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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

作者:杳杳不归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咕噜噜…咕噜噜…”


    此起彼伏的肚子饿的声响在静心堂里响起。


    被关的第四日,几个前几日还嚣张跋扈的监生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光彩了,一只手哆嗦扶着另外一只手颤抖在抄书,下笔有气无力,写出来的字软绵绵的,勉强维持个形状。


    另一旁有咀嚼的窸窣传来,左兴澜咽了咽口水,眼睛不自觉往徐方谨和孔图南那边飘,羡慕嫉妒已经在眼里写满了。


    国子监司业简知许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国子监,雷厉风行地将人分开审问,又饿又困的监生面对上他,半点猫腻都不敢藏,战战兢兢地全部倒了出来。


    很快简知许就拼凑出了完整的事情经过。他向来赏罚分明,虽然全部关了禁闭,都得抄书,但吃食却有差异。最先挑事装模作样的几个监生照原来的规矩,第一日只给水,次日起一日给两个馒头。孔图南出于自保,但还手的时候力道过重,打伤了好几个,他的吃食便按照清修时给的正常饭量供给。而被牵扯进来的徐方谨每日甚至还有加餐的糕点。


    如此悬殊之下,自然产生不平,头两日饿到头脑发昏的几个人甚至想过要抢徐方谨和孔图南的吃食,但他们被饿到没什么力气了,又转头被训诫了,生怕再延长几日。简知许的个性他们知晓,出身名门望族,规矩甚严。而简家以书香传家,大儒辈出,在朝中颇有威望。


    “徐慕怀……”左兴澜有些犹豫地转过身来,面上全是纠结,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是无妄之灾,被牵连进来的,且他们在背后没少编排他,现在有求于人,心里全是烦躁和膈应。


    徐方谨吃饱了力气足,单手写字也行云流水,一手还拿着糕点慢慢吃,听到有人喊他,看了过去。不过几日的光景,左兴澜看着非常憔悴了,胡子没刮,耷丧着眉眼,一幅丧气样,哪还有曾经的神气。


    “我用……玉佩跟你换,能不能…给我换些吃的。”左兴澜这话说得艰难,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唯有一双眼睛里满是渴望。


    徐方谨下意识看向了看守的人,看守的人稳如泰山,没有丝毫表情,连个眼神都没有撇过来,没有动作就是默许了。


    也就是这一下的动作,让几个饿到想啃书页的人脸上都燃起了希望,渴求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徐方谨来了兴趣,转过身来,他饭量正常,身边是留了些糕点存着没吃,手头恰好有余粮,他若有所思,“倒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他这句,饥肠辘辘的人立刻就在身上拼命搜寻,什么玉佩玉璜带钩蹀躞通通被搜罗了出来。


    “我不要你们的东西,但我有个条件。”


    正整理饰品的几人怔楞,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徐方谨想在这报复他们吧,脸色刷得一白,眼珠子都定格住了。


    “事发到今日,你们从来没赔罪道歉。”


    不过徐方谨在他们脱口而出的话要吐出前又说了一句,“不是向我,是向孔兄,听闻你们素日就欺辱于他,同屋多日,也未见过你们有过悔意。”


    这下轮到面前几个傻眼了,身旁的孔图南则是面色冷淡地看着徐方谨。


    平日里作威作福惯的纨绔子弟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特别是在孔图南这样的怪人面前,玉佩捏在手里都要碎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面色十足难看。


    左兴澜在家里被打惯了,求饶的话张口就来,他能屈能伸,一张口就拜足了姿态致歉,得到徐方谨首肯之后,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两块绿豆糕,险些噎着。


    这种事一旦有人开头,后面也就没什么难为情的了,剩下几人互相看了几眼之后,便争向跟孔图南道歉。


    可人心总是贪了又贪,吃完了徐方谨手头仅有的几块糕点,他们的眼珠子又黏在了孔图南案桌上放的几个大白馒头身上,眼神不言而喻。


    但他们不敢跟孔图南讨要,只好求饶的眼神递到了徐方谨身上。


    “慕怀兄,我们几个实在饿得难受,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孔图南冷笑,随手拿起桌上的馒头,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吃起来,丝毫不顾眼前几人的拼命吞咽的动作和发亮的眼睛。


