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水杯没多久,红发alpha就从远处走了过来。
对方的发色异常显眼,谢知之猜测他应该有凯尔特或日耳曼血统,标志性的红发和白皙皮肤就是最好的佐证。
距离迅速缩减,最终alpha在三步外站定,留下了一个不会惹人生厌的社交距离。
“蔺赫,认识一下?”他这么开场。
如果没有这样刻意的搭讪,两人下了拳台就是萍水相逢。
谢知之礼貌颔首,温和笑着:“谢知之,知之为知之的那个知之。”
蔺赫点点头,表情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大好意思说,场面一时陷入凝滞。
谢知之只好坐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待下文,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姿态像参加过专业培训的幼师。
小半晌,蔺赫流金的眼瞳看向谢知之身侧的长椅空位,有些别扭地发出了进一步交流的申请:
“我能坐这儿吗?”
谢知之眨眨眼:“你随意。”
得到首肯,蔺赫大马金刀地坐了过去。
“你是beta?”
谢知之点头:“看不出来吗?”
蔺赫:“你身上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虽然不明显。”
“……”
对方的张口暴雷,让谢知之一时有点后悔自己的好说话。
他打哈哈道:“啊……是吗?”
蔺赫察觉了谢知之的闪烁其词,只好补救般说:“抱歉,其实只是想说你很厉害。”
谢知之于是偏头轻轻笑了一下,说:“谢谢,你也是。”
不冷不热的态度其实带着几分点到为止的意思,却没能让alpha知难而退。
蔺赫灼人的目光投向谢知之的手腕,那里没来得及拆除的纯白绷带依旧牢靠地束缚着beta的腕骨乃至小臂前端。
蔺赫说:“apex大多数都是墨西哥式的绑法,你很特别。”
“特别?”
谢知之闻言抬起手腕随意地看了看,在他看来两种都是很常规大众的绑法,因此他并不理解这个所谓的特别到底是哪里特别。
“我只是比较习惯这个固定方式,墨西哥式的话确实会更实用……”
蔺赫:“俄罗斯式我做得不大好,但是你做得就很漂亮。”
谢知之:“多绑几次就好了。”
蔺赫说:“你能演示给我看吗?”
谢知之好脾气地解释着:“我们不一样,你的力量比较强,应该更适合墨西哥式,没必要学我。”
蔺赫却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拒绝意味,不依不饶地说:“可是和你打完真的很想换个绑法对比试试。”
“……”
谢知之很少能遇到这么自来黏的类型,顿时感觉额头的青筋好像在跳。
“apex有非常专业的拳手老师可以教你……”
蔺赫紧接着说:“但是都没有你绑的好看。”
“……。”
谢知之没招了。
搭配着alpha堪称灼热的目光,谢知之仿佛看到了对方有类似尾巴的幻肢在后面狂摇……
明明赛前完全看不出是这样黏糊糊打直球的类型。
“不可以吗?”幻肢尾巴好像垂下来了。
“……”
谢知之嘴角小发雷霆地下撇了几个像素点,说:“……可以。”
实际上不是很乐意。
指腹刚触碰到绷带,放在椅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谢知之只好对蔺赫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说了句“稍等一下。”拿起手机。
电显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放在平时这种类似骚扰电话的号码谢知之压根不会接,但当下他却一本正经地冲蔺赫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需要一点接电话的私人空间,然后起身朝旁边走了几步。
在走的那几步里,谢知之已经基本做好了要和骚扰电话鸡同鸭讲的准备,具体表现为对方给他推销保健品/房产/补习班,他故作惊讶地回答:什么?你突然滑倒?伤到了尾巴骨痛得要死了吗?好的好的我马上来。
结果刚刚附上耳边,对面先传来一道莫名熟悉的嗓音。
骚扰电话用很磁性悦耳的声音对他指名道姓:“谢知之。”
“?”
准备的腹稿很不幸地卡住了。
这声音很熟悉,但他没能想起来具体熟悉在哪。
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蔺赫,谢知之故作镇定,十分官方地回复:“嗯,我在听,你说。”
对面十分短促却很清晰地笑了一下。
“你现在在哪?”
