿于怀,只是尊重我的选择没有多问。难道他私下里跟凪抱怨过?
凪眨了眨眼,长长的白色睫毛在阳光下像刷子一样。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在我以为他又要装死沉默时,他突然毫无预兆地、用一种极其平板、毫无起伏、却又能明显听出是在模仿谁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一句话:
“你是……我的宝物。”
轰——!
我的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这语气!这内容!这不就是当初玲王在楼梯间发现凪那惊人的天赋后,两眼放光、激动万分地宣布凪是他的“宝物”时的原话吗?!凪这家伙!居然连这个都记得!还模仿得惟妙惟肖!
看着他躺在地上,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模仿玲王那种狂热语气说出这种话,巨大的反差感带来的冲击力简直让人哭笑不得。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潜台词:玲王把他当“宝物”,所以他也学着玲王的语气,把我当成“宝物”了?这算什么?节能怪的报恩?还是……凪式逻辑的诡异延伸?
脸有点发烫,我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到底起不起来?战术演练要开始了,玲王那边一个人跑位效果会打折扣的。” 我顿了顿,想起他刚才的“威胁”,立刻补充,“柠檬茶禁止了!想都别想!”
凪重新望向天空,慢悠悠地叹了口气,那样子仿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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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一个关乎人类存亡的哲学问题。过了几秒,他才慢吞吞地开口,声音带着点认命的味道:“……好吧好吧……爱……你拉我起来……我就去……”
拉他起来?这倒是可以接受。我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然而,凪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我伸出的手,然后慢悠悠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背我过去。”
“……”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背他过去?!
我看着地上那个身高接近一米九、虽然不显壮但肌肉密度绝对不低的巨大“史莱姆”,再看看自己这勉强够到一米七的体型。一股荒谬感直冲天灵盖。
“凪诚士郎,”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对我起了杀心?” 我指着自己,“想用你的体重,把我压死在通往战术板的路上,继承我书包里的柠檬茶?”
凪那双没什么波澜的黑色眼睛无辜地看着我,语气平板无波,却透着一股理直气壮的赖皮:“……骑士姬的实力……深不见底……背我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男高中生……不在话下……”
弱小无助又可怜?!还男高中生?!他到底是怎么顶着这张帅脸说出这种话的?!
我被他的无耻逻辑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看着他那副“你不背我就不起来,反正我躺着也挺舒服”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再看看远处玲王已经开始独自在战术板前比划跑位、背影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单……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好!背就背!让你看看什么叫“自取其辱”!
“行!” 我恶狠狠地应下,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感,“你等着!”
我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虽然知道这纯属心理安慰),然后走到凪身边,背对着他,扎了个极其不标准的马步,双手向后张开,摆出一个准备迎接“泰山压顶”的姿势。
“来!上来!” 我视死如归地低吼。
凪似乎也没想到我真会答应,那双半睁着的黑眼睛里难得地闪过一丝惊讶。他慢吞吞地、像一只刚睡醒的树懒,动作迟缓地从地上撑起上半身,然后试探性地、将两条长到离谱的手臂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一股沉重的压力瞬间袭来!我咬紧牙关,调动起全身的力气,腰腹核心拼命收紧,双腿用力蹬地!
“起——!”
我低喝一声,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上猛抬!
结果……
凪诚士郎那双穿着专业足球鞋的大脚,只是象征性地、极其轻微地离开了地面大约……五厘米?然后,在重力的无情拉扯和我自身力量的极限告罄下,他的脚后跟又“咚”地一声,完美地、结结实实地重新踏回了滚烫的草皮上。
而我,因为用力过猛,重心不稳,差点一个趔趄直接扑街!幸好凪反应快,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稍微用了点力,把我拽了回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腰椎在哀鸣。凪则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此刻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你不行啊。
无声的尴尬在弥漫。远处好像有队员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凪诚士郎。” 我直起腰,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臊的,“你是秤砣成精吗?”
凪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评价:“……爱……你力气……比玲王小多了……”
“废话!” 我没好气地瞪他。
此路不通。看着凪那副“是你不行”的节能模样,再看看远处玲王已经开始对着空气比划传球路线,我迅速环顾四周。训练场边,几辆共享单车静静地停放在树荫下。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你等着!” 我丢下一句话,转身快步跑向场边。
几分钟后,我骑着一辆亮黄色的共享单车,“嘎吱”一声,稳稳地停在了依旧赖在地上的凪诚士郎面前。车轮几乎要压到他的球鞋。
凪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着眼前这辆和他体型相比显得有些娇小的单车,又看看我,眼神里透露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上来。” 我拍了拍单车后座,言简意赅。
凪盯着那个小小的、硬邦邦的金属后座,又看看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名为“抗拒”的表情:“……不要……屁股疼……会散架……”
“少废话!” 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要么自己爬起来走过去,要么坐上来。二选一!再磨蹭,我立刻安排下周加练翻倍!”
加练翻倍的威胁显然比屁股疼更可怕。凪那张帅脸瞬间垮了下来,写满了“人间不值得”。他极其不情愿地、像慢动作回放一样,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他一步一挪地蹭到单车旁,盯着那可怜的后座,仿佛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最终,在“加练地狱”的威慑下,节能怪物的生存本能还是战胜了舒适度需求。他认命地、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侧身坐上了那个狭小的后座。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只能委屈地蜷缩着,膝盖几乎要顶到我的后背。他整个人像是被硬塞进了一个不合适的盒子里,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好麻烦”、“好想死”的气息。
“坐稳了。” 我提醒一声,脚下一蹬,单车晃晃悠悠地载着我们两个人,朝着远处战术板旁那个紫色身影骑去。
车轮碾过草皮边缘的塑胶跑道,发出沙沙的轻响。凪的身体因为单车的晃动而微微摇晃,他不得不伸出手,极其克制地、只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我腰侧的一点点衣料,以维持那岌岌可危的平衡。
夏末的风带着热气拂过脸颊。沉默中,凪那闷闷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带着点追忆往昔的味道:
“……上次……坐我的车……还是十五万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十五万円……那个荒谬的共享单车初遇,那个被班主任藤原老师当成勒索案的乌龙,还有玲王当时面红耳赤拉着我逃离的尴尬场面……回忆瞬间涌上心头。这家伙,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闭嘴。” 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脚下蹬得更用力了,“这次免费!再提钱就把你扔下去!”
凪在我身后似乎极其轻微地“哼”了一声,算是表达不满,但总算安静了下来。只有他温热的呼吸偶尔拂过我的后颈,带来一丝微痒。
单车载着我们,穿过半个训练场,朝着玲王的方向靠近。夕阳的金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战术板前,玲王正背对着我们,似乎刚刚结束一组跑位的模拟。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白色信封,没有任何标识。玲王正低头看着从信封里抽出的纸张,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阅读着什么。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线条,那紫罗兰色的眼眸里,似乎沉淀着一丝凝重和……思索?
就在我们的单车即将靠近,车轮碾过草皮发出声响时,玲王似乎看完了信的内容。他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不是他平时那种阳光灿烂、充满自信的“白宝王子”式笑容。这个笑容很淡,唇角上扬的弧度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笃定,紫眸深处闪烁着一种棋逢对手般的、混杂着兴奋和锐利的光芒。像是一头年轻的雄狮,终于嗅到了真正值得一战的猎物气息。
他捏着那张信纸,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训练场的喧嚣,投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紫色的短发和俊朗的脸上,那个转瞬即逝的、带着锋芒的笑容,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在暮色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我们的单车,恰在此时,“嘎吱”一声,停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