    于是所有人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徐方谨的身上,但只见他坐了回去,面色依旧温和,但刚才的几分笑意消失殆尽了,“我无法慷他人之慨,爱莫能助。”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是一句赔罪道歉就可以了结的吧。你们的赔罪我从来没有接受,也永远不会接受。你们的恶意,我永不宽宥。”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他们头一次认识到一贯被他们轻视、随意欺辱穿着破烂的孔图南还有这么硬气的时候,纷纷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眼神里的希冀转变为了被拒后的羞恼和愤怒,在家千恩万宠长大的,不会自取其辱,也不想屈尊去求一个身无长物的穷书生。


    徐方谨和孔图南的位置在同一边,他将纸包里偷偷留下了几块桂花糕递了过去,“吃些甜食吧。”


    前头被拒绝了几次,本来做好被拒打算的徐方谨却看到这次孔图南接了过来,含糊着说了一句谢谢,散乱的乌发遮住了面庞,几条伤疤若隐若现。


    “你也得罪他们了?”孔图南突然问。


    “算是吧。”


    孔图南凑近了些,用气音说:“他们来那日来打我是因为我在被迫帮他们写的课业里面画了大乌龟,张先生气得差点昏过去,监丞罚了他们再画一百只不一样的,然后送往了各府。”


    “噗!”


    徐方谨的表情没控制住,忍着笑看同样在笑的孔图南,两人捂着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的,差点没笑岔气,天可怜见,孔图南在国子监里根本没有好友,这种事找不到人说,只能憋在心里,今日终于找到同好一起笑了。


    “孔兄你可太有意思了。”


    头一次听到这个评价的孔图南还楞了一下,平日里大家对他的评价就是脾气怪、不好接近、长相丑陋,忽然听到徐方谨这样说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好胡乱塞了两块桂花糕在嘴里,慢慢咀嚼,后知后觉尝出些甜味来。


    “啪嗒!”


    静心堂和静默堂之间的小隔窗悄无声息地关上了,两堂邻近,一屋是惩罚之地,一屋则是司官们观察内里情况之地,通过特殊的隔断来传递声音,又不被发觉。


    “老师,那日我试过了,徐方谨此人似是不会武。”赵其林敛袖恭敬地说。


    简知许垂眸深思,手头上拿着徐方谨这几日抄的《四书》来看,这几日已经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了。


    赵其林抿唇,轻声问,“老师是觉得徐……”


    话未说话,就被简知许冷幽的眼神镇住,不由得住了嘴,低下头来,“学生多嘴。”


    拂了拂过衣袖,简知许站起身来,慢步走到了门口,赵其林轻手轻脚打开门来,天光乍现,落在了简知许疏阔的肩上,金光流转,如梦幻泡影。


    “今天便他们放出来吧,让徐方谨来见我。”


    “是”


    ***


    前一秒还在抄书的徐方谨下一秒就被人带往了飞鸿阁,带路的人很是强硬冷漠,只说了一句司业要见你,此后嘴里再撬不出一个字来,只埋头在前面走。


    徐方谨却在这游廊画栋里沉淀了思绪,七转八拐后,过了月洞门,便到了飞鸿阁。


    简知许正批改这几日国子监修道诚心二堂监生的课业,一目十行,落笔极快,如飞沙走石,听到人进来的声音也不曾抬头,锦袖垂拂,寂静无声。


    等在一旁站着的徐方谨心中的感受极其复杂,有种这几十年白活的感觉。


    他和简知许是打小的玩伴,他九岁时从塞北回来的第一个玩伴就是简知许,两人一开始不对付,小小年纪的简知许出口成章,端方雅正,活脱脱的小君子,跟他这个不通文墨的人玩不来。但有一日,他路过简家,听到下人说话的时候得知简知许又被罚跪了祠堂,仅仅是因为课业里的一个错字。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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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偷偷潜入了简家祠堂,偷渡了好几块肉饼糕点给他,又拿了护膝来,让他歇歇脚。他想不明白,简知许那么乖了,还会因为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被罚,阿爹怕是做梦都想要简知许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吧。