两秒漫长的回忆,谢知之还是没能识别。
“……”防诈意识和人声识别系统在脑中疯狂互搏,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
“您是哪位?”谢知之捂住嘴小小声问。
“封闻。”
“……?”
来不及追究对方哪来的号码,捏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一紧,遭了,怎么有种心虚感。
明明好像没做什么坏事,但就是有点毛毛的……总感觉昨天还在吊水的话,今天似乎,可能,不应该出现在外面?尤其是apex这种拳馆。
“什么事呀?”他试探。
“你在哪儿?”封闻又问了一遍。
谢知之眨眨眼,好像没从语气里咂摸出兴师问罪的意味,权衡了一会儿后十分自然地撒谎:“在家。”
单面镜前,封闻俯视下方偷偷摸摸接电话的黑色人影,语气淡淡:“在家啊,还以为你在外面,你那里好吵。”
谢知之下意识抬腿往角落里窜了两步,舔了舔唇说:“……在看电视,拳击频道,所以比较吵。”
封闻没多追究,转问他:“吃晚饭了吗?”
谢知之抠抠手指:“还没,马上吃。”
“半个小时。”
“什么半个小时?”
封闻目光吝啬地扫过坐在休息椅上的红发alpha,很恶劣地笑了一下:“我给你带了营养餐,应该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你家。”
封闻慢条斯理地说:“记得给我开门。”
“……?”
谢知之感觉自己卡了。
他看看手机又看看拳击绑带,拒绝的话滚到喉咙口结果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毕竟这个不大熟的同桌昨晚很好心地带他去医院,守着他打针,现在又要给他送营养餐……面对这种饱含人文关怀的时刻,到底是什么畜生才能干得出拒绝的事来。
艰难地做了下心理建设,谢知之努力让声音不要显露出痛苦的颤抖,乖巧回复道:“好的,路上小心哦,叫司机开慢点……”
“放心,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电话挂了。
谢知之在原地呆呆地看了一会挂断页面,合理怀疑此刻不是在打拳击,而是在cos偷腥的丈夫,还是正被抓包的那种。
匆匆走回休息椅,对上蔺赫期待又疑惑的目光,谢知之真情实感地摆出了一副火烧屁股的表情。
拍了下alpha强壮厚实的肩膀,他撂下一句:“家里着火了,下次一定教你。”拎着水杯就乱七八糟地跑走了。
甚至没来得及听嘴张了一半的蔺赫要说什么。
这是谢知之第一次后悔没让家里配备司机。
在跑出apex的途中他飞速思考了一下网约车和线下出租车哪个更有时效性,最后果断选择两手齐抓。
在网约车还有200米到达时,谢知之凶狠甩上打表出租车车门,冲司机气喘吁吁地喊:
“师傅!安寰湾!能多快开多块,我付三倍!”
一路风驰电掣,最终以4.3公里,13分半,七十块的代价下了车。
火急火燎地冲进安寰湾,眼看楼内电梯即将关闭上行,又是一个冲刺,成功卡在最后一秒摁到了按钮。
猫似的钻进去,谢知之一路虔诚祈祷不要中途停靠,总算顺利直达26楼。
从apex到家门口一路耗时不到二十分钟,伴随着指腹接触到冰凉的指纹仪,和安全感一起回归的还有出走的智商。
他突然想起来,封闻不知道他具体住栋哪层。
也就是说,他似乎可以不那么着急,因为封闻会被卡在楼下。
“草……”
推门而入,谢知之大喘着气崩溃地骂了一句。
骂完又恼羞成怒地把黑包一甩,想着做戏做全套,边往盥洗室走边脱衣服。
运动上衣……短裤……手上的绷带稍微麻烦点,谢知之一圈圈卸下来,差点没用上牙。
随着最后一件内裤掉落,手机又开始嗡嗡震动。
谢知之都不用看来电人,边走边指腹一滑,果不其然听见了封闻的声音。
明明听起来很温和,却很有催命的效果。
“谢知之,我快到了,你家在哪?”
