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中间砌着一个砖炉子,炉膛里煤球烧得正红,一把铝壶坐在炉盖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
王麦川和秦牧也脱了棉大衣,围坐在炉子边烤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华,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熟练地点燃,顺手将烟盒扔给秦牧也。
深吸一口,烟草的苦涩在口腔蔓延,抬头看向窗边的江赫言:“言哥,谁的电报?”
“知宇,”江赫言走到炉子边坐下,将电报递了出去。
“北京有事?”说着王麦川将电报接了过去,嘴里喃喃,“鲁哥怎么回北京了?”
他猛然抬头,担心地问:“不会有危险吧?”
闻言,秦牧也看向江赫言:“言哥......”
“没事,鲁哥心里有数,现在部队在严查,没人敢搞小动作,”江赫言深舒一口气,“本来想等这次专项行动出了结果再告诉他,既然他等不及......问题不大,知宇会看住他的。”
秦牧也将烟盒递给他,他摆了摆手拒绝。
王麦川诧异:“言哥,你这是要戒烟?”
“嗯,”江赫言点头,“以后不抽了!”
“没危险就好,”王麦川翘起二郎腿,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说起来,今天的事有些怪,前脚齐局长刚跟我们说送走肚脐眼,后脚他就能找上门,这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傻子!”
“看来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但他敢这么做,说明背后有人兜底!”秦牧也掐灭手里的烟分析着:“齐局长肯定是知道他私底下的德行,能让公安局长投鼠忌器,只能把人送走......”
他抬眼看向江赫言:“言哥,只有这里的大领导,肚脐眼的大姐夫能做到!”
江赫言若有所思:“还有两个人!”
“谁?”王麦川好奇的追问。
“肚脐眼的大姐和二姐。”江赫言回答。
王麦川嘶一声,摇头晃脑:“还别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屋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卷了进来。
陈澈进屋,他摘下厚厚的棉手套,用力拍打着帽子和大衣。
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没有半句寒暄,语气干脆利落,直接切入主题:“言哥,我带着两个兄弟在外面转了一圈,基本确定荃哥说的没错。”
“先说‘二愣子’,”陈澈开口,“这人原名叫赵铁柱,是附近根苗林场的伐木工,场出了名的功夫硬,脾气更硬。前些年家里遭了变故,一场山火,半个村子没了,他爹妈和刚过门的媳妇都没逃出来,家里就剩他一个光棍。”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他就不在林场干了,靠着不要命的狠劲,拉起了现在这支队伍,为人仗义,讲规矩,重诺言,在道上有口碑。现在主要带着一帮兄弟从老毛子那边倒腾木材。”
他顿了顿,拿起炉子上了吕壶倒了一搪瓷缸子热水拿在手里,继续道:“再说‘王大胖’。这人大名叫王福。是个笑面虎,心思深。不过在城里人面极广,三教九流都能搭上话,满洲里不少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黑市票证、紧俏物资、甚至边境消息,都是他在背后掌控和抽水。”
“他手里有不少从苏联折腾过来的拖拉机,各种型号的,‘东方红’、‘铁牛’,都是国内抢破头的紧俏货。”
“至于最难搞的那个,”陈澈的语气明显凝重了几分,“就是杜家那个‘肚脐眼’,杜宇华。这家伙就是个泼皮无赖......”
“这个就不用说了!”江赫言抬手打断他。
陈澈顿时噤声,端起搪瓷缸吹了吹,小口喝起来。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赫言目光沉静,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膝盖。
良久,他开口:“陈澈。”
“言哥?”陈澈立刻应道,身体微微前倾。
“你带几个人去仔细打听一下,市政府领导班子,从上到下,书记、市长、几个关键的局长,在老百姓中间的口碑怎么样!”江赫言语气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让陈澈心头一震。
王麦川补充道:“对,还有这些领导的风评,为人,是为老百姓做实事的,还是尸位素裹......特别是打听清楚......和杜家的头没有利益往来!”
话没说完,但陈澈懂,他点头:“好,但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没事,你先查着,慢点无所谓,信息一定要准!”江赫言落在陈澈脸上,强调道,“安全第一!”
陈澈瞬间就明白了这话里意图,没有任何犹豫,答应地干脆利落:“好。明白了,言哥。”
随即,他放下手中的搪瓷缸,起身拿起大衣帽子出了正屋。
回到隔壁房间,点了三个最不起眼的小伙子:“你,你,还有你。穿严实点,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被点到的三人立刻点头,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去准备。
程诺和张弛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十足。
程诺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小澈,什么情况,有任务?”
陈澈点头,低声说:“言哥要调查一下政府班子的口碑,我猜是想知道肚脐眼的行为,有没有参与包庇?”
“现在没事,我们跟你一起。”程诺回身拿起军大衣。
陈澈看看他们没有拒绝:“成。诺哥弛哥,那就一起。”
几人很快行动,裹紧大衣,竖起领子,将帽子压得低低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院子里。
正屋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水壶的嘶鸣。
王麦川瞄了一眼江赫言的侧脸,忍不住凑近些,半是惊讶半是试探地问:“言哥,咋了?你这架势......难不成还真寻思着,把这边的领导班子给动一动?”
秦牧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冷静锐利。
“从理论上说,也没什么不行。”他轻笑一声,接口道,“肚脐眼这么无法无天,市委书记作为领导和姐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能肯定肚脐眼的犯罪行为,掀翻几张桌子问题不大!”
顿了顿,他继续:“这样也能形成威慑,以后我们不在这边,也没人敢随意糊弄我们!”
“但这样周期太长,太耽误功夫。我们不是来替天行道的!”
他话锋一转,看向江赫言征求意见:“言哥,其实东北那边,往北还有黑河,往东还有绥芬河。我们不一定要把宝全押在这里。最关键的是黑河那里有港口,运输不完全依赖铁路,优势更大!”
“黑河肯定是要去的,”江赫言沉吟片刻:“恐怕其他地方情况也大同小异,利益盘根错节,龙蛇混杂......”
他抬眼:“别忘了,我们首站选择这里,还因为这里是三国交界!”
“也是,哪儿都一样!”王麦川听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叹口气,“万事开头难嘛!打开局面就好了!”
他转向江赫言:“言哥,咱们下一步到底怎么搞?”
江赫言转过身,声音带着寒意:“先礼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