    起初简知许死活不肯,但毕竟是孩子,也有跪累的时候,耐不住江扶舟在旁边叽里咕噜鼓动半天,勉为其难地吃了半块糕点,便俯身再跪,十足诚心敬意。


    看得自小就不服管教的江扶舟是瞠目结舌,于是扑通一下也跪在了蒲团上,磕了个头,“简家老祖宗,你快睁眼看看吧,简知许因为一个错字就被罚过祠堂,简直天理难容。”


    这一套操作让简知许傻眼了,听到江扶舟的话又觉得好笑,但很快想到这是在祖宗祠堂,马上又收敛了,咳嗽了一声,“我阿爹当年写错了一个字被打了十大板,躺了十天半个月没下床,我才只是跪祠堂,已经是我爹宽容了。”


    江扶舟挠了挠头,“你们家好严,那我这种老写错字不是得打上五百板才够。”


    一句话成功把简知许逗笑了,“你又不考状元,担心这个干什么,勤加练习,定能有所进益,若你愿意,我可以教你。”


    听到写字读书就头疼发晕的江扶舟立刻拨浪鼓似的摇起了自己的头,但他很快产生了疑惑,“状元很简单吗?怎么随随便便就可以考到呢?”他凑近了些,“我听说一次科考全国就一个状元呢。”


    简知许有些腼腆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家中的族老伯叔都说我有状元之才。”


    江扶舟佩服地拍了拍简知许的肩膀,然后装模作样地给他作揖行礼,“简状元,以后要多多关照我才是。”


    简知许被他这一套将江湖习气的动作弄到手脚无措,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被江扶舟又塞了一块糕点在嘴里,“一天两个馒头怎么够,先填饱肚子吧,状元!”


    多年后简知许真的一甲及第,不过他考上的是榜眼,那年的状元是他俩的好友宁遥清。这一件事让简家的族老乡亲叹惋了许久。


    如今大家都近而立之年,简知许已经是国子监司业,清正端直,素有雅名,而徐方谨还在给简知许当学生,真是因缘际会,不可名状。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简知许手上拿着最后一张课业,忽而出声。


    徐方谨低头恭谦,“学生犯了错,不该参与到私下群斗之中。”


    “你并无过错,我罚你可有异议?”


    “无论如何学生就是牵连到其中来,大人公正严明,学生不敢有半点怨言。”


    一番对话听得简知许心头莫名的火气燃了起来,他这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藏于袖内的拳头紧紧握住。


    “四年前你经林渠大人举荐得以入府学,可我听闻你之前不曾有志于科举。”


    同样的问题徐方谨把他对沈修竹的话又委婉地说了一遍给简知许听,可他怎么感觉简知许越来越生气了。


    “学生可有说错?请大人指正。”


    简知许语气生硬地回他,“没有。”


    接着又问,“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方谨这下给简知许搞不会了,交浅言深,他们不才初次见面吗?怎么还评价上他了?他现在是个学生,能当着面说老师什么?还指望他跟从前一样勾肩搭背,说话不分轻重吗?


    他立刻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学生实在不敢妄议尊师。”


    简知许被他这幅卑躬屈膝,惺惺作态的样子气到心头发闷发痛,眼底里的郁气又重了几分,“三日之后就去刑部历事,出去吧。”


    徐方谨恭敬告退,然后蹑手蹑脚地出去,还好心地给简知许带上了门,心里却不自觉犯嘀咕,简知许怎么这样,脾气越来越差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国子监里纨绔子弟不少,整日惹是生非,再好的脾气也会被消磨,如此便又原谅了简知许。


    却没看到简知许看到他动作时的沉默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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