谢知之克制住急喘,淡淡道:“a栋26楼,我打过招呼,你直接进吧。”
“行。”
很简单的一个音节,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封闻似乎在笑。
不管了。
虚伪客套了两句,谢知之挂断电话,随手一丢,开始最火速的一次淋浴。
叮——
门铃声。
盥洗室门被猛地推开。
一只湿漉漉的手摸过手机,一看:“还不到25分钟!?”
顾不上吹干头发,谢知之在浴巾上随便蹭了蹭,边穿浴袍边跑出去捡刚丢了一地的脏衣服。
独居养成的破习惯,当下完全是自食恶果。
叮——
勉强收拾个七七八八,谢知之握着门把手先深深呼了一口气,在开门的瞬间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来啦封闻。”
动作自然放松,语气微微惊讶,谢知之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啪嗒——
一滴水很不识相地滴在眼睫上。
下意识地眼皮一颤,谢知之手指揉捏着浴袍上的短绒毛,解释说:“刚好在洗澡。”
封闻的视线很有存在感地上下扫了一圈,眉毛一跳,抬手把人往里推了一点儿。
“衣服穿好。”
谢知之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说了声哦,抬手试图把腰带系紧。
十指灵活地打着结,眼神专注又清白,看样子没对自己松松散散地穿件浴袍开门接人这件事感到半点不对劲。
封闻面不改色地看着,想问问他是不是仗着自己是个beta就觉得世界只分第一性别的男女,而没有第二性别的自觉。
但还是没问。
谢知之一头黑发乱糟糟湿漉漉地抓向后脑勺,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估计因为太着急,忘记戴日常出门的那副黑框眼镜,于是清俊的面容就一点遮挡也没有地露了出来。
这是封闻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见beta的脸。
皮肤上不知道是薄汗还是刚刚出浴染上的水汽,湿哒哒地蒙着,搭着难得的血色,看上去确实很赏心悦目。
往下……
烟灰色的眼瞳很克制地没往下看。
等人差不多收拾妥当了,封闻这才抬了抬手:“给你带了晚饭。”
谢知之瞄了一眼大保温盒,表面客气实则是小发雷霆地偷偷抱怨:“多麻烦你啊,我其实可以自己点外卖。”
言下之意显然是你的突然来访搞得我很猝不及防。
封闻装没听懂,很虚伪地说:“这种事本来应该让沈彻做,再给你上门道歉。”
“但是他这几天,嗯,应该回不来。”
谢知之好心情地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打开柜子拿出了一双全新的室内拖鞋给封闻,谢知之说了句:“我去吹头发,你自己进来。”转头又往盥洗室去了。
看着走远的人影,封闻迟滞地应了声:“嗯。”随后若有所思地垂眼看着地上崭新的深灰色室内拖。
平心而论,封闻事前压根没打算进门。
他一直以为这场心血来潮的“捉弄”会到交付给谢知之临时订的“营养餐”就为止,但是谢知之边转身边招呼他进门的动作太自然,像是默认他会进来坐会儿甚至是陪他吃饭。
但是按理来说,自己好像不应该单独进入发小未婚妻的房子——哪怕他们感情不和,甚至昨晚上刚刚大打出手。
封闻原地思索了一分半,最后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扑面一股格外清淡的空气香氛,封闻嗅了一下,觉得像是带着点薄荷感的水生调。
偌大的空间生活痕迹很多,倒是不杂乱,他敏锐地捕捉到被谢知之随手丢在皮质沙发背上的纯白拳击绷带,明明绕在手上的时候整洁又漂亮,现在完全乱成一团地被随手抛掷。
封闻迟疑了一秒,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心理作祟,慢慢摩挲了一下食指指侧——休息室中本就轻微的咬痕在平整光滑的皮肤上已经找不到一丁点儿痕迹。
抬手随意撩动散乱的绷带,封闻察觉到了一点儿微乎其微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